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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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黎安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才昏昏沉沉地睡去。等他被手机的闹铃叫醒,已经是早上七点钟了。

    半闭着眼睛,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按停了闹铃,迷迷糊糊的睁眼看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黎安心里还觉得挺奇怪,他明明记得自己设定的闹钟是早上六点半,可闹铃为什么会在七点钟才闹响呢?然后,他才真正的醒过来。

    当他的意识完全从睡梦中走出来后,脑海里最先闪过的,就是昨天深夜在客厅沙发上同茉莉相对长谈的情形。所以,飞快的起床后,黎安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茉莉卧室那边,想看看茉莉还在不在。

    卧室的门已经打开了,床铺上的被子也已经叠好了。黎安从卧室、阳台到客厅、厨房再到卫生间,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茉莉的影子。最后,他在客厅的小餐桌上找到了茉莉留下的一张便条。

    便条压在一个青花瓷盘下。盘子上,三根胖乎乎、黄灿灿的油条被装在塑料食品袋里,边上搁着一双筷子和一只汤匙。旁边的白瓷碗里,是一份同样盛在塑料食品袋里的豆腐脑。塑料袋都封着口。用手摸摸,油条和豆腐脑还都是温的。隔着透明的塑料袋,黎安看到那份豆腐脑里加了他平时习惯加的韭菜花。

    便条上是茉莉的娟秀的字迹。

    黎安:

    我把你的手机闹钟向后调了半个小时,我算过时间,不会耽误你上班的。昨晚你肯定没有睡好,多睡一会儿吧。桌上的早餐如果凉了的话,只要用微波炉热半分钟就好了。吃过早餐再去上班。我回家了。你多保重。

    茉莉

    2005年1月19日

    黎安看着纸条发了一会儿呆,终于还是在餐桌边坐下来。

    他从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包,打开。里面有一张茉莉的近照。照片上的茉莉正对着黎安微笑。黎安把茉莉留下的便条整整齐齐的折好,小心翼翼地插到照片背后。把钱包重新揣回衣袋的时候,他忽然想起那年夏天茉莉和队友一起打赢那场CS比赛后,用奖金买了这个钱包送给自己时的情形,不禁一阵难过。

    他用力摇摇头,强迫自己从低落的情绪中跳出来,轻轻解开两个食品袋的封口,先用汤匙把豆腐脑和韭菜花全部绞碎、打匀,然后左手拿着汤匙舀豆腐脑,右手握着筷子夹油条,开始吃早餐。五、六分钟的功夫,黎安就把这份还带着余温的早餐送进了肚子。他猛然发现,跟茉莉在一起之后,自己一直都是早早起床外出买早餐的那个角色。坐在家里直接享用茉莉买回来的早餐,这还真是第一次。而且,很可能是最后一次。然后,吃着吃着,一滴眼泪就从黎安的眼角缓缓淌了出来,只是还没来得及完全离开眼眶,就被狼吞虎咽的他挥手擦掉了。

    其实,这时茉莉还没有回家。黎安就着自己的一滴眼泪,狼吞虎咽地吃早餐的时候,她正一个人站在桃河边上看着已经结冰的河面发呆。

    冬日的早晨自然是很冷的,尤其是在河边。因为河边的相对空气湿度更大,往往会让人觉得更冷。不过可能是由于周边地势比较空旷、没有山岭和高楼阻隔的缘故,在桃河两岸,空气的流动性要更好一些,呼吸起来自然会感觉更加清新。所以,许多人都有清晨到桃河岸边晨练的习惯。无论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从不间断。他们有的沿着河堤匀速慢跑、有的听着广播散步遛弯、有的围成一圈踢毽子、有的排成方阵打太极,还有坐在长椅上一边吹风一边晒太阳的……虽然花样繁多,可大家却能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并自得其乐。倒也有趣。

    茉莉发现,这些晨练的人,以退休后闲来无事的老年人居多。很少能见到中年人和年轻人参与其中。似乎人民总是要等到年老体衰以后,才能明白健康的重要性。正如很多人总是要等到某失去某个东西以后,才会意识到它的珍贵。

    一直在桃河岸边呆到日上三竿,茉莉才返回桃苑小区。

    黎安已经去上班了。茉莉本来打算先收拾一下餐桌的,没想到黎安在走之前已经把自己早餐时用过的餐具都洗好了。于是她直接到卫生间,打开了热水器。

    等水加热的功夫,茉莉走进那间自己已经住了近两年的那间卧室,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来纸、笔和信封,坐在餐桌前,工工整整的写了一份辞职信。

    把写好的辞职信装到信封里,封好,水也差不多热好了。仔仔细细的洗了个热水澡,不急不缓的把头发吹干,看看手机,时间是上午十点十二分。“青瓦斋”的“早会”时间是十点半。茉莉从从容容的出门,在“早会”前赶到“青瓦斋”。

    坚持参加完“早会”,茉莉才向经理递交了自己的辞职信。

    经理当然也清楚茉莉辞职的原因。虽然不愿意她走,但见茉莉去意已决,也就没有再做无谓的挽留。

    先向赵伟诚恳的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接着跟梁燕说了一会儿闺蜜之间的悄悄话,之后茉莉没有再多做停留,直接转身离开了“青瓦斋”,告别了自己人生旅途中的第一份工作。

    回到桃苑小区,找出拉杆箱装了几件自己常穿的衣服,茉莉就直接回家了。

    晚上,黎安踏着夜色,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回到桃苑小区。迎接他只有已经人去楼空的房子。尽管这原本就是意料中的事,但这样的结果却仍然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还好,茉莉的大部分个人物品,包括衣服、鞋子、被褥、毛巾、卫生洁具甚至暖水袋等等都还在。最重要的是,茉莉把防盗门的钥匙也一并带走了。这成了黎安唯一的安慰,让他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渺茫的希望。尽管他有预感,这丝希望也许并是那么真实。

    不管茉莉在不在身边,日子总还是要过的。只是对于黎安来说,少了茉莉的日子,生活就像一幅精美的画作失去了色彩,就像一盘卖相极好的佳肴忘记了放盐。而流逝时间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放慢了好几倍,让他觉得分外难熬。办公室、宿舍、食堂,这是上班时间的三点一线;店铺、路边小饭馆、桃苑小区,这是周末休息时候的三点一线。

    最初的三个星期,每逢周末回桃苑小区时,黎安心里都会抱着一丝希望。他多么希望自己在某一次推开房门后,惊喜的发现茉莉在房间里忙碌的身影。然而残酷的现实一次又一次将他的幻想击的粉碎。周末忙完店铺的生意,结束营业后,回桃苑小区住宿时的心情,也从最初的满怀希望变成了忐忑不安,最后则变成了绝望挣扎。以至于到后来,黎安都不愿意再回桃苑小区去过夜了。因为那所房间里到处都有茉莉留下的痕迹。现在茉莉人去楼空,“家”也就不再像“家”了。呆的越久,他对茉莉的思想就会越深、越迫切。

    从茉莉离开桃苑小区的那天起,黎安就开始失眠了。

    不管白天有多忙、多累,晚上上床后他总是睡不着觉,就连一向有效的“数绵羊”大法也失效了。平均下来,每天晚上的有效睡眠时间,顶多也就四、五个小时。

    躺在床上,只要一闭上眼睛,黎安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茉莉的样子。两人上学时一起经历的诸般往事、盛夏时节的意外重逢、深夜的电话之约、桃山之巅的喜悦、小吃街的欢笑、“非典”隔离楼外的探望、黎明时分的激情涌动,还有茉莉那晚说过的那些话,一件件、一桩桩、一句句,在他的脑海中翻腾不休。

    反正也睡不着,于是每天夜里躺在床上的时间,就成了黎安的反思时间。他按照自己和茉莉相识、相处、重逢、恋爱、亲密再到现在“分开降温”的轨迹,仔细对比了自己在不同时间、不同阶段,面对茉莉时的心态变化。最后发现,确实就像茉莉说的那样,自从跟茉莉越过了那道坎,有过最亲密的关系之后,因为对茉莉的占有欲作祟,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简而言之,就是大男子主义日渐抬头。如果是以前的话,很多事情本来至少会先征求一下茉莉的意见才做决定的,后来却总是不经茉莉同意就自己做主了。最后,终于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问题找到了,可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以后该怎样和茉莉相处,两人的感情之路该怎样走下去,一时间黎安却还没有理出头绪来。因为,他发现那些“大男子主义”的因子,其实一直都埋藏在自己的骨髓里。有时候稍不注意,就会流露出来。很多时候,尤其是涉及到茉莉的时候,尽管理智上知道那样做不太合适,甚至是不对的,可实际行为却总是被本能和强烈的心理冲动所支配。他真的不敢保证,以后和茉莉相处的过冲中,能一直保持理智,克制住这种源自骨髓深处的强烈本能。

    正因为如此,黎安一直都不敢给茉莉打电话。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不能抓住这次机会的话,他可能就会真的失去茉莉了。

    .本章推荐背景歌曲:《The-color-of-the-night(夜色)》,原唱歌手:Lauren-Christy(劳伦.克莉丝汀)。这首歌曲由Lauren-Christy作词、作曲并演唱,是1994年同名美国电影《Colour-of-night(夜色,又被译作冤家易结不易解)》的主题曲。后收录在Lauren-Christy于1994年发行的同名专辑《Lauren-Christy》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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