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钱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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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编号:3065,牙降:钱亥,上交‘魄’两只阴寿均为三年,品质劣。考评:任期一载品阶不变,然上交生魂品质低劣特罚牙降钱亥阳寿阴寿各半载,历劫―五感尽失半月!”

    诺大的殿中回荡着低沉却发人深省的话语,每一句都如同惊雷般响彻在钱亥的耳边。每听一句,钱亥的心就下沉一分,瘦弱的身板也早已不堪压力拱了起来,甚至连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竭力禁闭抵挡周围瘆人的寒气。

    见殿首处再没了声响,钱亥双手举过头顶,狠狠朝殿中的青石板行起了叩拜礼,顿时殿中又陆续响起了九声铿锵的撞击声。

    钱亥丝毫不顾额头处传来的肿胀眩晕之感,带着哭腔求饶道:

    “书亥大人,请看在卑下资历尚浅恭行不深的份上,且免了卑下的五感之劫吧!下个岁头卑下定好好报答大人今日宽恕之恩!”

    对于钱亥越来越弱的求饶声殿首处始终保持着缄默,就在钱亥感觉意识快要丧失之时总算等来了回音:

    “本座念你岁供还算勤勉就免了你的五感劫!下个岁头若不能有所新建必不轻饶!还有‘墨兰节’就快到了,我不希望你的地头上有任何闪失!像两年前的意外我不想再在你的地头上出现,否则本座必将你流放‘甘泽’受万蛇蚀心之痛!”

    听到回音钱亥紧着最后一丝意识保证道:“卑下谢大人法外开恩!卑下必殚精竭虑确保墨兰节万无一失。”说完钱亥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等到钱亥清醒过来时才发现已然回到了不归山自己家的小旅馆中。闻着身上散发出混杂着汗液和唾液的腥臭味,伸手摸了摸额头已经消肿却仍刺痛的伤口钱亥再一次胆寒起来。

    “这是第几次了?”钱亥心里默默的念叨着,手也不自觉放到了心口处。看着心口处又多了两道墨绿色疤痕,加上之前的一共有十五条了。疤痕很浅几乎不可察觉但钱亥知道,如果心口再多两道疤痕那自己离死也就不远了。

    艰难的撑起身体下了床几乎连滚带爬来到浴室打开蓬头,一点一点的将衣物脱去钱亥索性倚着浴室门冲刷起来。

    好一会儿温热的水才浸湿他那骨肉如材的身板钱亥才觉得身体回暖了一些。而随之而来的额头处刺骨般的疼痛让钱亥唏嘘不已的同时也感慨:“活着真好!”

    每一次回想着自己这十七年来的各种心酸,钱亥仰起头强忍着将要挣脱眼眶的泪水憋在眼中打转。

    生活有时就是一趟未知的旅行,有人轻装上阵有人未雨绸缪。而钱亥的这场旅行似乎开始就几乎成了终点,因为他的出生不过是一场意外,一场对于命运之神来说不可或缺的意外。

    钱亥生于乙亥年亥月初一的亥时,出生在胡邦市东城区北面的‘谬市’,谬市在当地人的口中又被称作黒市,也是走私犯、小偷、风尘女等下三流的藏身之所。这里每天都经历着血腥、暴力和龌龊本就是个充斥着阴暗的地方。

    钱亥是个早产儿,生他之时其母钱贵琴就难产而死了。当时她母亲被人讨债只好将他生在了躲藏的下水道,之后也多亏了随后赶来的付星芳将刚出生就奄奄一息的钱亥送到了社区医院。当时钱亥只有下半身出了母体,是钱贵琴求着付星芳将钱亥硬拉出了自己的身体,而钱贵琴也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就咽了气。

    被送到社区医院之后因为那里的设备不齐全,加上钱亥本是早产体质本来就弱,医院的众人都劝付星芳放弃,可付星芳却凭着一股子韧劲将钱亥带到了市里的大医院医治,这才保了钱亥一命,之后便一直扶养钱亥至今。

    说起钱亥的母亲钱贵琴和付星芳,两人都是孤儿从小一起长大。那年头平常人家的子女尚且活得不如蝼蚁更何况是两个孤苦伶仃的可怜虫。两人一起在孤儿院生活到十五六岁,之后便一起来到胡邦市打工。

    生活的艰辛和诱惑让两个本就柔弱的女孩子遍体鳞伤。一没学历二没家世的两人尝遍了人间冷暖最终只能沦落风尘。

    有的女人堕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有的女人堕落或许只是为了活着,仅仅是为了活着。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本来两人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地活着,可两人始终放不下供养她们长大的孤儿院,本就单纯的两人在尘世的大染缸中逐渐变得市侩、心机,可心中却始终保留着对于孤儿院的感恩。

    两人游走在这世间最虚伪的名利场中,心中再如何阴暗污秽都始终保持着善待彼此。相较于付星芳的理性,钱亥的母亲辛贵琴却是一个感性的人。而钱亥的孕育就源于一个风尘女子对于平常最简单的爱情的向往。情节很老套,无非是一个风尘女子爱上了一个风趣幽默的熟客,结局可想而知。付星芳不止一次提醒过辛贵琴,可她哪里会明白辛贵琴的内心那蠢蠢欲动的爱意早已萌芽渴望着变态地疯长起来。

    就这样男人不负责任地跑了,而钱亥成了母亲对抗这个虚伪的现实最珍贵又最无力的武器。之后由于怀孕和孤儿院的各种开销两人不得已借了高利贷,最后钱亥的早产成了压倒辛贵琴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医院的恒温箱足足待了一个月之后付星芳就带着钱亥回到了谬市,由于还欠着高利贷的钱钱亥又还太小,出于无奈付星芳只得向管事的老妈子签了卖身契,答应为她免费服务三年。

    和几个同样苦命的女人一起操办了辛贵琴的后事之后,付星芳非但没有一蹶不振反而比往日更有精神了一些。晚上承受着身体和灵魂上的屈辱,白天则不停地给钱亥找着各种活命的本钱:当迎宾、服务员甚至洗盘子。为了给本就虚弱的的钱亥找点母乳常常低三下四的在妇产医院求人,好在钱亥最终还是勉强活了下来。

    付星芳本以为钱亥能就此延续辛贵琴的生命,可等到钱亥长到一岁时却又得了一种罕见的怪病。自从得了这种怪病钱亥每天午夜十分眼睛就会莫名其妙地淌血水,时不时的还会抽搐不止并持续高烧,可到医院查了又查始终没有结果。

    管事的老妈子知道了情况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觉得钱亥是中了邪,虽说二十一世纪的华国民众早已离封建迷信越来越远,但鬼神之说或许是这个本就毫无信仰的胖女人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释之法。本来就没了主意的付星芳在老妈子的指点下,只好找来了当时谬市一个通晓所谓算命之术的神棍算了一卦。

    那神棍姓周名仁,是个无儿无女的鳏夫。幼时被一个“酣头”拐卖到了一个流方道士手中做小徒,后来便一直跟着道士四处化缘算命为生。四十岁时老道士驾鹤西归,周仁便来到这谬市开了摊子娶了婆姨。只是没两年婆姨便染上毒瘾死了,之后周仁便独居在这小小的弄堂之中。由于得了老道士的真传,询医问命倒也有准的时候一时间三人成虎渐渐有了些名气。

    周仁见到钱亥时便觉得其比一般孩子阴气重,当然也并非是胡诌:当时的钱亥体温比平常人要低的多,心跳也弱。这些体征或许在他的印象中就绝对是阴气重最明显的特征。

    把脉摸骨之后又询问了生辰八字之后周仁心中也有了计较,当即对钱亥的情况有了批示:“此子乃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属阴之木。又诞生于污秽之所,克人、克己。生而不详,命途多舛,岁不及冠。”批了命,开了药之后便领了布善钱走了。

    周仁走了之后付星芳并没有多在意他所谓的命理之说,在她的心里哪怕钱亥真如周仁所说会克自己她也不会抛弃他,哪怕他真的只能活到十六岁,但他却是这个世上自己最后的执念了。

    说来也怪,自从钱亥喝了周仁开的药之后病就好了,这让付星芳高兴的同时又心虚周仁的批命来。好在钱亥一天天地长大,除了个头比一般孩子矮一点身体瘦弱了一点倒也活泛。这也就打消了付星芳的许多顾虑。

    一直到钱亥长到十岁,付星芳存够了“过命钱”就带着钱亥离开了谬市在胡邦市的不归山开了家不大的旅馆,也算是替自己赎了个自由身。

    不归山也还算得上胡邦比较有名的休闲场所,山不高可周围却有三个不小的湖泊环绕着倒也不缺游客。自从开了旅馆之后付星芳觉得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本以为日子有了奔头,而钱亥虽然仍旧经常生病但却只是些不痛不痒的小病症一直也无大碍,可就在钱亥十岁生日那天命运又和付星芳开了个不小的玩笑。

    生老病死,每个人都会历经这样的轮回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生”和“死”时的状态,我们只不过会在这一世轮回中感受到了老和病而已。具象思维会让人的直觉变得异常灵敏,钱亥十岁生日对于他和付星芳来说却成了是一场“革命”。

    那是一个乌云遮月却异常明亮的夜晚,付星芳早早的就让店里唯一的服务员邓小鹅来接自己的夜班,天刚见黒就带着钱亥去市里挑蛋糕去了。一路上钱亥叽叽喳喳的向付星芳说着学校里的事,平日里钱亥是比较内向的可每年的生日都会让他稍微亢奋起来。付星芳知道每年钱亥过生日都会比平日里显得有生气一些,这或许是这个由于出生也好,家世也好,甚至身体也好平时受尽了同龄孩子嘲讽欺凌的木讷仔可以借生日缘由“许愿”的原因。

    胡邦市位于华国的西南是南苑省和西江省的交界城市之一,虽说步入了新世纪可很多旧时的传统还是沿袭了下来。比如亥月初一的“墨兰节”。

    相较于中元节,也就是“盂兰盆节”来说,中元节是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日固定的节日(有些地方,尤以华南,是七月十四日),有些地方又俗称鬼节、施孤。依照佛家的说法,农历七月十五日这天,佛教徒举行“盂兰盆法会”供奉佛祖和僧人,济度六道苦难,以及报谢父母长辈慈爱养育之恩,很多南方人会在这一天祭祀先人,慰孤老。而“墨兰节”也被称作鬼节,不过与中元节不同墨兰节主要祭祀的是所谓的“孤魂野鬼”。

    这一天许多南方人,特别是西南一带的民众会在自家的门前挂上黄色的灯笼,在门口摆上一捧黄土插上七支“夜游香”,还会在家中的稚子眉眼中间点上一点朱红。传说这一天是无疾而终的孤魂野鬼外出享受供奉感念天地仁慈的日子,灯笼引路、黄土作身、香气顾魂,而稚子眉间的朱红则是为了开一道生灵之气让这些孤魂野鬼不至于无处安魂而至魂飞魄散。而这一天大部分孩子都被告知不能太活泼好动以免生气外泄太多伤及身体,所以大部分孩子都被所谓“好动招鬼怪”唬住了异常乖巧听话,所以墨兰节又被称为“娃娃节”。这一天“听话”的孩子会得到不小的好处,所以这一天少了平日里孩童的嬉笑呐喊声整个城市显得安静得多。

    “三牛力,马头草,车过道,归去早。”付星芳带着钱亥回不归山的这一路上都能听见戏耍的孩童们嘴里念叨的“祭奠词”。这是一首专门祭祀未能及冠就早夭的孩童的,民间对于夭折的孩童多是上一世的“孽债”之类的说法这一世之所以夭折是为了上一世赎罪。

    其实关于不归山早年间在胡邦市本土民众的印象中那里原是一处乱坟岗,后来开发起来了不知是哪个寺庙的行脚僧人路过此处,据说看到了上天的启示便有了关于不归山三面环湖的原因:行脚僧似乎在三个湖泊中留下了些什么,导致不归山的湖泊到了夜间竟然有人看到九天仙女下凡洗澡之类的传说。毕竟原来是乱坟岗所以这里的风吹起来实在有股子让人心悸的阴森。

    回到旅馆付星芳便开始发面,她每一年钱亥过生日都会给他煮一碗长寿面。二十到三十岁正是一个女人最好也是最灿烂的时候,可付星芳却将这十年抵押给了钱亥母子却也不曾后悔过。每一年钱亥的生日就是他母亲的祭日,这在南方来说钱亥就是“孽障”。所以这十年付星芳一旦有人议论钱亥的出生她便如同发狂的母狮子护着幼崽似得上前和别人攀咬,所以钱亥在学校倒也没怎么受排挤。尽管许多家长都不让自己的孩子和他有什么来往,可孩子毕竟是孩子哪里肯当回事,所以钱亥反而因为体质弱经常受到同学的额外关怀。毕竟这年头没那么多的“嫉恶如仇的家长”,所以大部分家长对于这对特殊的母子还是敬而远之的。

    做好了长寿面摆好了蛋糕付星芳香往年一样将钱贵琴的遗像请了出来。

    “亥儿跪下给你母亲磕头!”付星芳点了三炷香递给钱亥,钱亥接过跪在神龛前大大方方的磕了头上了香。

    “琴姐,今年亥儿整十岁了。今年生意不错,孤儿院的一切都亥顺利。院长婆婆今年六十大寿,我记得你说过等婆婆六十的时候要为她亲手做一碗长寿面,你放心我会教会亥儿到时候就由他代替你。你知道吗二华和三华今年也要大学毕业了,放心学费我都替他们存好了。还有兰兰和香秀今年她们都考上了高中,两个丫头很懂事她们今天本来要给亥儿过生日的课请不到假我就没让她们来了。”钱亥听着付星芳期期艾艾的言语忙安慰道:

    “干妈,别难过!我想妈妈也不希望你难过的。”从记事起钱亥就知道每年自己的生日付星芳都会对着母亲的遗像事无巨细的诉说着一年来的各种小事,一边说一遍默默流着泪。

    好不容意将干妈哄好钱亥独自来到院子中的石桌旁等着吃蛋糕,不知怎么的钱亥今天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的快。或许对于每个孩子来说生日总是会过得特别快吧,毕竟这可是孩子们期待了一年的大日子,等吃了蛋糕就又要等一年了呢!3

    就在母子两人分享着生者的喜悦和对死者怀念的时候,一个青衫褴褛的老者悄然来到了旅馆的后院,这是钱亥第一次见到公孙困:洗的发白的夹克衫下身配着破了好几个洞的七十年代的西裤,脸上邹巴巴的连眼神都流露出莫名的颓废感。可就是这么一身打扮的公孙困却精神得像个小伙子一样,感觉龙行虎步的生命力十足。看着眼前悄然推开后院出现在二人眼前的陌生人付星芳有些局促的问道:

    “请问老丈你找谁?”

    公孙困眼光掠过付星芳在钱亥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答道:“我找他!”说完微笑的就这么将目光锁定在钱亥身上。

    “老人家不知道找我儿子是有什么事吗?”付星芳虽然气恼老者的不请自来可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问道。

    “其实我十年前就该来的,只是那时钱贵琴的命魄被钱亥的生魂所禁锢住了。最后钱贵琴以命魄为代价从我手中换取了这个小家伙的一线生机。我是一个相信缘分的人,二十年前老夫在孤儿院门口时钱贵琴赠与我一块充饥的面饼,那个面饼虽然是她的随意之举可我还是得还这份善心。二十年前老夫便知道她十年会有一场生死大劫,所以十年前她生产的时候我打算还她这份缘,可她坚持让这个小家伙活下来并且心甘情愿的将她的命魄交给我,我才答应保这孩子平安。

    也许这就是命吧,这孩子注定了要与我纠缠这一世。当初我的布置只能让着孩子十月以前无性命之忧,可要彻底解决亥得费一番功夫,所以我来了。”老者说着径直来到石桌旁坐了下来。

    付星芳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老者心里顿时思绪万千,她不知道什么命魄也不相信什么缘分,但她不能不听老者说下去。而钱亥更是云山雾罩的不明所以。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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