正文 清明追思,家族寻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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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获“中华文化基金会”清明主题征文三等奖

    一、发黄的照片

    “1938年,国民党和日军狠狠地干了一仗!”

    我泡上一杯茉莉花茶,点上一柱香,坐在家里的老藤椅上。窗外的樱花落了一地,我在静静地听故事。

    “那天说来也邪门,出征前,前方就刮来米粒大的黄沙,直直地向我们袭来。当时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谁知……”

    “1938年,是不是台儿庄战役”,我放下茶杯,问道。

    “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哪知道呀!总之,枪弹划过我的右腿,瞧,现在还有道深深的弹痕”,说话的是一位身穿国民党军装的男子,佩一杆美式步枪。

    “等我醒来后,周围安静的只听到自己的鼻息。都死了,死的都是我的兄弟伙呀!”他似乎皱皱眉,继续回忆。

    “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周围黑压压一片,往哪里去呢?天一直下雨,踏着泥泞,我走了两天两夜,到了个战地医院,却是另一军的大后方。”

    “啊,这么说?你和原先的部队失联了?”我急迫地问道。

    香,已经烧了一半。

    “是啊,我就留在那儿了,战乱年间,能保命就万幸了!”他的表情变得悲伤,似乎有重重心事。

    我放下这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中的他,30多岁,和我现在的年龄相仿,英气逼人,眉头微蹙。他身边,站立一位身着旗袍的美人儿,身材窈窕,也30多岁,眼目仍透着青春少女般的羞涩。

    这是他们的结婚照。

    “闺女呀,长这么大了!挺像你妈妈的!”美人端详着我,轻轻地说到。

    我的茶快凉了,赶紧加了点开水,微微呷了一口,热气慢慢地蒸腾,一团烟雾,模糊了美人儿的脸。上一柱香烧完了,我又点燃一柱香。

    “那是1945年的年底,我们还沉浸在抗日胜利的喜悦里,楼下每天都在放鞭炮!”她的嘴角上扬。

    “送走一批客人,我们一群姐妹聚在一起烤火。忽听楼下一片闹腾,我以为又是哪个在搬家呢,从窗口往下一望,一群军官聚在楼下,吵着要上来,好像又说没钱什么的!”

    “他们被老板放进来了?”我问。

    “还能怎样?他们一进来,就要好酒好肉,一个个把枪放在桌上,翘个腿,还要听戏听曲!”美人的眼睛似乎朝身旁瞅了瞅。

    “等等!让我猜猜!你们就这样认识了”,我捧起照片,手抚过那位国民党军官。

    “是的,我们互相看第一眼,就知道对上了!”美人儿的脸微微泛红。

    “可惜,聚少离多,紧接着又是国共内战,他很快就回南京去了。他是军医,每天都在包扎伤口,搬运伤员。他常常给我写信,我就到楼下找教书先生帮我读信。”美人叹了口气。

    “直到有一天,他来了封加急电报,让我赶快变卖东西,把自己赎出来,到西安城郊一个老乡家里去,原因我没问,反正我就听了。”美人似乎在垂泪,“我连我爹妈是谁都不知道,从小就被卖到那见不得人的楼上,终于有个亲人了,他是我唯一的亲人。那一年是1949年。”

    我放下茶杯,趴在桌上哭了出来。

    香已经点完了,整个屋子弥漫着让人昏昏沉沉的味道。我放下那张年岁比我还大的老照片,双手合十。

    照片上的男人是我的大外公,美人儿是我未曾谋面的大外婆。解放后,大外公领着美丽的大外婆回到四川某县城。走在熟悉的石板路上,还未到家,就惹来一群邻里小孩围观。

    有人惊呼:“呀,这不是张大娃嘛,不是说你死了吗?”

    我的曾外祖母惊惶半日,怎么也不敢相信亲骨肉还在世,在这之前,她已经领了国民党十年的阵亡抚恤金了。

    一柱香,一张纸钱,一声挂念。

    二、生离死别

    转眼到了50年代,县城的人纷纷出去修铁路,政府给发钱。一位生完孩子才三个月的少妇也在建筑工人行列。她皮肤白皙,双眼皮,圆圆的脸,头发黑而浓密,刘海盖在湿淋淋的额头上。她和丈夫一起挑石头,时而和熟人说说笑笑。

    她的老家在四川农村,嫁到县城来,婆家虽是城市平民,她也相当知足了。过门头年就生了个女儿,名唤珠儿。公婆待她不错,把孙女当儿子一样疼,她反而有些内疚,心想,趁自己年轻,和丈夫出去多挣点钱,来年再生个大胖小子。

    这天,她回到家,浑身筋骨从内到外翻着疼,往床上一坐,撩开衣裳给珠儿喂奶,哄了好久,珠儿还是哭。原来,她的乳汁干涸了。没几天,发烧、倦怠、厌食,一切病症都来了,下身还常见红。这一躺,十天半月后,这位年轻的少妇再也没能坐起来,带着她对珠儿的眷恋,对公婆的愧疚,撒手人寰了。

    临死前,她捏着丈夫的手,“把珠儿过继给她大伯大妈,他们的日子还能过得走,不像咱们……他们没孩子,一定会好好疼珠儿,你还年轻,再去讨个老婆吧。”

    丈夫把脸背到一边,揩了揩眼睛,“傻婆娘,说什么话,你不会死的,好好吃药,你还要再给我生大胖小子呢!”

    未满两年的夫妻情分,朴实到几近无言,也深沉到让活人为之动容,却不能打动天地鬼神。等丈夫把药端过来时,女人的手已经冰凉,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我14岁时,小外公才向当年的珠儿说起这段难过的往事,珠儿是我妈妈,我是珠儿的女儿。当时,我正在书房里做作业,也不知道小外公说的是谁。

    沉默了很久,妈妈说,“你为什么不把妈送医院,她就是太累了!”

    小外公叹了口气,“我粗心大意了,哪知道那么严重!医生来家诊脉后,说她气脉虚弱的都摸不到了,吃药也就是宽宽活人的心。”这一年,小外公71岁了。

    那位女子,是我连照片都没来得及留下的小外婆。她死后,珠儿,也就是我妈妈,过继给我大外公和大外婆。

    三、东山埋骨

    三月底,春风和煦,油菜花雄赳赳地挺拔着,成片金黄,一览无余。在这油菜花地的尽头,一座小小的青冢,埋着我的大外公和小外公,兄弟合葬一处。

    小外婆于1952年去世,大外婆于1972年去世,她们的埋骨之地——四川德阳东山,早已被改造成市民健身胜地,到哪里去寻觅?到哪里去祭悼?

    只能点上一柱香,向青山敬拜。

    她们的遗骨,早已化成泥土,和青山合为一体。

    这两位平凡的中国女子,甚至没有让后人记住她们的名字。她们也在尘世里匆匆地走过一遭,也有她们的爱恨和对活着本身浓烈的情感,而今,我只能在零碎的故事里拼凑着对她们的印象,用散乱的文字编织着对她们的想象。一想到她们,一股厚重的悲凉就袭上心头,也许,这就是她们最后的叹息。

    一柱香,一张纸钱,一声挂念。

    四、临别牵挂

    小外公生前,最常说的话是:“社会主义这么好,哪个舍得死哦!”,一边说,一边在太师椅上摇着。想来,暮年的他,常常想到死,只是“生”着实美好,“死”却是一片渺茫。

    他干了一辈子运输工人,退休后最大的理想就是买辆自己的三轮车。69岁,买了辆三轮车,没多久,出了场大车祸 。72岁,他又偷偷地买了辆三轮车,才骑几天就摔了一跤。这一摔,要了他的命。

    但是,他总归实现了毕生之所愿。

    1996年6月15日,我中考第一天。16日凌晨,小外公家的邻居赶来敲门,说小外公不行了。

    1996年6月17日,中考结束了,我到了医院,他已经昏迷两天,我凑近他的耳朵,大声喊到:

    “我考试考得好,一定能上重点高中,不用交高价!”

    这是妈妈教我的话,目的是让小外公放心,不要牵挂我。话音未落,小外公睁开眼睛,四处打量,但是,他什么都看不见了,眼球转了几圈,又闭上。但是,他笑了,咧开只剩几颗牙的嘴,皱纹挤在眼角,迟迟不肯舒展。

    10个小时后,小外公安详地去世了。原来,他一直在等我这句话,这也是他被送往医院时已经宣布病危,又苦苦撑了三天的原因。

    一柱香,一张纸钱,一声挂念。

    五、尾声

    清明节,缅怀先祖,追思故人。

    我们家这几位平凡的老人经历了中国半个多世纪的起起落落,命运跌宕起伏,人生悲喜参半。生之坚强,死之坚韧!

    我的身体里流着他们的血液,也留着一份他们在苦难中的坚守和倔强,我不得不为他们书写,年年清明,清明年年。

    一颗种子,埋在地里会生根发芽长成大树;一颗信念,埋在心里也会生根发芽,并撑起整个人生。所以,我们都在家族里寻根!

    清明,寻根。也寻得一份世上仅有的、血浓于水的眷恋!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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