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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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四月初十这日一早,冷卉妙卉便把明灿从弦丝雕花架子床上拉了起来,细致地梳洗过了,仍为扑上她自己调制的香粉。林泓谨跑来,闻着说香味儿好闻,让明灿悄悄匀了些在他脸上。

    他是来吃薛家兄妹的长寿面的。今晨厨房用骨头汤做了几碗,香喷喷热腾腾的汤面,白腻细滑的面上卧上几个金灿灿的太阳蛋,馋得林泓谨吃了一海碗。

    长寿面吃完后薛明煜仍旧回东厢房读书,明灿则在屋里看冷卉灵巧地把她绣的宝珠茉莉绢丝做成香囊,林泓谨百无聊赖又不想回去,就坐在明灿的梳妆镜前调弄她的几盒脂粉。

    庭院中的白雾渐渐散去,窗棂子外斜斜地偏进来几道阳光,照得廊下几株李子花白嫩馥郁,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时只听到林泓谨一会儿拿起瓷盒,一会儿开镜奁翻珠翠的“叮当”磕碰声。

    “明灿表姐?”

    乍然冒出一个清甜的声音,屋里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林泓谨,还以为是他母亲遣来叫他回去的丫鬟,要是看到他又在对这些女孩儿的东西玩物丧志,回去肯定会责骂他。

    来人身量不高,一身白底水红竹叶梅花图样印花对襟褙子,底下鹅黄挑线裙子,淡雅素静,小小一张瓜子脸上溢着浅浅的笑。

    原来是林棠洛。

    “明灿表姐,生辰快乐。”林棠洛走进来。

    “谢谢。”明灿在林府唯一愿意见到的女孩儿怕也只有她了,“妙卉,还有长寿面吗?给棠洛妹妹端一碗来吧。”

    林棠洛摆手说不用了,“我用过早饭了。我是来送生辰礼的。”说着她把手里提的圆食盒打开,里面是莲纹青花瓷盘盛着的几块鸡蛋糕。

    明灿的眼睛亮了亮。

    “棠洛你怎么知道我馋鸡蛋糕的!”其实她什么都馋,尤爱甜点。此时兴奋地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夹了其中金黄亮泽的一块,没想到非常软糯,差点夹散了。

    吃到嘴里,一股香甜便从舌尖爬进来,明灿觉得鸡蛋糕是最温柔的点心了。

    “好吃呀棠洛,这是你做的吗?”

    林棠洛抿着嘴笑了笑,说道:“这是姨娘做的,我的手艺没有这么好。”

    林泓谨又凑上来尝了块,结果一吃就停不下来,眨眼只剩了两块。他又往食盒里伸手。

    没想到被薛明灿打下来,“给我哥哥留些。”

    林棠洛笑道:“若是不够,我回去再拿些来。”

    “不用了。”明灿知道她和她母亲的处境。鸡蛋糕美味,做起来最简单,只需要鸡蛋和面粉,不过这恐怕也是她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我哥哥脾胃不大好,点心吃多了也克华不了,浅尝辄止。”

    林棠洛点点头,“是我疏忽了。”

    “没事儿,谢谢你的心意。我就让丫鬟给我哥哥送去。”

    明灿又问:“今日去钟府,你会去吗?”

    钟家人要收她兄妹二人为义子的事,林棠洛也有所耳闻,不过直到今早出门时,也没有婆子丫鬟来通知她,想来是不用她去的。

    她摇了摇头,明灿拉住她的手,说道:“棠湄表姐不让你去,我请你去。”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今日本就是我的生辰,钟家为我和哥哥置的酒宴,为什么要看棠湄表姐怎么想?”

    “姨娘会责备我的。”林棠洛咬了咬唇,神色犹疑。

    “我让冷卉去跟卫姨娘说,没事,大不了我去说。”明灿是真喜欢这个小表妹,柔弱温顺,说起话来总是轻声细语,不紧不慢。

    林棠洛犹豫再三,林宪那边派人来叫,说车轿已经备好,要准备出发了,明灿便索性牵住林棠洛的手,拉她上了香车。

    本来还有些局促,但薛明灿一路都掀着车帘一角,指街景给她看,林棠洛便逐渐放松下来。本来也是十一二爱玩爱笑的年纪,一会儿就忘了她母亲的叮嘱。

    马车另一边还坐着薛明煜。本来男子应该骑马,但他前几日读书到深夜,本来想推开窗子赏赏春月,没想到迎头扑来一股凉凉的晚风,当即打了几个喷嚏,第二日晨起便觉头重鼻塞。

    林宪忙又为他延医诊治,开了几服药灌下去,好歹今天好了许多,赶着到钟家拜义父义母。

    林棠洛很少出门,即使出门,也不能和两个姐姐一起坐香车,都是由一顶脏脏旧旧的小轿抬着。所以头一回坐上马车,又可以细细看街上的热闹,小女孩儿的天性得到解放,喜悦之余,一张小脸上溢满笑容,渐渐红润起来。

    正看得高兴,猛一回头,发现另一角坐着的薛明煜在看自己,眉目温和,气质儒雅,如玉一般温润安静。

    明煜表哥和明灿表姐长得真像。她第一次见到明灿表姐,心里就惊叹世上竟有这么标致的模样,没想到这副模样换到男子身上,更有说不出来的柔美。

    薛明煜其实是在看妹妹,不过林棠洛和妹妹挨得很近,林棠洛回过头,就以为他在看自己。

    两人对视,他先笑了笑,说道:“今天的鸡蛋糕很好吃,谢谢表妹。”

    林棠洛被他夸得又欣喜又害羞,差点忘了糕点不是她做的了,涩涩地说了声“不谢”,便转头和明灿继续看窗外。

    香车骨碌碌停在了钟府,小巷寂静,朱漆大门外只几个路人,不似上次钟弗的生辰,门庭若市,熙熙攘攘的花团锦簇。

    武清伯林横峰先下了车,问跟在身边的长子:“薛家那两个孩子,男孩儿带过来同我一起进去。”

    虽然还不知道钟家有什么意图,但事实明摆着,薛家兄妹就是他搭上镇国公的桥,他颇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痛快。

    薛明煜被林宪唤过来,林横峰第一次好好打量眼前的人。见他开春了还裹着身银狐褂子,靴子也穿得颇厚重,身材瘦弱,文文静静,模样又生得阴柔。

    这不就是个活脱脱的戏子模样吗!或者娈童!他在心里开始鄙夷起来,不过面上不露许多,毕竟这或许是个有用的人。

    薛明煜就由林横峰领着进了大门,钟澄恰好从影壁后转过来。

    “大学士。”武清伯一见人,神情有些谄媚,“久仰大学士的名望,今日能与大学士结交,实在是人生幸事!”

    钟澄还比他小了十来岁,不过官场浸淫多年,这副嘴脸也见惯了,当下不疾不徐还了礼,手微微向前一请,只说:“父亲已在上房等候。”

    武清伯听出来他是不想多言其他,当下也只好奈下性子,跟着钟澄往里走。

    钟澄侧头便看到即将收养的薛家义子。男孩儿今日也十三岁了,身量高却太过瘦弱,被围在毛皮衣裳中保暖,文文弱弱,眉眼端正,却是有股自然的清贵之气。

    几个人来到上房,喝茶叙事,片刻女眷们从角门也进来了。

    说来是钟澄收义子,钟澄的妻子甄氏倒是比他更紧张。女人对子女的感情来得更敏感强烈,公公忽然告知有两个陌生的孩子要来叫自己义母,甄氏又喜又忧,一片迷茫,因为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的秉性如何。

    不过倒是从女儿钟弗那儿听说兄妹都长得标致,性格脾气也讨人喜欢,她才放了几分心,但实在不明白公公为什么执意要收两个从未听说名讳的孩子。

    她先见过薛明煜,男孩儿长得清俊养眼,恭敬温顺地向自己行礼,声音朗润却又有些弱,似乎有不足之症。

    人与人讲究的就是一个投缘。她一见了这孩子便觉得很喜欢,说了两句话,问出他确实有不足之症,都因幼年过得凄楚,心里更是心疼起来,想着要请府上总请的太医为他仔细瞧瞧。

    一会儿女孩儿们也来了。林家两个姐妹她是见过的,薛明灿她也一眼认了出来,因为和薛明煜长得非常相似。不过多了一个女孩儿又是谁?

    林棠湄谦恭有礼地上来介绍:“婶母,这位就是薛家妹妹。”

    甄氏点点头,拉起明灿的小手看她,豆蔻年华的小姑娘,长得水葱似的水嫩,明眸皓齿,眉眼如画,长大了不知又是怎样一副好模样,心里更加的喜欢起来。

    “长得和宜妹妹有七分相似。”甄氏笑道。

    “您认识我母亲?”明灿眨眨眼。

    “嗯,我嫁进钟府时,你母亲还待字闺中,当年她和荺儿极要好,我们便常常来往。”

    “我知道荺儿是谁,她就是灵仙郡主的母亲,先太子妃对吗?”上次在会仙楼听宪哥哥说过。

    “不得无礼,灿灿!”林宪斥了她一句,甄氏现在便开始护着义女,道:“不碍事,小孩子家不懂事。”

    “婶母莫惯着她,这丫头顽皮得紧。”林宪说道。

    明灿见甄氏疼她,便腻在她身边,朝林宪吐了吐舌头。甄氏生得微胖,手心有些湿热,牵着她的手,明灿觉得很安心,任她牵着。

    “这儿,你们都见过,钟弗姐姐,还有启盛哥哥……”甄氏四下看了看,皱眉问身边的丫鬟:“大少爷呢?”

    丫鬟回道:“催人去请了,说大少爷刚起。”

    “这不成器的东西!”甄氏啐了一句,下一刻看到薛家兄妹,神情又柔和回来,说道,“还有一位大哥哥,他才起呢,一会儿再见他吧。”

    二人点点头,薛明灿道:“这大哥哥我见过,上次我还和谨哥哥他们一起叫他射鹄子呢。”

    “是吗?他就是爱射鹄子,骄傲得很,不过上回你们钟弗姐姐生辰,听说有位小姐射中了彩绸,他觉得被比下去了,这段日子心里一直不畅快呢。”

    “就是我呀。”明灿笑道。

    “是吗?你射中了飘着的小绸子?”甄氏睁大了眼,没想到义女这么本事。

    “是呀。”

    “灿灿有这本事,以后去做女将军罢!”

    林宪在旁说道:“运气好罢,婶母快别赞她了,她一会儿该自傲了。”

    甄氏对两个水晶般的人儿是越看越喜欢,钟澄见夫人很喜爱,又见两个孩子的确讨喜,心里这才不抵触父亲的这个命令。

    到了吉时,钟澄便把两个孩子带到家中祠堂,挂了祖先的画像,引着薛家兄妹上香跪拜,把二人名姓记入宗谱。

    义子的关系正式确定下来。

    随后才到花厅,明灿和哥哥端了茶奉给钟澄和甄氏,行了跪礼,又把准备好的鞋帽送给义父义母。甄氏欢喜非常,把早备好的礼物拿出来给两个孩子。

    中午的宴席就摆在花厅。饭后甄氏安排了堂会戏,女眷们都跟着去听戏了,林泓诲本就无意来,但不得不服从父亲。冷眼看了一上午,更觉得十分无趣,用过午饭后便想告辞。

    没想到被钟启盛拉住,说刚得了把好弓,要他去房里看看。

    林泓诲推脱不了,只好跟着钟启盛去,哪知这厮半道急着出恭,便把他丢在园子里等。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他回来,林泓诲便负着手沿湖边闲步,正值暮春时节,湖边杨柳依依,却不似夏日般茂盛得杀气腾腾,路的另一边又种了许多玉兰树,雪白的粉紫的,开得碗口般大,花树堆雪一般。他驻足细赏起来。远远的便看到两个人在湖尽头的亭间煮茶,袅袅绿烟中依稀辨得一个是他父亲武清伯,另一位则是镇国公世子钟澄。

    “父亲,竟然在品茶?”林泓诲莫名发笑,一向蝇营狗苟……罢了,父亲有父亲自己的选择。

    正想转身往回走,不料玉兰枝叶间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正好不偏不倚地,字句清晰地钻进了他耳朵里。

    钟启盛不知吃坏了什么,肠胃闹腾起来,连着出恭几趟。大半个时辰才好了些,小跑着回来找林泓诲。

    “走吧,咱们去看看我那把好弓。”他看到林泓诲独自坐在树下一块石头上,说话他也不搭理,便推了推,“这石头坐着不凉吗?快起来。”

    而林泓诲木然呆滞,丧魂落魄一般,一言不发。

    “你这是怎么了?”钟启盛伸着五根手指头,在他眼前使劲儿晃。但他毫无反应,眸子里一点光也没有,像被什么轰去了魂魄。

    “难不成是中了邪?”钟启盛环顾四周,“不对啊,我家这园子敞亮着呢,能有什么邪祟?”

    “喂,林泓诲,你是不是病了?”他摇了两摇,正想要伸手掐他人中试试,结果被他一把抓住腕子。

    “他们竟然是他的孩子!他们!”林泓诲魔怔了一般,说到这里忽地止住,紧紧咬着下唇,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说出来。

    “他们是谁的孩子啊?”钟启盛试图掰开林泓诲握着的手,奈何他力气越来越大,疼得钟启盛大喊起来。

    “松手,松手!”

    林泓诲仍是自顾自地喃喃:“他的孩子,他的孩子,原来如此……”一边说一边怔怔地落下泪来。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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