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皇姐，我错了。”端敏公主身体抖了抖，一脸怯生生地说道。
宜昌公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目光看向自己的父皇，眼中透出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父皇，皇妹已经知错了。”
魏昭目光微顿，犀利的视线落在一脸惶恐的二女儿身上，继而又将视线转向了畏畏缩缩的小女儿，他墨眸微眯，眼底的锋芒一闪而逝。
“宜昌，你先退下。朕有几句话要问端敏。”
“父皇……”宜昌公主呆呆地看向自己的父皇，讷讷道：“父皇，儿臣不能留下来吗？”
魏昭没有回答宜昌公主的话，一双幽若寒潭的墨眸望向冯英，吩咐道：“将宜昌公主带到偏殿去休息。”
自己父皇的态度如此强硬，宜昌公主不敢抗命，只能屈膝退下：“儿臣告退。”
魏昭点了点头。
宜昌公主将要走出正殿的那一刻，她回首望去：只见自己的妹妹微垂着头，沉默地站在大殿内，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翳。至于自己的父皇，一张威严、俊毅的容颜隐现在明亮的光影里，忽明忽暗，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视着苍生。
宜昌公主霎时间生出一股心神不宁的感觉，脚步一滞，停在了正殿的门口处。还是冯英提醒，她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正殿。
“是你收买了卫矛？”打发走了毫不知情的二女儿，魏昭不给端敏公主心存侥幸的机会，单刀直入地道。
“父皇，儿臣冤枉。卫矛是皇嫂身边的掌事太监，又怎么会受儿臣的收买？”
端敏公主像是被自己父皇说的话吓到了一般，一张娇俏、稚嫩的脸蛋瞬间失去了血色。
她又是激怒又是委屈地说道：“儿臣哪里有这样的本事！父皇明鉴，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儿臣！”
端敏公主的一双泪眼没有在魏昭的心湖里激起一丝的波澜，他挑了挑眉，望着蒋六曲的目光似笑非笑：“蒋六曲，你听到端敏公主的话了？”
“回禀陛下，微臣人证、物证俱在，微臣绝不敢冤枉端敏公主。”蒋六曲说完，双手托着一撂宣纸，恭敬地呈至皇帝面前，最上面的一张宣纸便是来自于卫矛的供词。
魏昭接过供词，一目十行地扫过，扔到端敏公主跟前：“你还有什么话说？”
轻飘飘的宣纸没有一丝的重量，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最后悠悠地飘落在端敏公主的脚边。
端敏公主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供词，她瞳孔一缩，随即“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脸的落寞和委屈：“父皇，您宁愿相信一个奴才，也不愿意相信儿臣吗？卫矛可是皇嫂身边的红人，儿臣何德何能，能和卫矛搭上关系！”
端敏公主越说越是委屈，一时间声泪俱下：“宫中谁不知道，自从母妃病逝之后，我们姐妹便失去了前程。临华殿像是冷宫一样，哪里还有宫人敢往这里凑！”
如果不是魏昭在来临华殿之前已经看过了一部分的证据，小女儿这一番天衣无缝的表演说不定还真能够瞒过他。这么小的女孩子，心思却没有用在正道上，魏昭心中涌起一股难掩的失望。
原本看在这个女儿年纪尚幼的份上，魏昭还想要给这个女儿一个机会。现在看来，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心慈手软。
“把人证带上来。”魏昭神色淡淡的。
端敏公主心头“咯噔”了一下，她虽然颇有心计，可毕竟年纪尚幼，还没有足够的城府，脸上迅速露出了行迹。
魏昭面上一哂，一只手臂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指骨有节奏地敲击着椅子面。
端敏公主一颗心跳的七上八下的，只觉度日如年。
实际上也才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两个侍卫便拖着一个年老的宫女走进了大殿，殿内铺着的石砖上面顿时淌下了一道蜿蜒的血线，
端敏公主脸色雪白，望着眼前犹如血葫芦一般的身影，瞬间心如刀绞，她哭着扑了上去：“奶娘！奶娘！你不要吓我啊……”
被端敏公主称作奶娘的宫女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端敏公主的身影之后，她失了焦距的眼瞳霎时间睁大，嘴唇颤抖着：“公主殿下，老奴……对不起你……”老宫女气若游丝地说道。
“赖氏，你身为端敏公主的奶娘，在公主犯错时，不仅不思劝诫，反倒推波助澜，眼看着公主铸下大错，该当何罪！”蒋六曲厉声说道。
“都是奴婢一人之错，与公主殿下无关！”赖氏原本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听了蒋六曲的话，却在一瞬间生出了一股力气，她声嘶力竭地吼道。
“奶娘，你不必为我顶罪，是我指使的你。”端敏公主在做下这件事之前，心中不是没有想过会有事发的一天。
但端敏公主自认为自己的布置天衣无缝，如今骤然被自己的父皇揭穿，端敏公主心中并没有多少畏惧的感觉，可是此刻看着奶娘的惨状，后悔和内疚像是潮水一样席卷了她的心头，让她的一颗心变得酸涩至极。
“你为何这么做？雍和与你从无龃龉，你却这样心狠手辣，竟然想要坏她清白！”这是魏昭最不能忍耐的一点。
同为女子，应当知道名节对一个女子有多重要。端敏的手段却这样下作！
端敏公主闻言，惨笑了一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仅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天真和活泼，反倒充满了阴沉和怨毒的神色。她嘶声说道：“父皇，如果不是谢晏和，母妃现在还好好的，您让我焉能不恨！”
“惠贵人是咎由自取！”魏昭深深地看了一眼端敏公主，薄唇浮起一抹冷笑，深不见底的墨眸有着洞察人性的锐利！
“下旨赐死你母妃的人，是朕。你该怨恨的也是朕，与雍和县主何干？”
“那就要去问父皇你了！”
事到如今，端敏公主已经没有了侥幸心理，她抱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面色讥嘲，语气阴沉地说道：“如果不是父皇你为老不尊，看上了太子哥哥曾经的未婚妻，母妃也不会这么绝望。母妃她……”
在提到自己的母妃惠贵人之时，端敏公主的心情十分复杂。诚然，母妃并不爱姐姐，也不爱她。可母妃却是给了自己和姐姐生命的人啊，她怎么忍心看着母亲死不瞑目！
“母妃她是因爱生恨！如果父皇你能够多给母妃一点关心，母妃又怎么会铤而走险！如果父皇你不是这么冷漠的话……”
“够了！”魏昭忍无可忍地打断端敏公主的话，他面色冷沉，望着一脸不甘和愤恨、为自己的生母鸣不平的小女儿，低沉的嗓音像是雪山上面积年不化的寒冰。
“如果不是朕，你何来身为公主的尊荣？靠你们那个母亲吗？崔氏这个人，素来唯唯诺诺，毫无主见，就像是一个隐形人。你以为这是她的本性，那就错了！当年林氏失了一个孩子，福庆一直以为是陈氏下的手，朕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朕入京之后，才发现崔氏在和先帝留下的人手暗中来往。林氏当年的孩子，也是崔氏先动的手脚！她就像是蛰伏在暗处的毒蛇，不知何时便会伺机而动。如果不是为了宜昌和你，你以为，朕会忍她这么多年吗！”
“我不信！父皇，我不信！这一定是你的借口！”魏昭的话对于端敏公主来说，太具有颠覆性，端敏公主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
从端敏公主记事以来，自己的母妃便一直都是那副胆小、怯弱的模样，上至雍王妃，下至王府里的奴才和婢女，全都可以摆布她。
后来雍王妃暴毙，母妃随父皇一起入了宫。端敏公主天真的以为，自己的母妃终于能够立起来了。没想到却又来了一个崔老夫人。
母妃畏惧外祖母如虎，对外祖母言听计从，就连小姨崔紫苏，只比自己的亲姐姐大一岁，在自己的母妃面前，都可以呼来喝去。端敏公主对自己的母亲失望之极，只能和姐姐一起保护怯弱无能的母妃。
可是她们姐妹谁都没有想到，自己的母妃竟然胆大到刺杀父皇。她们姐妹甚至没有见到母妃最后一面，母妃就被草草入殓，连妃子陵都不得入。
端敏公主始终不相信自己的母妃会无缘无故就做出这种事来，毕竟母妃那么爱父皇，尽管母妃从来都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心迹。可是有几次，端敏公主遇上自己的母妃偷偷倒掉碗里的药汁，只希望她病重之时，父皇能够来看她一眼。母妃明明就是一个这么胆小的人！
可是现在父皇却说，林贵妃的皇子是母妃害死的！端敏公主怎么可能相信。
“父皇，你为了表姐，就可以这样污蔑母妃吗？不，我不允许！”端敏公主面色狰狞，唇角却绽放出一朵浓烈的笑容，像是一朵含着剧毒的阿芙蓉。
“我就是要毁掉谢晏和的名节，谁让父皇喜欢她！凭什么我母妃得不到的，谢晏和可以这么轻易便得到！还有太子！他的生母欺负了我母妃无数次，母债子偿，我有什么错！”
端敏公主越往下说，心中的底气就越是足了一些。她告诉自己，自己是对的！只有她才是对的！
“卫矛在宫中有一个对食，和他是同乡，二人的感情十分深厚。我便用那个宫女来威胁卫矛，让他帮我递了一张字条给陈蓉。陈蓉那个蠢货果然上当了，哈哈！”
端敏公主大笑，显然是对自己的布置极其得意。
“我告诉陈蓉，父皇你有意让谢晏和入东宫，先委屈谢晏和做侧妃，一年之后，便将她扶正。陈蓉这个蠢货竟然相信了，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对付谢晏和。我又让人传话给陈蓉，谢晏和与辅国将军魏通家的长子有私情，选在承恩伯府的宴会上私会，只要陈蓉安排人撞破就好。陈蓉这个蠢货竟然又信了！”
端敏公主目露不屑，一张娇俏的脸蛋充满了得意之色：“我这个一箭双雕的计策，当真是高明极了，不仅毁了谢晏和的清白，还栽赃给了陈蓉。可惜，也不知道哪里露出破绽。”
事到临头，端敏公主除了最初对自己的奶娘赖氏流露出内疚之外，如今竟是毫无悔意。
饶是魏昭，也对这个女儿的毒辣和冷漠感到了几分心惊。
“你想知道你是怎么露出破绽的吗？”魏昭望着端敏公主倏然睁大的眼睛，给了这个将要被他舍弃的女儿最后一句作为父亲的告诫。
“就像你说的，太子妃是一个蠢货。蠢货虽然容易控制，可也更容易坏事。与其和一个蠢货合作，倒不如选一个聪明人。前提是，你有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本事。”
端敏公主愣了愣，唇角那抹讥诮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将是父皇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带下去。”魏昭吩咐道。
“慢着！”端敏公主慢吞吞地跪在地上，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小女孩的青涩和稚嫩，端敏公主恳求道：“父皇，一人做事一人当，儿臣求您饶赖氏一命。”
“带下去。”魏昭双目一寒，冷酷无情地说道。
端敏公主离开之后，整个临华殿变得空荡荡的。魏昭在大殿内静坐了一会儿，缓慢地站起身。
“父皇，父皇，皇妹犯了什么错！”宜昌公主一直站在偏殿的窗户处，亲眼看着自己的皇妹被拖走，她忍不住奔向大殿，因为跑得太急，宜昌公主的鞋子都跑掉了一只，漏出来的白绫袜上充满了污迹。
“宜昌，端敏因为你母妃的死，迁怒于朕，安排歹人意图毁掉雍和县主的清白，并且嫁祸于太子。她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歹毒，朕绝不会姑息。”
无论是惠贵人做下的错事，还是端敏公主做下的错事，魏昭从来没有想过去隐瞒。
宜昌和端敏都已经大了，教导她们姐妹读书的又是朝中的大儒，应当具备明辨是非的能力。哪怕宜昌也像端敏这样黑白不分，那是她做出的选择，魏昭可以当做从来没有生过这两个女儿。
宜昌公主神情呆滞，好半晌才把自己父皇的话理顺。虽然她恨极了自己妹妹的糊涂，可端敏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宜昌公主哪里忍心！
“父皇，端敏只是一时糊涂，求父皇饶了端敏吧。”
宜昌公主跪倒在地，她膝行几步，抱住自己父皇的双腿哀求道：“父皇，端敏还小，儿臣求父皇给端敏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父皇，儿臣求您了！”
“你放心，朕不会要了她的性命。”魏昭纵是铁石心肠，面对二女儿的哭求，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魏昭唇线绷直，淡淡道：“朕会让人护送她到江南，让她隐姓埋名地过完一生。”
宜昌公主闻言怔住了，凭着端敏做下的错事，被父皇贬为庶人也是咎由自取。可父皇却要将端敏送到江南去，自己有生之年，岂不是再也见不到这个妹妹了！
“父皇，儿臣身为姐姐，却没有及时发现端敏犯下的过错，是儿臣没有教导好妹妹。父皇，您就罚儿臣吧，罚儿臣也到江南去，儿臣愿意陪着妹妹。”
“胡闹！朕已经为你和杜家的次子定下了婚事。朕岂能失信于臣子。”次女并没有犯错，魏昭不会因为崔氏和小女儿的罪行就迁怒到次女的身上。
“父皇，儿臣有那样一个生母，配不上杜家的次子。”宜昌公主对杜晦明是真心喜欢的，如今把这句话说出来，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她和杜晦明，注定无缘。
“浑说！你是朕的女儿，金枝玉叶，天下没有你配不上的男儿！”魏昭心头微恼，可看着曾经俏丽张扬的次女变成了如今这般惊弓之鸟的模样，喉间涌上一股涩意。
“杜家最近有些不懂事，你放心，朕会敲打他们的。”魏昭伸出一双手臂，将次女从地砖上扶起来，低沉、淡漠的嗓音多出了几许温柔：“朕前几日不愿意见你，是没有想好怎么面对。毕竟，崔氏是朕下令赐死的。”
宜昌公主很少在自己的父皇身上看到这样温情脉脉的态度，眼眶一热，泪水潸然而下，她摇了摇头，带着一丝泣音道：“儿臣从来没有怨过父皇。母妃……母妃也从来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儿臣明白，儿臣的一切都得益于自己的父皇。只是端敏不一样，她还小，还在寄望于那点可怜的母女情分。端敏只是太傻了……”
宜昌公主如今恨透了自己的母妃。她从小便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怎样冷血又疯狂的一个人，一颗热切的心早就在母妃一次次的伤害之中变冷了。
宜昌公主始终无法忘记，自己的母妃为了在父皇面前争宠，大冬天里让她泡在冷水之中，就因为她生病之后父皇会过来探望。但宜昌公主从来没有跟妹妹说过这些往事，因为她不想让妹妹看到人性里最不堪的一面。没想到，她善意的隐瞒竟然会害了妹妹！
宜昌公主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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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昌公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目光看向自己的父皇，眼中透出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父皇，皇妹已经知错了。”
魏昭目光微顿，犀利的视线落在一脸惶恐的二女儿身上，继而又将视线转向了畏畏缩缩的小女儿，他墨眸微眯，眼底的锋芒一闪而逝。
“宜昌，你先退下。朕有几句话要问端敏。”
“父皇……”宜昌公主呆呆地看向自己的父皇，讷讷道：“父皇，儿臣不能留下来吗？”
魏昭没有回答宜昌公主的话，一双幽若寒潭的墨眸望向冯英，吩咐道：“将宜昌公主带到偏殿去休息。”
自己父皇的态度如此强硬，宜昌公主不敢抗命，只能屈膝退下：“儿臣告退。”
魏昭点了点头。
宜昌公主将要走出正殿的那一刻，她回首望去：只见自己的妹妹微垂着头，沉默地站在大殿内，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翳。至于自己的父皇，一张威严、俊毅的容颜隐现在明亮的光影里，忽明忽暗，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视着苍生。
宜昌公主霎时间生出一股心神不宁的感觉，脚步一滞，停在了正殿的门口处。还是冯英提醒，她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正殿。
“是你收买了卫矛？”打发走了毫不知情的二女儿，魏昭不给端敏公主心存侥幸的机会，单刀直入地道。
“父皇，儿臣冤枉。卫矛是皇嫂身边的掌事太监，又怎么会受儿臣的收买？”
端敏公主像是被自己父皇说的话吓到了一般，一张娇俏、稚嫩的脸蛋瞬间失去了血色。
她又是激怒又是委屈地说道：“儿臣哪里有这样的本事！父皇明鉴，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儿臣！”
端敏公主的一双泪眼没有在魏昭的心湖里激起一丝的波澜，他挑了挑眉，望着蒋六曲的目光似笑非笑：“蒋六曲，你听到端敏公主的话了？”
“回禀陛下，微臣人证、物证俱在，微臣绝不敢冤枉端敏公主。”蒋六曲说完，双手托着一撂宣纸，恭敬地呈至皇帝面前，最上面的一张宣纸便是来自于卫矛的供词。
魏昭接过供词，一目十行地扫过，扔到端敏公主跟前：“你还有什么话说？”
轻飘飘的宣纸没有一丝的重量，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最后悠悠地飘落在端敏公主的脚边。
端敏公主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供词，她瞳孔一缩，随即“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脸的落寞和委屈：“父皇，您宁愿相信一个奴才，也不愿意相信儿臣吗？卫矛可是皇嫂身边的红人，儿臣何德何能，能和卫矛搭上关系！”
端敏公主越说越是委屈，一时间声泪俱下：“宫中谁不知道，自从母妃病逝之后，我们姐妹便失去了前程。临华殿像是冷宫一样，哪里还有宫人敢往这里凑！”
如果不是魏昭在来临华殿之前已经看过了一部分的证据，小女儿这一番天衣无缝的表演说不定还真能够瞒过他。这么小的女孩子，心思却没有用在正道上，魏昭心中涌起一股难掩的失望。
原本看在这个女儿年纪尚幼的份上，魏昭还想要给这个女儿一个机会。现在看来，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心慈手软。
“把人证带上来。”魏昭神色淡淡的。
端敏公主心头“咯噔”了一下，她虽然颇有心计，可毕竟年纪尚幼，还没有足够的城府，脸上迅速露出了行迹。
魏昭面上一哂，一只手臂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指骨有节奏地敲击着椅子面。
端敏公主一颗心跳的七上八下的，只觉度日如年。
实际上也才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两个侍卫便拖着一个年老的宫女走进了大殿，殿内铺着的石砖上面顿时淌下了一道蜿蜒的血线，
端敏公主脸色雪白，望着眼前犹如血葫芦一般的身影，瞬间心如刀绞，她哭着扑了上去：“奶娘！奶娘！你不要吓我啊……”
被端敏公主称作奶娘的宫女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端敏公主的身影之后，她失了焦距的眼瞳霎时间睁大，嘴唇颤抖着：“公主殿下，老奴……对不起你……”老宫女气若游丝地说道。
“赖氏，你身为端敏公主的奶娘，在公主犯错时，不仅不思劝诫，反倒推波助澜，眼看着公主铸下大错，该当何罪！”蒋六曲厉声说道。
“都是奴婢一人之错，与公主殿下无关！”赖氏原本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听了蒋六曲的话，却在一瞬间生出了一股力气，她声嘶力竭地吼道。
“奶娘，你不必为我顶罪，是我指使的你。”端敏公主在做下这件事之前，心中不是没有想过会有事发的一天。
但端敏公主自认为自己的布置天衣无缝，如今骤然被自己的父皇揭穿，端敏公主心中并没有多少畏惧的感觉，可是此刻看着奶娘的惨状，后悔和内疚像是潮水一样席卷了她的心头，让她的一颗心变得酸涩至极。
“你为何这么做？雍和与你从无龃龉，你却这样心狠手辣，竟然想要坏她清白！”这是魏昭最不能忍耐的一点。
同为女子，应当知道名节对一个女子有多重要。端敏的手段却这样下作！
端敏公主闻言，惨笑了一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仅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天真和活泼，反倒充满了阴沉和怨毒的神色。她嘶声说道：“父皇，如果不是谢晏和，母妃现在还好好的，您让我焉能不恨！”
“惠贵人是咎由自取！”魏昭深深地看了一眼端敏公主，薄唇浮起一抹冷笑，深不见底的墨眸有着洞察人性的锐利！
“下旨赐死你母妃的人，是朕。你该怨恨的也是朕，与雍和县主何干？”
“那就要去问父皇你了！”
事到如今，端敏公主已经没有了侥幸心理，她抱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面色讥嘲，语气阴沉地说道：“如果不是父皇你为老不尊，看上了太子哥哥曾经的未婚妻，母妃也不会这么绝望。母妃她……”
在提到自己的母妃惠贵人之时，端敏公主的心情十分复杂。诚然，母妃并不爱姐姐，也不爱她。可母妃却是给了自己和姐姐生命的人啊，她怎么忍心看着母亲死不瞑目！
“母妃她是因爱生恨！如果父皇你能够多给母妃一点关心，母妃又怎么会铤而走险！如果父皇你不是这么冷漠的话……”
“够了！”魏昭忍无可忍地打断端敏公主的话，他面色冷沉，望着一脸不甘和愤恨、为自己的生母鸣不平的小女儿，低沉的嗓音像是雪山上面积年不化的寒冰。
“如果不是朕，你何来身为公主的尊荣？靠你们那个母亲吗？崔氏这个人，素来唯唯诺诺，毫无主见，就像是一个隐形人。你以为这是她的本性，那就错了！当年林氏失了一个孩子，福庆一直以为是陈氏下的手，朕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朕入京之后，才发现崔氏在和先帝留下的人手暗中来往。林氏当年的孩子，也是崔氏先动的手脚！她就像是蛰伏在暗处的毒蛇，不知何时便会伺机而动。如果不是为了宜昌和你，你以为，朕会忍她这么多年吗！”
“我不信！父皇，我不信！这一定是你的借口！”魏昭的话对于端敏公主来说，太具有颠覆性，端敏公主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
从端敏公主记事以来，自己的母妃便一直都是那副胆小、怯弱的模样，上至雍王妃，下至王府里的奴才和婢女，全都可以摆布她。
后来雍王妃暴毙，母妃随父皇一起入了宫。端敏公主天真的以为，自己的母妃终于能够立起来了。没想到却又来了一个崔老夫人。
母妃畏惧外祖母如虎，对外祖母言听计从，就连小姨崔紫苏，只比自己的亲姐姐大一岁，在自己的母妃面前，都可以呼来喝去。端敏公主对自己的母亲失望之极，只能和姐姐一起保护怯弱无能的母妃。
可是她们姐妹谁都没有想到，自己的母妃竟然胆大到刺杀父皇。她们姐妹甚至没有见到母妃最后一面，母妃就被草草入殓，连妃子陵都不得入。
端敏公主始终不相信自己的母妃会无缘无故就做出这种事来，毕竟母妃那么爱父皇，尽管母妃从来都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心迹。可是有几次，端敏公主遇上自己的母妃偷偷倒掉碗里的药汁，只希望她病重之时，父皇能够来看她一眼。母妃明明就是一个这么胆小的人！
可是现在父皇却说，林贵妃的皇子是母妃害死的！端敏公主怎么可能相信。
“父皇，你为了表姐，就可以这样污蔑母妃吗？不，我不允许！”端敏公主面色狰狞，唇角却绽放出一朵浓烈的笑容，像是一朵含着剧毒的阿芙蓉。
“我就是要毁掉谢晏和的名节，谁让父皇喜欢她！凭什么我母妃得不到的，谢晏和可以这么轻易便得到！还有太子！他的生母欺负了我母妃无数次，母债子偿，我有什么错！”
端敏公主越往下说，心中的底气就越是足了一些。她告诉自己，自己是对的！只有她才是对的！
“卫矛在宫中有一个对食，和他是同乡，二人的感情十分深厚。我便用那个宫女来威胁卫矛，让他帮我递了一张字条给陈蓉。陈蓉那个蠢货果然上当了，哈哈！”
端敏公主大笑，显然是对自己的布置极其得意。
“我告诉陈蓉，父皇你有意让谢晏和入东宫，先委屈谢晏和做侧妃，一年之后，便将她扶正。陈蓉这个蠢货竟然相信了，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对付谢晏和。我又让人传话给陈蓉，谢晏和与辅国将军魏通家的长子有私情，选在承恩伯府的宴会上私会，只要陈蓉安排人撞破就好。陈蓉这个蠢货竟然又信了！”
端敏公主目露不屑，一张娇俏的脸蛋充满了得意之色：“我这个一箭双雕的计策，当真是高明极了，不仅毁了谢晏和的清白，还栽赃给了陈蓉。可惜，也不知道哪里露出破绽。”
事到临头，端敏公主除了最初对自己的奶娘赖氏流露出内疚之外，如今竟是毫无悔意。
饶是魏昭，也对这个女儿的毒辣和冷漠感到了几分心惊。
“你想知道你是怎么露出破绽的吗？”魏昭望着端敏公主倏然睁大的眼睛，给了这个将要被他舍弃的女儿最后一句作为父亲的告诫。
“就像你说的，太子妃是一个蠢货。蠢货虽然容易控制，可也更容易坏事。与其和一个蠢货合作，倒不如选一个聪明人。前提是，你有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本事。”
端敏公主愣了愣，唇角那抹讥诮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将是父皇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带下去。”魏昭吩咐道。
“慢着！”端敏公主慢吞吞地跪在地上，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小女孩的青涩和稚嫩，端敏公主恳求道：“父皇，一人做事一人当，儿臣求您饶赖氏一命。”
“带下去。”魏昭双目一寒，冷酷无情地说道。
端敏公主离开之后，整个临华殿变得空荡荡的。魏昭在大殿内静坐了一会儿，缓慢地站起身。
“父皇，父皇，皇妹犯了什么错！”宜昌公主一直站在偏殿的窗户处，亲眼看着自己的皇妹被拖走，她忍不住奔向大殿，因为跑得太急，宜昌公主的鞋子都跑掉了一只，漏出来的白绫袜上充满了污迹。
“宜昌，端敏因为你母妃的死，迁怒于朕，安排歹人意图毁掉雍和县主的清白，并且嫁祸于太子。她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歹毒，朕绝不会姑息。”
无论是惠贵人做下的错事，还是端敏公主做下的错事，魏昭从来没有想过去隐瞒。
宜昌和端敏都已经大了，教导她们姐妹读书的又是朝中的大儒，应当具备明辨是非的能力。哪怕宜昌也像端敏这样黑白不分，那是她做出的选择，魏昭可以当做从来没有生过这两个女儿。
宜昌公主神情呆滞，好半晌才把自己父皇的话理顺。虽然她恨极了自己妹妹的糊涂，可端敏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宜昌公主哪里忍心！
“父皇，端敏只是一时糊涂，求父皇饶了端敏吧。”
宜昌公主跪倒在地，她膝行几步，抱住自己父皇的双腿哀求道：“父皇，端敏还小，儿臣求父皇给端敏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父皇，儿臣求您了！”
“你放心，朕不会要了她的性命。”魏昭纵是铁石心肠，面对二女儿的哭求，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魏昭唇线绷直，淡淡道：“朕会让人护送她到江南，让她隐姓埋名地过完一生。”
宜昌公主闻言怔住了，凭着端敏做下的错事，被父皇贬为庶人也是咎由自取。可父皇却要将端敏送到江南去，自己有生之年，岂不是再也见不到这个妹妹了！
“父皇，儿臣身为姐姐，却没有及时发现端敏犯下的过错，是儿臣没有教导好妹妹。父皇，您就罚儿臣吧，罚儿臣也到江南去，儿臣愿意陪着妹妹。”
“胡闹！朕已经为你和杜家的次子定下了婚事。朕岂能失信于臣子。”次女并没有犯错，魏昭不会因为崔氏和小女儿的罪行就迁怒到次女的身上。
“父皇，儿臣有那样一个生母，配不上杜家的次子。”宜昌公主对杜晦明是真心喜欢的，如今把这句话说出来，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她和杜晦明，注定无缘。
“浑说！你是朕的女儿，金枝玉叶，天下没有你配不上的男儿！”魏昭心头微恼，可看着曾经俏丽张扬的次女变成了如今这般惊弓之鸟的模样，喉间涌上一股涩意。
“杜家最近有些不懂事，你放心，朕会敲打他们的。”魏昭伸出一双手臂，将次女从地砖上扶起来，低沉、淡漠的嗓音多出了几许温柔：“朕前几日不愿意见你，是没有想好怎么面对。毕竟，崔氏是朕下令赐死的。”
宜昌公主很少在自己的父皇身上看到这样温情脉脉的态度，眼眶一热，泪水潸然而下，她摇了摇头，带着一丝泣音道：“儿臣从来没有怨过父皇。母妃……母妃也从来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儿臣明白，儿臣的一切都得益于自己的父皇。只是端敏不一样，她还小，还在寄望于那点可怜的母女情分。端敏只是太傻了……”
宜昌公主如今恨透了自己的母妃。她从小便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怎样冷血又疯狂的一个人，一颗热切的心早就在母妃一次次的伤害之中变冷了。
宜昌公主始终无法忘记，自己的母妃为了在父皇面前争宠，大冬天里让她泡在冷水之中，就因为她生病之后父皇会过来探望。但宜昌公主从来没有跟妹妹说过这些往事，因为她不想让妹妹看到人性里最不堪的一面。没想到，她善意的隐瞒竟然会害了妹妹！
宜昌公主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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