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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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宋寒梅听了这话,着急忙慌地把铁锹往地上一扔,跑到院子里骑着自行车就出去了。

    大门口来看热闹的邻居已经围上来了,急急忙忙地问道:

    “梅梅,你家咋地了,这是出了啥事儿了?”

    宋寒梅头也不抬,一脑门子汗,急吼吼地回答:

    “让开点儿、让开点儿,我妈摔了一下,让我赶紧去厂里接我爸回来!”

    一边说着,一边转身锁上了大门,自己腿儿一偏,上了车子,蹭蹭蹭地把脚蹬子踩得飞快。

    她心里慌得要命。

    这会儿倒是不用演,脸上的焦急和慌乱十分自然。

    “哎呀妈呀,我说咋叫的那么瘆人呢,原来是大顺子摔着了?”

    宋寒梅的娘叫钱来顺,小名儿就叫大顺子。

    “也是哈,刚才叮铃咣当地响了半天,估计就是这事儿。”

    “大顺子也够倒霉的了,今年该不会是本命年吧?没见她拴红腰带啊?!你们还记得不,刚过完年那会儿,还没出正月呢,大顺子就被锄头绊了一跤,当时好像连牙都磕掉了两个,脸蛋子也瘪进去一块儿。”

    “嗯,那阵子我还以为大顺子让宋大春打了呢!”

    “可不是咋地?那阵子大顺子脸上带着伤,好多人都悄咪咪地问我,说我离得近,听没听到大顺子家有啥动静?我说我啥也没听着啊,大顺子跟宋大春儿两口子感情好着呢!”

    “嗯,大春儿仁义,大顺子也贤惠,这两口子,都是好好过日子的人!”

    “大顺子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要我说,她能干是能干,贤惠也算贤惠,就是忒精明了!心眼儿忒歪歪,不往正地方用!上回分白菜的时候,她非得抢了我们家好几十斤,过后还不承认!”

    “……”

    “你们家那白菜是大顺子抢的吗?那不是你大姑姐回娘家的时候带走了吗?”

    “……”

    “花枝姐,你为了这事儿跟顺子姐吵了好几回了吧,我看许大娘说得对,这事儿你还是问问你大姑姐吧。大顺子不像是那种干得出来这种事儿的人!”

    “小孩伢子你懂个什么?”

    “哼,您这样就过了啊。”

    “大顺子今天好像就是不怎么顺,刚过清明那会儿,大顺子在厂里干活的时候,还被食堂的临时工给撞了一下,闪了腰,在炕上躺了足足快半拉月了才起来!”

    “哎呀,那这大顺子又摔了,咱们是不是得进去帮把手啊?”

    “不用了吧,大顺子他们家还有个小姑子呢,她小姑子常年在家,都不怎么出门的,捂得却漂白漂白的!”

    “怎么一直都没听见她小姑子的动静啊……”

    “说不定是小姑子和嫂子干起来了?”

    “花枝啊,不是我说你,你咋就不能盼着人点儿好呢?”

    “大顺子摔了,她小姑子又没摔,咋还能让咱们这么多人围在门口,也不说让咱们进屋喝口水?”名叫花枝的小媳妇儿愤愤然地回嘴。

    她年轻气盛,对钱来顺这个哪哪儿都不如她,还跟她家有些琐碎的小矛盾的邻居嫂子,实在是看不过眼。鸡蛋里也要挑出点骨头出来。

    连带着,她看宋娇兰和宋寒梅也很不顺眼。

    嫌弃宋娇兰一天到晚娇娇弱弱的,似乎还有几分傲气或者清高之类的情绪,很不愿意跟邻居们打成一片。

    嫌弃宋寒梅走路风风火火的,不稳重,没个女孩样。

    ……

    不过,虽然她是鸡蛋里挑骨头,倒是也说出来几个邻居的心声。

    大家大半夜的被吵起来看热闹了,虽然再过一两个小时都快天亮了吧,这不是还没天亮呢嘛!

    众人吵吵嚷嚷地议论了一阵子,宋娇兰穿好了衣服出来了,给人群鞠了个躬:

    “不好意思了各位大姐大哥,我嫂子没啥大事儿,其实就是我把茶缸子碰撒了,地上有水,害得我嫂子摔了一下,拐到了脚。

    刚才动不了了,所以让我侄女去叫我哥了。

    这会儿我嫂子已经能动了,就是有点腿疼。

    所以我让她躺下歇着了。今儿个不方便招待你们,改天我哥会登门道谢的。”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一般有点啥事,邻居们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可是看今天这架势,大顺子不露面,二兰子又杵着门不让进。众人大概只好各回各家了。

    不过,没看到热闹,大部分人都很有几分不满。

    尤其是跟宋家不对付的谢花枝,率先嚷嚷了出来:

    “哪有这样办事的,让我们进去看看怎么地了?该不是你跟你嫂子打架了,你把你嫂子打坏了,不敢给我们看吧?”

    宋娇兰的脸都白了,急忙辩解:

    “我跟嫂子感情很好的,怎么可能跟嫂子打架呢?”

    心中却微微有些惭愧,自己惹出了祸事,嫂子却得为自己背锅,只能说嫂子真是个好人。

    谢花枝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了宋娇兰,就闯了进去。

    宋娇兰急忙去拦,拉了她一下,却没拉住。

    宋娇兰急的心都快蹦到了嗓子眼儿,这要是让谢花枝看到了胡卫东,这事儿就真的没法善了了。

    她急匆匆地扑过去,再次去阻拦谢花枝,谢花枝死命一甩她的手,想要把她甩开,却没有想到这回她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实在是甩不开。

    谢花枝很生气:

    “放手!”

    宋娇兰心里更害怕了,但是她的表现倒是还算淡定,表现得比谢花枝更生气:

    “我嫂子躺下休息了,你干嘛非得去吵她?我知道你们俩不对付,可是你也不能趁人之危啊!”

    本来众人都觉得宋娇兰的态度不对劲,不过听她这么一说,反而觉得还是谢花枝的问题比较大了。

    邻居就有人喊道: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人家大顺子要是喊咱们帮把手,咱们再过来就成了。”

    “三虎娘说得对啊,咱们都散了吧,回去还能睡个回笼觉,最晚明天晚上,估计大顺子就能自己出来了。”

    邻居们纷纷散开了,各回各家,谢花枝跟宋娇兰撕扯了一会儿,还是没能突破她的防线,最终只好恨恨地说道:

    “哼,把你卖了还帮人家数钱,你就傻去吧你!”

    转过身,恨恨地往外走了。

    宋娇兰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她真快绷不住了。

    就凭着谢花枝的脾气秉性,她要是见到了胡卫东,没事儿也得给编出来点儿什么事儿来,更何况,自己跟胡卫东这事儿,本来就纸里包不住火呢?

    邻居们都回了家补觉去了,大半夜的折腾起来,发现只是个意外,没看到好戏,难免有几分失望。

    而谢花枝恨恨地走了,不过却没有放弃想要给宋家人使绊子的心思。

    一直到回了自家屋里,躺在了炕上,她还在惦记着这事儿。

    惦记了一阵子就睡着了。

    宋娇兰刚回到屋子里,喘息未定,之前拦着谢花枝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又被外面的夜风吹了,这会儿,身上就有几分昏昏沉沉。

    她强忍着不适,回到了屋子里,见胡卫东神情镇定而又淡然地坐在一边,钱来顺倒是一脸愁容地靠着墙,坐在炕沿边上。

    钱来顺这个嫂子,最大的缺点就是有点没深沉,经不住事儿,扛不住压力。

    这方面,别说宋大春,就是宋寒梅都比她强上不少。

    不过,今儿个这场面,毕竟是大大超出了宋寒梅的接受能力了。

    宋寒梅以后,怕是再也不愿意管自己叫这一声“姑姑”了吧。

    正想着,迎上了胡卫东那温柔的目光,忍不住一阵愧疚。这个男人,竟然打算用命来维护自己吗?

    宋娇兰忍不住回忆起当初跟丈夫新婚那会儿。

    两人之间也是柔情蜜意,彼此眼里只有对方。

    可是谁料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就因为住处的拥挤不便,跟婆家闹出了很大的冲突。

    婆家是三间大瓦房,不过人口多了些,算是老两口和他们夫妻俩,加上哥嫂和侄子,小叔子和小姑子,得有十几口人了。

    宋娇兰虽然长得不漂亮,但是却是个十分勤快麻利的人,尤其是有几分洁癖,喜欢把什么都弄得干干净净的。

    有一天,她忙乎了大半天,发现好不容易得了个家里人全都不在的空,在自己屋里弄了一大盆热乎水,准备简简单单地擦个澡。

    结果,就那么不到二十分钟的功夫,她的屋子就闯进了人。

    她最小的一个小叔子,那年刚刚十四岁。

    虽然那只是个毛孩子,不过,当初她还是新婚,到底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感觉自己搭着的帘子似乎被掀开了,回头一看,站在那里发傻的人不是自己男人,于是忍不住一声尖叫。

    毛孩子傻傻地站在原地看了半天,手里还举着那布帘子呢,被她这一声惊叫叫醒,满脸通红,一转身就蹭蹭地跑了出去。

    一直到吃晚上饭的时候,小叔子都没回来。

    到了晚上睡觉的点儿,小叔子还是没回来。

    老太太急了,发动全家人出去找。最后在一个表亲家把人找到了。

    人倒是没有出什么事儿。

    然而,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跟老太太说了些什么,怎么说的,老太太追问了许久之后,传来了一阵压抑沉闷的哭声。

    第二天开始,老太太突然对宋娇兰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还常常当着别人(包括她自己家人和外人)的面,指责她不守妇道,不要脸,处心积虑地勾搭自己的小叔子。

    宋娇兰又委屈又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而且,这话往往来得没头没脑,她都来不及辩解,顶多能说一句“我没有”。

    然而她软软绵绵的一句,跟老太太又快又急跟机关枪一样的语气比起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她想来想去,大概只有洗澡被撞见这件事了吧。

    可是她洗澡的时候,是在自己两口子的房间,而且,她是围了帘子、遮挡好了的啊。

    小叔子年纪小不懂事,把帘子掀起来,看到了不该看的,自己没把他当流氓打,就算是很给丈夫面子了吧。

    丈夫听了她的诉说,眼神十分复杂地看了看她,从头打量到脚,没有说话。

    而每当老太太再就着这个事情指责她的时候,丈夫安抚她的话就总是出奇地简单,干巴巴的一句:

    “你忍一忍,勺子哪有不碰锅沿的。”

    事关她的名誉,这能算是勺子和锅沿的关系吗?

    宋娇兰的嘴角,不知不觉地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后来,两人为了躲避流言蜚语和跟家里人的冲突,报名参加了被服厂的招工。其实张罗出来做工张罗得最欢的,就是宋娇兰。

    因为她觉得再也忍不下去了。

    被服厂草创之初,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宋娇兰他们夫妻俩都是正值壮年的好劳力,顺顺溜溜地就进了厂。

    后来两人就搬到厂里的宿舍住了。

    宿舍实在太狭窄,再说他们排队排不到适合夫妻两人住的宿舍,只能分开住。两人都很不习惯。

    再后来,遇到了热情似火的宋大春,两人租了宋大春家的房子,宋娇兰还认了宋大春当哥。丈夫也开始长期驻外了。

    两人很少回到村里。宋娇兰现在连婆家的房子的模样,都有几分记忆模糊了。

    但是她永远忘不了那个惊慌失措的下午。

    更加忘不了,那件事之后,婆婆和丈夫的态度。

    嗯,如你所愿,我终于做到了不守妇道了。宋娇兰沉浸在回忆里,嘴角虽然挂起来了一丝讽刺的笑容,脸颊上却早已泪流满面,连视线都有几分模糊了。

    胡卫东温柔地望着她,看着她的沧桑憔悴的脸,看着她脸上那些扑簌簌的眼泪,只觉得满腹柔情,甚至为了她去死,也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儿了。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恍然发现,对宋寒梅的感情,其实只是单纯的心动和喜欢,是那种“你觉得我会喜欢她,我也觉得我会喜欢她”的喜欢……

    而对宋娇兰的这种身不由己的心痛和怜惜,才是那种名叫爱情的东西。

    钱来顺看着胡卫东和宋娇兰,就觉得头痛,胸闷,喘不上来气儿。

    宋大春这个老爷们儿,什么都好,就是过日子太不靠谱了!

    你看看他交人儿交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宋娇兰的性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

    看着肉肉弱弱的,其实最有主意的一个人了。这小伙子虽然长得不咋地,可是要是宋娇兰真不乐意,还能跟他偷偷摸摸来往这么久?

    钱来顺之所以配合他们演戏,为的却是宋寒梅的名声。

    家里出了这种事,宋娇兰一把年纪了,她就算是去游街,又能怎样?能少掉一块肉?还是能少吃一口饭?然而宋寒梅这小丫头还没嫁人呢。

    人家一议论起来,一打听,都是老宋家人。

    这女人作风不正派,谁人敢娶?她宋娇兰的名声可以不要了,我家梅梅还要过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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