镬泽 第一三五章 听谣说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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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广寒宫,是九大宗门中唯一一个由女子组成的江湖门派,根据传说中嫦娥仙子所居住的月宫所得名。当然,月宫里也有吴刚在罚跪,不对,伐桂,所以广寒宫里呢,也有几位男性,基本上由家属组成,不在门派里担当任何职务。

    之所以在此会用“江湖”一词,而不是“武林”来称呼广寒宫,是因为这里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能算是一个纯粹教习武艺的门派。

    在那个女子还没有机会登堂入室、抛头露面的时代,广寒宫的创始者,也是第一代宫主李仙娥在太阴山的大竹林中建立了一座“女子私塾”。

    李仙娥是前朝某个世代公侯豪族的嫡女,说她们家是四世三公也毫不为过。李仙娥本人不但出落得般般入画,清丽出尘,头脑方面也是慧心巧思、颖悟绝伦,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更是无所不通,不但引来许多公子王孙的倾慕,就连当时的皇帝也有意赐婚于太子。

    按理来说,这是无上的荣耀。嫁于太子那就是未来的皇妃乃至皇后,这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但偏偏李仙娥并不这么想。

    她是怎么想的呢?

    她倒也并非不喜欢太子,这位太子无论是学识、德行乃至相貌都十分出色,二人又是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又门当户对,可以说这嫁娶之事迟早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但她认为另一件事却更加重要——那就是让天下所有女子也有书读,有学上,有功名可考。由于教条的约束,当时只有贵族家的女儿才有条件念书,有机会追求各种自己爱好的才艺;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儿要么不被世俗所允许,要么是没有读书的条件,只能早早学习一些赚钱的手艺操持家业,甚至早早地就嫁了出去,就连嫁人也不能遂自己的意愿,很多姑娘嫁人的目的甚至是为了给自己的兄弟换一门亲事。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女子没有得到功名的渠道,尤其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更是如此。李仙娥想让世人知道,女子的才能并不一定比男子差,所以她才想创建一个可以让普通女子也有机会读书、见世面的地方。

    什么叫妇女能顶半边天啊?这就是。

    于是李仙娥不但拒绝了皇帝的赐婚,还在京城里办了个女子私塾,教习女子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和德行操守。在这里念书的女子并不要求出身,就算是贫民家的子嗣也可以到这里求学,而只要是一心求学、不是来虚度光阴的学生,都会根据考核的成绩得到由李仙娥赞助的钱粮来补贴家用。

    一时间,李仙娥在京师风头无两。众人对于她的做法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觉得李仙娥标新立异,离经叛道,不守祖宗教条;有人觉得李仙娥可能只是为了出名;有人觉得李仙娥这么做还挺有意思的……总之,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周边。当然,也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

    大王……不高兴。皇帝陛下一方面恼怒李仙娥拒婚忤逆龙颜,另一方面又对李仙娥这女子私塾的事感到太过离奇、觉得她扰乱纲常,大逆不道。就下诏书一道,不但取缔了李仙娥的私塾,还将李家人下狱逼她就范。

    总的来说,皇帝陛下还是很中意这个儿媳妇的,所以事情也没有做的太过,下狱也仅仅是做个样子,毕竟李家也是名门望族,进了天牢也是好吃好喝供着,没有过多为难。

    但偏偏李仙娥是个很倔强的女子,她也知道陛下不会真的拿她家人怎么样,所以就跑到了灵虚山中的大竹林里把这个私塾重新开了起来。这下子陛下的脸面是彻底挂不住了——我给你李家饭吃你李家是四世三公,我不给你李家饭吃那还能反了你不成,盛怒之下就派遣禁军将李家团团包围,准备抄家。

    关键时刻,还是太子跑出来救场了,跪在父皇面前就是叩首求情——仙娥无意于与我成婚,又何必逼她?况且这女子私塾也没什么不好,女子终究也是要知书达理的……

    皇帝听完太子这一番长篇大论的解释气得肝疼,心想你这小子怎么胳膊肘净往外拐,差点儿就动了废太子的心思了。儿子毕竟是亲的,太子当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幺蛾子,废长立幼这事就是取乱之道,所以最后陛下给太子又赐了一门婚事,这事才算揭过去。

    只是苦了太子殿下,一晃就是十年没见自己的心上人,只能差人时不时打听一下她的近况。

    直到老皇帝逝世,新陛下掌权登基。在把祭祀典礼,纪年改元等所有事情忙活完之后,新皇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服私访灵虚山。

    在那里,新皇帝重新见到了自己认定的皇后娘娘。

    “我看你这儿还挺不错的,我都不想回京城了。”柴寒和李仙娥对坐凉亭之中,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盘黑白,脚下煮着一壶清茶。

    “那怎么行,你可是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哎!”虽然已经年近三十,但李仙娥仍旧是一副青春少女的容颜,岁月没能在她脸上增添刻痕,也没能带走她那惹人怜爱的灵气。“你可以在我这儿待上一段日子,但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你们这里一群大大小小的姑娘们,会不会很危险?“柴寒皱眉问道。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深山竹林中一群莺莺燕燕的,怕是少不了蟊贼骚扰。

    “这个你放心,我早就想到这件事了,特意聘请了几个武师来保护大家。”李仙娥捻着一枚棋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其实我也有想过让这些武师教一些功夫的,可惜男女有别,男人的功夫也不适合女子来练,看来我得再找些女高手来了。”

    “哦?男的?”柴寒颇为在意,但嘴上还是顾左右而言他:“这些人靠不靠谱啊?哪里找来的?我还是给你派一队禁军来吧,这样我也放心。”

    李仙娥哪能不知道柴寒真正想说什么,她轻轻笑了笑:“禁军我又不是没见过,一个个凶巴巴的,哪有我找到的这些人好,不光武功高强,长得也赏心悦目,还懂吟诗作对,到时候还能给姑娘们当如意郎君……”

    “那你有没有……”柴寒使劲在手心里攥了攥白棋,欲言又止。

    李仙娥看了他一眼然后埋头落子,再抬头时,六宫粉黛无颜色:“孑然一身。”

    听到这句话的柴寒心头狂喜,但他还是按捺了下来,试探着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跟我回去……哪怕一段时日?”

    这句话,柴寒说的极为艰难,到最后甚至声音小的都听不清了。

    李仙娥轻轻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我回去做什么?在深宫里吗?你知道的……我想在这里教姑娘们读书学艺,不想锁在深宫大院里当娘娘。”

    “那你也可以偶尔回来啊!两边都不耽误的!”柴寒的情绪有些激动。

    李仙娥挑眉看了柴寒一眼:“你见过天天往宫外跑的妃子么?”

    柴寒也毫不退让:“难道你怕别人说闲话?”

    “我不怕别人说我,但我怕别人说你……你的身份就注定了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可以做。”李仙娥的声音有些嗫嚅:“我欠你的已经太多了,不想再拖累你了。”

    凉亭里沉默了下去,只剩下棋子敲在棋盘上的声音。

    良久,柴寒突然说了一句:“我……可以把位置让给我弟弟。”

    没想到李仙娥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她把手中的棋子又放回了棋笥里,抱着双臂严肃地看着柴寒:“你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是天子,你要知道你身上肩负的是什么……是社稷、是百姓。”

    “皇位不是可以随便按照个人的意愿让来让去的——今天你可以为了我让出皇位,那你弟弟就可能也会为了什么事再让出去,然后这个国家就乱套了。”

    “王者……无私。你从小就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呢?”看着柴寒那无奈的苦笑,李仙娥的语气也放缓了些:“你应该把心思放到百姓和社稷身上,让更多吃不上饭的孩子吃上饭,让读不起书的孩子读上书,让盗贼不再作乱,让子民安居乐业……儿女情长、诗词歌赋,舞榭楼台,这些东西皇帝不是不能有,但都要排在后面。”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仙娥便拖着自己席地的长裙离开了凉亭。

    柴寒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哀。他一直不太理解李仙娥为什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经营一座女子私塾,但他仍旧因为对李仙娥的爱情而倾力扶助她,现在他终于懂了李仙娥到底想给世间带来什么。

    也懂了自己今生注定和李仙娥无缘。

    “我相信你,你可以做到的。”李仙娥回来时坐到了柴寒的身边,素手伸出递上了一壶酒。

    “玉蜜酒?”柴寒惊呼一声,这是他们小时候最爱喝的酒,因为不易醉人且味道甘甜。

    李仙娥巧笑倩兮:“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每年都会存下一坛。”

    对酌了一会儿,柴寒突然问道:“你这里就没个什么名字?只叫女子私塾也太直白了,天底下将来会出现很多个女子私塾的。”

    李仙娥睁着一双美目,醉眼朦胧的笑道:“还请陛下赐名。”

    “嗯……”柴寒想了一会儿,“既然是在太阴山中,那不如就叫广寒宫吧!月亮不就是太阴么?”

    “不对啊?这里应该是叫灵虚山啊?”李仙娥眨着眼睛反应过来。

    柴寒大笑了一声:“我说这里叫太阴山,这里就叫太阴山!”

    李仙娥也笑了:“我看你这是硬要把自己的名字加到我的学堂里才这么说的。”

    “身为皇帝,难道连一座山的名字都决定不了么?从现在开始,这里就叫太阴山!”柴寒嘴硬道。

    七天之后,皇帝离开了太阴山大竹林,回到了京城的皇宫。

    从前的他是因为对于李仙娥的感情才帮助她,却从来没有深思过李仙娥的想法,现在他清楚了。

    他要做一个好皇帝。

    所以他的爱也只能在心底埋藏、抹平,却仍有余威。

    十个月后,太阴山大竹林里一个女婴呱呱坠地,李仙娥给她取名为李广寒。同年,广寒宫拔地而起。

    皇帝每年都会去一次大竹林,喝这一年李仙娥亲手酿的玉蜜酒。

    李广寒越长大越觉得这个年年都来讨酒喝的大叔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因为自己长得跟他很像。

    有老人说女孩儿眉毛像娘,眼睛像爹,鼻子像娘,嘴巴像爹。

    文德皇帝柴寒驾崩了。

    终其一生他都没有立过皇后,后宫中永远有一个空着的主殿,这块地方他永远留给一个人。他也没有儿子,他的侄子柴明言被过继为太子。

    柴明言不知道为什么伯父临终前告诉自己不要将他葬在皇陵,而是将棺木送到太阴山的大竹林。

    李仙娥牵着李广寒换上了白衣素服,在大竹林口的大路上等候着。

    持服守丧的时候,李广寒第一次仔细看母亲给大叔画的画像,心里不断重复着“眉毛像娘,眼睛像爹,鼻子像娘,嘴巴像爹”。但始终却又不敢确定。

    母亲临终之前,李广寒终于鼓足了勇气问了这件事。

    李仙娥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笑容道:“女儿的名字,当然是要父亲来取了。”

    原来如此。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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