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开始播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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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第二十八章开始播种了

    就在金日成揭开韩战的序幕时,中共在新解放区掀起了新一轮运动——土地改革。中国几千年以来的土地关系一直是一个自然的缓慢的变化关系,谁失去了土地,谁得到了土地,无非是凭借这么几点:一是皇权给与的恩赐和剥夺;二是祖宗的遗留;三是有契约关系的买卖。几千年来,谁也没见过凭一纸行政命令就改变了全部土地关系的,这件事情只有共产党做得到,千千万万的农民就是通过这件事情看到了共产党的强大。

    这时候,下荷塘的金沙乡已经不存在了,它划成了三个乡,一个是秀水乡,一个是存中乡,还一个是屈子乡,枫树岭就划在秀水乡。这三个乡都隶属于岳阳县二区,冯队长已经不在乡公所了,他去二区工作了,在秀水乡担任乡长的人叫范喜凤,他就是范仙庭的人。

    土地改革最先训练的就是干部,县委书记把区乡干部邀集到岳阳城开会,他在会上作报告说:“同志们,我们新区就要开展土地改革了,它和清匪反霸,和抗美援朝一起成为我党目前最伟大的三项运动之一。搞好这次运动非常关键,它关系到我们的政权稳固不稳固,关系到我们有没有广大的农民支持,关系到我们能不能把抗美援朝战争打到底,更关系到我们共产党的事业能不能更进一步,这就需要首先训练我们的干部,只有把我们的干部思想武装起来,才能够把这件事情做好。如果我们的干部思想落后于形势,这件事情无疑是要失败的,那我们党的事业就会受到损失。”

    “要搞好土地改革,首先需要提高认识,几千年来,谁人搞过土地改革?过去的农民起义领袖只提过‘等贵贱,均贫富’的口号,太平天国有一本《天朝田亩制度》,孙中山提出过‘耕者有其田’,但是,他们的主张都是在口头上,在文件里,从来就没有落实到现实中,农民没有从这些口号里得到一丁点好处。我们共产党不同,我们就是把耕者有其田的主张落实到每一个农民身上,也正是凭借这一点,我们赢得了广大的农民支持,我们赢得了对旧政府的战争,我们共产党得到了江山。我们就是要平分中国的土地,让有地的人把土地拿出来,让无地的人得到土地。”

    “谁是有地的人,地主就是有地的人,富农就是有地的人,我们的土改就是要剥夺他们的土地,剥夺他们的家产,要把他们的土地和房子分给无土地无家产的穷苦农民,要把他们的金银收到国库里来,用来支援我们的抗美援朝战争。这么伟大的运动自然会遭到地主和富农的反抗,对于他们的反抗,我们绝不能心慈手软,必须予以坚决的镇压。”

    “土地改革是一件牵动千家万户的大事,我们所依据的就是共产党制订的《中国土地法大纲》,这个大纲就是土改的法律,就是土改的政策。我们要组织干部学习这个大纲,我们还要在农村组织农会,农会组织起来了,我们就要组织农会的人学习。大家要明了一个事实,穷人就是我们依靠的对象,富人就是我们打击的对象。有人会说,穷人有很多种,有勤劳的穷人,有懒惰的穷人;有守本分的穷人,有二流子穷人,甚至还有地痞流氓穷人。我要说,不管是什么穷人,他们都是我们依靠的对象,都是我们团结的对象。”

    县里的干部会议散了,参加了会议的区乡干部们又忙着开下面干部的会议。这些下面的干部实际上就是各个屋场里做过长工的穷人,他们大多没有文化,训练起来就要困难许多。

    这一级干部会议一结束,土改工作队就下乡了,范喜凤乡长亲自带了一个队来到了枫树岭,他对队员说:“我们下来的第一步工作就是访贫问苦,扎根串联,发动群众,激发阶级仇恨。过去,我们的农村是一桶粥,大家都是桶里的粥糊糊,身份没有多少区别。现在不同了,我们不搞一桶粥了,而是要把这桶里的粥分开,要在农村里分出两个对敌阵营出来,一个阵营是富人,一个阵营是穷人,这是两个对立的阵营,我们的任务就是组织穷人的阵营去斗争富人的阵营。”

    范乡长又说:“农村的人世世代代生活在一个村子里,朝夕相处,你要一部分人去仇恨另一部分人,他们会拿不下面子,甚至觉得是我们在使坏,这会是一种普遍现象。不要紧,我们现在是要做工作,而且要善于做工作,要去激发那些穷人对富人的仇恨,你只有激发了他们的仇恨,他们才会起来斗争。”

    范乡长训了一会话后就开始分派任务了,他自己找到了秀歆,就对秀歆说:“你过去是一个长工吧,做了多少年啊,苦不苦啊?”

    秀歆说:“我过去就是一个长工啊,十七岁就开始做长工,做了整整十年。苦不苦就不好说了,做长工不用操心家计事,一个月还可以吃几次肉。我们家过去其实是有田地的,都是叫我老娘吃光了,她就是喜欢吃肉,还特别喜欢吃肥肉。后来,我们几爷崽做长工,也只能供给她吃肉。”

    范乡长说:“凡是长工就一定有一本血泪账,你的东家是枫树岭的谁人,他是如何欺压你们的,你给我说一说。”

    秀歆说:“什么是血泪账啊,我们的东家不在枫树岭,我们爷崽从没在枫树岭做过长工。我现在想一想,没觉得我们东家怎么不好,他很公道的,做工的酬薪也很公道,从不拖欠。”

    范乡长说:“你的东家就没欺压过你吗?”

    秀歆说:“绝对没有,倒是我们还多次戏弄过东家。”

    范乡长说:“听说你和梅俊的老婆走得很近,是不是啊?”

    秀歆说:“没有的事,谁嘴巴嚼蛆啊,乱吃得可不能乱说啊!”

    范乡长说:“你不用掩饰,有没有这回事我只要一问就清场了,你要是破坏了现役志愿军军婚就会坐牢的。不过就看你在这次土改中的态度了,你要认识到,过去是地主欺压了你们爷崽,是他们欠了你们爷崽一本血泪账。你如果认识没有到位,那你就小心项上人头啊!”

    工作队的副队长李芹找到了梅杨,初见到这副面孔,确实吓了李芹一跳。李芹说:“你是不是叫梅杨啊,是不是一个很穷的人啊?”

    梅杨说:“对呀,我就是梅杨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如果我们枫树岭人比土地比房子,我一定是最末的一个,要是比穷,我就排在最前头了。”

    李芹说:“你二十八岁了吧,还没讨老婆吧?”

    梅杨说:“是呀,是呀,你怎么都知道啊?莫非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李芹说:“你知道你为什么穷吗,你知道你为什么讨不到老婆吗?那我告诉你吧,一定是地主老财欺压了你,你一定有本血泪账!”

    梅杨说:“也是啊,我就是盼你们共产党来,你们来了就好了,就可以共产共妻了,我不做事就可以分到别人的土地,就可以住上别人家的好房子,我不用娶妻就可以睡别人的老婆。”

    李芹说:“你错了,我们是共产党,只共产,不共妻。你如果想要老婆,就要积极一点,就要加入我们的组织,你要带头控诉地主老财是如何欺压你的。”

    梅杨想了想说:“我没有做过长工,只做过一些短工,东家是付了工资的,说不上欺压不欺压。只有一件事情,我是窝了一肚子火。”

    李芹说:“么子事情,说来听听。”

    梅杨就把那年在老圳里洗粪桶被惠民打烂粪桶的事情说了一遍,李芹说:“这件事情不能算,第一,惠民不是地主老财,顶多就是个富裕一点的农民。第二,这件事情就是你的不对,你这样做,不光是惠民反对,你们枫树岭人任何一个看见了都会反对的。”

    梅杨说:“还一件不知算不算,我小时候就是个提起一串,放下一堆的人,我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呢,那肯定是地主老财欺压了我父母亲的结果。”

    李芹就笑了,他说:“这个我肯定回答不上来,要去问问遗传学家。这样吧,你别记这些事情,再想一点新鲜的。总之,你是一个穷人,是我们共产党依靠的对象,你跟着我们走不会吃亏的。”

    工作队的老陈找到了立爹的家,立爹这时候都六十六岁了,家境还是一如既往,他什么事情也不做,什么事情也不会做,穿衣却还是要穿长袍子,家里吃的就在米缸里,烧的就在柴湾里。

    老陈说:“您就是立爹吧,您就是一个穷人吧?”

    立爹说:“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啊,我没看见过你啊!”

    老陈说:“我姓陈,是工作队的老陈,我是共产党派来的帮你们翻身求解放的,你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来解救你们。”

    立爹摸着老陈的头说:“共产党是什么啊,我没见过这东西,你拿给我看看,看我认得不认得。”

    老陈就笑了,他说:“共产党又不是件东西,它只是一个组织,这个组织遍及全中国,就是它在领导我们穷人翻身的。”

    立爹就呵呵了两声,然后就坐了下去。老陈说:“你们家一定很穷吧,您老人家一定做得很苦吧,头发胡子都做白了,地主老财欺压了您吧?”

    立爹说:“我们家是穷啊,全部家当还值不了一块银花边。我没做过事,不知道田在哪里,地在哪里,不知道米是如何来的,我也不认识地主老财。不过,我们家族有一个财主,他就是我的侄子翡璋,他们家的产业是他们没日没夜地做出来的,还经常接济我一些,要说,就是我欺压了他们。”

    老陈说:“您老人家不能这样说,这世上有一个规律,穷人为什么穷,那就是富人压迫的结果,您老人家是穷人,那一定是富人压迫的结果。”

    立爹说:“你走吧,我不知道什么穷人富人的道理,我连孙家庄和闫家庄都没去过,枫树岭的人我也认不了几个,你说的对我没用,我就靠我们家秀梦伢子养着,没有他,我早就饿死了。”

    工作队一个叫刘流后生子来到了秀沃的家里,这时候,正是秀沃家里吃饭的时候。刘流说:“你们家一定很苦吧,一定是受了地主老财的欺压吧?”

    秀沃的母亲闫娭毑就抢在前头说:“怎么不苦呢,我们家是苦滴滴啊,我老公三十岁就死了,都死了二十几年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拉扯大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能不苦吗?别人家睡了,我还在纺纱织布;别人家还在睡,我又起床了,要去斫一担早柴。别人家冬天里在家烤火煮潲,我就还在地里挖茴进窖。别人家热天里在外乘凉,我却还在灶前面煮潲喂猪。这样的苦水我可以数落一碗,喝了它你就会感觉到又咸又涩的。”

    刘流说:“老娭毑耶,我说的苦可不是您老人家说的那样的苦,我是说的地主老财欺压我们的苦,这种苦才真的叫苦。”

    闫娭毑说:“谁是地主老财啊,什么叫地主啊?”

    刘流说:“简单地说,地主老财就是富人,富人总是欺压穷人的。”

    秀沃说:“这样的事情倒是有一二件,我们家族的竺仁吧,我家老爷的坟坨在他家地里,老是逼着我们要迁坟,他年年逼,我却年年不动。”

    闫娭毑说:“秀沃伢子你嚼什么蛆呀,竺仁就是你的叔叔,哪有说叔叔坏话的,再说,这个竺仁也已经死了,没人逼你了。”

    刘流说:“还有么子事吗,能不能说最要紧的?”

    秀沃说:“前年遭洪灾,老天落了三个月的雨,我们家吃的粮食接不上去,就去找希贵借了一石谷,还谷的时候,他竟然要了我们一石三斗谷子。”

    闫娭毑说:“这有么子好说的,希贵要是不借给你,我们还不饿死?还他一点利息也是应该的,上什么口!”

    刘流说:“老娭毑您就不知道了,这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这就是地主的剥削手段,他们还打着救穷人的幌子,其实就是为自己捞利益。”

    范乡长又找到了笙组,笙组的胡子长得比头发快,二十八岁的青年人就显得很老相,时不时他还一把鼻涕黏在胡子上,人们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洋面。

    范乡长说:“笙组你做过长工吧,做长工很苦吧,东家很歹毒吧?”

    笙组说:“你看我这个命就是个做长工的命,我又不认得字,只晓得做点事情。我家里又只有一点田地,就只能去做长工弥补一下家计。你看我们家好艰难,爷娘是不在了,可是我们家的矮子婆娘太喜欢生了,已经生了两个崽一个姑娘了,这么一群人找我要饭吃,我不做行吗?”

    范乡长说:“我不是问你做不做的问题,我是问你做长工的时候,东家是如何欺压你的,你对东家应该有深仇大恨才对。”

    笙组说:“我的东家可好啦,他们给我的薪酬是最高的,不信你就去问问下荷塘做长工的时价。我还可以七天吃一次肉,吃一次就是半斤八两,我很感激我的东家,在家里哪有这样的生活啊!”

    范乡长说:“笙组呀,我们是看中了你的身份,做长工出身,人又本分老实,我们您想要培养你入党做干部,出来管理你们枫树岭这个屋场。你想今后要过上好日子,就要跟我们共产党走,我们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我们现在需要长工起来控诉地主老财的欺压剥削,你反而为他们唱赞歌,这怎么行?”

    笙组疑惑地说:“啊,这样啊,我不知道呢,我以为你们要我说实话呢!”

    范乡长说:“是呀,我是要你说实话呀,地主老财欺压长工原本就是大实话,你以为我在说谎吗,你的例子是个案,它不代表全体。”

    笙组说:“我是愿意跟共产党走的,我老婆今后会越生越多,照现在的样子过下去,我如何养得他们活,跟了你们共产党,我就不操心了。”

    范乡长说:“这就对了,你就好好想一想吧,按照我说的点子去想。”

    李芹找到了尧山,他对尧山说:“你应该是一个很穷的人吧?”

    尧山说:“不错,不错,我就是个穷得冇一截腩的人,连我老婆生孩子都是这样,生的尽是贴本的货,我真是烦死了。”

    李芹说:“你要觉悟啊,要想清楚啊,你为什么穷,是谁夺走了你的财产,是谁欺压了你,你把这件事情想清楚了你就觉悟了。”

    尧山说:“我不怪别人,只怪我们家埋祖宗的祖坟山风水不好,我家老爷还只有二十八岁就死了,我老娘带了我们兄弟一年,她养不活我们只好改嫁了,丢下我们孤苦伶仃的两兄弟。我那时五岁,我弟弟三岁,我们能做么子,只能去讨饭了。”

    李芹说:“你的腿怎么瘸了,是不是讨饭的时候,财主家放了狗咬的?”

    尧山说:“不是的,不是的。我的腿是自己走路摔坏的,那天下雨,我去井里提水,在回家的路上滑了跤,水也摔了,腿也坏了,不怨人的。”

    李芹说:“怎么不怨人呢,要是有个财主收留你们,你还会摔坏腿吗,分明就是财主的狠心,才让你把腿摔坏的。”

    尧山说:“天下哪有这样的财主啊,他又不欠我的。后来好了一点儿,我有个堂叔看我可怜就收养了我,我弟弟也正好饿死了。”

    李芹说:“真是字字血,声声泪啊,你这样的苦难家世就是财主造成的。”

    尧山说:“你莫牛胯里扯到马胯里,怪财主的腩事,真的是只怪我们家祖坟山没选好。要是我家老爷长寿,我老娘能改嫁吗,我弟弟会饿死吗?后来我的脚一瘸一瘸,就成为别人的说笑了。人家见了我就问,‘尧山啦,谁又得罪你了,惹得你跳起脚骂娘?’我知道这是笑话,当不得真,便一笑答之。和养父没过两年好日子,养父也死了,他是一个单身公,没有妻室,我只好埋了他。”

    李芹说:“你做过长工没有,在谁家里做的?”

    尧山说:“我做鬼工啊,一个半残废,谁要我做长工。我自己有两亩田两亩地,一家四口人吃饭,我还去打点野兽,放个夹子什么的,就靠它换点钱物帮补家用,日子还过得去。”

    李芹说:“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个穷人,我们共产党就是为穷人谋解放的,你今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只要你跟着我们走。”

    老陈找到了博森兄弟说:“听说你们兄弟出身很苦啊,做过长工吗?”

    博森说:“能不苦吗,我还只有十二岁的时候,我家老爷就死了,那时候,我弟弟还只有六岁,我娘带着我们讨了几年饭。”

    老陈说:“讨饭也是很苦的事情啊,我就讨过饭,知道它的苦楚。”

    博森说:“我们屋场里绪谱的时候,说我家伯父过继了我,其实,那只是一个名。我出生前十六年,我的伯父就死了,他死的时候,才二十三岁。”

    老陈说:“你做了几年长工啊,谁是你的东家?”

    博森说:“我做了四年长工,都是在外面做的,没有固定的东家,今年做一家,明年做一家。做了长工之后,我们家的生活才有了起色,我也讨了亲,如今也有了一个女儿。”

    老陈说:“你是个穷苦人出身,我们共产党就是专为穷人出头的,你要跟着我们共产党走。你要认识到,不是做长工使你家生活有了起色,而是使你家生活陷入了更加不堪的境地,你这样认识了,你的觉悟也就提高了,和我们的认识也就一致了,我们就可以把你看作是自己的人。”

    博森听着听着,先是有点懵,慢慢地有点明白了。霖森这时候抢着回答说:“我就知道做长工是受人欺压的,我差一点就做了长工,要不是共产党来,我也要像哥哥一样,去背负沉重的担子了。”

    老陈说:“你今年多大了,成家了没有?”

    霖森说:“我今年十八岁了,还没有成家,我要跟着你们共产党走,你们共产党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老陈说:“好好好,就是要把个人的意志变为党的意志,个人的意志要服从党的意志,要和党的意志保持一致。”

    刘流这时候找到了梅丸,他说:“我听得你们屋场里人讲,你是一个很苦的人,你说给我听听,地主老财是如何欺压你的?”

    梅丸说:“我真的是苦啊,我家老爷无兄无弟,也无姊妹,孤零零的一个人,成亲后,生了我们三个兄弟,谁知我的哥哥还只有十八岁就死了,偏偏他还成了家,偏偏他死的这一年还生个儿子,他的儿子也就比我小二岁。我从小就带着这个侄子讨饭,一直讨了五六年。后来我长大了,做长工了,我们家的生活才好了一点儿,我也讨亲了,现在有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一家人也算是热热闹闹。”

    刘流说:“你讨饭的时候,地主老财放狗咬你了吧!”

    梅丸说:“这个事不记得了,讨饭的人是吃四方的,远地方还去过湖北,我也不知道谁是地主老财,也没人放狗咬过我啊。”

    刘流说:“你说说看,做长工的时候,地主老财是如何欺压你的,是如何克扣你工钱的,你对地主老财的仇恨是如何积攥起来的?”

    梅丸说:“我那个东家还算是厚道,他和我们长工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还和我们一起去田地里做事,酬金也很公平,付得也及时。你想,他如果不是这样,就请不到长工,那他的土地就会荒芜,多不划算。”

    刘流说:“难道你对地主老财就没有仇恨吗?”

    梅丸说:“我怎么会对他有仇恨呢,我家没有土地,他收留我挣钱养家糊口,他划算,我也划算,这不能产生仇恨啊。”

    刘流说:“你有仇恨不要怕说了,我们共产党就是为你们这些人说话的,你别一口一个东家,要说地主老财,要把仇恨生起来。”

    范乡长又找到了梅墨说:“听说你有几兄弟啊,听说你家很苦啊?”

    梅墨说:“我是苦啊,我能不苦吗?今年都五十二岁了,我老婆也四十七岁了,我们才生了一个儿子,而且,我们的儿子也才四岁。成亲几十年了,就是搞不出一个半个崽来,我那时候真是急死了,心里的苦啊,无处诉说!”

    范乡长说:“我说的苦和你说的苦是不同的,我说的苦是指你身受地主老财的欺压和剥削,你不能诉说,也不能反抗。”

    梅墨说:“啊,你说的是这个啊,那让我想想,谁是地主啊,谁是老财啊,什么是欺压啊,什么是剥削啊,我搞不清楚这些茄把九。”

    范乡长说:“啊,是是是,我们还没有在你们屋场里划出阶级,还没有把你们屋场里的人分成两个阵营,怪不得你。这样吧,还是说东家,就是雇你做长工的东家,他们是如何欺压和剥削你的?”

    梅墨说:“真是对不起了,我就没做过长工啊!家里人口少,负担轻,也有点田地,闲时候还做一点买卖,勉强混日子。”

    这次轮到范乡长摸脑壳了,他想,我难道找错对象了,这个人明明很苦呀,大家也都说他苦呀,莫非他们理解的苦和我说的苦还真的是不一样?

    李芹来到梅洛家里访贫问苦来了,梅洛他们一家正在吃饭,两个大人三个儿子围着一张桌子,桌上有一个腌菜钵子,五双筷子你去戳几下,我也去戳几下。

    李芹说:“你们一家很苦啊,梅洛叔你做过长工吧?”

    梅洛说:“要不苦,桌子上怎么会只一个腌菜钵子呢,起码会像完仁哥家一样,还有个新鲜菜钵子。我没做过长工,月工倒是做过几次。”

    潘四阿婆说:“他苦什么啊,俗话说,儿多母苦。你看看,我们家三个儿子长得和吊子一样,老大十五岁,老二十一岁,老三六岁,个个吃得。我要服侍他们吃,还要服侍他们穿,我的眼睛又不江湖,还是搭帮时安菩萨保佑,我有难处就去问卦,他就帮我指路。”

    李芹说:“四阿婆你莫打断我的话啊,我是在问梅洛叔做长工的苦楚。”

    潘四阿婆说:“我的眼睛不江湖,你的耳朵也不江湖吗?你没听我老公说,他没做过长工,只做过月工,你知道月工吗?”

    李芹说:“好好好,就算是只做过月工,那你一定受过东家的欺压吧?”

    梅洛说:“哪有东家欺压做工人的,他要是欺压了,我就不去做工了,他请不到做工的人还不是自己的损失呀!”

    潘四阿婆说:“你这个人是谁啊,怎么跑到我家里来尽说烂话啊?我们家梅洛的胆子就小,你这么一吓,他就不敢去做工了,我们家指望么子过生活啊?”

    李芹说:“我是共产党派来的土改工作队队员,我们是来帮助穷人翻身求解放的,你们家是穷人,我就是来帮助你们家的。你们先要提高认识,要想一想地主老财是如何欺压你们的,对地主老财你们要愤恨,要有复仇的心理,共产党会为你们做主的。”

    潘四阿婆说:“你们给我们做主,那我们成什么了,不是比过去还不如吗?还翻么子身,求么子解放啊!”

    李芹听得这个瞎婆婆一说,就想,难道我说错了吗,我就是这样听来的呀,这说法又不是我发明的,难道我们的党有错吗?

    老陈找到卒德说:“听说你家很苦呀,你做过长工吗?”

    卒德平时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脸上有一脸络腮胡子,人称棕蔸里,如果他说话,那他的声音就是瓮声瓮气的。

    卒德说:“你一个外来人,怎么知道我家苦啊?”

    老陈说:“我不但知道你家苦,还知道你家一个弟弟叫奉贤,他去了朝鲜战场,是响应我党号召去的,你们家也就是我党的人了。”

    卒德说:“我四岁的时候,我家老爷就死了,那时候,我弟弟还在我老娘的肚子里,你想想看,这样的家庭能不苦吗?”

    老陈说:“我用不着想,那一定是很苦的,这样的苦就是地主老财带来的。”

    卒德说:“你这是腩不正,怪B歪。我们家的苦难源于我家老爷死得早,我老弟十九岁的时候,老娘又死了,家里无牵挂了,他就去当兵了。要是他打死在战场上,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向老爷老娘交代。”

    老陈说:“万一是这样,你老弟就是很光荣的了,你也跟着光荣了,你就是烈士家属,他是为祖国捐躯,为国际主义而战死的!”

    卒德说:“你家里没人去当志愿军吧,你家里要是有人去了,你就不会这样想的,心思也不会这么恶毒。”

    老陈心想,我怎么啦,怎么惹得他不高兴了。

    刘流找到梅琛兄弟说:“你们兄弟生活得很苦吧,都做过长工吧?”

    梅琛说:“生活怎能不苦,我们来到世上就是来造孽的,苦怕什么,我常常说,一坨死铁也能到天上飞,怕苦是个人吗?”

    刘流说:“我是说你们的苦一定是财主带来的,你们应该痛恨财主才对!”

    梅琛说:“你这不是说笑话吗,我的苦与财主有么子关系?我现在三十四岁的人了,还是一个屌单身,苦不苦呀,男子无妻家无主呀,我当然是苦了。”

    刘流说:“当然是有关系啦,你没有老婆,财主却有两个老婆,你们屋场里有两个老婆的人不止一个吧,你应该痛恨他们才对!这样吧,只要你跟着我们走,我保证,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有老婆的。”

    梅琛说:“有这样的好事呀,那我跟你们就是啦。”

    范乡长他们就这样在枫树岭的穷人中间做工作,要他们认清楚自己的苦源,要他们认识到是地主老财给他们带来了痛苦和灾难,叫他们仇恨地主老财,只要心里有了仇恨,就可以起来打倒地主阶级。现在不知道谁是地主不要紧,等土地清查完了就知道了,到时候就可以明确地划分出两个阵营来了。

    工作队就这样把仇恨的种子播下去了,只要有土壤和水分,它就会发芽的。

    随后,范乡长就在枫树岭屋场成立了农会,笙组、梅杨、博森兄弟,秀歆兄弟都成了这个组织的核心人物。范乡长对他们说,今后,农会的骨干都要到乡公所去轮训,轮训以后就加入到共产党组织里来,今后的农村工作就由他们来领导了。

    秀歆真是高兴得死了,范乡长不但没有追究他的破坏军婚的事情,反而要栽培他了,真是庆幸自己的老娘喜欢吃肉,要不是她喜欢吃肉,自己恐怕也是第二个希贵了,稀贵是谁,他就是财主。今后就要把他作为敌人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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