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入祠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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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云光熹微,云霭里透过重重晨曦,远山青影只是疏淡渲染,地平线才泛起鱼肚白,孟府老宅内的人们却已是步伐匆忙。

    “夫人,小心着凉。”

    浴阁缭绕在一片氤氲之中,莺儿适时上前为出浴的沈知鹤披上里衣,取来温热软巾,缓缓为她拭去残余水渍,恐其出浴骇冷。

    沈知鹤肌肤被热水泡得泛红晕,泼墨湿发滑落几缕,周身飘香出一阵阵柳艾气味。

    清明祭祖当日,卯时起身,用斋膳后需以新柳泡身。

    “这浸泡的柳叶倒是新嫩。”沈知鹤在梳妆奁前坐下,接过那一碗腾雾氤氲的棕色汤药,药气浓郁,方才离远闻来便觉苦涩呛鼻。

    莺儿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干发丝,梳发髻:“是那叫怜儿的婢女采摘送来的,还多加了些艾叶,说是您身子不好,去去寒。”

    沈知鹤眸光微闪,右手持药匙缓缓搅动,玉碗温热,内现圈圈涟漪:“王婆教出来的女儿,果真心细。”

    “昨夜奴婢在后阁听见那些丫鬟闲聊,”莺儿巧手挽了个流云髻,只在鬓边斜插了一支玉钏,上面细镶着两粒小指头般大的明珠,“说是老夫人这回有意带那怜儿回淮安。”

    “预料到了。”沈知鹤抿了一口,酸涩药味顿时溢满口腔,她蹙眉,将碗内的药一饮而尽。

    莺儿忙奉上用外纸裹着的蜜饯,接过空碗,低了声:“老夫人的意思是……”

    “她敲打过我,说是若我一年怀不上子嗣,便要抬人做侧室。”沈知鹤目光淡淡,执帕拭唇,“想来是瞧上王婆的女儿了。”

    “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婢女,也配做侧室?”话音刚落,莺儿便愤愤,满是不屑。

    晏朝规矩严明,正妻为尊,侧室为通房,末等为媵妾,若是要纳婢女,也只能是收为媵妾,日常还是要侍奉,与侧室那可差得远了,不过空有个媵妾的名声好听罢了。

    正妻就是正妻,即便是通房媵妾再得宠,也没人敢做出宠妾灭妻的事儿。

    如今那坐在九五之椅上的魏帝这几年独宠刘贵妃,也是在那先皇后陈氏逝世之后的事情了,没了皇后的谏言,这魏帝近来才愈发荒唐。

    “身为婢籍当然不能,”沈知鹤取了螺黛对镜描眉,扫去眼里显出的污浊,方才望向莺儿,“可若是老太太恩赏,收了她做义女又有何不可?”

    “只要少爷的心在您这里,那老夫人再如何折腾,也翻不了天儿。”

    莺儿这样想着,心也定了几分,举起一旁备好的素净衣物:“再说了,丞相大人也有给您陪嫁的媵侍不是?收为媵妾也都是咱们的人。”

    她什么内情都不知,自然也什么都不需烦恼。

    沈知鹤见莺儿神情,心下微叹,只是不显于面,站起身任由莺儿为自己穿衣。

    莺儿特意为她选了一身如意云纹衫配碧色湘裙,到底是清明祭祖,以素净为好,腰间佩兰绦,锒铛脆响,是清泉绕山坞。

    “天方亮了,出去罢。”

    沈知鹤抿抿唇,瞧见暖光一寸寸攀上青墙,散了稠浓暗色,算算时辰,便搀着莺儿的手出内院了。

    鸟雀割破团团白,飞离时拖曳着云,留下浅短的痕迹。

    沈知鹤在主院廊前站定候着,莺儿侧耳,轻声问道:“夫人为何不等少爷一道来?”

    “他自有人伺候。”长寂过后终有声,沈知鹤敛袖,收连春日的晨寒一并掼入,冷得瑟缩,眸光暗淡。

    话音刚落,身后就有沉稳细碎的脚步声,沈知鹤无需回头去看便已知来人。

    无他,只因年少那三年太过刻骨。

    她站定不动,只望着廊前所植的那绝品西府海棠,幢幢都模糊成娇红的影子,如照水之见、入梦之感,一触即碎。

    脚步声渐近,直至自己的肩前,方才定了身形。

    “阿鹤。”

    孟靖怀鹰眸掩去凌光,轻声唤她。

    沈知鹤转身,端的是一派闺秀的礼仪,背脊挺立,有风向她眉睫前掠来,很轻,她一眼便瞧见了紧跟在孟靖怀身后的怜儿。

    她眉目不动,颔首:“是我来早了。”

    “请夫人安。”那怜儿正正行了个礼,一脸恭顺,“奴婢先去给老夫人复命了。”

    说罢既有规矩地弓着身子侧离入主院。

    果然是王婆的亲生女儿,一举一动都刻在板子上似的。

    “她是奉母亲的命来送采摘的柳叶,你莫要多想。”孟靖怀瞧她神色,阖拢指尖,复又多添了一句,“她从未进过我的内阁。”

    “你无需说这些。”沈知鹤双目清明,葱指搭上冰冷的玉扣,语气毫无波澜,“母亲已与我提过,想为你纳妾。”

    孟靖怀一滞,随即愠色蔓上眉梢,他踏前一步,珠链交错碰撞脆响:“我何时说过要纳妾?”

    “一年无后便抬妾,这是规矩。”沈知鹤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谁知孟靖怀直接抓住她的手,像是怒极反笑,却也记得压低声儿:“你我成亲不过一月有余,若你愿意,说不准你下个月就能怀上,是你自己不愿……”

    “孟靖怀!”

    沈知鹤耳尖悄然一红,她推了孟靖怀一把,面上一直维持的清冷裂了几分,她瞥见不远处侍婢小厮都低着头匆匆走过不敢看自己,更是羞极。

    “知道自己脸皮薄还胡乱吃醋。”孟靖怀眉间染了三分笑意,显然对她如今这个模样十分熟稔,轻叹:

    “阿鹤你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沈知鹤袖下的指尖狠狠掐了一把掌心,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侧眸:“我是你的正妻,绝不会拈酸吃醋,为你纳妾延绵子嗣是应分。”

    孟靖怀只定定望她,不语,望得沈知鹤心尖发颤儿。

    “亏你还记得自己是我正妻。”

    半响,他呵笑一声,白玉扁方束的发一动,眸光重回冷冽:“可惜了,我孟靖怀粗人一个,倒是讲究那一生一世一双人。”

    沈知鹤眼尾晕染了天色,她强忍着贝齿发了狠咬着唇内嫩肉,还是没有回他目光的勇气。

    那眼里意味太浓,烫着会伤人。

    “你要牢牢记着自己是我明媒正娶的嫡妻。”孟靖怀负手,唯有风过斑竹响,湘灵也戚戚,他转身步入主院:

    “等下祭祖过后,母亲已请画师为你我作画存放。”

    沈知鹤心神一晃。

    这入了祖祠玉牒,再为嫡子嫡妻入画,束于祖祠高阁,便是真真正正地永留孟家族谱了。

    颦颦勾勒远山岳,沈知鹤抬眼一敛,已恢复如常,随孟靖怀其后,音落地:

    “我自是清楚。”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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