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他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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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听书楼里听客满座,阁楼上还有几个位置,店小二上前将他们二人带到阁楼上,挑了近台面的好位子。

    虞七七驾轻就熟的从袖中掏出一枚银子,置到案桌上,“每样茶点都给这位爷来一样!”

    “哎!”

    店小二见到白花花的银子,双眼放光,麻利地就应声下来,抄起桌上的银子退了下去。

    “这身本事,是之前溜出东宫的时候打磨出来的?”南宫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他还从没见过虞七七的这一面。

    “我在南诏的时候便学会了。”她不屑地说道,眸光落到台面上的先生,他已经开始说书了。

    没过多久,店小二端着茶点上来,他知道这桌客人非富即贵,定是达官贵人,这茶点也多添了几样,甜枣糕、芝麻饼、杏仁酥、天柑橘...全都摆到桌上。

    虞七七拿起一个天柑橘,剥开来吃,眸光依旧落在那位说书先生上,神情专注,听得十分认真。

    只是,听着听着她的眉头一点点蹙了起来,他起先讲的是一个豪府贵宅里的事,后面说着说着,便牵扯到了国恨家仇,说这贵宅里的嫡小姐为了自己的夫君,不惜将自己的亲人出卖,让自己的夫君诛杀她的娘家,登上高位。

    阁楼下的贵客们听到这一幕,纷纷骂起那位嫡小姐来,说她没心没肺,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亲手将自己的娘家人置之死地,死多少回都不可惜。

    虞七七握着茶盏的手掌心慢慢变凉,双眸也渐渐失去了亮光,带着无尽的悲凉。

    “这书里的故事都是编纂的,不听也罢。”南宫琰从位子上站起身来,牵过虞七七的手,将她从长椅上拉起身,二人穿过阁楼上来往的行人,往下面走去。

    出了听书楼,虞七七的呼吸才顺畅一些,不似刚才那般胸闷。瞧着她的脸色不太好,南宫琰直接带着她回府。

    阿笺和楚裴钰还没回来,兴许是还在街市上闹腾,南宫琰也没管那么多,带着她回了她的庭院。

    一路上,虞七七都沉默寡言。

    那些人的骂人不停充斥入她的耳中,仿若就是在骂她一般。

    忽然,她伸开手,从后背抱住南宫琰,想要寻求一处能护住她的地方,长廊之上,南宫琰的身子僵了一下,没料到她会忽然这样。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紧紧抱着他,嘴里喃喃自语,整个人眸光无神,呆呆地看着他衣袂的一角。

    南宫琰伸出手,包裹住她环绕在他腰间上的手,轻声安慰她,“没事了。”

    过了半晌,虞七七才回过神色来,她的眼泪将南宫琰的后背上都浸湿了,有一片冰凉自他的外衫传来,触到肌肤上,生出几分凉意。

    他牵过她的手,将她挽到身前来,用宽厚的手捧起她巴掌大的脸,“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人怪你,你只需好好活下去,便是对你阿爹阿娘最大的慰藉。”

    他的手指头动了动,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虞七七茫然无措地看着他,尔后点了点头,眸中泪光点点,“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手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心中,只有这样的,我才能有机会取了你的命,慰藉我九泉之下的阿爹阿娘。

    她抬眸看着他,眼里的柔和掩去了眸底的恨意。

    南宫琰笑着,摸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将她带回屋子中,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这眼泪便也止住了。

    好好的天儿,突然就下起了倾盆下雨,入春的时候南诏一场雨都没下,这都入夏了,才下起雨来。

    南宫琰站在她的屋门口,愁眉不展,这雨下成这样,他想挪动一下步子都难,更别说从她的屋子离开了。

    下人端了一把油纸伞过来,递给他,“主子?”在府上,他们一律叫他主子,不称为皇上。

    南宫琰稍稍点头,正要让他撑伞护着自己离开,黑沉沉的天空中划开一阵亮光,紧接着便是一声响雷,“轰隆隆”的砸下来。

    屋里躺着的人发出了惊叫声,南宫琰拧眉,让端着伞的下人退下去,转身跑进屋里,虞七七的紧紧蹙着眉头,身子微微发抖。

    “你在这陪我。”难得的,她开口将他挽留下来,此刻阿笺不在,她能抓住的人,也只有他一人。

    南宫琰握住她冰凉的手,点下头,“你安心睡,朕在这陪你。”有了他这句话,虞七七像是吃了定心丸,身子才慢慢恢复如常,不再抖动,脸上的恐惧也褪去了半分。

    虞七七依偎在他怀里,过了许久才睡去,睡梦中,她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钻,柔若无骨的身子似是一团棉花,被他的坚实包裹着。

    南宫琰伸手抚去她紧皱的眉头,叹了声气,她就连睡着了也紧紧皱着眉头,也不知是从什么开始留下的习惯。

    兴许是他指尖的温热让她有了知觉,她的眉头刚被抚平,又皱了皱,南宫琰也跟着皱眉,不过也不再理会了,怕将她弄醒,她好不容易才睡着。

    那场大雨将阿笺和楚裴钰困在了街头上,她站在街铺外面的屋檐下,朝楚裴钰斥责,“都怪你,硬要拦着我,不然这会都该回去了,也不至于在这淋雨!”

    “这会你也不是在淋雨,这不是有东西挡着你吗?”楚裴钰转了转眼珠子,看向她头上的屋檐。

    即使是有屋檐挡着,她的脸上也沾到了一些雨水,以往锐利的脸色添了几分湿意,带着柔和。

    别说,还别有一番风情。

    “看什么看!若是公主被你家主子弄得有个三长两短,我定饶不了他和你!”一开口,往日的气势便又回来了,将楚裴钰从幻想拉回到现实里。

    “放心吧,皇上且不会伤害她。”楚裴钰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说道。

    “也不知公主这会回府了没?会不会被冻到?”雨中刮了凉风,吹得人浑身刺骨,冰冰凉凉的,连阿笺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先顾好你自己吧。”

    楚裴钰一脸嫌恶,却脱下身上的外衫,盖到她身上。

    阿笺愣了愣神,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他,“那你呢?”

    “我又不冷。”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头。

    阿笺抽了抽鼻尖,小心翼翼地将他给的外衫拢好,不让迎面吹来的凉风灌入体内。

    “你自小就待在皇后身边?”眼看着这场大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楚裴钰主动与她说起闲话来。

    “嗯。”

    她点了点头。

    楚裴钰亦是回礼般的点了点头,想来她的遭遇同他的差不多,他也是自小就在南宫琰身边护着他。

    “在我八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是公主破了南诏皇宫的规矩,破例让宫中的太医帮我治病,我才活了过来,不然定是死在那场高烧中了。”阿笺的眼里,浮现出往日里不常见的柔意,带着点点星光,似是空中一颗努力发光的星星。

    “那于你来说,皇后对你还有救命之恩。”这种事,他们下人最是能体会得到,天生就是服侍人的命,但凡是能被主子宽厚的,都会感激涕零。

    “公主是我至亲的人,我只想让她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若是谁要伤害她,我定会豁出命去护着她。”

    她眼里的亮光,比刚才更亮了。

    楚裴钰收回眸光,心底里拂过一阵失落。阿笺说的话已十分明了,暗指的便是南宫琰,他们二人这一辈子,只怕都得站在对立面,无法交集到一块。

    等雨停时,天色也暗了下来,她将身上的外衫脱下,还给楚裴钰,“你我二人又要各为其主办事了。”她提醒他一声。

    楚裴钰默默点头,踩着她的后脚跟一同往府里赶。

    抱着虞七七睡的南宫琰,看着她这副熟睡的样子,不知不觉也打起哈欠来,他来南诏的这几日都没好好歇息过,这会躺在她的软榻上,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困意愈发浓郁。

    他闭上双眼,身上的警惕一点点变得松懈,人也睡了过去。

    听着外面屋檐落下的雨滴声,虞七七慢慢睁开双眸,眼前的人,已经昏睡过去,她的眸光落到远处的香炉上,炉面上海飘着一缕缕青烟,里面放了使人内力消散的天掺香,这会他身上的内力应该已经暂时消散了,只能维持三个时辰左右。

    虞七七伸手,从软枕下摸出一把匕首,另一只手在他心口上游走,解开他的衣襟,他的心口上还留着两个疤痕,十分的明显。

    她瞳孔微微一缩,有一刀是她刺的,有一刀是南宫琰自己刺的,他告诉她,她欠他一个心愿,他可以拿心口上的伤疤兑现。

    摸着那两道疤痕,虞七七的指尖在轻颤,眼前的这个人,害得她家破人亡,死多少次都不为过!

    她用力握着手里的匕首,朝他的心口上狠狠刺去!

    一声闷哼,让她的心颤了一下,指尖触到的是温腻的血,带着温热,带着令人反胃的腻味,她捂住嘴巴,最先触到的确实冰凉的泪水。

    南宫琰紧紧皱着眉头,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散,她松开了匕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软榻上逃下来,从他心口上流出来的血,染红了她的软榻。

    她整个人瘫软地坐在地上,向后挪动身子,可是包裹着她的那抹血腥味,却久久挥之不去。

    床上躺着的人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刺在心口上的那把匕首,慢慢从软榻上爬起来,看向瘫软在地的虞七七,“我说过,这回我来是要跟你化解仇怨的...”他费力地说着,气息声很微弱,俨然一个频临垂危之人。

    猛然间,脸上一片愕然,虞七七惊恐地看着他,双手抓着裙角,“你,你没晕过去?”

    她的手沾了血,此刻连带着裙角上也沾了血迹。

    “我一进门,便察觉到这里面的气味不太对劲,可我知道,你的对我心里一直介怀,我便顺着你的计谋往下走,如今心头上的这一刀你已刺,七七,我们之前所有的一切该两清了...”

    他刚撑起身子,人便往前一倒,重重栽到地上。

    “哐当!”

    屋门被人一把推开,阿笺和楚裴钰从外面跑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楚裴钰睁大双眼,走上前将南宫琰从地上扶起来,便沾了满手的血,“皇上!”他疾呼一声,顾不上看虞七七一眼,急忙带着他往屋外奔去。

    南诏没有太医,他只好让下人到皇城里去寻个郎中过来。沈非鸿急匆匆赶到南宫琰的床前,看着他这副呼吸微弱,脸色惨白的样子,冷不丁便是骂了他一句,“你明知可以躲过去的,为何要白白受这一刀!”他若是出了事,整个燕京谁来主持大局!

    虞七七庭院里,阿笺将她的手握入手掌心里,她茫然地看着阿笺问道:“他死了吗?”

    人从她这抬走已经有三个时辰了,仍旧一点消息也没有。

    阿笺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她一直在这陪着虞七七,哪有心思去打听南宫琰的事。

    心口一阵绞痛,虞七七拧紧眉头,紧紧捂着心口,她原以为自己能狠得下心直接将他送上黄泉之路,可是真正下手了之后,才发现心中五味杂陈,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眼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下来,突然,虞七七抓住阿笺的手,开口说道:“阿笺,我们离开这里吧,南宫琰受了重伤,定会养上好一阵子才能恢复,这段时日他没有精力寻我们。”

    “好,阿笺听你的!”

    阿笺直接应声下来,起身去收拾她们的东西,三两下便收拾妥当,她拿了桌上的长剑,带上虞七七摸着夜色出了府。

    府上的下人都围在南宫琰那里,生怕他这回断了气,没人注意到虞七七和阿笺出了府。

    坐上府门外的马车,她们往边关驶去。

    夜色浓浓,虞七七卷缩着坐在马车内,听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一声声敲在她心上,她的双手仍旧冰凉得厉害,人也呆滞着,将下颚抵在双膝上。

    马车出了城,阿笺才停下来,进马车内查看虞七七的状况,她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有点微凉,她倒下一杯茶水,呈到虞七七面前,她勉力接过,抬头便是一饮而尽。

    “公主,我们已经出城了,看着后面,并没有追兵追来的痕迹,想来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已经离开了,我们要不要先歇息,明日天亮再赶路?”阿笺征求她的意见。

    “不,现在就走,一刻也不能耽误!”她刚说完,就被她厉声否决。

    若是等南宫琰发现,派了追兵追来,她们再跑就来不及了。

    “好。”

    阿笺颔首,出到外面重新拿起缰绳,策马赶路。

    烈马嘶鸣一声,在漆黑的密林里发出一道划破云霄的声响。

    “呲——”

    郎中将南宫琰心口上的匕首拔出来时,他嘴里发出一道声响,带着无尽的疼痛感,叫人听了生寒。

    匕首在他的心口上刺太久,郎中刚把他的伤口处理完,他就开始发起高烧来,额间一片滚烫,脸上生出一层层汗珠。

    楚裴钰和沈非鸿忙里忙外,没人注意另一处别院的皇后娘娘现在如何了,他们只知道皇上是从她的庭院里抬出来的,这件事是她干的,可是没人敢动她,也没人盯着她。

    到了后半夜,南宫琰才迷迷糊糊醒来,他一醒来,叫的便是虞七七的名字,“七七,七七...”那个恨了他许久的人,在刺了他一刀之后,人已经消失不见。

    楚裴钰先回过神色来,跑到虞七七的庭院里,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他怔了怔,打开柜子一看,柜子里的东西也没有了。

    “有谁见到皇后娘娘了?!”他跑出庭院,随手抓来一个下人,冷声质问。

    那个下人摇了摇头,“奴才先前都在皇上那儿忙活着,并未注意到皇后娘娘的行踪。”

    他懊恼地松开手,其他人定是也没有看见,皇上受了重伤,他们都在前院照顾着,谁预料到虞七七会在这个当口上离开,何况还有阿笺掩护着她。

    握紧双拳,他只好跑回前院里,走到南宫琰的榻前小声回着,“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了,等明日她醒了卑职再将她带过来。”

    南宫琰的意识很模糊,就连眼皮子都是在靠着意识撑着,这回听到虞七七睡下了,沉重的眼皮子再也撑不住,直接合了上去。

    楚裴钰长吁出一口气。

    沈非鸿拧眉,看向他,“发生什么事了?”

    “皇后娘娘不见了。”末了,他才说出这么一句有气无力的话来。

    沈非鸿双眼猛然一缩,“不见了?”

    “那你赶快去找,若是皇上醒了见不到人,兴许会急死!”他赶紧催促楚裴钰一声。

    楚裴钰敛眸,点了一下头,带着几个侍卫赶出南诏皇城,夜色如霜,他们就算是辨别地上的马车印记也要仔细用火把照看着,这就花上不少时辰,等追到皇城外面时,天边已经翻起了鱼肚白,晨光从云层中爬出来,太阳渐渐出现于人前。

    他们手中的火把用不着了,地上的印记也很容易就能看得到。昨日刚刚下了一场大雨,这路上满是泥泞,马车印记一下就能看得出来。

    楚裴钰沿着马车印记,一路追到昨夜阿笺停下的密林里,可马车一到那,就没了踪迹。

    他看着眼前的两条路,自己沿着边关追去,让另一个侍卫长沿着西边地界追去。

    赶了一整夜的路,虞七七抱着双膝睡了过去,阿笺还在往前赶路,快到晌午时,她忽然听到了后面传来的马蹄声。

    她耳力灵敏,再一听,明显是南诏府上侍卫的盔甲声,她急忙放下缰绳,走到车内将虞七七摇醒,“公主,楚裴钰他们追来了!”

    听到声音,虞七七一个激灵醒过来,抓着她的手臂,“那还等什么,你赶紧赶路啊!”

    “我们这匹马怎么能跟他们的烈马比,这马跑了一夜,已经乏了,在这么跑下去迟早会被他们追上!”这才是她最担忧的,不然她也不会将她叫醒了。

    虞七七回过神来,仔细想了想法子,尔后开口说道:“你拿上东西,我们下车!”

    “下车?那我们怎么逃?”阿笺拧眉,不解地看着她。

    “你先下车就对了。”不等她回应,虞七七站起身子,率先下了马车,阿笺见她下去了,也拿起东西下了马车。

    虞七七拿起缰绳,用力甩了一下烈马的屁股,它立刻往前奔去。

    她拉着阿笺的手,往另一条小路跑去,蹲在草丛后面。只一会的功夫,便见到楚裴钰带着几名侍卫从她们面前跑过,阿笺见了,倒吸一口凉气。

    他追上了那辆马车,可是走过去一看,里面却是空的,眉头皱了皱,他看了一眼边关的防线,只好策马返回。

    若是往边关的方向是她们故弄玄虚的,那么一定是往西边地界去了,他只好先原路返回。

    再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她们又看到楚裴钰策马原路返回,阿笺犹如死里逃生般又松了一口气。

    楚裴钰这回没抓到她们,暂且定是不会往这个方向寻了。

    虞七七带着阿笺,从草丛后面走出来,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裙,看着楚裴钰返回的那个方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追来了。”好在昨夜没有答应阿笺在那处密林里歇息。

    阿笺看着脚下还有些泥泞的山路,才恍然大悟道:“定是马车在地上留下了痕迹,所以楚裴钰才寻过来那么快!”

    虞七七稍稍点头,没再说话,抓紧时辰往前面走,“我们必须赶在天黑之前到边关。”

    这回没了马车,她们在野外过夜会很危险。

    “嗯!”

    阿笺点头,立刻跟上她的脚步。

    好在,她们这一路上都很顺遂,虽然走得脚累,可好歹是到了边关地界。她倒是还好,常年练武,这脚上的力气也练出来了,可虞七七不一样,她自小锦衣玉食,没有走过这么多的山路,脚底早就长了两个泡。

    阿笺寻了一处客栈,让她安歇下来后,帮她打来一盆热水,让她先泡脚,再帮她处理脚上的水泡。

    虞七七几乎是紧紧闭着双眼,让她将水泡给弄掉的,倒是连叫都没叫一声,这一身的疲惫,让她没有力气再去喊疼。

    阿笺弄好后,便伺候她躺下。

    楚裴钰先回了府,到了酉时,侍卫长才从西边地界赶回来,他告诉楚裴钰,路上并没有碰到虞七七,也没有寻到任何马车的踪迹。

    楚裴钰听了,眸光沉了下去,“城内可有搜查过了吗?”

    侍卫长摇了摇头,“还没有。”搜查城池要花上很大的时力人力,他赶着回来禀告,便没有带人去搜查,况且西边地界那么大,虞七七也不一定就是在城池内。

    “你先退下。”

    楚裴钰缓缓说着,他还是坚定,虞七七就是在西边地界。没有马车痕迹的西边地界方向,才是最可疑的。

    “是。”

    侍卫长直接退了下去。

    “怎么样了?”趁着南宫琰还没有醒来,沈非鸿抽空出来问了一嘴。

    楚裴钰摇摇头,“人还没找到,不过应该是在西边地界。”

    沈非鸿垂下眉头,“不然我去西边地界找,你留在这照顾他。”他叹了声气,若是想要让南宫琰在醒来时见到虞七七,目前只有这么做。

    “嗯。”

    楚裴钰点下头,算是应允了。

    当日,沈非鸿便带着人赶去西边地界,南诏有南宫琰在,倒是没什么好担忧的,只是他如今昏迷不醒,才是最让人忧心的。

    楚裴钰看着软榻上的南宫琰,他的高烧还没有退,郎中还在他的榻前守着,时不时要给他查看病情。

    ......

    南诏的变故没有传回燕京,可燕京后宫里两位娘娘不和的消息倒是传遍了整个燕京,私下明了的大臣和官眷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猜想不到的人也就不明白为何要争个你死我活。

    只是,边潇潇数了数日子,这皇后去南诏已经整整一个月有余了,皇上离开燕京也整整有半个月,却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她做的准备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边太寅一听说她的这个想法,立刻开口骂她不会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种种,说就算是南诏那边没消息,她也应该为将来打算,为整个边府打算。

    边潇潇神情恹恹地喝了口茶水,似是想要找话反驳他,张了张口,又晒晒地闭了嘴,“父亲说的,女儿都记下了。”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边太寅就更气了,这副心不在焉,找话来搪塞他的样子,哪里像是记下了的样子。

    边太寅气呼呼地看着她,“总之,你是真记在脑子里才好。”

    “女儿真的记下了,不然也不会和娴儿妹妹将关系闹得那么僵,现在全燕京都知道我与她关系不和了,若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双双回来,看到我们二人将关系弄得那么僵,想来都郁闷得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了。”边潇潇再一次神情恹恹地看着他。

    “后宫之中妃子之间的关系不和,这是常有的事,你担心那些个做什么?你现在最该担心的是,怎么在皇上回来之后俘获他的心!”边太寅恨不得动手将她的榆木脑袋花子敲醒。

    他正教训着边潇潇是,突然有位宫人跑他身旁,小声嘀咕着南诏里的情况,他听了,双眼睁了睁,整个人方才的那腔教训人的气势没有了,一张脸立刻黑了下去。

    “爹,发生什么事了?”边潇潇疑惑地看着他。

    他摆手,让那位宫人退下去,过了许久才开口,“皇上,皇上遇刺了,皇后娘娘也下落不明...”

    这回,两个人都出了事,他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什么?皇上遇刺?要不要紧啊?”边潇潇连着喊了几声,她还真担心南宫琰的伤势,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如今自己又是他的妃子,她也不想年纪轻轻的就要给他殉命。

    “你小声点!”

    边太寅的脸色一慌,厉声斥责她。

    “听说伤得很严重,估计要养上好一段时日,若是皇上真的没了,你这,你这命也真是苦...”说着,他又开始抹起眼泪来。

    “爹,女儿不想就这么陪着皇上死啊...”说到这个,边潇潇也慌了,她是喜欢南宫琰没错,可也没到为了他赔命的地步。

    “你放心,真到那个时候,爹会想法子救你的,就算是救不了,也会想法子让你走得痛快些。”

    他的哽咽声,愈发浓郁。

    水云宫里的父女二人抱头痛哭,可临照宫里的林娴儿已经到了宫外,和珠儿一同坐上马车,去了南诏。

    她一听说南宫琰受重伤,虞七七下落不明的消息,便想到那边估计缺人照顾南宫琰,顾不上别的,直接赶去南宫琰的身边。

    赶到那时,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楚裴钰还守在门外,见林娴儿突然过来,他急忙上前迎候,“昭仪娘娘。”

    “皇上醒了吗?”她神色焦急,头上的珠子还在摇曳着,额间的发丝也还未来及捋好。

    “还没有。”楚裴钰摇了一下头。

    “我想进去看看他。”

    她微微喘着气,眸光已经忍不住要往里面看。

    楚裴钰低头,只能看到她衣裙的一角,上面沾了些许泥土,看得出来她真的是有将南宫琰放在心上,才松口道:“娘娘进去吧。”

    他也没问她是如何得到消息的,打从南宫琰离开燕京的那日起,就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掰掰手指头便能想得到。

    “多谢楚将军。”

    她倾身朝他道谢,尔后才往里面走去。

    郎中靠着桌沿在打盹,这人都守了几乎两日了,他困得厉害,见楚裴钰在外面站着,进来得不甚频繁,便偷偷靠着桌沿打起盹来,这一合眼便睡了过去。

    林娴儿看了他一眼,便朝南宫琰走去,他的脸色还是一片惨白,心口上绕了好几圈白纱,上面隐隐透着血迹。

    能此刺中那个心口如此之深的,除了他最亲近的人,别无他人。况且他的身手那么好,除非是自愿的,不然也伤不到他。

    思及此处,林娴儿叹了声气。

    外面虽传言皇后娘娘下落不明,可王氏告诉过她,此番他们二人到南诏来,就是要私下化解仇怨的,弄到如今这个局面,一切都已明了。

    她掏出丝帕,将他额角上的汗珠轻轻擦掉。

    帮他擦完后,他的眼皮子动了动,接着缓缓开口说道:“水,水...”他都渴了两日了,这双唇都脱了水。

    林娴儿赶忙吩咐身后的珠儿,“去倒杯水过来。”

    珠儿应声,去倒了一杯茶水给她,她将南宫琰轻轻托起,给他喂下茶水,这回他的唇色才恢复一些。

    “主儿,您也喝一杯吧。”珠儿接过之后,又给她倒了一杯,她连夜赶过来,还滴水未进呢。

    “嗯。”

    林娴儿点头,将茶水喝下。

    从那之后,她便一直在南宫琰床边守着。郎中打了个盹醒来,见屋内多了两个人,看那个穿着打扮,便知道是位贵人,当即连大气都不敢出,又佯装睡了过去。

    沈非鸿赶到西边地界,寻了整整一日,都没寻到虞七七的身影,城池内的人也说没见过他口中的那个人。

    除了城池,便是整个西边地界了,要把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寻完,起码也得半个月之后,到时候南宫琰早就醒过来了,南诏也要人守着,愁眉不展之下,他只好先带人回南诏,之后再做打算。

    虞七七和阿笺在客栈里待了一日,她脚上的水泡被阿笺弄好了,只是下地行走仍有些疼,阿笺干脆扶着她道窗口边上,让她坐在那里看着天边的落日和底下街市上的行人,还有沿街叫卖的小贩。

    这边关的街道,有些南诏皇城的味道,也是有许多外地来的商贩,穿着打扮都形象各异。

    “公主,累了吗?”

    见她靠到窗边一整日,一句话都没说过,只眨了眨眼睛,阿笺便轻声开口问她。

    她收回眸光,含糊着回了句,“不累。”

    “那奴婢去给您准备晚膳。”她又是一句轻声提醒。

    “嗯。”她慵懒地点头。

    阿笺颔首退下,给她关好房门。

    边关比西边地界好的一点是这里的人够杂,就算是南宫琰寻到了这里来,也不会那么好找到她们。

    阿笺伸手拿出腰间要的碎银袋子,给虞七七买了一些吃的,便转身要回到客栈里。

    她的身后,突然被一双小手拽住,她回过头,是一个满身褴褛的小孩,她眨了眨眼睛,往旁边一瞧,并没有大人跟着,想来是被穷人家遗弃的孩子。

    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很明亮,一直在盯着她手里的膳食,阿笺拿出一个包子递给他,他立刻接了过去,还软糯地说了一声,“谢谢姐姐。”

    阿笺勾起唇角,又拿了一点碎银子递给他,让他收好,他塞回口袋里,咬着她给的包子,心满意足地从她面前离开。

    她拿的银两虽也是燕京银两,可与边关的还是有些不同,底下印的官图不同,不过边关的商贩见到银两就收,也不管这些。

    阿笺将膳食带回去给虞七七,她只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不似在南诏时的那般好胃口。

    “不合公主的胃口吗?”阿笺问她。

    她恹恹地摇头,“是我没有胃口。”

    阿笺心里不解,一路逃过来逃了这么久,她什么都没吃过,就喝了几杯茶水,应该是胃口大开才是,怎么会没有胃口?

    不过她停了筷子,她也没好意思自己一个人继续吃,也放了筷子。尔后,眼泪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听到抽泣声,虞七七抬眼看过去,“你哭什么?”

    “公主,咱们既然已经从南诏逃了出来,日后就是要相依为命的,您终日这样,哪一日身子骨垮了,可叫奴婢怎么活?”

    她越想越觉得伤心,这泪水就更止不住。

    “......”

    虞七七佩服她的想象力,她只不过是没有胃口而已,也能被她寻出这么多结论来。

    “那是不是我吃了你就不哭了?”她看着阿笺这副哭花脸的样子,佯装淡淡开口问她。

    “嗯!”

    她立刻点下头。

    闻言,虞七七便拿起筷子,又胡乱吃了几口,等到阿笺觉得满意了,她才放下筷子。

    “只要公主好好的,阿笺便高兴。”她是心满意足了,自己将剩下的菜一扫而空。

    虞七七朝她勾起唇角,“有你陪着我,我也心满意足了。”

    阿笺笑着,末了,见到她淡去的笑意,喉中一直要问出的那句话终究是没有问出来,既然已经离开了南诏,她就不想再提那个人的名字。

    而南宫琰,一直昏迷了整整两日两夜方才醒过来,那个时候,沈非鸿也已经回到了南诏,他告诉楚裴钰,没在西边地界找到虞七七,思虑到搜寻范围太广,太耗时日他便先回来了。

    楚裴钰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床前的人不是虞七七,而是林娴儿,脸上拂过一丝不快,“怎么是你?”

    “皇上,您醒了便好。”林娴儿满脸惊喜看着他,完全没将他问的话听进去。

    “朕问你怎么在这?”他又重复一遍。

    这回,她才看到他脸上的不快,赶忙回道:“臣妾从昨日起,便一直在这守着。”她不敢说出自己是如何得知他受伤的事。

    好在南宫琰也没有问她这个,只继续问道:“皇后呢?”

    她怔了怔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要再让朕重复一回。”他不耐地皱眉,以前看林娴儿是挺机灵的,这回怎么问什么都要想一遍。

    “皇上娘娘,她,她失踪了...”掰了掰手指头,她并不知道不能告诉他。

    “什么?失踪了?”

    他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满脸诧异地看着她。

    林娴儿浑身上下慌透了,被他盯得后脊背发凉,“嗯...”她点了点头。

    “咳咳咳...”

    突然,他猛咳几声,动静声将楚裴钰和沈非鸿吸引进来,他们二人同时叫了一声,“皇上。”

    “她人呢?”

    他再抬起头时,眼中一片通红,让人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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