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互相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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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等到天黑下来时,方木根知道自己上当了,余老头这只老狐狸,那句早点回家,不过是一根挂在眼前的胡萝卜。

    从上午到下午,方木根交待得越多,余老头就越贪婪。他不动声色听着方木根的忏悔、懊恼和自责,转着老鹰一样的黄眼珠,冷不丁地提醒他:“你还有没有其他事情没有交待?”

    方木根摇头,余老头嘿嘿干笑几声丢过一根烟:“你再好好想想,你这次的事情,知道要怎么处理你吗?”

    方木根摇摇头。

    “金额特别巨大,手段十分猖狂!”余老头一拍桌子,“你要争取戴罪立功,这样才能从轻处理,你老婆这次也有份。”

    “她就是帮我们丢了两次电缆皮,她怎么能算有份呢?”

    “有没有份你说了不算,我们说了算,”余老头盯着方木根发白的嘴唇,“光交待你自己的问题,还不够。”

    “那还要怎么样?我都交待完了,”方木根二十四小时没有合眼,身心俱疲,“你让我休息一下。”

    “其他人呢?你好好想想,”余老头转着笔,“你不要担心,你说的我们都会保密调查,证据确凿的,功劳算你的。”

    “我就知道毛有志,其他人我真不知道。”

    “毛有志不单跟你合伙,还跟别人合过伙,他没有跟你说这些事?”余队长暗示了一下方向。

    方木根飞快转动脑筋,想起毛有志平时的交际圈:“单身宿舍有个姓王的,那个人我不认识,他跟毛有志也玩过一段时间。”

    “你啊你啊,还是不老实,我跟你说,我把你转去派出所,你就难过了,进了看守所,你再想立功就晚了。”

    对于溺水之人,只要有一根稻草伸下来,他都会努力伸手死死抓住。挖出萝卜带出泥,唯一的技巧是要好好利用恐惧。惩罚到来的那一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惩罚降临那段时间里,各种丰富的想象。只要你适时推进一把,就能得出更多线索。

    一直审到夜里十二点,余老头自己也熬不住,收缴了方木根的皮带鞋带,丢去单人间里关起来。

    方木根沾着枕头就睡着了,一夜无梦,一直睡到早上七点,太阳从高高的小窗照进来。

    余老头恢复了精力,继续审问方木根,这次换了一种方式,方木根一走进房间,就闻到了热腾腾的肉包子香。

    桌上塑料袋里摆着七八个白胖的肉包子,塑料袋上捂出一层水汽,余老头悠闲地架着脚,把一个肉包子撕开,热腾腾的肉香顿时在清晨凌冽的冷气里弥漫,方木根肚子咕咕地蠕动起来。

    撕开的包子往下滴着肉汁,余老头吸溜一声嘬了一口肉汁,连皮带肉馅一起丢进嘴里大嚼,说话含糊不清:“小方你饿不饿?”

    方木根点点头,何止饿,方木根觉得自己的胃正在从内部一口一口吃着自己。

    余老头打开搪瓷茶缸,里头是一缸热腾腾的清汤,面上撒了葱花,浮着一圈圈猪油花,酱油汤透出一股鲜辣粉味,一颗颗清汤皮薄肉红,水母一样漂浮在汤面。余老头拿起调羹,清汤从嘴里滑溜溜滑进胃里,他大大喝了一口又热又辣的汤水,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啊。

    “包子配清汤,我个人很喜欢这个吃法,”余老头把包子皮沾满汤水塞进嘴里,“在江西待久了,清汤清汤说习惯了,去上海出差闹笑话。”

    “上海那边叫小馄饨,皮比清汤厚,肉也比清汤多,还要放紫菜虾皮蛋皮丝什么的,花花绿绿,我觉得还是老表清汤好。”

    “我们出差,去吃早饭,看到边上人在吃这个,就跟服务员讲,来四碗清汤。”余老头分了半个包子皮给方木根,方木根接过咕一口就吞下去,嚼都没嚼。

    “服务员翻我们一个大白眼,什么都没讲,过一会端了四只碗过来,凶巴巴往我们面前一放,你们要的清汤!”余老头嘿嘿一阵干笑,“真的是清汤啊,煮面条的面汤,什么都没有。”

    “我们就喊起来,你端什么给我们?我们要的是清汤啊!”

    “给你们的就是清汤啊,服务员凶得要命。”

    “解释了一通,讲不清楚,没办法,小王站起来,指着隔壁桌说,我们要的就是他们吃的那种清汤啊!”

    “服务员一看,哦哟,什么清汤嘛,那个叫小馄饨好伐。”

    “那我们就要四碗那个,小王有点生气,国营饭馆服务员那种态度你知道的。”

    “小馄饨嘛就小馄饨,还清汤,一帮乡下人。服务员骂骂咧咧走掉,还好,最后给我们端了四碗清汤来。”

    余老头打开一只铝饭盒,一盒热腾腾的肉丝炒粉出现在方木根眼前,他举着饭盒盖扇了扇热气,猪油和葱花的香味四下弥散:“这个故事说明什么问题?隔阂和误解,大家生活习惯不同,叫法也不一样。像你是广丰人,肯定喜欢吃炒粉。”

    方木根感动得泪光闪闪,伸出双手想接过饭盒大快朵颐,余老头咔哒一声把铝饭盒盖上,砰一声放回桌上。

    “为了消除隔阂和误解,我看这样,”余老头摊开纸笔,“大家互相理解一下,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让你吃炒粉,好不好?我先吃早饭,你好好考虑一下。”

    余老头端着一茶缸清汤,配着包子,稀里呼噜吃了个大汗淋漓,满足地打着饱嗝坐下来看方木根:“想好了没有?炒粉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们班长李红旗经常带人偷铁锭,”方木根忍着腹中的雷鸣交代,“跟毛有志的弟弟毛有量一起。”

    余队长是打着赤膊的榨油汉,方木根是榨油机里的菜籽,余队长的木锤每挥击一次,方木根就流淌出更多油水。

    方木根吃着温热的肉丝炒粉时,余老头满足地看着本子上的名单,等到方木根放下饭盒,余老头又叹口气:“你讲的这些太粗了,没有什么具体的内容,我怕查不出什么东西来,你再想一想,有没有具体的东西。”

    “现在谁都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和我手里这个报告。”余老头深谙打一巴掌喂颗糖的技巧,一松一紧,保持节奏,张弛有度,是审问的艺术。

    一直审到午饭时间,余老头又开始理解起方木根来:“方木根,等会我喊人去食堂打饭,给你也带一份,你想吃什么?辣椒炒狗肉,拆骨肉,鸡壳,三样选一个。”

    吃上辣椒炒狗肉的方木根为了报答余老头的大恩,把每一个熟人所犯龌蹉之事都坦白得一干二净。

    李锡生的到来暂停了余队长的榨油进度。李锡生在院子里闹起来:“事情交待了,你们还不放人,到底要干什么?”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蒋矿长,他发过一根烟:“老余,事情问得差不多,就放了吧,人吃不消的。”

    余队长决定冒一下险:“蒋矿长,按规定,我可以再扣他两天。”

    “他的事情不是都清楚了?你不放心?我来当保人。”

    “他还没有交待完,”余老头说,“还有几桩案子,我想查查清楚。”

    “那也不能这样审,”李锡生看了看表,“在你这里起码有两天了,家都没回过,哪个人吃得消这样审?”

    “那你们怎么不体谅体谅我?他吃不消,我也没休息过,”余老头干笑几声,“快了快了,我马上就审完了。”

    “那我们在外面等着,”蒋矿长不依不挠,“你去审,不用管我们。”

    余老头回到屋里,又审了十几分钟,蒋矿长当当当敲着玻璃在外面说:“老余,你这个审查方向不对啊,怎么又扯到别人头上去了?”

    “老蒋你不要干扰我查案,”余老头有点恼火,“再给我几个小时。”

    “老余,你要这样查,那下次开会,八四厂那个案子我是不是可以催一催?”蒋矿长丢出一记致命飞镖,八四厂悬案是余老头的痛处。

    余老头嘿嘿干笑几声,把笔一丢:“好了好了,那就这样吧,你们去隔壁办手续,我这里核对一下,按按手印就结束。”

    李锡生去隔壁办手续,蒋矿长看了看:“这什么罚款?乱立名目,我来签字,我担保。”

    方木根拇指沾上红色印泥,在每一处笔录修改上按下指印,最后签了名。

    余老头为了罚款一事和蒋矿长争起来,双方轮流在隔壁拍着桌子。最后蒋矿长胜出,余老头没收赃款和罚款请求被一一驳回。得胜归来的蒋矿长走到门前,一指方木根:“你出来,跟我们走!”

    方木根两腿打软,双脚发飘,跟着蒋矿长和李锡生走出了保卫科大门。

    李秀兰推着自行车在树下等着三人。蒋矿长简单问了几句情况,指指方木根:“你这次没那么容易过关,几个领导对你都有意见了,你先好好谢谢你老丈人,不是他,我更本懒得管你这种货色。”

    方木根对李锡生点点头,声音沙哑:“蒋矿长,爸爸,谢谢你们救我出来。”

    “你别说了,先回去睡觉,睡醒再说。”蒋矿长抖了抖衣服,转向李锡生,“老李,你再去其他人家里问问,看看他们什么意思,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蒋矿长走掉,李锡生回头看了方木根一眼,什么都没说,李秀兰推着自行车走过来问:“你带我还是我带你?”

    方木根瘫软无力坐上后座:“你带我吧,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李锡生看着女儿女婿骑走,心里长长松一口气,人是捞出来了,但现在还有个关键问题,要保住他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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