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十月的阿留申群岛,有着晴朗开阔的天空,浩荡寒冷的北风,还有海浪起伏的海面。在此刻的仲秋,或许是整整一年当中,最适合在群岛间航海的时节。
按照本地乌南加部族的说法,从十一月初开始,岛屿北方就会陆续飘来浮冰。而到了十一月下,也许是一夜寒潮,也许是一场暴风雪,整片海域都会被封冻起来!从那时候开始,就是漫长的冬天,大风雪、大风暴、大寒潮、长极夜…岛上所有的生灵,都要在巢穴中蛰伏。直到第二年的四月下、五月初,温暖的风与海流,才会从南方到来,化开港口的封冻,宣告着姗姗来迟的春天!
然而,温暖的春天到来,又会带来另一项航海的障碍,那就是弥漫在整片岛链上的海雾。乌南加人并不知晓海雾的成因,但按照他们世代传承的经验,这样的海雾,是“南方风神的精灵”,和南方吹来的暖风有关。海雾会在春天出现,在夏天达到极盛,最盛时从早笼罩到晚,仅仅在中午的两个时辰消散。而当秋天到来,南风变成北方,海雾则会越来越少,越来越短。但是,随着寒冷的北风,又会带来“北方风神的精灵”,那就是汹涌寒冷的风暴与海潮!…
“主神庇佑!所以,只有在南方风神,和北方风神交错的间隙,也就是每年的五月、十月,才是这片岛链间,相对更适合航行的日子!…所以,我们此刻西去,正当其时!赞美主神!祂庇佑着我们!…”
“赞美主神!神佑船队!”
博识者米基站在补给长船的船头,看着波涛汹涌的海面,看着前方引路的旗舰,也看着渐渐东去的神高山港,心中莫名涌出一种未知的惶恐。不过,他的冻得发红的脸上,却一直保持着首领的沉稳与虔诚。
当太阳升到天中,博识者米基就高声向主神祈祷,振奋着整艘长船的士气。而他的妻子白熊高娃,则涨红了脸,领头坐在船首的桨位上。她划着一只粗长的船桨,双臂的肌肉用力鼓起,每划上一下,都似乎把起伏的大浪,压下去半米来!
“主神指引我们!前进!沿着延伸的海岛,向着西方的海岛前进!…”
大雪狼号的旗舰上,探索队长祖瓦罗,则又是另一种身先士卒的激昂样子。他亲自坐在船首的桨位,一边望着前方的海面,一边用力的划着船桨,口中也振奋的呼喊出声。在他身后的六十个桨位上,都坐满了强壮的、努力划船的王国武士、北地水手。至于二十名后备的船员,则把身体绑在甲板上,喘着粗气地躺着休息。
“主神庇佑!休息两刻钟!换下一队!…”
整艘船上的八十人,被祖瓦罗分成了二十人的四队。划船的每个时辰,每队只能轮换歇息两刻钟。十月的群岛海面,大约只有五个半时辰的昼长,能够划船的时间,通常也就是四个时辰。实际上,在海况艰难、风浪起伏的先祖群岛间,要维持船队应急的体力,王国长船的稳定速度,一个时辰大约是30多里,一天则只能划出120里左右。
而当傍晚到来,按照本地乌南加部族千百年生存的经验,就一定要靠岸,第一时间找到避风的扎营地!因为在这样危险的洋面上,夜晚划船看不清远方的情形,风险会大的无法想象。若是遇到沿岸大片的礁石,或者突然袭来的风暴,就一定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在乌南加向导的指引下,两艘长船以每天120里的速度,向西划了三天,就从延伸数百里的神高山岛‘阿特卡’(Atka),来到了同样广阔的‘阿达克’岛(Adak)。
“阿特卡!先祖的,高山巨人!阿达克!先祖的,双头巨人!两个头,两座冒烟的山!…”
听着向导的描述,博识者米基眨了眨眼睛,在夕阳的霞光中,眺望着傍晚的阿达克岛。这座岛屿的面积不小,几乎与神高山岛连在一起。而岛屿最大的特征,就是东西相隔百里的两座火山,分别坐落在岛屿北侧的两处凸出部上,恰似一个双头的巨人!
“嗯,双头巨人‘阿达克’…主神见证!那就叫做神双峰岛吧!…”
“噗!咳咳!…”
听到这样的名字,正在喝水的祖瓦罗瞬间喷出一口,化作寒风中淡淡的白雾。
“这!米基?这个名字…”
“啊?祖瓦罗,你怎么了?”
博识者米基怔了怔,看了看东西的两处火山,又看了看擦脸的祖瓦罗,疑惑的问道。
“这两处山峰,是很清晰的航海标志啊!难道,这个名字不贴切吗?”
探索队长祖瓦罗瞪大眼睛,望了望东西对称、几乎等高的两座火山,又看了看两处火山所在的凸出部,恰好环绕出的港湾怀抱…他沉默了一会,喃喃的低语道。
“主神啊!贴切,很贴切!米基,你真是个取名的鬼才!原来这里沉睡的先祖巨人,是个女巨人啊…”
神双峰岛有两座火山,也有着温暖的热泉,和依靠热泉过冬的乌南加小部族。最大的一支乌南加部族,大约有一百多人,就扎营在西峰下的海湾中,占据着巨人最温暖的怀抱。王国的两艘长船,拜访了这支部族的首领,送上了铜斧、食盐与火石,也征募了两名本地的向导。接着,船队只停留了一天,就继续向西。
过了神双峰岛‘阿达克’(Adak),往西数十里的距离,就是延伸两百里的交错岛屿,‘卡娜迦’(Kanaga)、‘塔娜迦’(Tanaga)。在本地的部族神话中,这是两位孪生的巨人,沉没在冰寒的大海中。她们的头颅化作了火山,身体则化作了岛屿,互相纠缠着死在了一起…
“主神庇佑!这里的岛屿上,火山竟然如此之多!嗯…这两座交错的岛屿,就叫做‘神双姊岛’吧!…咦!双姊、双峰,感觉怎么有点不太对?是了!乌南加人的神话中,母系传统的影响,有些太明显了…”
然而,乌南加人神话中的母系影响,似乎才刚刚开始。从神双女岛向西,划出一日的距离,就是一处突兀出现的火山岛。这处岛屿的面积很小,而火山冒出的高度,则有三四百米的样子。整座小岛上只有一支数十人的小部族,把这座岛屿叫做“小女”,也就是死去的幼小女巨人。
“嗯,过了神小女岛,再往西行出两三百里,则是另一座较大的火山岛,部族传说中的神长女岛!…”
“从神长女岛再往西去,航程就越来越艰难,能够指示方向的岛屿,也越来越少!我们从神长女岛上,找到了一支四五十人的乌南加小部族,还有一个去过西方海域的老向导,乌白鸦…”
“然后,我们用了足足八十斤鲸肉,一百斤火石,才把这位年老的向导,从部族中交换了出来!他是部族中最年长的老祖父,本来是准备,在这个冬天自杀死去的。而我们给了这么多鲸肉的原因,是因为作为族中最老的老人,他的尸体,本来要成为部族熬过冬天的备用口粮。这样自杀分食的习俗,正是这些岛屿部族的传统,一切都为了部族的延续!…”
暮色金红,东西南北,都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洋。一处不到十里方圆的小岛,就孤独的悬在大海的中央,显露着低矮起伏的丘陵与小火山。这一座难以发现的海中小岛,是西去航程中关键的停泊地,也是老向导乌白鸦带领船队,准确找到的避风岛!
眼下,两艘王国的长船,就停靠在这处小岛上,孤独的等待着夜幕,等待着朝阳,也等待着明日清晨的冒险启航,去往先祖岛链的下一处大岛,四百多里外的“母亲岛”!
“嘿呦呀娜迦!太阳升起来了,照着先祖的小女,在东边东边的东方!…嘿呦呀娜迦!太阳升高了,照到先祖的长女,是我去往的地方…嘿呦呀娜迦!太阳落下来啦,看到先祖的母亲,那是我出生的家乡…嘿呦呀娜迦!太阳垂入海啦,遇到最后的祖母,在西边西边的西方!”
夕阳西下,老向导乌白鸦坐在低矮的丘陵上,遥望着西方红色的落霞,好像看到了死去的先祖,还有本该死去的自己。他那浑浊老眼中,映着晚霞的血红,闪动着久远的回忆,也浮现着那些古老的、苍凉的时光。他用低沉沙哑的乌南加语,唱着祖先们传承的歌谣,歌声在寒冷的海风中飘荡。
这一刻,探索队长祖瓦罗、博识者米基、白熊高娃,都耐着性子,认真的竖着耳朵倾听。当然,前面两个都是充数的,只有白熊高娃一个人,才能真正地听懂。而她听到歌谣的最后,就骤然睁大了眼睛,“呀”地惊呼出声!
“嘿呦呀娜迦!在祖母的背后啊,是先祖巨人们的陵墓,是太阳沉睡的地方!那片沉睡的雪、沉睡的山、沉睡的土地、沉睡的太阳,掩埋着死亡的巨人们…嘿呦呀娜迦!死亡的巨人们啊,尸体好多好多,寒冷的无穷无尽,也广阔的无尽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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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本地乌南加部族的说法,从十一月初开始,岛屿北方就会陆续飘来浮冰。而到了十一月下,也许是一夜寒潮,也许是一场暴风雪,整片海域都会被封冻起来!从那时候开始,就是漫长的冬天,大风雪、大风暴、大寒潮、长极夜…岛上所有的生灵,都要在巢穴中蛰伏。直到第二年的四月下、五月初,温暖的风与海流,才会从南方到来,化开港口的封冻,宣告着姗姗来迟的春天!
然而,温暖的春天到来,又会带来另一项航海的障碍,那就是弥漫在整片岛链上的海雾。乌南加人并不知晓海雾的成因,但按照他们世代传承的经验,这样的海雾,是“南方风神的精灵”,和南方吹来的暖风有关。海雾会在春天出现,在夏天达到极盛,最盛时从早笼罩到晚,仅仅在中午的两个时辰消散。而当秋天到来,南风变成北方,海雾则会越来越少,越来越短。但是,随着寒冷的北风,又会带来“北方风神的精灵”,那就是汹涌寒冷的风暴与海潮!…
“主神庇佑!所以,只有在南方风神,和北方风神交错的间隙,也就是每年的五月、十月,才是这片岛链间,相对更适合航行的日子!…所以,我们此刻西去,正当其时!赞美主神!祂庇佑着我们!…”
“赞美主神!神佑船队!”
博识者米基站在补给长船的船头,看着波涛汹涌的海面,看着前方引路的旗舰,也看着渐渐东去的神高山港,心中莫名涌出一种未知的惶恐。不过,他的冻得发红的脸上,却一直保持着首领的沉稳与虔诚。
当太阳升到天中,博识者米基就高声向主神祈祷,振奋着整艘长船的士气。而他的妻子白熊高娃,则涨红了脸,领头坐在船首的桨位上。她划着一只粗长的船桨,双臂的肌肉用力鼓起,每划上一下,都似乎把起伏的大浪,压下去半米来!
“主神指引我们!前进!沿着延伸的海岛,向着西方的海岛前进!…”
大雪狼号的旗舰上,探索队长祖瓦罗,则又是另一种身先士卒的激昂样子。他亲自坐在船首的桨位,一边望着前方的海面,一边用力的划着船桨,口中也振奋的呼喊出声。在他身后的六十个桨位上,都坐满了强壮的、努力划船的王国武士、北地水手。至于二十名后备的船员,则把身体绑在甲板上,喘着粗气地躺着休息。
“主神庇佑!休息两刻钟!换下一队!…”
整艘船上的八十人,被祖瓦罗分成了二十人的四队。划船的每个时辰,每队只能轮换歇息两刻钟。十月的群岛海面,大约只有五个半时辰的昼长,能够划船的时间,通常也就是四个时辰。实际上,在海况艰难、风浪起伏的先祖群岛间,要维持船队应急的体力,王国长船的稳定速度,一个时辰大约是30多里,一天则只能划出120里左右。
而当傍晚到来,按照本地乌南加部族千百年生存的经验,就一定要靠岸,第一时间找到避风的扎营地!因为在这样危险的洋面上,夜晚划船看不清远方的情形,风险会大的无法想象。若是遇到沿岸大片的礁石,或者突然袭来的风暴,就一定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在乌南加向导的指引下,两艘长船以每天120里的速度,向西划了三天,就从延伸数百里的神高山岛‘阿特卡’(Atka),来到了同样广阔的‘阿达克’岛(Adak)。
“阿特卡!先祖的,高山巨人!阿达克!先祖的,双头巨人!两个头,两座冒烟的山!…”
听着向导的描述,博识者米基眨了眨眼睛,在夕阳的霞光中,眺望着傍晚的阿达克岛。这座岛屿的面积不小,几乎与神高山岛连在一起。而岛屿最大的特征,就是东西相隔百里的两座火山,分别坐落在岛屿北侧的两处凸出部上,恰似一个双头的巨人!
“嗯,双头巨人‘阿达克’…主神见证!那就叫做神双峰岛吧!…”
“噗!咳咳!…”
听到这样的名字,正在喝水的祖瓦罗瞬间喷出一口,化作寒风中淡淡的白雾。
“这!米基?这个名字…”
“啊?祖瓦罗,你怎么了?”
博识者米基怔了怔,看了看东西的两处火山,又看了看擦脸的祖瓦罗,疑惑的问道。
“这两处山峰,是很清晰的航海标志啊!难道,这个名字不贴切吗?”
探索队长祖瓦罗瞪大眼睛,望了望东西对称、几乎等高的两座火山,又看了看两处火山所在的凸出部,恰好环绕出的港湾怀抱…他沉默了一会,喃喃的低语道。
“主神啊!贴切,很贴切!米基,你真是个取名的鬼才!原来这里沉睡的先祖巨人,是个女巨人啊…”
神双峰岛有两座火山,也有着温暖的热泉,和依靠热泉过冬的乌南加小部族。最大的一支乌南加部族,大约有一百多人,就扎营在西峰下的海湾中,占据着巨人最温暖的怀抱。王国的两艘长船,拜访了这支部族的首领,送上了铜斧、食盐与火石,也征募了两名本地的向导。接着,船队只停留了一天,就继续向西。
过了神双峰岛‘阿达克’(Adak),往西数十里的距离,就是延伸两百里的交错岛屿,‘卡娜迦’(Kanaga)、‘塔娜迦’(Tanaga)。在本地的部族神话中,这是两位孪生的巨人,沉没在冰寒的大海中。她们的头颅化作了火山,身体则化作了岛屿,互相纠缠着死在了一起…
“主神庇佑!这里的岛屿上,火山竟然如此之多!嗯…这两座交错的岛屿,就叫做‘神双姊岛’吧!…咦!双姊、双峰,感觉怎么有点不太对?是了!乌南加人的神话中,母系传统的影响,有些太明显了…”
然而,乌南加人神话中的母系影响,似乎才刚刚开始。从神双女岛向西,划出一日的距离,就是一处突兀出现的火山岛。这处岛屿的面积很小,而火山冒出的高度,则有三四百米的样子。整座小岛上只有一支数十人的小部族,把这座岛屿叫做“小女”,也就是死去的幼小女巨人。
“嗯,过了神小女岛,再往西行出两三百里,则是另一座较大的火山岛,部族传说中的神长女岛!…”
“从神长女岛再往西去,航程就越来越艰难,能够指示方向的岛屿,也越来越少!我们从神长女岛上,找到了一支四五十人的乌南加小部族,还有一个去过西方海域的老向导,乌白鸦…”
“然后,我们用了足足八十斤鲸肉,一百斤火石,才把这位年老的向导,从部族中交换了出来!他是部族中最年长的老祖父,本来是准备,在这个冬天自杀死去的。而我们给了这么多鲸肉的原因,是因为作为族中最老的老人,他的尸体,本来要成为部族熬过冬天的备用口粮。这样自杀分食的习俗,正是这些岛屿部族的传统,一切都为了部族的延续!…”
暮色金红,东西南北,都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洋。一处不到十里方圆的小岛,就孤独的悬在大海的中央,显露着低矮起伏的丘陵与小火山。这一座难以发现的海中小岛,是西去航程中关键的停泊地,也是老向导乌白鸦带领船队,准确找到的避风岛!
眼下,两艘王国的长船,就停靠在这处小岛上,孤独的等待着夜幕,等待着朝阳,也等待着明日清晨的冒险启航,去往先祖岛链的下一处大岛,四百多里外的“母亲岛”!
“嘿呦呀娜迦!太阳升起来了,照着先祖的小女,在东边东边的东方!…嘿呦呀娜迦!太阳升高了,照到先祖的长女,是我去往的地方…嘿呦呀娜迦!太阳落下来啦,看到先祖的母亲,那是我出生的家乡…嘿呦呀娜迦!太阳垂入海啦,遇到最后的祖母,在西边西边的西方!”
夕阳西下,老向导乌白鸦坐在低矮的丘陵上,遥望着西方红色的落霞,好像看到了死去的先祖,还有本该死去的自己。他那浑浊老眼中,映着晚霞的血红,闪动着久远的回忆,也浮现着那些古老的、苍凉的时光。他用低沉沙哑的乌南加语,唱着祖先们传承的歌谣,歌声在寒冷的海风中飘荡。
这一刻,探索队长祖瓦罗、博识者米基、白熊高娃,都耐着性子,认真的竖着耳朵倾听。当然,前面两个都是充数的,只有白熊高娃一个人,才能真正地听懂。而她听到歌谣的最后,就骤然睁大了眼睛,“呀”地惊呼出声!
“嘿呦呀娜迦!在祖母的背后啊,是先祖巨人们的陵墓,是太阳沉睡的地方!那片沉睡的雪、沉睡的山、沉睡的土地、沉睡的太阳,掩埋着死亡的巨人们…嘿呦呀娜迦!死亡的巨人们啊,尸体好多好多,寒冷的无穷无尽,也广阔的无尽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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