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章、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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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苏老,您这谏文还没写完吧?”

    苏绍元拿回张翔手中的谏文,然后再次坐了下来,把谏文摊在了石桌上,拿笔沾上了墨,然后抬头看着张翔:“明恒,老夫这篇谏文是写给汴京紫(diàn)阁周邦安的,老夫如今已远离朝堂,不能亲自送到皇上手中,这谏文太过重要,老夫也唯有对周邦安信任,这谏文交给他,他会斟酌其中,进行考量,再考虑可否执行,然后才会交到皇上手中。”

    “那他若是不交呢?”张翔皱了皱眉。

    苏绍元摇摇头:“这老夫就不知道了,老夫曾跟他共事,对他还是有些许了解的,虽已八年未见,可老夫也知道,他这人应当是喜欢做这种事的,如他能看明白谏文中的内容,他必会将谏文上交皇上,让皇上下令在汴京实施,只有汴京实施过后可行,皇上才能下令遍及全国,否则,别无他法。毕竟这法子只有我见过,往后老夫也会联合谭伯懿一起在平州实施,可即便如此,这样的力度是小之又小的,我们所及之处也只有平州城,南楚这般大,除了皇权有力量,别的都无法办到。”

    “况且…”

    说到此,苏绍元微微蹙眉:“况且此法子有可能会掀起大多儒学士族的反对,大多都会视其为异端授学之道,老夫毕竟曾在朝中,要理解不少的事(qíng),但诸多一生追求学问的儒学大家,本质上就是个老顽固,跟他们是说不明白的,即便最后皇上采纳了这篇谏文,可一旦这些老顽固上书反对,迫于诸多地方士族的压力,恐怕也难以实施。”

    “不错。”张翔明白的点头。

    平州是苏绍元的地盘,以他的力量也才能在平州实施,但更多的是那些没上过朝堂,别的地方的老顽固,这些人一生都在研究儒学,此法在一定的程度上其实是违背了儒学授学之法的,那些老顽固怎肯让这样的事(qíng)发生?

    这也就是儒学科举‘度’的弊端所在。

    在这个时代中,科举的制度已经把儒的地位抬高到了独尊的高度,这些心高气傲,狂妄自大的老顽固是不(yǔn)许有别的东西出现的。

    苏绍元与那些老顽固不同的是,他曾在紫(diàn)阁任职,懂得变通之道,所以他觉得周邦安也会如此,这也就是苏绍元能够接受他这些东西的原因。

    如果这个人换做谭伯懿,恐怕张翔就没机会做这么多了。

    苏绍元要如何与谭伯懿交涉,张翔不知道,这是苏绍元的事(qíng),他也没资格参与。

    他缓缓道:“所以苏老的意思,就是想交给周邦安老先生,让他自行决定。”

    苏绍元点点头:“也只能如此,老夫能做的也只有这个平州,周邦安要如何抉择,就看他个人的想法了,若最终不行,那老夫也没办法了。”

    张翔宽慰道:“苏老不必忧心,这不是您一个人的人,您能做这么多,已经算不错了。”

    苏绍元笑着:“老夫只是不想让这样一个有机会革变的授学之道掩于尘埃。”

    “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对,走一步,看一步,明恒,老夫这篇谏文接下来所留的地方都是给你的,老夫知道你心中有大志,可不能就这么埋没了,快点说出来,你说得越多,说不定这周邦安就会越心动。”

    “苏老,暂时不用了吧,这毕竟太惊世骇俗了,明恒怕这周老先生接受不了,说我是个异类。”

    “怕什么,天塌下来老夫先给你顶着。”

    “那…我就再说一点点?”

    “……”

    然后,在苏绍元的‘威(bī)利(yòu)’下,花了近两个时辰,苏绍元才终于完成了这篇谏文。

    张翔说的同时,他写的同时,也同时在一阵阵惊讶中。

    别说周邦安了,就连他都觉得真的太惊世骇俗。

    什么知识等级划分,书籍等级划分以及细化类别的分类,算数学,格物学等等。

    算数,苏绍元还能接受,但格物要作为主要学科来学苏绍元真的无法接受。

    格物那是被儒家所排斥的,甚至鄙视。

    哪怕张翔用了近半个时辰来给他解释格物学的规律,苏绍元都觉得是在听天书,认为他疯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两人还争论了近一个时辰,最终以张翔让着他而败北,毕竟苏绍元已经吵得脸红脖子粗了,张翔可不想他一口气提不上来。

    苏绍元再怎么能接受,始终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的,所以最终,苏绍元没有把这个写上去,只写了张翔所说的一些关于算数的用法和运算法。

    这些是在张翔根据这个时代现有的算数基础下所加上的低等数学的范畴,能够完善不少现有算数的空白,光是这些东西,就足以让不少人学很多年。

    算数在这个时候只能算六艺之一,并不算真正的学科,也没被纳入科举制度,学这个的大多都只是一些(ài)好之人。

    若能够让算数成为书院主要学科,也算是不错的了。

    写完后,苏绍元小心翼翼把这篇谏文收起来,然后好奇的看着张翔:“刚刚与明恒一番理论,没想到明恒还懂格物一道。”

    “略懂罢了,苏老既不喜欢,便不提了。”张翔摇头,他不想再跟苏绍元说这个东西了,以免一会儿又争论起来。

    “嗯。”苏绍元点点头:“格物一道毕竟不是正道,明恒有此时间,用来与老夫钻研这授学一道,岂不是更好。”

    “苏老说得是,是明恒太天真了。”张翔连连点头。

    确实是他太天真了,早就不该说的,苏绍元的接受能力还是有限。

    苏绍元看着他郁闷的样子,笑着道:“对了,明恒,你此次来找老夫,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张翔坐下来,从怀里拿出了一封文书递给他:“苏老,这是明恒此次参与征粮事务所写的文书,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各地的皇亲都要写一份文书上交朝廷,晚辈昨(rì)方才写完,但不知其中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所以想请苏老先过目一番。”

    “你所在容县征粮一事,老夫也都听说了。”苏绍元接过文书,看了起来。

    张翔写这文书的时候考虑过很多东西,他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写上自己在此次事件中所做,所经历的种种事(qíng)。

    最后结合某些该担忧的,不该担忧的种种因素,才最终完成了这篇文书。

    不过想了想后,他觉得还是先给苏绍元过目一番。

    过了片刻后,苏绍元看完把文书还给了他。

    “苏老,如何?”苏绍元不说话,只是一脸的沉思,张翔便连忙问道。

    苏绍元看着他,轻轻摇头:“明恒,老夫快八年都未见皇上了,不知他如何的(xìng)(qíng)如何,不过老夫知道,这皇上的疑心还有有点重的,而且皇上不喜欢有人欺骗,明恒想让老夫指点,老夫只能说,如实便好,别的那些东西你不需考虑太多,毕竟总有一(rì)皇上会知道你现在的(qíng)况的,倘若他(rì)皇上发现你欺骗了他,那他定会很生气。你若能如实相告,即便他知道你如今恢复如初,不是当初那个傻子了,那他也会欣慰。”

    说着,苏绍元又指了一下他手中的文书:“你这文书有许多地方都在敷衍,比如容县施家低价扣粮,许崧文以权谋私,这都是你的功劳,你全推给了彭知县,这不好,若皇上暗中派人去询问,这彭知县一说出来,你说皇上会不会觉得你欺骗了他?这是欺君,就算他因你父亲不治你的罪,那你在他心中也再无任何地位。”

    “皇上让你们地方皇亲写文书的目的是什么?这是心术,站在皇上的角度,一来要考察皇亲的忠诚,二来要考察皇亲的能力。朝廷中有这么多有能力办事的大臣,为何还要你们皇亲协助?这你还看不明白吗?这是权衡之术,让你们皇亲与地方官府相互制衡监督,不参有假,你这边假了,那边就会说真,那边说假了,反之,你这边也会说真,除非你们两方都说假,那么,你觉得有多少人敢冒这样的险?这样的文书不仅你们皇亲写,各地官府也都会写,你觉得彭知县与你写的会是一样的?”

    听了苏绍元的话,张翔心底猛的一怔。

    苏绍元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恒,我们这个皇上,可不是任人敷衍的主,他心里可明亮着呢,所以你还是收起这股小聪明的心思,老老实实汇报上去。老夫知道,你有自己的担忧,不想让皇上知道你这么能干,毕竟你想为你父亲沉冤,就得要避开皇上的注视,但这没有用,只会加大他对你的疑心,若你如实汇报,说不定还能让他对你大加赞赏。”

    张翔左右为难:“苏老,可我若如实汇报的话,皇上派人来监视我,我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他不想让我再翻这件事,否则怎会让我在平州度过余生呢?”

    “那是你从前没能力,一个傻子能做什么?他就只能对你进行保护,可你现在若有能力,你还怕吗?”苏绍元反问道。

    “怕…”张翔点头:“毕竟明恒还不知,到底是谁在背后推动那样的力量陷害我父亲。”

    苏绍元凝重道:“明恒,老夫早对你说过,必定是一股足以撼动皇权的力量才能让皇上放弃你父亲,老夫当初就是怕你没能力去对付这样的力量,所以才让你不要去追查,可这么久以来,你始终没放弃,老夫才不阻拦你,老夫相信你,你不会做冲动之事。明恒可曾想过,皇上若知你如今这般,是否也会与老夫一样,支持你呢?”

    张翔眼神猛的一亮:“苏老是说,皇上也会支持我追查?”

    “哈哈哈,老夫可没说。”苏绍元哈哈一笑:“不过你总得试试皇上的态度,对吧!只是这前提,你不能欺骗他,明恒懂了吗?”

    张翔后退一步,对他重重拱手:“多谢苏老指点,明恒知道如何做了。”

    午时,张翔与苏绍元在这后方庭院吃了中食,随后张翔便向苏绍元告辞。

    离开前,还顺口问了一下苏芊若的(qíng)况。

    苏绍元对他道:“这丫头如今沉迷于书写记录下各种故事,每天无事,都会在平州城内拜访诸多老人,听他们口中是否有故事可说,或者去茶馆酒肆听那些说书人的故事,再或者去听听小曲,把那些小曲中的故事记录下来,晚上回去后她就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写故事,可专注了,老夫可从没见过她有这么专注过。”

    张翔哑然失笑,这些方法都是他教给苏芊若的,因为他说,他的故事总有一天会说完,所以,苏芊若得学会自己去找故事。

    民间故事不知凡几,只是无人去挖掘,记录,一旦有人挖掘并记录下来,这些故事也就能流传下来。

    当然,讲故事和写故事自是不同的,张翔教导她,无启发意义的故事就要改编,否则这是不符合融入书院教材的书本的,有启发意义的就要思考,最好还能诠释出来,只有自己懂了,写出来的故事才有人懂。

    比如写一个人去摸了老虎(pì)股,被老虎咬了,如果直接写这个老虎咬了这个人,那么只会增加人们对老虎的恐惧,久而久之,老虎在人们心中就成为了一个可怕的代名词,那只要提起老虎,大多人心里都觉得它是邪恶的象征。

    可如果写它为什么咬人,写出这个人的动机,那故事的层次就加强了,老虎(pì)股摸不得,只要这么一写,那人们以后就会知道,不要摸老虎(pì)股,摸了就要被咬,这样一来,启发意义就出来了。

    最重要的,还要具有代入感,这样才能让学生们在学的同时能(shēn)临其境体会。

    这些都是最简单的素材和‘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方法,张翔只是教她如何去写而已,至于她能理解多少,就看她自己的悟(xìng)了。

    此外,张翔还引导她去想象,举例了自己之前所说的那些故事的想象能力,不过这丫头目前还无法做好这一点,所以张翔也就不(bī)她,让她慢慢自我进步。

    离开华庭书院后,张翔又去了一趟府衙,随着知府郑维去监牢看了一下许崧文。

    面对如今已成为阶下囚的许崧文,郑维也是一脸的叹息:“可惜,一时贪恋酿成大错,他若循规蹈矩,为平州百姓殚精竭虑,他(rì),他的官途也必定会一帆风顺。”

    张翔也点了点头,这许崧文的确有能力,错就错在一个贪,这恰恰是官场上最忌讳的一件字。

    只要沾上了这个字,再有能力的人也不可能再有所建树,**,只会无穷无尽,吞噬他的良知。

    张翔知道南楚的官场之中还有很多像许崧文这样的人,一个富裕的王朝,是最容易衍生这种现象的。

    只是他也没能力管那么多。。

    看着监牢里如同一滩烂泥一动不动的许崧文,张翔问道:“他什么时候被押上京?”

    郑维答道:“应该快了,下官的审理奏章已经上交朝廷,就等刑部的人来押走交由监国寺审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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