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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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周莞昭当政期间,后宫几乎是完全荒芜与废弃的,几座皇后生前的宫殿尚且安排人殷勤照料,其余宫殿中无后妃居住,只是安排了大宫女管理着,偶尔周莞昭想起来了,从御花园拐过去看一眼罢了。

    自五年前,以清沐宫为首的一众先帝时期的冷宫,便被越发的闲置与封闭起来。那些地方连宫入都不在往里派了,成日的关闭着门,时有宫入无端失踪与死亡的,都传言是与自己相好亲热跑错了地方,闯进去寻了死路,便就是那些因好奇而试图进入冷宫的宫入,最终大多也都是以失踪为结局。至于这些失踪的人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再敢去一探究竟,逐渐的宫人也就自发的远离了那些地方。

    周莞昭在夜色中疾步前行,前头一个提灯的彭荣,神情紧张的低着脑袋。

    经彭荣事先打了招呼,早已有人守在宫门之前,见彭荣的灯前来,自发的便下栓,推开大门,给出可经两人的宽度。

    周莞昭冷脸跨过去,那守门的宫人便无声无息的将门再度关上,两扇门在身后相互合上的时候,随着那一声回荡在黑暗中的闷响,周莞昭心里无端的跳了一下,跳的慌张。

    冷宫中不再设夜灯,一路上走来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自从眼睛出现之后,夜晚星光月光都逐渐式微下去,老大一个月亮澄澄的挂在天上,就是不见它透下光来,仿佛有什么将天穹上的光亮给拦住了。

    路上全靠彭荣的一盏灯照亮,夜晚的风凉而快,经过人身时,仿佛一只冰凉的手拂了过去。周莞昭回想起那两个关门的宫入形态异样,但随即又想起这里头的宫人都是自弥天司里挑来的,身为她的暗卫,自然是与寻常宫人不一样。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彭荣便低声道:“陛下,可是困了。”

    “只是觉得脑子越发的差了,”周莞昭道:“朕以往却是不可能忘记自己安排下去的事。”

    彭荣得了皇帝没头没脑的一句,道:“是陛下近来太累了。”

    周莞昭哼笑了一声,她近来却是累,但却并非是为国政所累,於菟将醒,她病的越发厉害,头疼得恨不能拔刀将自己脑袋剜下来,脸色蜡白,从床榻滚到地上去,一直到被疼到昏迷为止。服侍她的宫人看了都暗自害怕,不知她为何突然病重至此。

    待她醒了,就又是恹恹的,但却不敢说出去,该批的折子,该上的朝照旧要上,癔症之事发后,更是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宁愿叫人背地里骂她怠政误国,或者什么鼠目无知,有时候她要包容一些敢大逆不道的臣子,毕竟暗卫在手,是她的眼线太过天罗地网,算她的错。若非包容,朝中一般臣子要活不下去,更何况他们谩骂难听,做起事来,却又真的是忠心耿耿,呕心沥血的。

    这些人若是被拔除了去,那她就没有做事的了。

    周莞昭依仗他们,这些臣子也依仗周莞昭,他们害怕自己家里那点子阴私被窥见要出事,周莞昭也怕他们知晓了自己的病痛。

    癔症肆虐之期,不能再被外传说皇帝恐也得了癔症。这是乱根本的事情。

    连过了三道宫门,才踏入了清沐宫,她挥手令彭荣站住,自己提过那盏灯继续向前走去,彭荣也没有敢拦,垂着两只手,目送着她的背影在轻轻跳跃灯火下的照耀下,看起来也有些一跳一跳的。

    彭荣忽然眯起了眼,接着又用力的揉了揉,他觉得自己大约是看错了,但又实实在在的,看见那背影一跳一跳的,竟然跳出了两个头来。

    那头一伸一缩,便在周莞昭的肩膀处停住了,是一个梳发戴簪的头型,一只步摇横斜出来,晃晃悠悠,格外突兀的晃着。

    然而往地上一看,地上却没有那颗头的影子,那脑袋只是在周莞昭一侧的肩膀上,亲密自然的使周莞昭看起来是一个双头的畸形怪物。

    彭荣两眼直瞪,轻轻的哆嗦起来,那步摇他认得,他是宫里服侍久了的老人,先帝在时赏过六公主一支造价相当高昂的步摇,以当时六公主的财力来说,这是相当奢侈的一件首饰,因此天天戴着,好似不戴,就看不见父皇对自己的珍爱了似的。

    后来六公主被送出宫去,再回来时已经是翻手云雨的弥天司管事,她神情与行事风格都与以往大相径庭,但总归还是那个六公主,彭荣送走了先帝,又跟上她,再也没见过她戴那只步摇。

    他终归是喘息着将嘴抿住了,周莞昭拐了弯,灯火消失了,背影,以及上面的脑袋也就消失了。

    周莞昭进来之后就觉这地方让人很是不舒服。

    她一会儿觉得身上湿淋淋的黏,一会儿又觉得闷的呼不上气,再走两步,嗓子里都干涩起来了,只想去找水来喝。

    可她一身干干燥燥,用力吞咽唾沫时,又并不再觉得干涩,周莞昭拧着眉往前走,清沐宫前院里无人清理,长了过膝的杂草。

    周莞昭打上面过,手指擦过,那草涩得伤手指,她便收了起来,脚下走起来总是凹凸不平的。周莞昭自己手里是沾过血的,可以说是魂灵无数,走了一段,对于脚下的不平也就有了底。

    她将灯放低往下一照,果然就见破了土的一片头发,脏乱的长在地里,用力踩一踩,踩的大约是地下尸骨的肩胛骨。

    周莞昭吸了口气,踩着一路的不平走过去,进了主殿。

    殿内一片漆黑,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浓厚味儿,但却不见烟尘味道,可是常有人走动的。

    主殿里有一间小偏阁楼,她凭借着记忆摸过去,伸手按了机关,眼前便打开了一扇有路下通的门。

    周莞昭一点没迟疑往下走。

    自她当年亲手布置了这里已经过去十多年,她记忆尤新,心境却完全不同。

    或者说追溯到更早之前,想起她是怎么被大宫女藏在这下面,来躲善妒后妃,眼杂宫人的,心境都与现在没有一丝一毫的重叠。

    当年她一点儿不知道怕,心里更多的是怨恨,即便对自己生父身份尚不确定时,周莞昭也恨极了这样的日子,她听见人家叫她老鼠,她一个手脚俱全的活人,要依仗那些宫女的照拂。

    很多时候宫女不来,她就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夏时一身臭汗,盯着那豆大的灯发呆,汗从她脸上流水似的淌,她几乎都意识模糊了,以为自己要憋死在这里。

    宫女来了,她要吃药,昏昏沉沉的,被送到一个人面前,她感觉自己被切开了,一只手伸进她的腹腔中搅来搅去,一会儿摸摸她的肠子,一会儿轻轻抓一下她的肋骨,血淋淋的发滑,她闭着眼睛毛骨悚然的打颤。

    可是醒来,她一摸自己肚子,就又好好的,身上有些丑陋的缝线,她吃饭时总担心那个人将她胃囊也摸了出去,吃下去的饭要全部滑进心肝脾脏里,汤会融进她的血液里,她现在闻起来就一股子饭菜的味儿。

    想着想着,肚子真的疼了起来,她在地上打滚,有人摸她汗湿的脸,说:“她病了。”

    病了很久,周莞昭那个时候还叫郑棠,宫人大惊小怪地喊着她的名字,郑棠,郑棠,你怎么病成这样?

    可是不给她请大夫,不让她吃药,后来她长大了,知道原来养她预备的银钱,早被那些宫人自己用干净了,还没到发银钱的时候,他们用自己的钱未免显得恩情太重。

    于是她在病中又被喂了药,要送到那个给她开膛破肚的人手中去,他们说:“若是她死在那个人手里,可就是无关我们的意外了。”

    可惜的是那个人没再次将她的肚腹打开,一摸她身上,轻轻的叹了口气,问:“喂药了没有?”

    宫人们回答:“喂了,原来已经好着了,不知怎么的突然这样。”

    那个人就把她抱起来,抱进她从来没有进过的内卧里。

    她那时候大约有点回光返照的意思,模模糊糊的,问:“你是谁派来的鬼?”

    “我是姜利言。”那个人回答,冰凉的帕子敷在她脑袋上,还有一股药味儿:“你父亲派来索你命的。”

    他停了停,又说:“你知道当今天子是你父亲么。”

    郑棠清醒了片刻,双眼直瞪,口齿清晰地说了句:“我要让他死。”

    说完昏死过去。

    她在封闭昏暗的地下,好像一个腐烂的果子似的,皇帝以为能够酿出酒来救自己的女儿,却不知道她发酵成了蝇虫围绕的一滩烂物,于是将她从地下开封的那一天,被毒掉了自己的命。

    后来她带着於菟再度来到这个地下,心里只有无限的狂喜与雀跃,她第一会真切的将权与势力这样的东西捏在了手里,愉快的不能自已,哪怕因此损失了什么,在那个时候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曾经多年轻狂妄,以为自己能够轻易主宰,却不曾想自己主宰的力量都是他人给予。

    最终到了今天,她终于被自己一直以来依托的力量所反噬。

    周莞昭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下走,第一次生出了巨大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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