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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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当我知道月轮干了这样的坏事时,真把我气坏了,抓起另一只被它咬死而藏到狗窝里的鸭子往它嘴里塞。它好像也知道做了错事,往后退着不张嘴,但它终究禁不住那只肥肥的鸭肉味儿的诱惑,露出那排尖利的小牙,我就狠狠地一棍。

    月轮一声惨叫,躲出老远,我追上去,又是一棍,月轮又嚎叫一声,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与其有一只好偷鸭吃的狗,不如当初不养,这不是祸害人吗,逾越了最起码的道德底线。我希望它不要回来了。

    可是月轮还是回来了。不过,它是夹着尾巴回来的,一口一口地吐着酸水,蜷缩成一团,眼里露出了临死前可怜兮兮哀痛的目光。原来,它吃死老鼠不小心中了毒。奇怪,我把它的过失忘得干干净净,给它灌下肥皂水,它吐了出来,再一次给它灌下,一遍一遍地冲洗着它的胃。

    它很老实,闭上眼睛,在默默地忍受着痛苦,不时地看我一眼。那眼光是悔恨的,充满感激的。

    它是活了过来。生存体验的积累,使它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要想生存,必须绝对地服从主人,必须对主人报以更大的忠心。

    芒种过后,正是母鸡们最活跃的季节,看着场院里堆积如山胀鼓鼓的麦粒,它们再也禁不住诱惑了,聚在一起,“咯咯,嘎嘎!”地商量了一番,决定去聚众抢粮。可它们又怕场院警卫月轮太认真,只好一起去向它们崇拜和信任的大公鸡讨教。

    看着三妻六妾那副虔诚和恭维的样子,大公鸡一时雄心勃发,脖子一伸,“哦,哦,哦——”地满口应承,一副对付月轮胸有成竹的样子。

    为了吸引月轮的注意,大公鸡先是有礼貌地频频点头,然后“咯咯咯,咯咯咯”地唱起了流行小曲。月轮果然歪起了耳朵,饶有兴趣地听着,在琢磨着小曲里到底有一种什么意境。

    它慢慢地走过去,又仔细地研究起那身穿戴,多么火红火红的帽子啊!多么纯净华丽的衣服啊!那黄黄的嘴,如一道弯钩,英武而锐利,那褐色的爪,布满了鳞片,如武士的铠甲,和自己这身又黄又柴的毛一比,真是自愧不如。

    月轮伤心地闭上了眼睛。就在这一懈怠的时候,母鸡们趁机从后面一拥而上,连吞带挠。

    月轮一看上了当,急匆匆回去驱散母鸡。母鸡们刚惊叫着退到场院外,大公鸡就跑来了,一副说客的嘴脸,“咯咯咯咯”地卖弄嘴舌。这边一纠缠,母鸡们又贼头贼脑地从另一边拥来。

    月轮“呜呜,呜呜(不行!不行!)”地表示厌恶,脚步从容地迎着母鸡们走去。大公鸡一看软的不行,突然露出了狰狞的嘴脸,脸涨得通红,脖子伸出老长,颈毛根根竖起,像四面射出的箭羽,翅膀耷拉着,双脚在地上急促地挪动。

    它见月轮仍然是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双翅一展,像雄鹰展翅那样,从月轮头上掠过,利爪趁机在月轮头上狠狠一蹬。月轮“呜——”地哼了一声,宽容里夹杂着鄙弃,还是坚定地把母鸡们驱散。

    大公鸡再也无脸呆下去了,溜起来比母鸡跑得还快。

    我们知青每人每年三百六十斤口粮,按说也该够吃的,可是由于缺油少菜,我们只能在粮食上使劲。一年的口粮,半年就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两天了,除了每顿喝两碗稀粥,再也没有别的壮饭,饿的我再也拉不动锄把了,只好溜回家来睡觉。晓平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个包子,塞给了我,我又推给她,像给谁赌气似地说:“我不吃!”

    晓平伸手佯装着摸了摸我的肚子:“看,肚子都瘪了,还假洋鬼子。送到嘴边上还不吃,傻瓜蛋!这是给谁呕气呀?”

    “不吃就是不吃,我从来不吃要来的饭!”

    “当真?”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

    “男子汉大豆腐,说话算数……我看你还饿的轻!”晓平不满地嗔了我一眼,扔下两个包子就走了。

    如果不是晓平给的话,我真想把两个包子扔到院外头。这是自己生自己的气,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站着比别人高,躺着比别人长,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却自己挣不够自己的肚子。

    没本事呀,没本事呀!

    月轮呢,正趴在乱蓬蓬的狗窝里,闹着病,它嗅到了包子的香味,有了点儿精神,抖了抖脏乎乎的黄毛,跑过来,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我把一个包子放到它嘴边,拍了拍它的头,让它吃。月轮一口吞下了这个包子,脖子伸了两伸,才把哽噎在食道里的包子顺下去。

    我把第二个包子递给它,月轮似懂非懂地看了我一眼,亲昵地把头埋在我怀里,撒着娇,像似说:“我不能再吃了,主人还没吃呢!”我又把包子在它嘴边按了两按,它还是不吃,一股劲地甩着头:“不吃吗,不吃吗,就是不吃吗!”

    我心里一阵发酸,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月轮竟然有人的感情,和主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一个包子毕竟太少了,我只能以睡觉来止住饥饿。

    人在饥饿中的梦幻是甜蜜的,山珍海味,南北大菜按照我的编织,莫名其妙地显现出来,肥肥的烤鸭,嫩嫩的童子鸡,熟透的整猪,酸辣的炖鱼,轮盘似地旋转到我面前,使我翻肠绞胃,馋涎欲滴。

    有一种香香的,油腻腻的东西刺激着我的嗅觉,睁眼一看,神话般的一大块生猪肉,在我脸上蹭来蹭去。原来,猪肉在月轮嘴上叼着,而它是一副既虔诚又惶恐的样子。

    没有比此时更能使我百感交集的了。它是怎样感觉到我饥饿难忍,刺激了它血液里的一种忠诚与责任感?它是怎样拖起那条连病带饿,瘦弱不堪的身子,搞来了一块肉?月轮虽然没有人那套完善的思维系统,但它却有和人相同的情感,条件反射与果敢的行动。

    但是,它又并不完全像它的主人,它的主人是绝不会偷的。我认为,只要一偷,生命的太阳就会从光明里堕落下去,死亡的魍魉就会从阴暗处悄悄钻出,人活着,必须有道德底线。

    我一轱辘爬起来,冲着它就是几脚,月轮可能难以理解那是它的错误,也可能委屈使它失去了理智。它突然身子一抖,鬣毛竖起,眼睛发红,呜呜狂叫,丢下了肉,露出那排尖利的牙齿,一口咬住了我的脚。

    好你个月轮,竟敢咬你的主人,我要是向你让步,你就会第二次,第三次反叛我。

    我拽出脚,又摸起一根粗粗的棍子,一阵乱打。

    外头传来几声狗吠。月轮怔了一怔,突然丢弃前嫌,以勇士般的姿态蹿向屋外,嘴里发出了一连串对入侵者严阵以待的咆哮。在它根深蒂固的意识中,我们只不过是内部矛盾,而真正的敌人来自外部。

    原来是大黑狗一路嗅着,找上门来了。当然,二队长也尾随其后,他咋咋呼呼地说:“准是月轮这条狗偷了我家的肉。是不是痒痒了,想给我做条狗皮褥子啊!”

    我心里正有气,奇怪不,从月轮身上一下子转到二队长身上,对二队长没好气地说:“谁偷了你的肉?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哟,这不是队长来了吗!”晓平闻声从女生宿舍走出来,面媚语善,“月轮偷你肉,不可能吧!队长,怎么又拉肉呀?”

    二队长一见晓平,脸是由阴转晴,个也矮了,话也酸了:“这不,要来领导,割了三斤肉,没想到,一转眼,小鬼见太阳——没影了。”

    “一两个人,能吃了三斤肉吗?”晓平又问。

    “这就是队长的口福了。”

    “啧啧,多冤!来个官,还得自己掏钱。”

    “我上哪里掏钱,穷的两个蛋子叮当响。公事公办嘛!”

    “当个队长,有酒喝,有肉吃,多幸福。你知道不,我们知青断粮好几天了?”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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