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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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淅淅沥沥的雨,已经下了一月有余。对于并州大地来说,连下一个月的秋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秋雨细而绵长,与十月的冷风交织在一起,吹冷了并州每一个人的心。

    安邑属河东郡,原是司隶属地,只因吕布以并州起家,并将安邑设为都城,因此人们习惯性的把安邑划归了并州地界。

    此时的安邑同样是风雨飘摇,一连多日的雨,让多处地方山体滑坡,各地传来的救灾奏报,如雪片一样堆满了秘书令的案桌。

    吕幸在案桌前奋笔疾书,批示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报,像这样的批示他已经坚持了一月有余了。

    每有疑问处,他总要向身后屏风询问,等待屏风后给他确切的回答。

    屏风后是一张软榻,严秀丽脸色苍白,头裹湿巾,正斜靠在榻上,勉力为吕幸解答各种难题。

    如意与绿豆分侍于两侧,看着严秀丽憔悴的神情忧心不已。

    这些天以来,严秀丽总算是慢慢缓了过来,比起初闻噩耗一病不起,已经好了太多。她原该静养身体,不让自己过分操劳,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全国各处水灾不断,灾民往各处逃难,形成流民不计其数,若不能妥善安置,恐将造成大范围的民乱。

    而朝堂之上却是更加窘迫的景象,朝臣各怀心思,皆都为自己的前途用心谋划,拉帮结派,形成了无数个小团体,如今能被严秀丽所控制的,只剩下自己手中的秘书处与司马朗兼领的中书令了。

    其他衙门要么是不尊号令,要么是阳奉阴违,反正就是把自己置身事外,都想做一个局外的旁观者,只待时机成熟,便会一拥而上。

    就连拱卫安邑的京畿守备营也没有例外,严秀丽曾诏令侯成将军领兵入安邑南苑拱卫京城,以震慑心怀鬼胎的一干宵小之辈,可侯成以没有君侯之令绝不调兵为由,拒绝派遣一兵一卒,使得朝中心怀鬼胎之人更加猖獗。

    一月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大多数人并不知其中详情,只是传闻丞相在扬州遇到了不测,有人说吕布大战曹操十大将领,最终力竭而死。还有人说吕布旧疾复发,病死于军中。更有人说吕布乃是天神下凡,如今完成了凡尘的修行,返回天上去了。

    众多传言虽不尽相同,可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那就是大汉的丞相,安邑朝廷实际上的最高掌权者吕布,他已经死了。

    之所以出现这许多版本的原因,只是因为,朝廷军情的唯一传达处秘书处,对于整个扬州之战的过程与结果都三缄其口,只说大军已经攻取扬州全境,大败曹操大军于寿春城外,如今大军正在扬州休整,不日便可班师回朝。

    而对于外界的种种质疑,秘书处从来都不做回复,比如外界传闻扬州发大水,淮河决堤导致寿春境内一片汪洋,大军如何规避?比如外界传闻君侯多日不露行踪,是否安然无恙?秘书处皆不予回复,这使得外界传闻更加喧嚣尘上,各种版本应有尽有。只因一个笃定的事实,丞相吕布已经足足有一个多月没有露面了。

    严秀丽初闻扬州传来噩耗,悲痛欲绝,此后数日水米不进,幸得司马朗及一众谋臣家眷苦心劝告,这才让她重拾信心。

    从此以后,严秀丽对扬州之事绝口不提,众人自然也不敢再揭其伤疤。

    只是杨修日复一日从扬州发来的军情奏报,却每日都提醒着严秀丽自己,夫君吕布至今不知所踪。

    如今扬州暂由张辽全权代领大军,行大将军军令,赵云、杨修等人协理军务,扬州之战后,曹军仅剩的夏侯惇、许褚部退往徐州,暂无余力对扬州形成威胁。

    因此,扬州已经不需要大军屯驻,幽州公孙康部参军征战近一年,上表请求回乡,严秀丽念其参战期间屡立战功,便准了他的请求,许他带旧部回乡。

    同时丁旭也上书请求调回安邑,严秀丽正愁朝中可用之人太少,遂统一号令,调田丰、丁旭回安邑任职。

    京畿守备营的侯成暂时不奉号令,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却还想着独善其身,实在令人心寒,为了以防万一,严秀丽草拟圣旨,令护送如意返回还身在安邑的魏越出任安邑城防守备,就近调任守备弘农,防御马超的魏续入安邑南苑军营,拱卫安邑城防。命朔方太守牵招大军不得妄动,密切注视南匈奴是否会有异动,并及时汇报。

    多日以来的劳心劳力,使得严秀丽的病情几次反复,终究不能完全好转,再加上连日阴雨,风寒之症久久不能痊愈,全身酸软无力,就连下床行走也需女仕搀扶。处理公务时,只能躲在屏风之后,让吕幸念与她听,然后再做出决断,即使这样,每日也只能处理两个时辰的公文,时间一久,就会精力不济,陷入昏睡之中。

    如此积累月余,时间一久自然就会形容憔悴不堪,这到时苦了如意,每日照看在母亲榻前,看着她日渐消瘦,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暗恨自己无用。

    反倒是年纪更小的吕幸,只因他生性聪颖,又兼跟随严秀丽整理文案许久,对许多事都能有自己的见解,再加上他新拜的老师庞元从旁相助,使得吕幸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高顺大都督传来军报,言道本部大军与张颌、颜良部对东郡合围之势已近三月,期间采取贾诩军师的计谋,围点打援,围东郡而不攻,只打来援之兵。几次歼灭曹丕、司马懿等人从徐州、青州派来的援兵,合计五万余人,大大消减敌军锐气。如今东郡城中弹尽粮绝,传闻有人易子而食,城破只在旦夕之间。大都督听闻丞相在扬州大败曹操,仅有夏侯惇、许褚不到两万人逃到了徐州。他希望丞相能够与他合击徐州,趁曹军新败之时,一鼓作气,拿下中原要地。”

    吕幸翻起一册军报朗声念道,这些都是他难以决断的奏报,结合在一处,向严秀丽统一询问。

    “呵,他就没有自己去联系君侯吗?”严秀丽有气无力的苦笑,夫君身在何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却还要装作能够与夫君通讯一般,真是讽刺。

    吕幸一本正经道:“信中没有明说,想来扬州水患泛滥,与外界通讯早已断绝,大都督想要与扬州取得联系,恐怕也是不易。”

    “可回复高顺,让他攻下东郡之后,原地休整,若有余力,可徐图徐州,不可贪功冒进,扬州交通断绝,大军暂不可用,让他好自为之。”这些事,她已在早上与司马朗、陈琳等人会面时有过沟通,为今之计当以稳妥为先,先稳住各方人马,一切等到夫君有了音讯再做打算。

    可夫君会有音讯传来吗?初时严秀丽还能自信夫君定会平安无事,可随着时光流转,转眼已经一个月过去了,夫君不但音讯全无,而且每日都会从扬州传来不利的奏报,杨修几乎每日一封奏报,把扬州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做了禀报,其中却没有关于夫君的只言片语。

    良久不闻吕幸读报,严秀丽揉着眉头道:“没有了?”

    “还有最后一封。”吕幸说话神情也有些低落。

    “拿进来我自己看。”严秀丽知道,这定是每日例行的杨修奏报。

    吕幸转过屏风,将手中奏报递给母亲,看见姐姐如意询问的目光,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严秀丽打开手中奏报,只寥寥几句话,说道是最近扬州救灾时发现一具尸体,尸体肿胀变形,可从轮廓中依稀还能辨认出体型面貌神似曹操养子曹真,君侯下落依旧未明,众将还在寻找之中。

    久久不语,严秀丽只看着手中奏报茫然出神,苍白的脸上不见半点涟漪,好似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吕幸却清楚的记得,当日噩耗传来时,军报上清楚的写着,父亲与曹操、曹真、曹洪、曹仁、于禁等几人在洪水中大战,浪涛过后,几人尽都不见了踪影,这时发现了曹真的尸体,那么父亲想来只怕也凶多吉少。

    见母亲久久出神不语,吕幸只当她伤心太过,劝道:“曹真尸首只是神似,并不能确信,况且父亲一世英雄,自有上天护佑,应该会平安无事的。”

    严秀丽抬起头,合上手中奏报,神情有些疲倦,却并没有吕幸想象中的悲痛,只是淡淡道:“你知道我为什坚信你们的父亲一定不会有事吗?”

    吕幸与如意对望一眼,皆都茫然摇头。

    严秀丽闭上双眼,平躺在榻上,轻声道:“因为他教过我浮水。”

    如意看着母亲眼角悄悄滑落的泪滴,心中好不难受,对吕幸道:“母亲乏了,我们先出去吧。”

    而此时此刻,传达政令的中书省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在座之人皆都是吕布心腹,司马朗、陈琳并坐上首,其下高柔以及从洛阳赶来的王桀,还有陈群、逢纪等人,还有六部主事,各衙首脑,尽都是朝中重臣,此刻正汇聚在中书省大堂之中。

    众人当然知道是为何而来,这时尽都交头接耳,一片嗡嗡之声。

    司马朗轻咳一声,待众人声息渐小,才郑重道:“今天召集诸位前来的目的,想来诸位已经知道,有不清楚的,我在此再重复一遍。丞相暂受小伤,正在寿春静养,而扬州水患肆掠,通讯不畅,使得朝中流言四起,各种妄言四下流传,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谁敢说这里面没有人暗中推波助澜?”

    目光扫视众人,见众人皆翘首以盼,这才又接着道:“我早就告知各位,扬州之战我军大获全胜,曹军仅剩两万人东逃徐州天下共知,何以还有无数谣言凭空出来坏丞相的名声?各部主事下去务必落实宣导,并彻查谣言源头,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想要乱我朝堂。”

    高柔跟随吕布多年,一直为朝廷掌管刑狱订造法典,因此十分看重规则,念及吕布多日不曾露面,即便真如司马朗所说,丞相只是在寿春养伤,可看样子三两日内恐怕也不会有一个结果,万事自然当分主次,眼下亦然。

    当即抱拳道:“丞相既然暂时不便露面,我等何不请夫人早立世子,有世子重臣便有主心骨,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盘散沙。”

    众人尽皆附和,众人虽名为汉臣,可丞相开府设衙,众人首先是丞相家臣,而后才是大汉朝臣,主次之分一目了然。

    陈琳身为吕幸的启蒙老师,自然对吕幸有着和常人不同的感情,吕幸天资聪颖,一目十行举一反三,是难得的治世人才,若能尽早设立世子,对他这个老师来说,也是一个殊荣,自然也点头附和。

    司马朗却出人意料的反对道:“世子设立当由丞相亲自定夺,我等岂能越俎代庖,待丞相他日归来,万一心存不满,我等又当如何自处?”

    弥衡道:“那有什么不同,丞相仅此一子,世子之位非他莫属,难道还能予旁人不成,依我看来设立世子之事刻不容缓。我听闻皇宫那位连番动作,先是成立尚书省与我中书省同级,委任谄媚小人以重任,制衡我等。后以外男不得入后宫为由,夺取南苑守卫兵权,委任亲信宦官王信为南苑金吾卫,我等再不团结反制,恐将制于他人矣。”

    有人大声道:“可我听闻扬州曾传来奏报称,觅得丞相与貂蝉之子就在寿春,依我看还是尽早设立世子才是,否则迟则生变。”

    “闭嘴!”司马朗、陈琳异口同声怒喝道。

    两人对望一眼,由司马朗道:“此子身份还没有得到丞相确认,如何能做数,况且即便他认祖归宗,可他也不过是个庶出,有什么资格与嫡子竞争世子之位?”

    说话之人大为诧异,他不过是据实而言,没想到这两名相府主事这么大反应,一时被斥责的不敢说话。

    要说司马朗与陈琳之所以动怒,实在是出于与杨修同样的原因,貂蝉害的众人差点家破人亡,岂能不被众人记恨,那貂蝉所生的儿子,不被众人认可便也在情理之中了。刚才说话之人乃是北迁安邑之后才任职的,自然不知道其中的是非曲直,据实之言反倒被一顿苛责。

    此后众人分作两派,一派认为应当尽快立世子,以定人心,另一派则认为,这等大事还需君侯亲自定夺,众人越俎代庖实在不该是人臣所为。

    两派争执不下,最后决定上报至夫人,由夫人亲自定夺。

    严秀丽得到通报,只是按下不表,对司马朗与陈琳道:“幸儿如今虽没有世子之名,却行世子之实,不过是一个虚妄身份罢了,此事无需再提,即便丞相回来了,也决不可提及。”

    此后几日,各衙严查流言出处,在城中抓捕散布谣言者上百人,一时间安邑反而险入了一片风声鹤唳之中,让一群吃瓜群众更加相信流言的真实性,否则官府怎么会急着抓人堵嘴,流言之祸反而愈演愈烈。

    又过几日,严秀丽病情大好,已经能够下床独自行走,整个人看上去也清朗了许多,只有那一双不展的眉头,依旧倔强的宣示着她内心的心事。

    “母亲,好消息,是父亲来的信。”吕幸满脸狂喜,狂奔而入,甚至都忘了进门时的请安问好。

    严秀丽本在提笔批阅公文,闻言不禁手一抖,一滴大大的墨迹从公文上晕开,涂黑了好几行字。

    这几日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顿时就像烧开的开水,沸腾了。

    随手将笔放在砚台,从桌案上一跃而过,却因为乏力而一个踉跄,好在吕幸就在身前,一手搭载他肩上稳定身形,一手取过吕幸手中信件,信封字迹龙飞凤舞,不正是夫君笔迹!

    严秀丽取过信件急站在堂间细读,信件有两封,一封是家信,上面写着吾妻秀丽亲启,另一封却是公文,是写给两位军师的。

    严秀丽自然将家信细读,信中言道,吕布在洪水中生还,却因旧疾复发难愈,在乡野间辗转多日,不能与兵将取得联系,近来身体大好,已经返还军中,不日便将班师回朝,并让她不要挂念。

    严秀丽连续看了三遍,字里行间好像都是夫君的影子,眼中光华闪烁,晶莹如露珠,可是总有一些不明之处若隐若现。

    如意这时也从外跳了进来,满脸期待道:“父亲来信了?”

    “正是,母亲都看了三遍了。”吕幸笑着说。

    “我看看,我看看。”如意跑到母亲身前讨要。

    严秀丽极为不舍的将手中信递给女儿,只拿着信封凝视。

    “太好了,父亲果然没事,我就知道,父亲是古往今来最厉害的大英雄,没有什么困难能够难倒他。”如意盯着信件欢呼雀跃。

    可极度欢喜的如意与吕幸却没有发现,他们的母亲严秀丽,此刻正死死的看着手中信封上的字,神情由原先的满脸欣喜,已经转变成了极度的失落,就连握着信件的手也不由得轻轻颤抖。

    旁人或许不知,但她从来都知道,夫君字体与旁人不同,许多字写得缺笔少划,字迹或能仿造,但字体习惯却绝难伪造。

    她已经确定眼前的书信是一封伪造家信,虽然字迹几乎以假乱真,就连她自己都差点骗了过去,可是看着手中的信封,严秀丽终于发现了心中不妥的由来。

    夫君写自己的名字从来都别具一格,严秀丽三个字中的丽字应该是麗,可只有夫君一向懒散,总是将麗字写作丽字,她曾多次让他更改都没有用,十几年来从没有变过。

    看着手中信封上“吾妻秀麗亲启”几个字赫然在目,严秀丽便已经确定,这手中信件绝不是夫君亲手所写。既然不是夫君所写,却又明显是夫君笔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信是假的,有人伪造家书!

    严秀丽眼中神光尽敛,淡淡问道:“这些信从何处来,可有旁人看过。”

    吕幸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得实言:“侍卫说送信之人自称自寿春而来,侍卫请他进府歇息,他说还有公事,便急着走了。信我只看了家信,旁人都没见过。”

    “不是驿馆的信使?”如意也有些惊奇。

    “不是,我只见到他的背影,倒像是从军多年的老兵,和丁旭大哥一样的气质。”吕幸这时也觉得有些不对,回忆着那人的身形。

    “可是我怎么看这都是父亲的笔迹,但父亲为何又如此手段送信,不走更为快捷安全的驿馆渠道,反而托人千里而来,又没有半句话相托,太奇怪了。”如意满心疑惑不解。

    这时严秀丽已经将手中写给司马朗与陈琳的公文拆开细读,既然家信是伪造,那么这公文必定也不会真。她倒要看看,这公文中又会说些什么。

    公文洋洋洒洒上百字,可远比家信更为详尽,其中详述了吕布如何在危难之际斩杀曹操等将,还讲到吕布重伤之际幸得奇人异士搭救,然后还讲到扬州水灾之重让他触目惊心,让司马朗等人尽快派人前去救灾,赈济灾民。公文最后,甚至还提到了准确的班师回朝之日,并让司马朗及早布置迎接事宜。

    只从内容上看来,前因后果合情合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更没有特殊的要求,只是一封平常的公文。

    可在字里行间,在熟悉的吕布笔迹里,严秀丽愣是没有找到一个错别字,这绝无可能!

    严秀丽实在想不通有人伪造这些信件到底是什么用意,可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些什么。只以为夫君不在,自己孤儿寡母便随意让人愚弄不成,怕是他想多了。

    将公文折叠好,递给吕幸,让他尽速转交两位军师。

    皇帝跃跃欲试,已经张开了爪牙,群臣结党自保,唯恐乱事将至,四方水灾不断,并州连日阴雨,更有因大战而抽调一空的官吏衙役,民生建设几乎停滞,这些种种大事,都在夫君杳无音信之后逐渐放大,件件都非常棘手的摆在严秀丽的眼前,大好江山,竟然显得摇摇欲坠,千疮百孔。

    可夫君不在时,这个家她得当,还得当好了,不叫小人欺负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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