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许冠一这次伤得极重,可是自从他醒来那天见过云潜一面之后,便再没有见过他了,这让许冠一心里极其焦急。
这一日,许冠一的伤势好了一些,便想着去拜见云潜,刚出门便在花园里迷了路,便拦住了一个路过的粉衣丫鬟问路。
丫鬟带着许冠一向外走去,小丫鬟眨着清澈的眼睛好奇地问道:“你便是从京城来的,那位殿下的下属吧?”
许冠一微笑着颌首,一派的君子如玉,只为给云家的人留下好印象。
“那你可曾见过殿下?”小丫鬟好奇地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许冠一想了想,然后答道:“殿下是个值得追随之人,他为人宽厚仁慈,重情重义,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那他长什么样啊?”小丫鬟又问道。
许冠一眼中闪过一抹愕然,不由得失笑:“男子向来不注重外表,不过殿下的长相嘛……也是隽秀俊雅,相貌不凡。”
“那殿下如此出类拔萃,身边定是有不少的红颜知己吧?”
许冠一对小丫鬟的身份已然了然,他笑着摇了摇头:“殿下向来洁身自好,身边并无红颜知己,便是通房便也不曾有过,”顿了顿,他又道:“此事京城众所周知,一问便知。”
小丫鬟笑着微微颌首,指了指前面的路道:“前面就是老爷子的书房了,奴婢还有差事,便不送公子了。”说完,欠了欠身,便转身离开了。
许冠一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深思,看来是云姑娘派来身边的人来打探长孙殿下了。
如今的京城也不太太平。
乾元帝派人并没有截住许冠一,侍卫回报他一时怒火攻心便晕了过去,他的身体本就重病在身,这么一刺激,更是雪上加霜,竟是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虽然乾元帝有意隐瞒,他病重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可是接连几日的罢朝还是让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尤其乾元帝算是一个勤勉的皇帝,登基以来,从未出现过罢朝的情况。
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百姓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敏感的察觉到了京城里紧张的气氛。
乾元帝对现在的情况心知肚明,只是他现在已经是在强撑着身体了,最后还是赵公公忍不住谏言。
“陛下,宣齐姑娘吧,陛下的龙体重要啊。”赵公公泪眼婆娑地说道。
乾元帝卧在床上,身体极其虚弱,已经不见往日里的霸气:“陛下,她的夫君是晟儿的伴读,如今已不能全然信赖了。”
“陛下,寻一位娘娘把她宣进宫里,也不说是为陛下看诊,到时陛下在屏风之后让她看诊,她也不知生病的是陛下,若是陛下实在不放心,大可以把她扣留在宫里为陛下诊病,如此一来也是万无一失。”赵公公说道,“陛下的身体可万万不能有闪失啊。”
乾元帝想了想,便也就同意了,很快就下旨宣齐夙英进宫。
苏云来听到宫里的传话,心头便是咯噔一下,齐夙英倒是不怎么在意,乾元帝对她的不错,还有不少恩赏,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
“现在这个时机不对。”苏云来蹙着眉头说道,“皇上多日没有上朝,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身体出了问题,这次怕是唤三嫂进宫诊病的。”
“你是担心夙英进宫会有危险?”苏霑也是一脸凝重。
齐夙英乐观地说道:“应该不会吧,以前陛下都对我挺好的。”
“那是因为以前陛下还寄希望于你身上,想让你治好他的病,可是现在你嫁给了三哥,已经是长孙殿下这边的人了,皇上自然也就容不下你了。”苏云来冷静地说道。
苏霑急了:“阿晚,那你倒是想个办法啊,贵妃娘娘下的旨意,不能不去啊。”
苏云来一脸凝重,思虑了一下,然后便道:“君瑶,你先去给宫里的人回话,就说三少奶奶的药箱落在长孙府了,要去先拿药箱,且让他静候片刻,三哥,你去找安宁郡主,就说接到消息,皇上要给长孙殿下选妃,让她陪着三嫂一起进宫。”
苏霑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等了半个时辰,宫里来传话的小太监终于等不及了,苏云来一见也不能拦着了,就让齐夙英跟着小太监进了宫。
苏云来等的心急如焚,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宫里没有消息,苏霑也没有回来,即使她已经尽可能得做了她能做的一切。
一直到了深夜,齐夙英都没有回来,苏霑倒是回来了。
“三哥,怎么样?”
苏霑一脸凝重:“不知道,我按照你说的,去找了安宁郡主,安宁郡主果然和夙英一起进了宫,只是我现在也打听不到宫里面的情况。”
苏云来蹙着眉头,他们如今宫里无人,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这就糟了。
“这样,明天一早看看情况,如果三嫂还没回来,三哥你就去找表舅母,问问她,之前与表舅交好的大臣,代为打听一下。”苏云来说道。
“可是今晚……”
苏云来摇了摇头:“没关系,陛下如果真的是想让三嫂治病,就先不会为难她,至少现在还不会对她不利,一切等明天早上再说。”
即使苏云来向来算无遗策,可是苏霑还是不能放下,生平第一次,苏霑感受到了牵肠挂肚的滋味。
第二天,天一亮,苏霑就去了林家。
林正安被流放,但是他的家眷却都留在了京城,这也是皇上给林家最后的恩典了。
林家如今是他的两个儿子林子峰和林子昂在撑着,虽然林家如今落魄了,不过好苏霑不时的照顾他们,一家人又在一处,总算是还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苏霑一来,林大太太很是高兴,对他非常热情,她是尝遍了世间冷暖的人,对于雪中送炭更加格外珍惜。
苏霑把此事一说,林大太太毫不犹豫地便点头答应了:“子昂,你一会跟着你表哥去拜访你赵伯父,你父亲曾对他有恩,这么一点小忙,他应该会帮。”
苏霑感激地弯腰行了一礼:“侄儿多谢表舅母援手,大恩大德,侄儿没齿难忘。”
林大太太轻轻地笑了笑:“傻孩子,都是一家人,何必言谢。”
林大太太让林子昂出面帮忙也是存着私心的,以前林子昂和苏霑二人因为苏云来的亲事存了芥蒂,借着这次帮忙,也算是修复二人的兄弟情份,苏霑是李晟身边的心腹,日后怕是前程不可限量。
苏霑跟着林子昂去拜访了林正安昔日的好友,这个忙不算大事,对方很快就同意了,只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只是这么一等,一天就过去了,齐夙英没有消息,倒是从宫里传出了另外一个消息出来,皇上让四皇子尽快回京。
这个消息是林子昂带来的,林正安以前毕竟是皇上的心腹大臣,还是有些门路的,林子昂一直很感激苏家在他们落难时伸出援手,所以特别关注了宫里的消息,收到这个信息,他立刻去了苏府,告诉了苏霑。
苏霑请了苏云来过来。
林子昂看着苏云来脚步匆匆,步伐却很稳健,小小年纪,却一副淡然持重的模样,他突然想起了母亲的话,阿晚是个好姑娘。
可惜,他以前被旁人迷了眼,并没有耐心去想要了解她,以至于和她错过了。
说起来可笑,他们曾经一度谈婚论嫁,可这竟是他们长大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苏云来听到这个消息,神色顿时一凛:“皇上怕是要不好了。”
“阿晚?”苏霑一惊。
苏云来当机立断地说道:“三哥,是时候了,你去找长孙殿下,让他即刻派人出城去寻少将军,定是要比陛下的人快一步赶到边关。”
苏霑见她神色严肃凝重,不敢怠慢,连忙点了点头,“夙英她……”
“三哥放心,四皇子一日没有消息,圣上就不敢对三嫂怎么样!”说到这,苏云来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谁都别想伤害她的家人!谁都不行!
听到苏云来这么一说,苏霑稍稍的放了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对苏云来越加的信服,只要是她说的话,便有了安定人心的作用。
把自己媳妇儿,交给自己靠谱的妹子,苏霑极其放心。
林子昂立在一边,看着苏云来一脸沉稳内敛的交代着苏霑什么事,明明只是一个漂亮,甚至是柔弱的姑娘,却偏偏在遇见大事时,能沉得住气,正是因为她是这样的姑娘,所以当初林家四面楚歌的时候,她才会不离不弃,伸出援手吧。
他当初到底是发了什么疯,居然把这样的姑娘给推了出去?
现在他知道后悔了,还来得及么?
苏云来不知道林子昂心中所想,她想很想去见一见李晟,她还有许多事情想与他协商。
风雨欲来的阴霾笼罩在了京城之上,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这一天,不停的有人马出城、进城,就连街道上的行人也都是来去匆匆。
乾元帝自己的身子,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在齐夙英看过之后,给出了‘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八个字,算是浇灭了他最后一丝的希望。
乾元帝为了谨慎起见,并没有放齐夙英出宫,若是他身体情况被外界知晓,事情就会脱离掌控,他还没有为四皇子安排妥当。
乾元帝等不及了,立刻下旨宣四皇子回京,另一方面,他便打算像李晟下手,李晟的命已经留不得了。
李晟一死,四皇子回京,他便会立四皇子为太子,如果时间还允许,他还可以手把手地带自己的儿子,把这锦绣江山交给他。
到那个时候,他才能含笑九泉。
通往徐州的路上,几批人马飞速地奔驰着,马儿都跑死了好几匹,可是没有人停下来休息,现在他们要跟时间赛跑,谁先到达,谁就赢了。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徐州,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身上带的消息,足以影响这个国家未来的命运,他们只知道快一点,再快一点。
顾君延一直有些不安,那是一种只有经历过战场上生死的人才会有的,对危险本能的感知。
他习惯的拿出苏云来给他写的信,那是两人最后一次通信,他眼神复杂,最后唤道:“冠一……”话一出口,才想起许冠一已经离开,这才道:“易武,准备备战!”
易武愣了一下:“少将军,可是大辽人没有攻来啊。”
快过年了,天寒地冻的,大辽人也是要过年的,所以这几天徐州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准备备战!”顾君延厉声喝道。
易武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肃容说道:“是!”
大辽连夜偷袭徐州城,徐州城被困,官道被封,一时间竟成了孤城。
乾元帝派去的人试了各种办法,都没能和徐州城里的四皇子取得联系,更别说把他从徐州城里带出来了,无奈之下只好回竟复命。
四皇子未能如期归来,这是乾元帝计划里最大的变动,四皇子没回来,不过徐州城的战报却传回来了。
大辽军派兵偷袭徐州城,边关危在旦夕,顾衍山给乾元帝写了奏折,定会率领顾家军浴血奋战,定不会让大辽人攻破徐州城门!
乾元帝看完奏折,眼前一黑,捂住了胸口,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赵公公颤抖着双手拿出药给他服下,可是现如今,这药丸已经没有了作用,乾元帝服下并没有丝毫的作用,反而越加的咳嗽起来。
“时也,命也。”乾元帝嘴角流出一丝鲜血,自嘲地笑了笑,“父皇,我到底是没能算计得过你。”
边关危在旦夕,乾元帝此时若是再对李晟下手,后果不堪设想。
顾衍山在前面卖命,皇上却害死了他的外甥,这个时候,不管李晟传出一丝一毫不好的消息,顾衍山要打的就不是大辽,而是乾元帝了。
就连之前,乾元帝处心积虑设计让李晟名声扫地一事,都不能提了,李晟之前的苦肉计到底是没白用,就算他有心引导舆论,可是李晟的反击也很快速,就一条,李晟可是去了大理寺击鼓告状,请求调查此案的。
这件事乾元帝现在还压着呢。
更何况,乾元帝也不敢冒这个险,大辽虎视眈眈,如果这个时候他们内部出了内讧,大辽人就会坐相渔翁之利,到那时,他便是为了一己私欲,陷江山社稷与危难的罪人。
他是一个父亲,可也是一个皇帝。
乾元帝知道,四皇子回不来了,顾衍山不会让四皇子回京的。
此时,庄王爷又上了奏折,小心翼翼地求问他的皇兄,不知何时能让齐姑娘出宫,安宁郡主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听说了齐夙英的大名,非要让她来诊病不可。
这个弟弟向来胡闹,可是这个时候跑来给他添乱,乾元帝却也还是准了,也不知道他还能护着他多久,这么一点小事,便也就由着他吧。
即使乾元帝知道,这不过是李晟营救齐夙英的一个名头罢了,可是如今,这些小事已经不重要了,齐夙英救不了他,四皇子也回不来,留着她也无甚作用了。
齐夙英平安地出了宫,回到了苏家,就看到苏云来站在二门里等她,看到苏云来,她忍不住快步地走到了苏云来面前。
“七妹妹。”齐夙英惊喜地唤道。
苏云来微微一笑:“欢迎三嫂回家。”顿了顿,她难掩心疼:“让三嫂受惊了。”
齐夙英亲密地挽住了苏云来的手腕,不甚在意地说道:“哪里就受惊了,我又不是老鼠的胆子,”顿了顿,她狐疑地问道:“七妹妹,你是怎么让安宁郡主来帮我的?”
苏云来弯了弯唇角,神秘地一笑,压低声音说道:“我让三哥告诉安宁郡主,说是皇上有意给长孙殿下指婚,只是那位姑娘患有隐疾,这次宣你进宫就是为了给那位姑娘治病的,安宁郡主担心你把人治好,就要嫁给殿下,自然是不余遗力的破坏你给她治病啦,看你一直待在宫里,她肯定就坐不住了。”
齐夙英这才恍然大悟,看着苏云来一脸轻松地笑容,佩服地说道:“七妹妹果然聪慧!”
姑嫂两人相识一笑,悬着多日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关于乾元帝病重的消息传得越演越烈,大臣们纷纷去打探皇上的身体状况,很快就有人察觉到了齐夙英之前进宫的事情,便打探到了苏府来。
不少人都走了苏老太太和苏之敏的路子,就是连向来不问庶务的四老爷苏之鸣都被犯得不胜其烦,连家门都不出了。
齐夙英烦不胜烦,可是又不好回绝,最后干脆直接避不见客,借口都是现成的,她因为前几日违法了家规,心中愧疚不安唯恐列祖列宗责怪与她,她自责不已,便关在院子里抄写家规,以示警醒。
把苏老太太给气得!
就在此时,早已退隐的前太师云潜突然上书皇帝,如今国朝动乱,李晟已经长成,皇上应该册立储君,以安民心。
云潜不愧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他一出面,先皇留下的老臣纷纷附议,上奏折请乾元帝立李晟为太子。
乾元帝多日罢朝,本就人心惶惶,就连乾元帝提拔上来的大臣们,此时也都没有出声,反而是静观其变,他们也想知道乾元帝的身体状况。
乾元帝只好打起精神来处理此事,既不能应,还要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再加上边关战乱,需要处理的事物太多,他的身体渐渐便也支撑不住了。
乾元帝靠在床边,手里还看着折子。
赵公公红着眼睛说道:“陛下,陛下龙体要紧,这些折子明日再处理吧。”
若是以前赵公公无论如何都不敢跟乾元帝这么说话,可是现在的乾元帝也只是一个孤单的病重的老人。
乾元帝摆了摆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明日。”
赵公公扑通地跪在了地上,眼睛噙泪:“陛下!陛下也要为四殿下想一想啊,四殿下他……”
提起四皇子,乾元帝不由得有些怔忡:“也不知道老二怎么样了……”
大概是大限将至,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被他放弃的儿子,明明曾经也是寄予厚望,他曾经是想要把皇位传给二皇子的,只是没想到,这个被他从小宠爱的儿子,最后会越走越偏。
乾元帝想起了父皇,是不是对于父皇来说也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即使是对儿子也是这样,只是他不是被父皇偏爱的,先太子才是。
乾元帝闭上了眼睛,缓缓地靠在了床头上:“朕累了。”
赵公公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了,他伺候乾元帝四十多年,在乾元帝还是个皇子的时候,他就跟在他身边伺候了,乾元帝一生刚强,从不言苦言累,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乾元帝说累了。
他也是真的累了,前半生他是皇子,为了自己得到父亲的喜爱而努力;后半生他是皇帝,肩负天下苍生,还要为自己的儿子铺路。
也许所有坐上那个位置上的人,一生都不能为自己而活吧。
乾元帝久不批复,云潜再次上奏,这一次他联合了大小近百名官员的联名折子,请求乾元帝立李晟为太子,入主东宫。
苏霑这几日一直在长孙府忙碌,好几天都没回家了,这日总算是忙里偷闲回了一趟家换件衣裳,也顺便跟苏云来说一说外面的局势。
苏霑看着苏云来的眼神发光,止不住的赞许道:“阿晚这一招真是绝妙!用边关的战事来让陛下投鼠忌器,不敢痛下杀手,为兄真是佩服极了!”
苏云来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之前她曾经用乾元帝来压制四皇子,让他不敢对齐夙英出手;后来乾元帝对李晟的杀心越来越明显,可是却没有人能压制得住皇帝。
所以苏云来便苦思冥想,总算是让她想出了能让乾元帝所忌惮的事情,那便是边关安危,天下苍生。
如今大事即成,苏霑也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就是顾老将军似乎有些不满意,直说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是第一次假扮大辽军来偷袭自己的,实在是有些太为难他。”
大辽军偷袭的事情,是苏云来早就写信给顾君延,让他假冒大辽军,在必要时刻造成边关动乱的假象。
没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苏云来敛去笑容,看着苏霑正色地问道:“事情是不是已经要定下了?”
苏霑微微颌首,眼神闪过一丝光芒:“云太师来信,年前定不下来,过完年也就该定了。”
苏云来精神一震,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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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许冠一的伤势好了一些,便想着去拜见云潜,刚出门便在花园里迷了路,便拦住了一个路过的粉衣丫鬟问路。
丫鬟带着许冠一向外走去,小丫鬟眨着清澈的眼睛好奇地问道:“你便是从京城来的,那位殿下的下属吧?”
许冠一微笑着颌首,一派的君子如玉,只为给云家的人留下好印象。
“那你可曾见过殿下?”小丫鬟好奇地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许冠一想了想,然后答道:“殿下是个值得追随之人,他为人宽厚仁慈,重情重义,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那他长什么样啊?”小丫鬟又问道。
许冠一眼中闪过一抹愕然,不由得失笑:“男子向来不注重外表,不过殿下的长相嘛……也是隽秀俊雅,相貌不凡。”
“那殿下如此出类拔萃,身边定是有不少的红颜知己吧?”
许冠一对小丫鬟的身份已然了然,他笑着摇了摇头:“殿下向来洁身自好,身边并无红颜知己,便是通房便也不曾有过,”顿了顿,他又道:“此事京城众所周知,一问便知。”
小丫鬟笑着微微颌首,指了指前面的路道:“前面就是老爷子的书房了,奴婢还有差事,便不送公子了。”说完,欠了欠身,便转身离开了。
许冠一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深思,看来是云姑娘派来身边的人来打探长孙殿下了。
如今的京城也不太太平。
乾元帝派人并没有截住许冠一,侍卫回报他一时怒火攻心便晕了过去,他的身体本就重病在身,这么一刺激,更是雪上加霜,竟是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虽然乾元帝有意隐瞒,他病重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可是接连几日的罢朝还是让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尤其乾元帝算是一个勤勉的皇帝,登基以来,从未出现过罢朝的情况。
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百姓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敏感的察觉到了京城里紧张的气氛。
乾元帝对现在的情况心知肚明,只是他现在已经是在强撑着身体了,最后还是赵公公忍不住谏言。
“陛下,宣齐姑娘吧,陛下的龙体重要啊。”赵公公泪眼婆娑地说道。
乾元帝卧在床上,身体极其虚弱,已经不见往日里的霸气:“陛下,她的夫君是晟儿的伴读,如今已不能全然信赖了。”
“陛下,寻一位娘娘把她宣进宫里,也不说是为陛下看诊,到时陛下在屏风之后让她看诊,她也不知生病的是陛下,若是陛下实在不放心,大可以把她扣留在宫里为陛下诊病,如此一来也是万无一失。”赵公公说道,“陛下的身体可万万不能有闪失啊。”
乾元帝想了想,便也就同意了,很快就下旨宣齐夙英进宫。
苏云来听到宫里的传话,心头便是咯噔一下,齐夙英倒是不怎么在意,乾元帝对她的不错,还有不少恩赏,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
“现在这个时机不对。”苏云来蹙着眉头说道,“皇上多日没有上朝,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身体出了问题,这次怕是唤三嫂进宫诊病的。”
“你是担心夙英进宫会有危险?”苏霑也是一脸凝重。
齐夙英乐观地说道:“应该不会吧,以前陛下都对我挺好的。”
“那是因为以前陛下还寄希望于你身上,想让你治好他的病,可是现在你嫁给了三哥,已经是长孙殿下这边的人了,皇上自然也就容不下你了。”苏云来冷静地说道。
苏霑急了:“阿晚,那你倒是想个办法啊,贵妃娘娘下的旨意,不能不去啊。”
苏云来一脸凝重,思虑了一下,然后便道:“君瑶,你先去给宫里的人回话,就说三少奶奶的药箱落在长孙府了,要去先拿药箱,且让他静候片刻,三哥,你去找安宁郡主,就说接到消息,皇上要给长孙殿下选妃,让她陪着三嫂一起进宫。”
苏霑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等了半个时辰,宫里来传话的小太监终于等不及了,苏云来一见也不能拦着了,就让齐夙英跟着小太监进了宫。
苏云来等的心急如焚,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宫里没有消息,苏霑也没有回来,即使她已经尽可能得做了她能做的一切。
一直到了深夜,齐夙英都没有回来,苏霑倒是回来了。
“三哥,怎么样?”
苏霑一脸凝重:“不知道,我按照你说的,去找了安宁郡主,安宁郡主果然和夙英一起进了宫,只是我现在也打听不到宫里面的情况。”
苏云来蹙着眉头,他们如今宫里无人,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这就糟了。
“这样,明天一早看看情况,如果三嫂还没回来,三哥你就去找表舅母,问问她,之前与表舅交好的大臣,代为打听一下。”苏云来说道。
“可是今晚……”
苏云来摇了摇头:“没关系,陛下如果真的是想让三嫂治病,就先不会为难她,至少现在还不会对她不利,一切等明天早上再说。”
即使苏云来向来算无遗策,可是苏霑还是不能放下,生平第一次,苏霑感受到了牵肠挂肚的滋味。
第二天,天一亮,苏霑就去了林家。
林正安被流放,但是他的家眷却都留在了京城,这也是皇上给林家最后的恩典了。
林家如今是他的两个儿子林子峰和林子昂在撑着,虽然林家如今落魄了,不过好苏霑不时的照顾他们,一家人又在一处,总算是还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苏霑一来,林大太太很是高兴,对他非常热情,她是尝遍了世间冷暖的人,对于雪中送炭更加格外珍惜。
苏霑把此事一说,林大太太毫不犹豫地便点头答应了:“子昂,你一会跟着你表哥去拜访你赵伯父,你父亲曾对他有恩,这么一点小忙,他应该会帮。”
苏霑感激地弯腰行了一礼:“侄儿多谢表舅母援手,大恩大德,侄儿没齿难忘。”
林大太太轻轻地笑了笑:“傻孩子,都是一家人,何必言谢。”
林大太太让林子昂出面帮忙也是存着私心的,以前林子昂和苏霑二人因为苏云来的亲事存了芥蒂,借着这次帮忙,也算是修复二人的兄弟情份,苏霑是李晟身边的心腹,日后怕是前程不可限量。
苏霑跟着林子昂去拜访了林正安昔日的好友,这个忙不算大事,对方很快就同意了,只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只是这么一等,一天就过去了,齐夙英没有消息,倒是从宫里传出了另外一个消息出来,皇上让四皇子尽快回京。
这个消息是林子昂带来的,林正安以前毕竟是皇上的心腹大臣,还是有些门路的,林子昂一直很感激苏家在他们落难时伸出援手,所以特别关注了宫里的消息,收到这个信息,他立刻去了苏府,告诉了苏霑。
苏霑请了苏云来过来。
林子昂看着苏云来脚步匆匆,步伐却很稳健,小小年纪,却一副淡然持重的模样,他突然想起了母亲的话,阿晚是个好姑娘。
可惜,他以前被旁人迷了眼,并没有耐心去想要了解她,以至于和她错过了。
说起来可笑,他们曾经一度谈婚论嫁,可这竟是他们长大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苏云来听到这个消息,神色顿时一凛:“皇上怕是要不好了。”
“阿晚?”苏霑一惊。
苏云来当机立断地说道:“三哥,是时候了,你去找长孙殿下,让他即刻派人出城去寻少将军,定是要比陛下的人快一步赶到边关。”
苏霑见她神色严肃凝重,不敢怠慢,连忙点了点头,“夙英她……”
“三哥放心,四皇子一日没有消息,圣上就不敢对三嫂怎么样!”说到这,苏云来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谁都别想伤害她的家人!谁都不行!
听到苏云来这么一说,苏霑稍稍的放了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对苏云来越加的信服,只要是她说的话,便有了安定人心的作用。
把自己媳妇儿,交给自己靠谱的妹子,苏霑极其放心。
林子昂立在一边,看着苏云来一脸沉稳内敛的交代着苏霑什么事,明明只是一个漂亮,甚至是柔弱的姑娘,却偏偏在遇见大事时,能沉得住气,正是因为她是这样的姑娘,所以当初林家四面楚歌的时候,她才会不离不弃,伸出援手吧。
他当初到底是发了什么疯,居然把这样的姑娘给推了出去?
现在他知道后悔了,还来得及么?
苏云来不知道林子昂心中所想,她想很想去见一见李晟,她还有许多事情想与他协商。
风雨欲来的阴霾笼罩在了京城之上,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这一天,不停的有人马出城、进城,就连街道上的行人也都是来去匆匆。
乾元帝自己的身子,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在齐夙英看过之后,给出了‘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八个字,算是浇灭了他最后一丝的希望。
乾元帝为了谨慎起见,并没有放齐夙英出宫,若是他身体情况被外界知晓,事情就会脱离掌控,他还没有为四皇子安排妥当。
乾元帝等不及了,立刻下旨宣四皇子回京,另一方面,他便打算像李晟下手,李晟的命已经留不得了。
李晟一死,四皇子回京,他便会立四皇子为太子,如果时间还允许,他还可以手把手地带自己的儿子,把这锦绣江山交给他。
到那个时候,他才能含笑九泉。
通往徐州的路上,几批人马飞速地奔驰着,马儿都跑死了好几匹,可是没有人停下来休息,现在他们要跟时间赛跑,谁先到达,谁就赢了。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徐州,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身上带的消息,足以影响这个国家未来的命运,他们只知道快一点,再快一点。
顾君延一直有些不安,那是一种只有经历过战场上生死的人才会有的,对危险本能的感知。
他习惯的拿出苏云来给他写的信,那是两人最后一次通信,他眼神复杂,最后唤道:“冠一……”话一出口,才想起许冠一已经离开,这才道:“易武,准备备战!”
易武愣了一下:“少将军,可是大辽人没有攻来啊。”
快过年了,天寒地冻的,大辽人也是要过年的,所以这几天徐州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准备备战!”顾君延厉声喝道。
易武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肃容说道:“是!”
大辽连夜偷袭徐州城,徐州城被困,官道被封,一时间竟成了孤城。
乾元帝派去的人试了各种办法,都没能和徐州城里的四皇子取得联系,更别说把他从徐州城里带出来了,无奈之下只好回竟复命。
四皇子未能如期归来,这是乾元帝计划里最大的变动,四皇子没回来,不过徐州城的战报却传回来了。
大辽军派兵偷袭徐州城,边关危在旦夕,顾衍山给乾元帝写了奏折,定会率领顾家军浴血奋战,定不会让大辽人攻破徐州城门!
乾元帝看完奏折,眼前一黑,捂住了胸口,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赵公公颤抖着双手拿出药给他服下,可是现如今,这药丸已经没有了作用,乾元帝服下并没有丝毫的作用,反而越加的咳嗽起来。
“时也,命也。”乾元帝嘴角流出一丝鲜血,自嘲地笑了笑,“父皇,我到底是没能算计得过你。”
边关危在旦夕,乾元帝此时若是再对李晟下手,后果不堪设想。
顾衍山在前面卖命,皇上却害死了他的外甥,这个时候,不管李晟传出一丝一毫不好的消息,顾衍山要打的就不是大辽,而是乾元帝了。
就连之前,乾元帝处心积虑设计让李晟名声扫地一事,都不能提了,李晟之前的苦肉计到底是没白用,就算他有心引导舆论,可是李晟的反击也很快速,就一条,李晟可是去了大理寺击鼓告状,请求调查此案的。
这件事乾元帝现在还压着呢。
更何况,乾元帝也不敢冒这个险,大辽虎视眈眈,如果这个时候他们内部出了内讧,大辽人就会坐相渔翁之利,到那时,他便是为了一己私欲,陷江山社稷与危难的罪人。
他是一个父亲,可也是一个皇帝。
乾元帝知道,四皇子回不来了,顾衍山不会让四皇子回京的。
此时,庄王爷又上了奏折,小心翼翼地求问他的皇兄,不知何时能让齐姑娘出宫,安宁郡主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听说了齐夙英的大名,非要让她来诊病不可。
这个弟弟向来胡闹,可是这个时候跑来给他添乱,乾元帝却也还是准了,也不知道他还能护着他多久,这么一点小事,便也就由着他吧。
即使乾元帝知道,这不过是李晟营救齐夙英的一个名头罢了,可是如今,这些小事已经不重要了,齐夙英救不了他,四皇子也回不来,留着她也无甚作用了。
齐夙英平安地出了宫,回到了苏家,就看到苏云来站在二门里等她,看到苏云来,她忍不住快步地走到了苏云来面前。
“七妹妹。”齐夙英惊喜地唤道。
苏云来微微一笑:“欢迎三嫂回家。”顿了顿,她难掩心疼:“让三嫂受惊了。”
齐夙英亲密地挽住了苏云来的手腕,不甚在意地说道:“哪里就受惊了,我又不是老鼠的胆子,”顿了顿,她狐疑地问道:“七妹妹,你是怎么让安宁郡主来帮我的?”
苏云来弯了弯唇角,神秘地一笑,压低声音说道:“我让三哥告诉安宁郡主,说是皇上有意给长孙殿下指婚,只是那位姑娘患有隐疾,这次宣你进宫就是为了给那位姑娘治病的,安宁郡主担心你把人治好,就要嫁给殿下,自然是不余遗力的破坏你给她治病啦,看你一直待在宫里,她肯定就坐不住了。”
齐夙英这才恍然大悟,看着苏云来一脸轻松地笑容,佩服地说道:“七妹妹果然聪慧!”
姑嫂两人相识一笑,悬着多日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关于乾元帝病重的消息传得越演越烈,大臣们纷纷去打探皇上的身体状况,很快就有人察觉到了齐夙英之前进宫的事情,便打探到了苏府来。
不少人都走了苏老太太和苏之敏的路子,就是连向来不问庶务的四老爷苏之鸣都被犯得不胜其烦,连家门都不出了。
齐夙英烦不胜烦,可是又不好回绝,最后干脆直接避不见客,借口都是现成的,她因为前几日违法了家规,心中愧疚不安唯恐列祖列宗责怪与她,她自责不已,便关在院子里抄写家规,以示警醒。
把苏老太太给气得!
就在此时,早已退隐的前太师云潜突然上书皇帝,如今国朝动乱,李晟已经长成,皇上应该册立储君,以安民心。
云潜不愧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他一出面,先皇留下的老臣纷纷附议,上奏折请乾元帝立李晟为太子。
乾元帝多日罢朝,本就人心惶惶,就连乾元帝提拔上来的大臣们,此时也都没有出声,反而是静观其变,他们也想知道乾元帝的身体状况。
乾元帝只好打起精神来处理此事,既不能应,还要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再加上边关战乱,需要处理的事物太多,他的身体渐渐便也支撑不住了。
乾元帝靠在床边,手里还看着折子。
赵公公红着眼睛说道:“陛下,陛下龙体要紧,这些折子明日再处理吧。”
若是以前赵公公无论如何都不敢跟乾元帝这么说话,可是现在的乾元帝也只是一个孤单的病重的老人。
乾元帝摆了摆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明日。”
赵公公扑通地跪在了地上,眼睛噙泪:“陛下!陛下也要为四殿下想一想啊,四殿下他……”
提起四皇子,乾元帝不由得有些怔忡:“也不知道老二怎么样了……”
大概是大限将至,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被他放弃的儿子,明明曾经也是寄予厚望,他曾经是想要把皇位传给二皇子的,只是没想到,这个被他从小宠爱的儿子,最后会越走越偏。
乾元帝想起了父皇,是不是对于父皇来说也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即使是对儿子也是这样,只是他不是被父皇偏爱的,先太子才是。
乾元帝闭上了眼睛,缓缓地靠在了床头上:“朕累了。”
赵公公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了,他伺候乾元帝四十多年,在乾元帝还是个皇子的时候,他就跟在他身边伺候了,乾元帝一生刚强,从不言苦言累,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乾元帝说累了。
他也是真的累了,前半生他是皇子,为了自己得到父亲的喜爱而努力;后半生他是皇帝,肩负天下苍生,还要为自己的儿子铺路。
也许所有坐上那个位置上的人,一生都不能为自己而活吧。
乾元帝久不批复,云潜再次上奏,这一次他联合了大小近百名官员的联名折子,请求乾元帝立李晟为太子,入主东宫。
苏霑这几日一直在长孙府忙碌,好几天都没回家了,这日总算是忙里偷闲回了一趟家换件衣裳,也顺便跟苏云来说一说外面的局势。
苏霑看着苏云来的眼神发光,止不住的赞许道:“阿晚这一招真是绝妙!用边关的战事来让陛下投鼠忌器,不敢痛下杀手,为兄真是佩服极了!”
苏云来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之前她曾经用乾元帝来压制四皇子,让他不敢对齐夙英出手;后来乾元帝对李晟的杀心越来越明显,可是却没有人能压制得住皇帝。
所以苏云来便苦思冥想,总算是让她想出了能让乾元帝所忌惮的事情,那便是边关安危,天下苍生。
如今大事即成,苏霑也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就是顾老将军似乎有些不满意,直说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是第一次假扮大辽军来偷袭自己的,实在是有些太为难他。”
大辽军偷袭的事情,是苏云来早就写信给顾君延,让他假冒大辽军,在必要时刻造成边关动乱的假象。
没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苏云来敛去笑容,看着苏霑正色地问道:“事情是不是已经要定下了?”
苏霑微微颌首,眼神闪过一丝光芒:“云太师来信,年前定不下来,过完年也就该定了。”
苏云来精神一震,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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