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这是一个难眠之夜，林府灯火通明，林为民破天荒打了个几个电话，下了死命令。不多时，面粉公司账房、几十个班组长，或跑步或搭黄包车，总之谁也不敢延误，拼死赶在一个时辰内到达。
水仙早已经在林琅的授意下，吩咐厨房准备了通宵的吃食。
林家客厅乱哄哄的，大家一看这架势，大概知道老板要大干一场。
后堂，林为民闭目假寐，一边听着正厅的动静。被他叫来的人，都是如今面粉公司的中流砥柱，老中青三代各不缺乏。作为一家生存了小二十年的老牌面粉公司，于不少工人而言，足以称之为家。
客厅中，林为民久久未曾出面，就连二公子、三公子都未曾露面，只有管家老罗忙前忙后，费心张罗。众人等了一会儿，大半夜赶过来，迟迟不见主事之人，渐渐生出烦躁情绪，各种小道消息，无根无由的猜测，不受控制开始蔓延。
林琅小心翼翼陪在林为民身边，在后堂将众人的议论听得七七八八。林为民脸色不太好看，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他儿时被教育的道理，他也是这么做的。林为民年幼时家贫，是个品学兼优的好苗子，十里八乡都盛传，林家有个好儿子，顺顺当当完成学业的话，肯定是个当官的好命。但实在是家徒四壁，有一回，家里实在是交不上新学期的学费，一拖再拖之后，他自觉无颜面对一把年纪的学塾先生，只能放下羞耻心，钻到一个杂货铺上偷了三百文钱。
开杂货铺的是个一对老夫妻，膝下无子，相依为命。
少年林为民，毕竟不是惯偷，难免留下痕迹，当天就被老夫妻察觉到。晌午下学的时候，暴躁的日光下，林为民刚出学塾，就被老两口堵住去路。那时候，当年年轻气盛的他，只觉自己做了天大的丑事，正准备等事了，寻个僻静的地方，一头撞死，一了百了。
岂料老夫妻并未提及被偷钱的事情，而是送来不少钱，嘘寒问暖，告诉他说是买了林家一头猪，没碰见他家大人，所以直接送到学塾。
少年林为民如遭雷轰，自己家一贫如洗，哪来的生猪？后来，他愈发发愤图强，十七岁就中了秀才，接着中举，如果不是世道剧变，如今林为民怕也是一位顶戴花翎的地方官员了。至于他后来从商，一直走的是儒商路线，回馈社会，善待工人，不胜枚举。这不，刚发迹就把那对老夫妻接到身边供养，前些年替他们披麻戴孝，入土为安，安排后事。
林为民想到那些往事，唏嘘道：“人心怎地如此善变？”
林琅只能答道：“父亲且宽心，自古邪不压正，善大于恶。”
——
且说正厅中，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光景。
黄埔面粉公司亏空一年多，是所有员工亲眼所见之事。起初，大家得知公司亏空，都担惊受怕，害怕老板关了场子，害怕没了收入流落街头。后来，林为民不止一回公开表态，只要林家还有肉吃，我林为民的工人就不会饿肚子，人心这才安稳下来。果然，林为民不断租赁仓库，工厂照样夜以继日生产，工人的工资照常发放。
谁都知道，此事难以长久。
于是有人小声道：“老板大半夜将我们唤来，是有什么大事需要摊牌？”
立刻就有人附和道：“废话，用他么脚趾头想也能想到，世上哪有只赔不赚的商人。”
有些小心思的人，难免问道：“你们说的，难道是公司要撑不住了，老板准备关厂走人？”
“放屁！老板是什么人，咱们还不清楚？咱们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跟了他十年以上的，老板何曾亏待过下人？”
“说得对啊，老板最难的时候，比这更难吧，也没赶走过一个人。”
“你知道什么，这次啊，是冯敬尧的人在背后搞鬼。屁大点儿上（A）海滩，得罪了冯敬尧，哼，神仙都别想翻身。”
“你这人良心很坏啊，咱们老板别想翻身，对你有一毛钱好处？”
人们议论纷纷，想来也很正常，毕竟有良心的不在少数。
假如这些话就罢了，林为民还不至于生气，生气的是一些别有用心人。
一个贼眉鼠眼的干瘦班组长，大概是觉得大家商量的正火热，上去打圆场道：“大家都别吵了，都是自家人，干嘛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伤了和气。”
“要我说，大家说的都没毛病。但是林家面粉公司日落西山，这总是现实吧，明眼人都能瞧得见。这个关头，就算老板有心奋发，想要重新发力，也不可能了。咱们这些人呢，比不得高门大户的老爷，没什么产业，一天不干活就得饿一天肚子。所以啊，我倒是有个想法，大家不妨听听。”
大家都聚拢在他身边，那人清了清嗓子，瞄了瞄林府人等，悄悄道：“咱们要准备好另谋出路！”
“什么！”
干瘦班组长的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掀起轩然大波，在场诸位，心思各不相同。那些对林为民忠心的工人，听了这话，只觉羞于与他为伍，恨不能一头撞死；而心思活泛一些的人，立刻脑海中一道灵光，仿佛找到了救世真言。
有人附在他耳边，问道：“老兄，你有门路？”
那人道：“那是自然，我跟你们说啊，前阵子，有几位老板派人跟我接触过了，开的条件很优厚。等下私聊，有意向啊，我可以带着你。”
在他的蛊惑下，有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
也有人出来质疑：“你们这是天打雷劈的勾当，拿着林老板的薪水和补贴，却跟别人眉来眼去。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就不怕死了下油锅？”
那人嗤之以鼻，笑道：“你就臭清高吧，等林老板垮了，一家老少流落街头，看你不求老子给你安排个机会。”
殊不知，林为民之所以没有立刻露面，是因为要将堆积了一年多产品全部赠送，下这个命令实在有点太难。他原本计划，一旦公司打开新的门路，这批货，就是翻身的资本。岂料后堂呆了一会儿而已，就听见让自己心生悲凉的消息。
哪有人会在明知亏空巨大的情况下，坚持生产一年多，整个上（A）海滩也只有林为民这么傻。
林琅道：“父亲莫要悲观，其实见利忘义是人的本性，尤其是生活困苦的人，这无可厚非。”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其他安慰父亲的话。
由此可见，面粉公司的困境已经到了不变革必须死的境地。
岂料林为民道：“若他们只是为了养家糊口，我倒不说什么，去哪都是挣钱。”
“可你知道刚才撺掇别人那小子什么来路？那个白眼狼，他爹娘就是我的第一批工人，我给养老送终，还供养他读书，出钱帮他娶媳妇儿生孩子，就差做他亲爹了。如此一个深受林家恩惠之人，怎么能，他怎么能，带头挖我的墙角！”
“要知道，像黄埔面粉公司这样的大厂，在整个江浙沪都是最有底蕴的企业。毫不夸张的说，我培养的工人，其业务素质，在整个江浙沪都是一等一的。林琅，如果你认为我林为民的资产只有工厂和地契，那就错了，我那五百余工人，可都是了不得的宝贝疙瘩。就算黄埔面粉公司垮了，我们林家换个地方，重新开个场子，立刻又能满血复活，全靠我悉心培养的那些工人兄弟！”
经父亲这么一说，林琅立刻明白过来，那人如此大胆，敢在林府正堂蛊惑人心，说明他并非单线作战。很可能，有幕后推手，不仅想整垮林家的面粉厂，还想要将林家多年来倾尽资源培养的工人，白白拿走。
“父亲气的是，他受了咱们家恩惠，不思报答就罢了，居然和置林家于死地之人走到一起。”
林琅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已经有人将手伸到林家阵营了。
他让人叫来冬瓜，吩咐道：“你把手里的活听一听，好好调查那个叫侯五的人，看看近他都和什么外人往来密切。”
林为民一介书生，被人欺负至此，毫无还手之力。但林琅可不是软柿子，他思来想去，又让石阡来听命：“阡哥，命你在两天之内，告诉我那个人的下落。”石阡脸色凝重，应承道：“放心吧。”
做好这些，林琅才有空腾出手，清扫门户。
——
“诶，你们挺说了吗，前些日子，老板住院那件事，我打听了，是烂口炳亲自带人搞的。”
“烂口炳？冯敬尧的手下，不是一向做道上的生意，至于跟一个面粉商人较劲？”
“你知道个屁，这事啊，说明一个道理，既然被冯氏商会盯上，甭管啥原因，咱老板真的离垮台不远了。怎么着，哥几个合计合计，问问身边有哪些人是能撬得动的，回头给我个数，我领着大家另投一个明主，管保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有相当一部分摇摆不定之人，私下跟侯五交换眼神，原地倒戈。
林为民痛心疾首，这便是人心。
侯五脸上红光满面，他算了一笔小账，带一个成熟的工人过去，自己的好处费是一块大洋，如果能带一半的人过去，那就是将近二百五十块大洋，他侯五摇身一变，立刻成了有钱人。这他娘钱难挣屎难吃的上（A）海滩，几时这么好来钱了。
为了动摇更多的人，侯五继续大逆不道：“哥几个，别抱幻想了。老爷被烂口炳整了一回，半条命没了，撑不了几天。等老爷撒手一去，靠谁，难道靠游手好闲的二公子？做梦吧！你们可想好了啊，我这里名额有限，想要吃香喝辣的，赶紧了。”
林琅面无表情，走出内堂。
老罗搬了张小凳子，靠在正厅的外墙，优哉游哉学那蒙童数星星。
林琅看见老罗如此心闲自在，问道：“罗叔，里面闹哄哄议论什么呢。”
老罗笑道：“少爷，您不是都听在耳朵里吗。”
林琅耸耸肩，答道：“父亲气得不轻，罗叔好像没什么火气嘛。听说当年，您可是谁敢反对父亲，立刻操起板凳轮的人。”
老罗仰头看星星，又转头看林琅：“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我和老爷啊，都是浪花淘剩下的渣子。”
既然二公子有出息，两颗渣子就不必强撑咯。
他幽幽道：“当年你出生，我一眼就知道，你才是最有出息的那个，总看没看走眼。”
林琅笑道：“罗叔心里门儿清，刚才听出什么门道了？”
老罗道：“咋呼最欢的，不过是小鬼。”
林琅了然。
——
正厅，仅剩几位对林为民忠心耿耿的老工人，心急如焚。
眼看着侯五那狗日的，把林家人工人的忠心拆的四分五裂。他没脸没皮，不懂知恩图报，不知礼义廉耻，他死不足惜。
大家心疼的是，被称之为家的场子，当真要黄了？
但侯五的话，听起来那么真切，老爷若是不行了，咱们一家老小要靠谁，二公子靠不靠得住，天才知道。
此刻这一部分人，最迫切能看见老板林为民的身影。
然而林为民迟迟未出现，侯五那厮的话，莫不是真的？
侯五愈发得意，他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账房，嘴角翘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偷摸顺走林家的工人，不算啥本事。有本事就把账房也弄走，谁知道林家账上有多少大洋，反正是天文数字。
侯五做着一夜暴富美梦之时，林琅一步踏入正堂，笑道：“见过诸位叔伯。”
他来的毫无征兆，心有叵测之人，都吓了一跳。侯五最先反应过来，笑嘻嘻凑上来，恭恭敬敬跟林琅问好。
林琅却不看他，若有所指问道：“大半夜的赶过来，大家辛苦了。我让厨房准备了些吃的，提前备的，夜间以清淡为主，却不知道大家喜欢吃香的喝辣的，实在对不住啊。”
侯五脸色铁青。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水仙早已经在林琅的授意下，吩咐厨房准备了通宵的吃食。
林家客厅乱哄哄的，大家一看这架势，大概知道老板要大干一场。
后堂，林为民闭目假寐，一边听着正厅的动静。被他叫来的人，都是如今面粉公司的中流砥柱，老中青三代各不缺乏。作为一家生存了小二十年的老牌面粉公司，于不少工人而言，足以称之为家。
客厅中，林为民久久未曾出面，就连二公子、三公子都未曾露面，只有管家老罗忙前忙后，费心张罗。众人等了一会儿，大半夜赶过来，迟迟不见主事之人，渐渐生出烦躁情绪，各种小道消息，无根无由的猜测，不受控制开始蔓延。
林琅小心翼翼陪在林为民身边，在后堂将众人的议论听得七七八八。林为民脸色不太好看，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他儿时被教育的道理，他也是这么做的。林为民年幼时家贫，是个品学兼优的好苗子，十里八乡都盛传，林家有个好儿子，顺顺当当完成学业的话，肯定是个当官的好命。但实在是家徒四壁，有一回，家里实在是交不上新学期的学费，一拖再拖之后，他自觉无颜面对一把年纪的学塾先生，只能放下羞耻心，钻到一个杂货铺上偷了三百文钱。
开杂货铺的是个一对老夫妻，膝下无子，相依为命。
少年林为民，毕竟不是惯偷，难免留下痕迹，当天就被老夫妻察觉到。晌午下学的时候，暴躁的日光下，林为民刚出学塾，就被老两口堵住去路。那时候，当年年轻气盛的他，只觉自己做了天大的丑事，正准备等事了，寻个僻静的地方，一头撞死，一了百了。
岂料老夫妻并未提及被偷钱的事情，而是送来不少钱，嘘寒问暖，告诉他说是买了林家一头猪，没碰见他家大人，所以直接送到学塾。
少年林为民如遭雷轰，自己家一贫如洗，哪来的生猪？后来，他愈发发愤图强，十七岁就中了秀才，接着中举，如果不是世道剧变，如今林为民怕也是一位顶戴花翎的地方官员了。至于他后来从商，一直走的是儒商路线，回馈社会，善待工人，不胜枚举。这不，刚发迹就把那对老夫妻接到身边供养，前些年替他们披麻戴孝，入土为安，安排后事。
林为民想到那些往事，唏嘘道：“人心怎地如此善变？”
林琅只能答道：“父亲且宽心，自古邪不压正，善大于恶。”
——
且说正厅中，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光景。
黄埔面粉公司亏空一年多，是所有员工亲眼所见之事。起初，大家得知公司亏空，都担惊受怕，害怕老板关了场子，害怕没了收入流落街头。后来，林为民不止一回公开表态，只要林家还有肉吃，我林为民的工人就不会饿肚子，人心这才安稳下来。果然，林为民不断租赁仓库，工厂照样夜以继日生产，工人的工资照常发放。
谁都知道，此事难以长久。
于是有人小声道：“老板大半夜将我们唤来，是有什么大事需要摊牌？”
立刻就有人附和道：“废话，用他么脚趾头想也能想到，世上哪有只赔不赚的商人。”
有些小心思的人，难免问道：“你们说的，难道是公司要撑不住了，老板准备关厂走人？”
“放屁！老板是什么人，咱们还不清楚？咱们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跟了他十年以上的，老板何曾亏待过下人？”
“说得对啊，老板最难的时候，比这更难吧，也没赶走过一个人。”
“你知道什么，这次啊，是冯敬尧的人在背后搞鬼。屁大点儿上（A）海滩，得罪了冯敬尧，哼，神仙都别想翻身。”
“你这人良心很坏啊，咱们老板别想翻身，对你有一毛钱好处？”
人们议论纷纷，想来也很正常，毕竟有良心的不在少数。
假如这些话就罢了，林为民还不至于生气，生气的是一些别有用心人。
一个贼眉鼠眼的干瘦班组长，大概是觉得大家商量的正火热，上去打圆场道：“大家都别吵了，都是自家人，干嘛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伤了和气。”
“要我说，大家说的都没毛病。但是林家面粉公司日落西山，这总是现实吧，明眼人都能瞧得见。这个关头，就算老板有心奋发，想要重新发力，也不可能了。咱们这些人呢，比不得高门大户的老爷，没什么产业，一天不干活就得饿一天肚子。所以啊，我倒是有个想法，大家不妨听听。”
大家都聚拢在他身边，那人清了清嗓子，瞄了瞄林府人等，悄悄道：“咱们要准备好另谋出路！”
“什么！”
干瘦班组长的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掀起轩然大波，在场诸位，心思各不相同。那些对林为民忠心的工人，听了这话，只觉羞于与他为伍，恨不能一头撞死；而心思活泛一些的人，立刻脑海中一道灵光，仿佛找到了救世真言。
有人附在他耳边，问道：“老兄，你有门路？”
那人道：“那是自然，我跟你们说啊，前阵子，有几位老板派人跟我接触过了，开的条件很优厚。等下私聊，有意向啊，我可以带着你。”
在他的蛊惑下，有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
也有人出来质疑：“你们这是天打雷劈的勾当，拿着林老板的薪水和补贴，却跟别人眉来眼去。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就不怕死了下油锅？”
那人嗤之以鼻，笑道：“你就臭清高吧，等林老板垮了，一家老少流落街头，看你不求老子给你安排个机会。”
殊不知，林为民之所以没有立刻露面，是因为要将堆积了一年多产品全部赠送，下这个命令实在有点太难。他原本计划，一旦公司打开新的门路，这批货，就是翻身的资本。岂料后堂呆了一会儿而已，就听见让自己心生悲凉的消息。
哪有人会在明知亏空巨大的情况下，坚持生产一年多，整个上（A）海滩也只有林为民这么傻。
林琅道：“父亲莫要悲观，其实见利忘义是人的本性，尤其是生活困苦的人，这无可厚非。”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其他安慰父亲的话。
由此可见，面粉公司的困境已经到了不变革必须死的境地。
岂料林为民道：“若他们只是为了养家糊口，我倒不说什么，去哪都是挣钱。”
“可你知道刚才撺掇别人那小子什么来路？那个白眼狼，他爹娘就是我的第一批工人，我给养老送终，还供养他读书，出钱帮他娶媳妇儿生孩子，就差做他亲爹了。如此一个深受林家恩惠之人，怎么能，他怎么能，带头挖我的墙角！”
“要知道，像黄埔面粉公司这样的大厂，在整个江浙沪都是最有底蕴的企业。毫不夸张的说，我培养的工人，其业务素质，在整个江浙沪都是一等一的。林琅，如果你认为我林为民的资产只有工厂和地契，那就错了，我那五百余工人，可都是了不得的宝贝疙瘩。就算黄埔面粉公司垮了，我们林家换个地方，重新开个场子，立刻又能满血复活，全靠我悉心培养的那些工人兄弟！”
经父亲这么一说，林琅立刻明白过来，那人如此大胆，敢在林府正堂蛊惑人心，说明他并非单线作战。很可能，有幕后推手，不仅想整垮林家的面粉厂，还想要将林家多年来倾尽资源培养的工人，白白拿走。
“父亲气的是，他受了咱们家恩惠，不思报答就罢了，居然和置林家于死地之人走到一起。”
林琅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已经有人将手伸到林家阵营了。
他让人叫来冬瓜，吩咐道：“你把手里的活听一听，好好调查那个叫侯五的人，看看近他都和什么外人往来密切。”
林为民一介书生，被人欺负至此，毫无还手之力。但林琅可不是软柿子，他思来想去，又让石阡来听命：“阡哥，命你在两天之内，告诉我那个人的下落。”石阡脸色凝重，应承道：“放心吧。”
做好这些，林琅才有空腾出手，清扫门户。
——
“诶，你们挺说了吗，前些日子，老板住院那件事，我打听了，是烂口炳亲自带人搞的。”
“烂口炳？冯敬尧的手下，不是一向做道上的生意，至于跟一个面粉商人较劲？”
“你知道个屁，这事啊，说明一个道理，既然被冯氏商会盯上，甭管啥原因，咱老板真的离垮台不远了。怎么着，哥几个合计合计，问问身边有哪些人是能撬得动的，回头给我个数，我领着大家另投一个明主，管保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有相当一部分摇摆不定之人，私下跟侯五交换眼神，原地倒戈。
林为民痛心疾首，这便是人心。
侯五脸上红光满面，他算了一笔小账，带一个成熟的工人过去，自己的好处费是一块大洋，如果能带一半的人过去，那就是将近二百五十块大洋，他侯五摇身一变，立刻成了有钱人。这他娘钱难挣屎难吃的上（A）海滩，几时这么好来钱了。
为了动摇更多的人，侯五继续大逆不道：“哥几个，别抱幻想了。老爷被烂口炳整了一回，半条命没了，撑不了几天。等老爷撒手一去，靠谁，难道靠游手好闲的二公子？做梦吧！你们可想好了啊，我这里名额有限，想要吃香喝辣的，赶紧了。”
林琅面无表情，走出内堂。
老罗搬了张小凳子，靠在正厅的外墙，优哉游哉学那蒙童数星星。
林琅看见老罗如此心闲自在，问道：“罗叔，里面闹哄哄议论什么呢。”
老罗笑道：“少爷，您不是都听在耳朵里吗。”
林琅耸耸肩，答道：“父亲气得不轻，罗叔好像没什么火气嘛。听说当年，您可是谁敢反对父亲，立刻操起板凳轮的人。”
老罗仰头看星星，又转头看林琅：“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我和老爷啊，都是浪花淘剩下的渣子。”
既然二公子有出息，两颗渣子就不必强撑咯。
他幽幽道：“当年你出生，我一眼就知道，你才是最有出息的那个，总看没看走眼。”
林琅笑道：“罗叔心里门儿清，刚才听出什么门道了？”
老罗道：“咋呼最欢的，不过是小鬼。”
林琅了然。
——
正厅，仅剩几位对林为民忠心耿耿的老工人，心急如焚。
眼看着侯五那狗日的，把林家人工人的忠心拆的四分五裂。他没脸没皮，不懂知恩图报，不知礼义廉耻，他死不足惜。
大家心疼的是，被称之为家的场子，当真要黄了？
但侯五的话，听起来那么真切，老爷若是不行了，咱们一家老小要靠谁，二公子靠不靠得住，天才知道。
此刻这一部分人，最迫切能看见老板林为民的身影。
然而林为民迟迟未出现，侯五那厮的话，莫不是真的？
侯五愈发得意，他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账房，嘴角翘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偷摸顺走林家的工人，不算啥本事。有本事就把账房也弄走，谁知道林家账上有多少大洋，反正是天文数字。
侯五做着一夜暴富美梦之时，林琅一步踏入正堂，笑道：“见过诸位叔伯。”
他来的毫无征兆，心有叵测之人，都吓了一跳。侯五最先反应过来，笑嘻嘻凑上来，恭恭敬敬跟林琅问好。
林琅却不看他，若有所指问道：“大半夜的赶过来，大家辛苦了。我让厨房准备了些吃的，提前备的，夜间以清淡为主，却不知道大家喜欢吃香的喝辣的，实在对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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