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苦读书推荐各位书友阅读:乡里人正文 1
(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清晨院门外, 湿漉漉的竹林。 日光从林中散下来, 绿翠翠的。 嘎嘎嘎一阵叫声, 鸭子们争先恐后地跑着挤着出了院门。 他走向院落里角, 将遗漏的一只鸭子一起赶到池塘。 扑通、扑通、扑通。

    他屋后有座小山,乡人叫它马头山。听祖辈讲很久前飞来一匹天马,像是饿了困了,就躺在地上,再就化成这样一匹山, 俯瞰着前方一片绿绿的田野。 田野旁是蜿蜒一弯的河流, 河面一百来米宽。 平常去河边碾坊, 需要从山这面到河边,他会走山腰的那条小路, 绕到马头下, 展眼瞧瞧, 绵延几公里的山体从那边大一点的山体借来曲折排开, 像要腾空起飞奔向远方。 回头往山下看就是他住的房子, 小小的一个四合院落。 正中堂屋,四间卧房紧靠两边。院子右侧一间石磨杂物,一间烧火烧饭,一个不大的烟囱突出来。 院子左侧一间水牛房,一间猪房,鸡鸭等靠在外间。一颗核桃树靠在大门旁, 院坝显得安详又静谧。 院坝外一片竹林, 到夏天竹梢摆动, 一阵风来, 幽幽凉凉。 林下一八仙石桌, 配得几个石凳子。 桌下放一木桶, 一个白瓷盅放在木桶盖上。 来往赶集的乡人路人, 累了困了就坐在林下, 说着谈着陈年旧事或最近乡间的新鲜趣闻。 说得口干了拿起白瓷盅喝水解渴。 有时空闲, 他到后山坡上采几片薄荷叶, 放进木桶白开水里, 路人都道他的好。

    现正值七月天气, 立秋后太阳不似仲夏毒辣。 在石凳上的路人走了一个, 又来一个, 像从未间断。 竹林外是一弯的水田, 田里稻谷也上浆了, 在日光下的稻粒显得更加饱满。 傍晚的风吹过, 稻浪携来成熟果实夹杂泥土的气息。 待鸭子回笼, 几声嘈杂后, 雾气渐浓, 几缕炊烟袅袅, 夏日又复归寂静。 乡人只站着或坐着, 在林下静听蛙鸣虫叫。 点点星光月光铺散开来, 他搬出长椅放在院坝中, 摇着一把竹篾扇子, 小孙子搬来一个竹凳子, 或坐在他身上或依偎在他傍边, 听他讲说很远很老他爷爷给他讲说的故事。 家里的小黑狗也跑来, 匍匐在长椅下。 浩瀚夜空, 明亮又神秘。 故事讲了多久, 他也不知道, 小孙子也已睡着, 他也睡着了。

    他按着祖辈的足迹生活着, 乡里人都叫他吉二爷。 他在家排行老二, 两个姊妹嫁在不远的邻乡。 吉二爷一家原安落在山腰处的高地上, 地是祖辈买来的, 吉家本家在河对岸, 分家时吉二爷这房带上铜圆到河这边来安家。 每常过年过节都要渡河去拜访本家的各房弟兄, 虽年代已隔有好几代, 招待起来也是热情周到。 到吉二爷爷爷时, 因山腰取水不便, 经常要到山脚担水。 合家商议便将高地卖了, 在山脚平坝选了块地买下来做为根本。 吉二爷也许是因为祖辈的缘由, 最喜欢的是家门口那口古井, 太阳从井口照下去, 清楚地看到石隙缝里一股股暗泉冒泡。 方圆几里的人都挑着木桶来打水, 说甘甜润喉。 吉二爷还中意自己的那块大石磨, 推起石磨一定需要一个成年男子的气力或两个妇女并排一起推。在平常特别是节日前, 乡邻都到家里来磨面磨粉, 俨然赶场般闹热。

    今日吉二爷早早起床, 将自家的禽蛋和自留地里的菜蔬拿到乡场上换点钱贴补家用。 河两岸, 薄雾中的白杨、松柏、楠竹, 芦苇, 绿绿地倒影在河里。 吉二爷远远瞧见一艘小小的篷船靠在岸边。 在河上游几里路有座石墩桥, 乡间的小路曲折蜿蜒, 下游乡民如需走桥要绕上个把小时的路程。 这艘渡船便成了下游乡民常用的唯一渡河工具。 渡船两头高,中间低,渔船改建过来。 船身一大半盖上用竹篾编织的篷子, 篷子夹层里覆上棕叶遮风避雨。 渡船上方有根指头大小的铁索, 铁索固定在河两岸的岩石上。 人要到河对岸, 只需舵工这么一拉铁索, 无需桨蒿, 船便缓悠悠在河面前进了。

    “这早晚赶集”

    “嘿, 趁着凉快,今天太阳厉害着呢。” 吉二爷递上自家种的烟叶

    “不抽不抽的, 这个劲大”

    “今年的还好, 烟软软的淡淡的不那么浓烈。 我用刀切得细细的, 再用中间软嫩的大叶子卷上裹好, 好抽” 吉二爷笑道。

    舵工双手接了过去“一切都那样爱好。 听说你家姑娘准备要去省城帮亲戚做活计”

    “她妈走得早, 想为我老头子分担点, 也出去见见世面, 穷人家孩子早当家嘛。”

    “你家姑娘伶俐乖巧, 会做事, 到省城我看也一定好呢”

    吉二爷哈哈笑着“就是性子急点, 跟他妈一个样” 船到岸边, 舵工叫当心, 一面自己跳上岸边拉住绳索将船固定好, 忙忙地下来帮着吉二爷将担子放在岸边平地石头上。 吉二爷挑起担子, 一步一步稳稳地踩上石阶上了大路。

    乡场离篷船约莫三里路, 今天是赶场集日。 一前一后的乡邻, 像是约好钟点排起队来。 大人小孩穿着干净衣裳。 小孩儿筹划着, 要吃场上老爷爷吹画的蝴蝶糖蜻蜓糖。 在太阳下晒着, 吉二爷不停地摇着手里的竹篾扇。 人群熙熙攘攘, 跳担的走过, 卖布的, 卖米的, 卖糠的, 油店, 肉店, 一条不长的正街嘈杂而有序, 做买卖的愉快地在讨价。 来来往往的乡人憨厚朴实, 笑着看着。 “自家种的, 不做买卖, 多点少点没关系的” 吉二爷常挂在嘴边的话。 乡场上的人都晓得吉二爷实诚, 东西新鲜, 买他的东西多的是一份踏实。 不到晌午, 担子里都空了。 吉二爷收拾收拾, 买了些油盐和挂面, 特地给小孙子买了一块麻糖, 便去王裁缝店里问前些日子给他姑娘定做的呢子衣服。

    “忙着呢”

    “原来吉二爷, 我估算着这些天你要来, 都好了, 拿去瞧瞧” 吉二爷顺手接过大红呢子, 呢子上还有刚熨烫过的温度和白色石膏线的痕迹。 吉二爷好似看到自家姑娘穿在身上活泼乱跳的样子,喜欢得像过年。 吉二爷心里美美的。

    吉二爷有一子一女。 儿子水性好, 空闲时常到田里河里捉些鱼虾。 前年涨水时节, 儿子估摸着会有好多的鱼虾冲到岸边田坎上, 就拿着渔网鱼篓到岸边。 远远地瞧见蓬船在河岸靠着要出发到对岸。 由于涨水过, 固定在岸上的铁索不那么牢固, 船到河中铁索一头松掉滑入水里, 儿子听得船上有小孩和妇人的呼喊, 也看得船工下水努力用竹槁保持船平衡, 涨水后的河水太急, 船快速地往下游冲。 儿子把东西丢在岸边, 一个身子扎进水里, 游到船边, 奋力同船工平稳地将船推移到下游处一个岸边。 不防上岸时踩了个空, 岸边泥沙底座都被河水冲空了, 就跟着泥沙陷了下去, 由于推船时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再也没有多余气力, 水性再好也跟了河水冲下去, 没有回来。 一日后在下游很远处一个镇上打上一个浮尸, 涨得胖胖的。 吉二爷眼睛红红的, 说是儿子。 那以后, 吉二爷原本欢快敞亮的心多了一份沉重。 同他姑娘和小孙子一起过活。

    大家都叫他姑娘幺姑, 先生取名吉兮。 幺姑爱问话、爱说话还同吉二爷一样爱好, 把家里收拾得齐齐整整。 小黑狗白日里跟着她,摇着尾巴一前一后。 乡人见着姑娘

    “幺姑,又忙什么呢”

    “去给水牛准备点草料哈”

    “把水牛牵出来喂饱了就不用割那么多草料了”

    幺姑抿嘴“看着天像下雨的, 草料预备好, 牛饿不着人也不慌” 小黑狗急急地抢着跑到前方, 蹲在路旁撒了尿。 用鼻子寻着小孩在路边拉的大便“狗狗, 你要死了” 一个挥手, 小黑狗向前跑了几步, 向着幺姑叫了一声, 抗议打扰它享用美食。 幺姑略低了低头, 捡起一根小小的竹棍往地上拍了一下, 小黑狗两只眼睛咋咋地望着幺姑, 在那里吐着舌头呢。 “看你那样乖的狗, 学做那些坏狗的样子”幺姑哈哈笑着跟黑狗说话。

    “姑姑, 我饿了, 快给我饭吃吧” 吉瓜瓜跑过来拉着幺姑的手。吉瓜瓜是吉二爷的小孙子, 全名吉予, 他出生时姑婆捧着一个大西瓜过来。  两面红红的小脸蛋, 也不知在哪个泥水凼里跑了一通, 脚丫腿上都是泥浆, 光着脚, 鞋子也没有, 屁股上脸上都是稀泥 “瓜瓜, 你又去玩水了哈, 快去姑姑帮你把身上洗干净, 换了裤子, 马上爷爷就回家了, 看到你这个样子还吃糖不” 瓜瓜听到爷爷会有糖给他吃, 得了命令一样转身就跑回院坝里去了, 幺姑在后面忙喊慢点小心摔倒了。 幺姑走到院坝角落, 拿起葫芦瓢从水缸里舀水, 又从靠近烟囱的小锅里倒了点热水在桶里温和了一下, 帮瓜瓜洗脸洗手洗身子。 “姑姑, 裤子提不上” 幺姑赶过去帮小娃儿提上裤子穿上鞋子, 都收拾好了, 看着瓜:

    “这才好嘛, 多乖的, 等爷爷一起吃饭。”

    “瓜瓜, 今天有人叫你瓜娃子你答应了没有? 记得不要答应哈, 叫瓜瓜才得答应”

    “晓得, 强子叔叔教过我的” 一脸神气, 一个小脑袋在那里歪着。 “就要到先生那里去学写字了, 还这样淘气, 先生可是有打手心板子的” 听到念书写字, 瓜瓜最喜欢了, 常拿着竹枝在地上乱画乱写, 瞧着幺姑“我才不怕先生呢, 我长大了, 懂事了”“对的, 先生最爱听话懂事的孩子。”  幺姑抿嘴笑着, 拉着瓜瓜站在大门前, 望着吉二爷挑着担子远远走来。 一方青布头巾, 藏青短衫, 腰间系着一条粗布汗巾, 烟袋子随手一晃一晃地摆动。 踏了踏草鞋, 笑呵呵喊着幺姑和瓜瓜:“我回来了! 莫等我, 饭好了你们就先吃着,  小孩子饿不得, 万一有什么事情绊着, 不晓得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 一边说着一边牵着瓜瓜向堂屋里走。瓜瓜指着担子“爷爷,这是麻糖” 吉二爷笑着“瓜瓜,我们先吃饭” 祖孙三个吃完饭。 瓜瓜就忙着去翻担子里装好的口袋。 吉二爷走过去“瓜瓜,这个是你的麻糖。 这个是呢子衣服,姑娘来试试。 你上省城时穿, 省城冷,穿上这个大衣服防冻。” 幺姑拿着这个大红衣服仔细端详, 心里满是欢喜。 看着吉二爷, 又后悔起来, 不知爸爸又要辛苦多少个日子才能攒下这些钱。

    幺姑一早晚照料着水牛, 牛养得肥肥壮壮的。 早晨牵着牛往田埂山坡上吃草, 中午牛泡在水塘里, 晚间喂些割回的草料。 眼下就要割稻谷了, 玉米收完挖红薯种小麦, 冬天地里田里的活都靠它呢。 “幺姑,你去问问强子哥, 今年打稻谷怎样安排”吉二爷一边说着一边从背篼里捧了些草给小猪,小猪乱乱哄哄地争抢着。 村子人家住得分散, 一弯水田往上走有个堰塘, 强子家就住在堰塘边。 每日清晨天刚亮, 雄鸡叫过几声, 一个个妇人提着桶开始一天劳作, 一碧竹林下洗衣石板上就传来清脆的捣衣声。 “强子哥说还像去年那样, 先打我们田里的, 一弯上去就割他们的” 幺姑回来说道。 吉二爷盘算着这几天天气好, 趁着这太阳收割回来晒干好放仓里。

    乡人日常大的农活或是有什么重大事情, 都是你帮我我帮你。 乡邻互帮是不收工钱的,只需拿出家里的好酒好菜好肉招待。 乡间一年中两次大收成, 大收和小收都是男人间的重体力活路, 一个是田里的稻谷收割, 一个是地里的小麦收割。 “这几日早上放鸭子和鸡的时候记得留着那两只肥鸭和肥公鸡” 幺姑答应着。 吉二爷跳上担子到屋外的晒场上, 一撮箕一撮箕地装着地上的玉米粒。 夕阳日光照在金黄玉米粒上, 照在吉二爷额上, 脸上和滚落的汗珠上, 照在已经湿透的头巾上。

    农家人一年四季都不得空闲, 乡下的田地也就没有空闲。 整日乡人在田里地里操劳, 紫色的田地有人的料理也更加膏腴肥沃。 从正月元宵后开始忙碌秧田育秧, 稍后玉米苗移栽到一行一行预留好的小麦空地里。 待水库沟渠第二次放水来, 旱田里的油菜籽已经熟透, 收割好油菜籽放水犁田插秧。 田里忙好地里的小麦也开始收割了, 给玉米施肥, 玉米二尺来高, 在预留的空行里翻挖起土垄, 开始移栽红薯苗。 到八月收割稻子收玉米砍玉米杆。 十月挖红薯, 挖完红薯的地又种上小麦待来年收获。 期间锄草施肥, 都精细管理着。 会养蚕的人家, 坡地田坎边种上的都是桑树, 开春后就是白白胖胖的小东西吃着绿绿嫩嫩的叶子。  一切时间和空间都安排得没有缝隙。 乡下人对土地感情很深, 都钟情于这田地, 钟情于这肥沃田地滋养着的所有作物, 甘蔗、果树和一年四季不断的各类菜蔬。 雨露滋润着田地, 这田地也将乡下人养得个个壮实, 个个精神饱满。 即使天灾无论人祸, 大家心里也不那么恐惧。 心里都寄望于收成和果实, 田里地里的一切都是盼头。

    乡下人晚间空闲或在家不能做农活的老人, 也做些手工到乡场上卖。 乡下人离不开竹, 屋前房后都栽植。 随手砍一根, 也从不浪费。 小到筷子, 盛酒的提子, 刷锅的刷把, 蒸饭的蒸笼, 背娃儿的背篼, 挑担用的箩筐, 筛米筛面的簸箕撮箕, 睡觉用的竹席, 拍苍绳的扇子, 大到茅屋上的房梁屋架。 巧手点的人家, 竹篾在手中翻飞变成各类小巧的笔筒、挂篮, 小男孩喜爱的宝剑。 实在多得用不完,砍些来卖给造纸的厂家。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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