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缘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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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爷爷并不着急给我讲故事,而是在跟别人聊家长里短,沿途景色。

    我总是坐车犯困,就先爬上铺睡觉了,可能因为昨晚睡眠时间太短,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再醒来发现车厢里也没有几个人说话,都在各自的铺上躺着睡觉,我看了下时间,列车已经行驶了6个多小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肚子确实还有些饿了。我找出包里的干粮和水,想给爷爷也吃一些,但他睡得正香。

    床铺很小也不舒服,醒来就觉着肩膀和背脊隐隐作痛。胡乱吃了几口面包就再吃不下了,喝口凉水胃里翻江倒海似的,很是难受。想想要坐三天的火车,估计骨头要散架了,要是有软卧票就好多了。沿途会有卧铺空出来,我接下来可得好好注意,看看能否转到软卧去,这床铺我睡着都难受,爷爷肯定也睡得不舒服的。

    我继续躺着,却也睡不着,就拿出手机听歌,听着听着迷迷糊糊又要睡去了。

    隐约中听着车厢里开始闹腾,我吃力地睁开眼,发现大家都起床了正盯着窗外看,爷爷也是。我连忙翻个身往窗外看去。好家伙!白茫茫地一片,一望无际,田野里,屋顶上,树冠上,银装素裹,分外好看!幸好是阴天,要是出着太阳,还不闪瞎了大伙儿的眼!南方人哪见过这么厚的雪啊,都闹哄着往窗口挤,而坐着不动的,那多半就是北方人了,人家见得多了,比这厚的都见过,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这时对面的一个中年男子开口了,“这雪比上我老家那边差远着呢!咱们长春那边,雪积半米多厚那是常有的事,最冷的时候外面温度零下二三十度,都冻得人不敢出门。买菜都是几篓几篓买回去屯着,几乎没人去逛街,啥堆雪人啊都是小孩在自家门口弄弄,都不兴走出去。”

    一个人打断他说:“咋的,走出去不更好玩儿吗?”

    那位大哥说:“好玩个屁!走出去还不得被雪埋咯!大人走出去都得埋了大腿肚子,小孩一去还能看着人儿?”

    一听到这儿车厢里人都大笑起来,我也噗嗤笑出了声。爷爷抬头一看,我正趴在床沿上傻笑。

    他继续说起来,“有时候门给雪冻着了都开不了,我们从窗户口下去,用雪铲子先铲走上层的雪,碎雪积得厚了底下的都成了冰,又硬又厚,铲不掉就用热水融,这才能把门打开。雪融时候更是冷到骨头棒子都要碎了,穿棉大衣裹被子都不顶用!就这铺上的被子,你裹着出去一阵风就得把你冻僵在那儿,跟他妈没穿一样一样儿的。”

    他怕别人不信还说:“你们都是短途的,在什么西安、延安就下车了,你们要是不信跟我去趟东北,准冻得你找不着回家的路!”大伙又哄笑起来,一来笑他逗,二来笑他在吹牛。

    我还是挺好奇忍不住问道:“那长白山呢?”

    他一愣,盯着我说:“你要去长白山啊?那边可比长春还要冷多了,零下四十多度哩!那边十月份就下鹅毛大雪,这会儿,你站雪里肯定都看不见人儿了,哈哈哈!”

    我不由得浑身一哆嗦,还好之前在网上查过,带了好几件大棉袄子。那大哥继续说道:“以前长白山雪一厚啊还会封山,现在倒是不会了。你还真要去?”

    我说:“去啊,跟爷爷一块儿去。”

    他用手抹了一下嘴巴,追问到:“你们是去旅游还是寻亲啊?”

    我说:“既旅游又寻亲。”

    他说:“那还好。你们俩单枪匹马上长白山我还真的担心,那边不仅冷也危险,时不时闹雪崩呢,你们一个老人一个女娃娃,要真遇上什么可就麻烦了。”

    旁边一人说道:“你莫吓到人家女娃!”

    另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人说道:“这还真不是吓他们,长白山还真时常雪崩,只不过常发雪崩的那些地儿都不让去,山林深处也是不准去的,只有当地的猎人会去狩猎。我09年去那里旅游就碰到雪崩,那时隔得远,但就是远远看着也觉得恐怖至极。那雪呼啦啦地就滑下来了,碎雪块子四处飞溅,所到之处,一片狼藉。雪滑落速度之快,十丈有余的大树也被瞬间吞没,更别说人了,根本闪躲不及。”

    其他人听着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不曾亲眼目睹的人就这么听着也觉得甚是可怖。

    大家闹腾一番又各自回到铺上躺着,有的在翻看列车提供的报纸杂志,有的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不一会儿就有人发出了鼾声。我转身带上耳机,准备再休息一下。

    过了不到两个小时,我起来去上厕所,这时候餐车在前面的车厢缓缓推行。

    我叫醒爷爷说餐车来了,这一天都吃干粮零食该好好吃顿米饭。车厢里的桌子很小,他们都让给我爷爷用,自己一手端着盒饭一手拿着勺子在吃。火车餐并不丰富,但味道也还行,能吃饱就行了。收拾好垃圾大家接水的接水,上厕所的上厕所,完了又回到铺上。我也去给爷爷新泡了一壶花茶,花茶清淡,喝了不会影响睡眠,爷爷平日里不抽烟也不喝酒,花茶就是他唯一的爱好。

    我们爷孙俩靠墙坐着,外面天色正在慢慢转暗,但不到夜里也无心睡眠。爷爷轻声说:“还记得以前我给你讲的盘牙村吗?”

    我笑着说:“记得。以前您经常讲给我听,这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当然不会忘。”

    “我只给你讲了我在盘牙村那平和的日子却从未提过那年冬天发生的事,那件事在我心里就是一个石疙瘩,解不开了。”

    然后爷爷就打开话匣子,讲起了那从未跟任何人提及过的故事。

    1960年冬至的前两天,爷爷跟着船夫出村买东西,跟春分、夏至、秋分一样,村里冬至那天是要大祭“神龙殿”的,目的是祈求入冬后万事平安,衣食无忧。专职采购的管事妇人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喊上我爷爷一起出村,让我爷爷同路的另一个原因,是这次大祭选中的进贡人是爷爷的妹妹召玲,爷爷需要给妹妹选购进贡时穿的素衣,衣服颜色只能是白色和青灰色,选的是尺寸,少女不出村,便让爷爷代劳了。

    采购了大半天,各家各户拜祭用的香蜡鞭炮装了两大包,爷爷也替召玲选好了一件白色长裙。长裙用的是全丝料,摸起来柔顺异常,那个时日经济很不好,正是闹饥荒的年代,能寻着这么一件好衣服简直是碰着了好运,虽然很贵,但还是咬牙买下了。买衣服的钱并不是爷爷一家的,是村上集资的,这是惯例,每次大祭选中的进贡人都要新买素衣,钱由每家每户各自出一点。爷爷怕把召玲冻着,还托老板现做了一袭白色披风。

    之前爷爷只跟我讲过每月初十五需要进贡“神龙殿”,未曾想还有大祭这一说,也未听他说起还有一个妹妹。

    爷爷跟管事的打包好买的东西,就让船夫返程,三人背着东西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进村的河道边。万事俱备,开船行进到一半却遇上一个人在水中扑腾。

    村里只有船能出入,从未有人敢在这分岔的河里游泳进出,且不说河里乱石成堆容易受伤,这浑浊河水之下也不知道是否有未知生物,要是遇上危险,河道狭窄,根本动不开身。而且此时不知是因为那人荡起了河中泥土还是怎么的,河水比往时更加浑浊,连以往能看到的石头也看不到了。

    那人在河中扑腾,奋力游进,却没有游上几米,眼看着就花光了力气要往水下沉去。爷爷赶紧让船夫快些过去捞起了此人。定睛一看,这人并不是盘牙村人,年纪大约三十出头,方脸圆眼,满脸胡渣,他腿上的裤子已经破烂,两条腿上尽是划痕,很多地方皮肉已经绽开了,冉冉血流,显然是被水中尖锐的石柱子划伤的。船夫本想倒回去把人送到外面,但爷爷看着这人已意识不清,伤口血流不止,形势不妙,恰好家中的太爷会中医药术,便提出先进村处理好伤口再送他出来。船夫还是反对,说村里一向不让外人进,况且还是一个不知来历的陌生人。爷爷犟着要带着人进去,便劝船夫说村里人善良淳朴,不能见死不救,后天就要大祭了,这人正好在这时游河进村,又恰好被我们救起,岂不是缘分,可不能在大祭之前在这人死在这盘牙村!

    管事妇人见爷爷说的在理也劝说船夫,船夫心软拗不过两人只好继续划船。

    进了村,爷爷用管事妇人家的驴车拉上那人往家里跑去,大祭后天就要举行,断不能让村子见了血光之灾,这人是必须要救活的。

    爷爷将人拉进了屋,便叫来太爷治病。太爷一看这人伤势如此重也耽搁不得,没有多问,连忙取来止血的草药和棉布条,清洗伤口上了药,包扎好止了血,又赶紧抓了一副消炎一副生血的草药让爷爷去煎。直到爷爷给他灌下了消炎的汤药,那人才清醒过来,嘟嘟哝哝地说着谢谢。

    后来隔了一个时辰喂他喝了生血的汤药,给他吃了些饭食,脸色才好看些。

    他只说自己是外来打工谋生的人,名叫赵奇,会些砌房的活儿,因为饥荒,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他就想只身一人到外地谋求活路。可是哪里都一样,到处都是吃不饱饭的人,哪还有房子要砌,根本没人需要用工。他就走到了这儿,大概是饿极了人也恍惚,隐约看着小河尽头有炊烟升起,便直接下了河,山外面的一汪潭水倒是平静,可游过去就进了两山夹缝之间的一条小河,河水一改清澈的模样,浑浊不堪,根本看不清水下的情况,刚游了几米小腿就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感,随后伤口就像火烧似的,痛得人直哆嗦。即便这样他还是不停往前游,因为看到那炊烟越来越近,后来腿上伤口越来越多,河水腐蚀着他的皮肉,他拼命游着花光了力气也游不到尽头,正心底一凉想着就要葬身此处时却被爷爷一行人救起,捡回了一条命。

    爷爷当时倒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全心全意地照顾着他,可是后来发现此人信不得已为时已晚,追悔莫及。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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