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谁是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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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第三十章谁是地主

    历史的车轮在滚滚向前,无论是希贵的挣扎,还是藜仁和雨中的哀叹,都不能阻挡这前进的车轮。它按着自己的调子,走着自己的轨道,向前滚动着。

    转眼就进入了公元一九五一年,开春不久,雨中就给小儿子秀鹤成亲了,那女子是范家庄的人,名叫飞音,长得如花似玉,她和秀鹤一样大,都是十八岁,两个人站一块儿,虽说秀鹤也是很英俊的,但是和飞音比起来,他就是一坨牛屎。

    婚后不久,政府又开始在农村招募志愿军去抗美援朝了,秀鹤闹着要去当兵,他已经闹了一年了,雨中只好答应。飞音却是眼泪汪汪的,她又不好拦阻,怕别人说她拖后腿还在其次,最怕的就是别人说她离不开男人。这一次,枫树岭又有两人参军了,还一个就是梅花的独生子秀钉,梅花原本是舍不儿子走的,共产党来了,他也慢慢地觉悟起来了。二十几年前,他和大哥梅笛回家闹过农会,没成气候,现在共产党得了天下,农会兴起来了,他却无心进入班子做事,转而就支持了儿子去当志愿军了。

    秀鹤和秀钉两个人的命运在岳阳就发生了变化,秀钉被批准上前线去了,秀鹤留下来了,当了一名公安兵,他的部队就驻扎在岳阳。

    这时候,农会决定开始清理土地,丈量田地亩积。笙组说:“我们要成立一个专门的班子来做这件事情,这个班子里要有一个全褂子,他能写会算,对我们屋场里的田地又很熟悉,头脑还十分的灵活。”

    梅杨说:“这样的人倒是有一个,兰馨就是个不二人选。”

    博森说:“对对对,就是兰馨,在我们这一辈人中,他最聪明了。”

    秀歆说:“兰馨好是好,就是不知道他的态度。”

    梅杨说:“这怕什么,他要是不从,我们就吓一下他。”

    笙组说:“你就知道吓唬啊,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这个班子是一色年轻人,梅杨当组长,另外还有博森、秀歆、兰馨、卒德、秀灿。他们跑遍了枫树岭的每一块田每一块地,丈量和登记了每一块田每一块地,也评定了每一块田地的优劣好坏远近,花去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做完这件事情。

    梅杨说:“兰馨你总结出来了吗,是一个么样子的结论呀?”

    兰馨说:“大体情况是这样的,我们屋场里一起有水田三百七十四亩,其中,塝田一百七十亩,垅田二百零四亩;好田占七成,差田占三成;利水田占六成,不利水田占四成。我们屋场里人口有三百零二人,人均拥有水田一点二三八四亩。有旱地一百八十八亩,其中好地占六成,差地占四成,人均拥有旱地零点六二二五一亩。”

    农会班子又开始开会了,他们先要分出来谁是地主谁是富农。

    梅杨说:“我们屋场里第一个地主就是希贵,他家有二十四亩水田,有二十亩旱地,现在,他们家里是六口人,人均占有四亩水田,三亩多旱地,你们说说看,评他一个地主应不应该?”

    把希贵评为地主,谁也没意见,大家举手通过。

    接下来评第二个地主,梅杨提的名字是德储。梅杨说:“德储家里有十五亩水田,十二亩旱地,他们家里是六口人,人均占有水田二点五亩,占有旱地二亩,也是大大超过平均水平。”

    笙组说:“这个德储评地主有点悬,你看啊,毛主席说过,地主是不劳动的,或者是只有附带劳动的,可是这个德储却是个做事狂,他是白天在田地里做事,晚上在面坊里做事,这样的做法他已经做了二十几年了。”

    梅杨说:“笙组主席,你是不是看到德储是你们一大家人,你就心慈手软了,下不了手啦,要是这样的话,你就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

    笙组说:“这不是责任问题,这是政策问题。世界上哪有这样勤劳的地主,将来的子孙们要是知道我们这样办事,还不笑死我们啦。”

    梅杨说:“德储就应该评个地主,他家还有一个面坊,又有这么多的土地,你要是不评他一个地主,我们穷人还怎么共他家的产?”

    秀歆说:“是呀,他家还是蛮富的,他评地主了,那些家产就不是他的了。”

    博森说:“评就评吧,笙组主席你一个人反对有么子用,评他一个地主,你又不折么子,为么子要反对哟!”

    笙组说:“不是我要反对,我是觉得不太合乎政策,评他一个富农还勉强差不多,评他一个地主就出格了。”

    梅杨说:“照你这样做,我们屋场里就只有一个地主了,那我们如何去共产啊,动锣动鼓搞了这么久还不是一场空事。”

    笙组说:“好吧,就依了你们吧。”

    梅杨说:“第三个地主就是淳彦,不过,这是一个穷地主。”

    博森说:“地主就应该是富的,怎么是穷地主啦?”

    梅洛说:“我是不太说话的,这个事情我还是几句话,这个淳彦哪,你要是评他一个贫农还差不多,他哪里有资格做地主啊,土地也少,房子也少。他只有一个问题,就是本人不务正业,一世年就在外面嫖赌逍遥。”

    笙组说:“反差怎么这么大啊,蒸的要蒸,煮的要煮,一个要评他的地主,一个要评他的贫农,有没有折中的方法?”

    梅杨说:“我们还是说理由吧,我对淳彦的家庭比较熟悉,他家里有水田五亩多,有旱地五亩多,房子是一间正屋两间偏房半个堂屋,家里有人口七个,他们家的人均占有土地量还没达到总平均水平,为么子要评他一个地主呢,就因为他家长期雇有一个长工。我们在乡里培训的时候,范乡长就多次说过,只要是雇有了长工的,都要划为地主。”

    秀歆说:“我就是想不通,这么一点田地,能收多少谷子,还请一个长工,所收的谷子付了长工的工资就所剩无几了,划得来么?”

    梅杨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们家的长工不光只种田地,还要做其他的事情,淳彦在家里是四手不置的,如果是要评一个二流子,他就是个标准的二流子。”

    笙组说:“这可是个穷地主啊,他家的财产合起来还冇一担,分田地的时候,他家还要去共别人的产。他家土地的具体数字是多少啊?”

    梅杨说:“这没办法呀,我们只能按照范乡长说的办事。他家的水田是四亩,旱地是二亩,确实没达到平均水平。”

    笙组说:“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是个笑话?”

    梅杨说:“不管它吧!第四个地主就是英听,这个英听很有意思,他讨了第一个老婆陈氏,陈氏难产死了;又讨了第二个老婆王氏,王氏不能生育,就过继了一个儿子叫舜彦,不久,他的第二个老婆也死了。于是,英听就讨了第三个老婆胡氏,这个胡氏倒是生了个儿子叫果亮。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一家人如何计算人口呢?那个舜彦已经成家了,还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是五口人。英听身边就只有一个儿子果亮了,他就是一个小家了。”

    笙组说:“他们两家人合一起计算就是八口人,分开计算,英听就只有三口人。如果按照八口人计算,他们家就划不成地主,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梅杨说:“也是也不是,说也是,那是因为他们的田地还没达到平均水平;说不是,就因为他们家也是长期请了一个长工在家做事,那就不管他的土地是多么的少,也是要划地主的。”

    笙组说:“我的意见还是把他们分开,那个舜彦的事情我也是很清楚,他的过继实际上只是一个名,两家人早就没关系了。”

    梅杨说:“那好,情况是这样的,英听一家三口人,有正屋两间,偏房两间,有水田四亩二分,有旱地二亩一分,因为自己有腿疾,长期雇请长工孙运楠,可以划一个地主。”

    博森说:“这样的地主也是可怜啊,我看他家不但没有积余,只怕过生活都困难,比我们各家不会好到哪里去。”

    梅洛说:“这真是个可怜的地主!”

    梅杨说:“上面四户地主,共有人口二十二个,有水田四十七点二亩,有旱地三十六点一亩。兰馨你算算看,他们都是一个什么比例。”

    兰馨今晚上一直没做声,他不是班子成员,只负责做文书工作,做会议记录,这时候,梅杨叫他计算比例,他就按照各种数字算了一遍,然后通报说:“这四户人家的人口占了百分之七点二,水田占了十二点六,旱地占了十九点二。换一个说法,如果把总数看做十成,那就是人口不到一成,水田占一成多一点,旱地占不到二成。合起来算,他们的田地占土地总数的百分之十四点八,也就是一成半还差一点点。”

    笙组说:“这不对啊,我们听会议的时候,就听县委书记说过,不到百分之十的地主占有了百分之七八十的土地,我们屋场里的地主占有的土地还不到百分之十五啊。”

    梅洛说:“我的意见是我们屋场里没有地主,不能划地主。”

    梅杨说:“这不行,一是我们屋场里有三个地主雇了长工,二是划地主是有比例的,这是上级交代的任务,完不成这个任务,我们就不好交差。”

    笙组说:“难啦,真的是难啦!”

    梅杨说:“兰馨你就先回去吧,我们这里还研究一下另外的工作。”

    兰馨知趣地走了,等兰馨走后,梅杨说:“划四个地主还少了点,我们还要划一个地主,这个地主是谁呢?我看就是雨中。为么子还要增加一个地主呢?因为我们的数字还不够。为么子要把雨中评为一个地主呢,就因为他当过一年轮值保长,共产党对于在旧政府中任过职的人都是要打击的。雨中一家现在是五口人,包括了去当兵的秀鹤。他家有水田三亩五分,有旱地一亩五分。他的家现在应该分作两个家庭,雨中带着两个女儿算一个家庭,他们是地主;秀鹤和飞音是一个家,他们是中农。”

    梅洛说:“梅杨你只怕是疯了吧,雨中教一世年书,没种过田地,没请过长工,家里的田地也是少得可怜,怎么评他是地主了,你这个方案一宣传,别人还不笑掉大牙?”

    笙组说:“我也是觉得不妥,不光是不妥,而且还觉得很荒唐。秀鹤婚前婚后一直是跟着他父亲过日子的,秀鹤当兵去了,他的老婆也是跟着公公一起过的,你怎么把他家分成了两个家庭,还一个地主,一个中农,是不是因为飞音是你家亲戚的原因啊?”

    博森说:“雨中先生是多好的人啊,长期为我们这个家族做贡献,你要是评了他一个地主,他就是敌人了,就要被打倒了,那我们还有良心吗?”

    梅杨说:“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也都懂,但是有一条,那就是他当过一年的轮值保长,过去的保长就是我们今天政府要打击的对象。”

    梅洛说:“我知道这个保长也不是他自己要当的,是当时的乡公所压着他当的,他还让兰馨代了一年课,他当一年轮值保长可是做了很多好事啊,你要打击他也要一个理由吧?”

    梅杨说:“理由好找,他上任的时候,仓库里就有仓管员贪腐问题,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我们就说是雨中有贪腐问题,这个帽子一戴,还怕他不低头!”

    梅洛说:“你的心也太黑了吧,太歹毒了吧!评他一个地主就冤屈了他,还要说他有贪腐问题,你不怕雷公打呀?”

    笙组说:“给他强加一个罪名是很难服众的,你要把这件事情做的天衣无缝才好,不要让人指责我们。”

    梅杨说:“我看先这样定吧,明日里我和笙组主席再去乡里找范乡长汇报一下,看他是什么意见,有什么指示。”

    众人一看就知道,这个班子,笙组只是挂了个主席的名,当家人实际上还是梅杨,无论是做事还是说话,都是梅杨在说了算。

    第二天,笙组就和梅杨去了乡政府,他们找到了范乡长把评地主的结果一说,范乡长说:“你们做的好,走到了全乡的前头,有几个关键的政策你们领会得透彻,掌握得好。一是凡请了长工的家庭一律划为地主,二是在旧政府中做了长字号的人一律划为地主,三是地主的数量要达到一定的比率。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分出农村里的两个阵营来,才可以把穷人团结在自己的周围,才可以让穷人听我们的话,我们的打击和斗争才有对象,我们才有工作可做,我们的政权才会稳固,否则,我们的政权就是建筑在沙滩上,海浪一来就垮了。”

    范乡长这样一表扬,梅杨的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他和笙组主席蹦蹦声声就回到了枫树岭,一回来就和笙组商量,要带着农会班子去地主家里通知地主。

    笙组他们最先来到希贵家里,梅杨对希贵说:“恭喜你呀,希矮爹,你被我们评了一个地主,而且是我们屋场里的第一个大地主。”

    希贵拿出一把地契对梅杨他们说:“这有么子好恭喜的,我手里早就有了一把地契,我就是土地的主人,叫我地主也没错,叫我大地主我倒是受之有愧,四十几亩土地的人就被称为大地主,那是因为你们只蹲在井里没出来见过世面的缘故。”

    梅杨说:“你就别喜早了,你的土地马上就不是你的了,我们农会决定没收你的土地,要共你的产了。”

    希贵说:“那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我手里有地契,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除非你们不要王法了,除非你们无法无天了。”

    笙组说:“希贵你就别嘴犟了,我们就是不要王法了。”

    梅杨得意得意洋洋地说:“我们有共产党给撑腰,不光是要没收你家的土地,还要没收你家的房子、家具、农具和所有的金银财宝,还要没收你家的面坊,我们要把你们一家从这里赶出去!”

    希贵说:“你敢!你要是这样做了,我就抠掉你的暴眼。”

    梅杨被希贵激怒了,他就跳起来说:“你这个希矮子,竟敢骂我,那好,那你就试试,看我们谁抠掉谁的眼睛!”

    笙组他们走了,希贵被气得像一条疯狗一样在室内乱窜,他想骂人,又不知道要骂谁;他想打人,也不知道要打谁;他想摔东西,又很可怜那些东西!自己快要六十岁了,辛苦了几十年的血汗财产就这样受到了威胁,说没有就会没有了,这还有天理吗,这还是人世间吗?想着想着,希贵就病倒了。

    笙组他们来到了德储的家里,笙组对德储说:“你只怕要被评为一个地主了。”

    梅杨说:“笙组主席你怎么说话啊,什么只怕,他就是一个地主。”

    德储说:“你们说说看,地主是好人还是坏人?”

    梅杨说:“德储你就是说笑话了,地主哪里是好人,当然是坏人哪。你想想看,如果地主是好人,那我们还不抢着要去当地主。”

    德储说:“那我不当,你们还是评别人吧!你们看看,我怎么是坏人啦,哪有我这样的坏人,哪有我这样的地主?几十年来,我与人为善,从不和别人争长论短,从来就是白天黑夜不停歇地做事,我要是坏人,这个世界上还有好人吗?”

    笙组说:“我也是这样说的,他们就说我包庇你,没的办法!”

    梅杨说:“德储你就不知道啦,我们评你一个地主,不是因为你的好坏问题,而是因为你家的财产问题,你太勤劳了,做得家里盆满钵满,你成为了地主,我们穷人就可以共你的财产了,你要不是地主,我们只能望着你的财产了。”

    德储说:“你们就不怕天谴呀,一个人勤劳了,做的有财产了,你们就说他是个坏人,是个地主,然后就去共他的财产,然后大家就都变成二流子了,大家就一起穷啦,是不是这个理?”

    梅杨说:“这没办法,我们屋场里就是没有不劳动的地主,只好委屈你了。我们不能缺少地主,如果缺少了,那就没敌人了。”

    德储说:“荒唐至极,荒唐至极!”

    笙组他们一行来到了雨中的家里,笙组说:“雨中先生,我们没有办法,屋场里还差一个地主,我们就把你给补上去了。”

    雨中说:“你们这不是说笑话吗,地主有很多土地,我有很多土地吗?地主有雇工做事,我家有雇工做事吗?地主有很多的财产,我们家有很多的财产吗?我家值钱的东西就这一栋房子了,这还是我家老娘带着我的几个哥哥挣下来的,它原本不属于我的,是他们分给我的。我教了几十年蒙馆,你们不知道吗?”

    梅杨说:“你说的都对,就你说的这些都不应该评你一个地主,但是有一条你就忘记了,你当过一年的轮值保长,凡是在旧政府里做过长字号的人物,一律都是我们的敌人,都要评为地主。”

    雨中说:“这有么子道理啊,梁乡长来做我工作,再三再四叫我做一年轮值保长,说我是个有文化的人,说我德高望重,我做一年轮值保长,做过多少好事,你们不是不知道,怎么还把我评到敌人的队伍里了?”

    梅杨说:“把谁评做地主,把谁划作敌人,这都是不讲道理的。我们农会的话就是道理,你当轮值保长的时候,又和谁讲过道理?”

    雨中说:“你们太可笑了,真的是太可笑了,我养了五个女儿,由于养不大他们,竟有两个做了别人家的童养媳,你们说说看,有把自己的女儿给别人家做童养媳的地主吗?”

    梅杨说:“怎么没有呢?你就是一个呀!”

    雨中说:“无赖,地地道道的无赖!”

    梅杨说:“雨中你可是一个教书的人哦,你可要懂哦,你说了什么话将来可都是证据哦。”

    从雨中家里出来,笙组一行人在路上又争论起来,说的还是地主问题,那就是我们屋场里有没有地主,土地的多寡是一个标准,人口的比例又是一个标准,这两个标准放在一起去衡量地主,有时候是很矛盾的,争论来争论去,没一个结果,最后还是梅杨说了算。

    笙组他们来到了淳彦家里,这天恰好淳彦在家里,就让笙组他们给堵住了。笙组说:“淳彦你在家也好,我们就是来通知你的,你们家被评为了一个地主。”

    淳彦说:“么子是地主呀,地主是干么子的呀?我可是没听说过地主啊!”

    梅杨说:“地主就是地主,就是自己不劳动、专门做雇工剥削的人,比如你,就是这样一个人。”

    淳彦说:“你说我是地主呀,好新奇啊!”

    笙组说:“你要知道,一旦把你评做了地主,那你就是敌人了,和我们就不是一路人了,你会很孤立的。”

    淳彦说:“当了地主就是敌人,就会很孤立,这个说法我就没听到过。那我就问问,还让我姓刘吗,我们一家人还可以上族谱吗?”

    笙组说:“还姓什么刘啊,将来我们都要姓共的,只有你们地主不能姓共,你们要姓敌,或者姓私,总之,将来会有人告诉你的。将来也没有族谱了,大家都在共产党的册子里。”

    淳彦一屁股坐到地上说:“这如何是好啊,这如何是好啊,评做地主没关系,你不做地主我不做地主,那谁来做地主?不要我姓刘那可是大逆不道啊,我一生下来就是刘子刘孙,我的祖祖辈辈都是刘子刘孙,你们不要我姓刘,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梅杨就笑着说:“淳彦你怎么是个死脑筋啊,共产党来了,天翻地覆了。你知道什么叫天翻吗,你知道什么叫地覆吗?比如你和女人睡在床上,过去是你睡在女人的上面,现在是女人睡在你的上面。”

    淳彦说:“你又没和女人睡过,你还不知道女人的滋味,你怎么知道啊?”

    梅杨说:“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见过猪走路呀,想也想得到么!”

    笙组说:“好了好了,不说笑话了,你要是没意见就这样了。”

    淳彦说:“等一等,你们知道我家里有多少人口吗,知道我家里有多少土地吗?我也是个走南闯北的人,在别处也听说过评地主的事情,你们要是搞砸了,我是要告你们的,现在别高兴的太早了。”

    梅杨笑了笑说:“那好,那我们等着瞧。我告诉你吧,你家有七口人,有五亩多水田,有五亩多旱地,人均土地还没达到平均水平,为么子要评你一个地主呢,你自己想想看,你种过土地没有,是谁在种你家的土地?”

    淳彦说:“啊,我知道了,只怪我一世年养了只贱鸟。”

    梅杨说:“知道就好,今后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面,别再去外面风流了!”

    笙组他们来到了英听家里,梅杨一看见英听就说:“恭喜啊,英听哥你坐在家里面,福却从天上降临于你,撞运了!”

    英听也笑呵呵地说:“我一个糟老头子,上天有么子好事让我遇见了啊?”

    梅杨说:“恭喜你,你们家被评为一个地主了,这还不是好事呀?”

    英听说:“我没听说过有地主这个说法,我只听说过财主。”

    梅杨说:“地主就是财主呀,财主就是地主呀!”

    英听说:“说笑了,说笑了,你看看我家,就是叫花子一个,田没有两斗,地没有两块,家里房子有四十八个天井,哪里是财主啰,莫得罪了财主二字。”

    梅杨说:“我们都知道,你家里和我们家里都一样的穷,家无隔夜粮,老鼠都要饿死,但是你家里和我们家里又不一样,你家里长期请了一个长工,这就是雇工剥削,这就是你家要被评为地主的重要依据。”

    英听说:“啊,是这样呀,我还以为我是在做好事呢,我以为我养活了长工一家人,是一个积善的人。”

    笙组说:“我们也是想不通,你们家就这么一点土地,为么子要请个长工在家里,你家土地的出产只怕还不够付长工的工资。”

    英听说:“你们不知道我有腿疾呀,不知道我不能下田做活了呀?”

    笙组说:“这些我们当然都知道,那你就只请短工呀,请几个短工也许就不会被评为地主,你就不是敌人了?”

    英听说:“敌人?我是敌人?么子是敌人啊,是不是与你们为敌的人才是敌人?我可是从没和你们为过敌呀!”

    梅杨说:“英听哥真是个聪明人,与我们为敌的人就是敌人,你现在是没有和我们为敌,我们把你评为了敌人,你将来就会和我们为敌的。”

    英听没有听懂梅杨的话,他也懒得去理会梅杨的话,他在想,这梅杨是个什么东西,要长相没长相,要文墨没文墨,要财产没财产,要家世没家世,要妻儿没妻儿,地地道道的二流子一个。

    这天晚上,农会又开会了,笙组主席在会上把地主的事情一说,把各家地主的反应一说,就请大家提点意见,看我们屋场里这样评地主好不好。

    卒德第一个发言说:“这样评地主恐怕有点不妥,地主的第一个特点是自己不劳动,你们看看我们屋场里评出来的几个地主,希贵是做长工出身的,就是现在做了东家,他还是个勤快人,天天在田地里做事。德储就更不用说了,他不光是自己做事,而且做起来还不分白天黑夜,几十年如一日。雨中先生教了一世年书,虽然没种过田地,这教书也是劳动啊。英听有腿疾,这腿疾是怎么来的?据我所晓得的,那也是做工夫做下来的。这五个人只有淳彦一人是不劳动的,他也只能算个懒汉二流子,不能算地主。”

    梅丸说:“我也认为我们屋场里就没有地主,占有很多的土地,那才叫地主,你们现在评出来的五家地主,他们的土地合起来才有多少,他们的土地在我们屋场里总土地量中占到了多大的比例,这一点,你们是很清楚的。很富有的人才能称为地主,这五户人家里只有希贵和德储两家过得好一点,其余三家和我们没区别,都是很穷的人。”

    梅杨说:“你们说的都在理,但是,你们说的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另一个方面,一枚铜钱,它有两个面,这一面是浇铸的文字,那一面是浇铸的花纹。评他们几家地主说无理也无理,说有理也有理,为么子这样说呢?因为有个规定,必须有一定数量的比例,就是说一百个人里边就要有几个地主,这样才能划出一个敌人的阵营来,对敌斗争才有了对象,另外,凡是在过去做了长字号的公职人员,凡是请了雇工的人都要评为地主,我们屋场里的地主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评出来的,你们说是冤不冤?”

    尽管梅杨是这样说,参加会议的人还是在说着自己的理由,他们不认为梅杨的话就是圣旨,有的人甚至还说梅杨说的话就是腩叫。

    藜仁说:“都是一个族的人,大家都姓刘,在一起过日子几千年了,一向是和和睦睦的,为么子一定要一个敌对阵营呢?”

    梅花说:“就是呀,我一向是反对这样做的,民国十六年我大哥带着闹农会,那时候我就反对这样做,现在还是反对,我要问一问梅杨这些人,一笔能不能写出两个刘字来?要是不能,就不要淘空神。”

    博森说:“你们这都是老皇历了,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了,不是你们说了算的,你们再有理由,都当不得共产党一条政策,共产党说要怎么样那就是怎么样,即使是屋场里的人心全向着你们,也是不成事的。”

    博森这样一说,会议就又寂静了,大家也不争议了,因为大家知道,说得再多,也是徒费唾沫星子的事情,那就留着唾沫星子少喝点茶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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