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听过老人哭么？李伟第一次听到一位老者发自内心的哀嚎，渡予无力地撑住身体，他太衰老了，已经掉不出眼泪，倚靠在大殿柱子上低头喘息着。李伟上前搀扶住他：“大师，您也明白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才是，别太过于悲伤了！”
“老衲出家二十年，这些道理何尝不明白？只是事出于己一时无法释怀。”隔了很久，渡予撑起法杖慢慢起身，一步步踱到大殿内在佛像旁盘腿坐下：“李施主请回吧，贫僧想独自待一会儿。”
李伟关上寺院门时回过头看了看渡予，烛灯的映衬下一个瘦弱的背影正在敲击木鱼，声音苍白而空灵。
知道渡予住院的消息是在李老太去世后的一周，那天缘沁小师父给李伟打了个电话，说是渡予师父这几天身体很不好，去医院检查了一次，医生说他必须住院了。
“是什么病呢？”李伟在电话里有些急切，他这是第一次轮回认识大师，不想在一年里失去两个身边的人。
“医生给我说师父年纪大了，可能是前段时间心情低落，茶饭不思，一直拖到现在，全身各个器官都出现了功能性的衰退，只有保守治疗了。”缘沁的语气难掩失落。
“在哪家医院？哪个病房？”
“就是李老太太之前住的这家医院，病房号我稍后发给您。”
***
渡予的病房就在当时李老太住过的对楼，很好找，李伟提了一些水果和自己咖啡馆里打包的番茄罗勒意面前来看望。大师正好在休息，他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李伟这才发现他的身体已骨瘦如柴，之前渡予穿僧袍时由于衣服宽大，一点也未察觉。
“李施主您来啦？”李伟刚把东西放下就听到渡予虚弱的讲话声。
“是，大师您这是何苦，听说您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我叫小缪做了上次您吃的意面，您起来吃几口吧。”搭好餐台李伟特地还放了一杯刚泡好的热茶。
“这是寺里的竹叶青吧？这个味儿我一闻就知道，这茶叶还是年初李老太送的。”渡予请李伟将病床摇起成半坐，他首先端起茶来轻轻吹凉抿了一口：这是雅安今年的新茶，老衲估计喝不到明年的了。”
“大师您好好吃饭，这病好好保养是能好的。”李伟见渡予开始动筷子了猜想他现在心情应该有所缓和。
“哎，我这辈子失去的太多了，连最后一个牵挂的人都眼看着送走了，此刻反而也心如止水。”渡予吃了几口放下筷子：“吃不动了，吃不动了。可惜了这么好的美味啊！”
“大师可否还有在世的亲人？”李伟不强求渡予再继续吃了，他收好了餐具将床调成半躺。
“没了，我儿子二十多年前就得肺结核走了，孙子二十年前一场火灾也走了。最近做梦老是梦到他们。”他笑了笑。
“那场火灾以后大师就来到清泉寺了？”以前听李老太提起过，不过她也没有讲太多，并且李伟发现提起此事时李老太都故意回避转移话题。
“是啊，那天我刚把小康下葬了，从青城山回到店铺，一路上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没了魂儿，我当时还想着要不就晚上去八里庄的东货站，在那里往轨道上一躺，直接见他们爷俩得了。刚走到店门口发现有只猫在朝我‘喵喵’叫着，我赶它走，它居然跳到路上又朝我叫，于是我就跟着它，途中它还不停回头招呼我生怕我跟掉了，这一走竟然跟了一个小时，等到看不到它的时候一抬头就是清泉寺的寺门口。当时我猜那是机缘巧合吧，于是就进了寺庙遇见了沐安大师，我把我一生的遭遇讲给他听，他不断安慰开导我，我很感动，过了两个月他有一次询问我要不要来清泉寺出家，希望黄灯卷轴晨钟暮鼓的生活带给我永久的安宁。”渡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茶香让他忘记了疲惫，满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您就答应了？”
“不，当时有件事让我放不下，可以说是儿女私情吧。”他微笑着看了看窗外的天空，继续说道：“李孝惠，也就是李老太，帮了我很多忙。毕竟子强哥牺牲后，从战场回来这几十年里我也帮了她不少忙，这一来二去，她便对我产生了感情。可我这几十年一直把她当妹妹，兄弟的女人，我怎么能占便宜，以后我死了都不好意思见张子强了。自从小康他爸走了以后，她便经常来店里帮我做生意，介绍些她熟悉的街坊领居来我这里修修买买。后来小康出事走了，她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便主动提出和我结婚，想要用余生来照顾我，她说她在梦里给子强说过了，他答应了，说让她好好在剩下的日子里和我在一起，我那时候挺心动的。”
“那您最后怎么还是选择了清泉寺？”李伟拿起热水壶往渡予茶杯里加了些水。
“当时我也不知道如何取舍，便去问沐安大师，大师说尘世的纷纷扰扰变幻无穷，众生皆苦，我在这世上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难，既然你被指引来到寺门口，选择进来就遵从了天意，何必再让儿女私情左右无法预知的生活，所以我拒绝了孝惠的好意。孝惠当时很伤心，我也很伤心，知道进了寺院的门，我与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剃度那天天下着大雨，大师说好天气，本寺所有僧人的法号里一定要带‘水’字旁，因为寺名里有水，水能克火，寺庙大殿是全木结构的，保存了快两百年了，必须要防火。沐安大师给我起名‘渡予’佛渡有缘人，愿清泉寺能给予我平静的晚年。师父第二年开春圆寂了，正好那群燕子来寺里筑巢我就当那是师父的化身，从那时候起，清泉寺就是我余生的归宿。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孝惠接受了这个事实，说愿意和我做一辈子的兄妹，再后来她就经常来看我，介绍了不少人来我这里捐香火钱，寺庙能维持到现在也是有她一半的功劳。李施主您就是她介绍的其中一个香客。”讲了这么长一段话，渡予有些累了，不知不觉靠在枕头上睡着了。苦读书 www.kudushu.org
“老衲出家二十年，这些道理何尝不明白？只是事出于己一时无法释怀。”隔了很久，渡予撑起法杖慢慢起身，一步步踱到大殿内在佛像旁盘腿坐下：“李施主请回吧，贫僧想独自待一会儿。”
李伟关上寺院门时回过头看了看渡予，烛灯的映衬下一个瘦弱的背影正在敲击木鱼，声音苍白而空灵。
知道渡予住院的消息是在李老太去世后的一周，那天缘沁小师父给李伟打了个电话，说是渡予师父这几天身体很不好，去医院检查了一次，医生说他必须住院了。
“是什么病呢？”李伟在电话里有些急切，他这是第一次轮回认识大师，不想在一年里失去两个身边的人。
“医生给我说师父年纪大了，可能是前段时间心情低落，茶饭不思，一直拖到现在，全身各个器官都出现了功能性的衰退，只有保守治疗了。”缘沁的语气难掩失落。
“在哪家医院？哪个病房？”
“就是李老太太之前住的这家医院，病房号我稍后发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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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予的病房就在当时李老太住过的对楼，很好找，李伟提了一些水果和自己咖啡馆里打包的番茄罗勒意面前来看望。大师正好在休息，他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李伟这才发现他的身体已骨瘦如柴，之前渡予穿僧袍时由于衣服宽大，一点也未察觉。
“李施主您来啦？”李伟刚把东西放下就听到渡予虚弱的讲话声。
“是，大师您这是何苦，听说您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我叫小缪做了上次您吃的意面，您起来吃几口吧。”搭好餐台李伟特地还放了一杯刚泡好的热茶。
“这是寺里的竹叶青吧？这个味儿我一闻就知道，这茶叶还是年初李老太送的。”渡予请李伟将病床摇起成半坐，他首先端起茶来轻轻吹凉抿了一口：这是雅安今年的新茶，老衲估计喝不到明年的了。”
“大师您好好吃饭，这病好好保养是能好的。”李伟见渡予开始动筷子了猜想他现在心情应该有所缓和。
“哎，我这辈子失去的太多了，连最后一个牵挂的人都眼看着送走了，此刻反而也心如止水。”渡予吃了几口放下筷子：“吃不动了，吃不动了。可惜了这么好的美味啊！”
“大师可否还有在世的亲人？”李伟不强求渡予再继续吃了，他收好了餐具将床调成半躺。
“没了，我儿子二十多年前就得肺结核走了，孙子二十年前一场火灾也走了。最近做梦老是梦到他们。”他笑了笑。
“那场火灾以后大师就来到清泉寺了？”以前听李老太提起过，不过她也没有讲太多，并且李伟发现提起此事时李老太都故意回避转移话题。
“是啊，那天我刚把小康下葬了，从青城山回到店铺，一路上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没了魂儿，我当时还想着要不就晚上去八里庄的东货站，在那里往轨道上一躺，直接见他们爷俩得了。刚走到店门口发现有只猫在朝我‘喵喵’叫着，我赶它走，它居然跳到路上又朝我叫，于是我就跟着它，途中它还不停回头招呼我生怕我跟掉了，这一走竟然跟了一个小时，等到看不到它的时候一抬头就是清泉寺的寺门口。当时我猜那是机缘巧合吧，于是就进了寺庙遇见了沐安大师，我把我一生的遭遇讲给他听，他不断安慰开导我，我很感动，过了两个月他有一次询问我要不要来清泉寺出家，希望黄灯卷轴晨钟暮鼓的生活带给我永久的安宁。”渡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茶香让他忘记了疲惫，满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您就答应了？”
“不，当时有件事让我放不下，可以说是儿女私情吧。”他微笑着看了看窗外的天空，继续说道：“李孝惠，也就是李老太，帮了我很多忙。毕竟子强哥牺牲后，从战场回来这几十年里我也帮了她不少忙，这一来二去，她便对我产生了感情。可我这几十年一直把她当妹妹，兄弟的女人，我怎么能占便宜，以后我死了都不好意思见张子强了。自从小康他爸走了以后，她便经常来店里帮我做生意，介绍些她熟悉的街坊领居来我这里修修买买。后来小康出事走了，她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便主动提出和我结婚，想要用余生来照顾我，她说她在梦里给子强说过了，他答应了，说让她好好在剩下的日子里和我在一起，我那时候挺心动的。”
“那您最后怎么还是选择了清泉寺？”李伟拿起热水壶往渡予茶杯里加了些水。
“当时我也不知道如何取舍，便去问沐安大师，大师说尘世的纷纷扰扰变幻无穷，众生皆苦，我在这世上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难，既然你被指引来到寺门口，选择进来就遵从了天意，何必再让儿女私情左右无法预知的生活，所以我拒绝了孝惠的好意。孝惠当时很伤心，我也很伤心，知道进了寺院的门，我与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剃度那天天下着大雨，大师说好天气，本寺所有僧人的法号里一定要带‘水’字旁，因为寺名里有水，水能克火，寺庙大殿是全木结构的，保存了快两百年了，必须要防火。沐安大师给我起名‘渡予’佛渡有缘人，愿清泉寺能给予我平静的晚年。师父第二年开春圆寂了，正好那群燕子来寺里筑巢我就当那是师父的化身，从那时候起，清泉寺就是我余生的归宿。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孝惠接受了这个事实，说愿意和我做一辈子的兄妹，再后来她就经常来看我，介绍了不少人来我这里捐香火钱，寺庙能维持到现在也是有她一半的功劳。李施主您就是她介绍的其中一个香客。”讲了这么长一段话，渡予有些累了，不知不觉靠在枕头上睡着了。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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