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眼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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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同样的话语,当接引圣人再次问出口时,在场的所有人却是完全不同的反应。

    听都没听说过的莲华圣体?百年内成就准圣?佛门第一尊菩萨之位?最重要的是……两位圣人亲自教导?

    敢情这少年僧人堵在半路上,不是为了找麻烦,而是来送机缘的?

    许多人一时间没转过这个弯来,而身为当事人的姜颐开口了。

    “能得圣人青眼看重,晚辈不胜荣幸,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晚辈本身又在涡神宫门下修习道法。不知圣人能否等陛下归来之后,晚辈与他商议再决定?”

    姜颐的神色很是慎重,越是身在高位,就越不能随心所欲,虽然圣人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想来一定是作数的,但是她不得不考虑这件事情的后续影响。

    “等不得,等不得。贫僧一路寻来,已经花了二十年时间,如今大劫迫在眉睫,已来不及等他们回朝歌城了。”

    少年僧人轻轻叹息,“至于师门一事,王后大可放心,你入须弥山中,只算是带发修行,算作外门弟子。你仍属于涡神宫门下,待贫僧以后见到巫之祁宫主,自然会与他分说。”

    说完之后,圣人重新低头诵经,静静等着姜颐的决定。

    “请圣人容晚辈与亚相稍作商议。”姜颐不再沉默。

    “王后请便。”

    姜颐撩开珠帘,周围的百姓还没见到王后有什么动作,她的身影已经从辇架之上消失。

    身穿金色华服的姜颐出现在朝歌城头,她眉头微皱,有些忧愁地看向亚相比干,又不舍地看着儿子武庚。

    武庚上前拉住母亲的手说道:

    “母后有何想法?”

    “有哪个修道者不向往更高的境界与更强的实力呢?”姜颐苦笑着说道。

    “那就去吧,圣人亲自前来朝歌,又是如此好的机会,没什么好犹豫的。”比干和蔼地笑着说道。

    “只是此事子受并不知情,就此一去经年……唉,委实是太突然了些。”姜颐摇着头说道。

    “你自去无妨,等子受回来之后,我与庚儿会告诉他事情经过的。”比干宽慰姜颐道。

    “母后早一天修成准圣境界,也可早一天与回来团聚。”武庚脸上的不舍已然隐去,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与母亲分别,一分别就是数十载甚至上百年的时光,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啊。

    姜颐听了儿子与叔父的话后,脸上终于流露出坚定而自信的神采。她不再犹豫,轻抚衣裙向比干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声音已然带上了些哭腔:

    “叔父,你操劳国事多年,颐儿本应侍奉在叔父左右尽孝。只可惜这个心愿……怕是难以成真了,只望叔父好好保重身体,莫要太过劳累。”

    比干听了姜颐的心里话话后,那双沧桑而明亮的双眼中渐渐泛起了些泪光,这便是凡人的无奈了,他与姜颐这一别,  或许不仅是生离,更是以后都无法再见的死别。

    在这样巨大的悲哀与无奈之下,纵然比干静心养气多年,也不禁心中泛起一阵凄凉。他勉强地笑着,伸手扶起了姜颐,看着侄女三十年都未变的模样,既是欣慰又是悲伤,他声音低沉地开口说道:

    “你好好修行,莫要有后顾之忧,叔父没你们通天彻地般的本事,但是这大商,我定会帮你们看护好。”

    姜颐抽泣着点头,她又把太子武庚拉到身前说道:

    “庚儿,母后与父王不在身边,你千万要听亚相的话,有什么不懂的便去向亚相请教。修行、勤政,哪一样都不可落下!”

    “娘放心,庚儿都记住了。”武庚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他使劲地点头,只想让母亲放心地远去修行。

    “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子受的?”比干颤巍巍地伸手,用袖袍擦了擦眼角。

    姜颐看向东海方向,那是她夫君与父亲所战斗的地方,她想了想,轻轻摇头道:“该说的平时都已说了,此时人不在身边,多说也无益。”

    比干点点头,看着姜颐道:“那就随圣人去吧,莫耽搁了大事。”

    姜颐颔首,牢牢地看了一眼比干与武庚,仿佛要把他们此时的模样牢牢刻画在心中。

    随即她转过身,毅然决然地地飞向城下。

    只是无人见到,姜颐转身之时早已泪流满面。

    ——————

    朝歌城水土极佳,历来有“一城山色半城湖”之美誉,“半城湖”说的就是涡神宫所在的云梦大泽。而一城山色则指的是两座山,一座紧邻云梦泽边,名为云梦山,正是亚相比干的府邸所在之处。

    另一座山名为“古灵山”,这座山终日云雾缭绕,少有晴明之时,本就云遮雾绕的古灵山中住的又是人族祭司一系的首领,大祭司——甲,这位被大商上下奉若神明的老人更让古灵山显得神秘莫测。

    除了朝廷十年举行一次的周祭,大祭司定然会出现在青铜神树之前担任祭祀之人。平时他极少在世人之前露面,连三年一次、各方诸侯聚集的大朝会,老人都是偶尔出现一次。

    没人知道大祭司多少岁了,也没人知道他老人家的境界究竟有多深厚,就连子受都对这个老人讳莫如深。当年诚侯叛乱,他甚至做到了过往的逆臣从未做到的壮举:攻入朝歌城中。但是他依旧没有任何放松警惕的意思,他进入城内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大祭司,只想要得到这个老人的认可。

    那一年朝歌城中陈兵三十万,诚侯手捧凤凰翎跪在老人身前,只求大祭司轻轻的一个点头。可是老人终究选择了与子受站在同一战线。面对城中的三十万叛军,老人家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散了吧”,就摧毁了诚侯卧薪尝胆几十年积攒的所有野心与希望,也让那三十万叛军成了一个笑话。

    那件事之后,老人变得更加深居简出,除了主持过两次周祭,就一次都没有在世人眼前露面,也一次都没有出过古灵山上的府邸。平时他有什么旨意都是让弟子少师商容代为传递,祭司一系的大小问题也都由商容来处理。这位老人仿佛已经退居幕后,成天逗逗猫,晒晒太阳,再不问世事。

    可是今日他终于走出了府邸,来到古灵山巅,他拄着凤首拐杖,站在比青铜神树更高的位置看向西方。

    今日佛门圣人亲至朝歌,拦驾于大道之上,最终带走了王后姜颐。

    将整个身子罩在一袭棕色长袍中的老人长叹一声,看着遥远的西方,仿佛一眼便要将万里浮云都看透。

    恭敬地陪伴在老师身边的商容听到了老师的叹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师,您是觉得圣人带走王后,此事不妥?”

    老人许久都未说话,只有两缕灰白的发飘出棕色兜帽。商容丝毫没有不耐烦地模样,只是静静地在一旁候着。

    “何止是不妥啊……可是,他毕竟是圣人,你我凡人又有什么办法呢?”老人幽幽地叹息。

    商容很是疑惑,他躬身请教道:“敢问老师,此事怎么看都是对佛门对大商都有好处的,为何您认为不妥呢?”

    “好处……呵呵……”老人微嘲地说道:“你只看到了我人族将多一位准圣,可是我问你,这天上有白白掉馅饼的事吗?”

    商容一愣,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也察觉到了仿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还请老师指点迷津。”

    “王后姜颐身具异象,是那佛门中的莲华圣体,此事确实不假,接引也不会用这个作为噱头来欺骗世人。”老人缓缓说着,寻常人直呼圣人名讳本是大忌,但是老人就这么说了出来,商容也没有丝毫惊奇的模样,似乎他早已习以为常。

    “若姜颐是个普通的人族小姑娘,身居莲华圣体去佛门中修行百年成就准圣,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此事不妥就不妥在,她不是普通人,她是……我大商啊王后啊……”老人的声音中有着历史的厚重沧桑感,他轻抚着手中的凤首拐杖,没等商容再发问,而是主动问他道。

    “老二,你可知佛门为何许多年都无人能成就菩萨之位?”

    “这……弟子愚钝,不知其然。”商容挠了挠头,没想出答案,  老老实实地说着。

    “你不能修行,想不到,为师也不怪你。”老人的语气平淡,并没怪罪弟子的迟钝。只是他眼前朦胧地出现了一个影子,记不得是四十年还是五十年前了,那时他身前站着的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当年那个年轻人刚刚被选为大神祝,满脸都是春风得意的欣喜模样,那时师徒二人也谈论过佛门的情况,那个年轻人一口说出:

    “佛门不出菩萨,  原因无他,定是气运不足之故。”

    老人摇了摇头,将那个惊才绝艳的大弟子的身影从脑海中驱赶出去,淡淡地说:

    “原因无他,但气运尔。”

    “佛门诞生于西方,本身教众稀少,气运不足,能发展至今还是得了接引准提二人与几件先天灵宝镇压气运的原因。因此只有当年立教时出现了几位佛陀,此后在无人能成佛,甚至连菩萨之位都无人能证。”

    “接引苦苦追寻二十年,追寻的不是别物,只是个让佛门获得气运的机会,姜颐身为大商王后,本身为气运所钟,收她入门,不仅能让佛门得一位莲华圣体,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攫取人族气运为佛门所用。”

    “天地大劫在即,人族气运本就堪忧,还提前被他下手分了一杯羹,先以圣人之势压人,再许诺好处,这都让大商无法拒绝。”

    “唉,只是不知道大劫过后,人族气运还剩几分,又被浑水摸鱼的佛教占据了多少啊……”

    老人长叹一声,言语之中满是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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