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闷雷从天空滚过，发出低沉的怒吼。豆大的雨点忽然便落下来，噼啪打在小窗上。
沈昭擎了风灯，站在塌前，静静地望着榻上的人。窗外明明风雨簌簌，她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
榻上的人安静得如同大梦长睡。刀削般的长眉微不可见的拧着，像是被痛苦长时间地凝固。烛火在他的睫羽上氤氲开去，投下小片乌青的阴影。斧裁似的鼻梁挺着几分清高，明明没有笑，唇角却天生微扬。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明目张胆又肆无忌惮的看过这张和记忆几乎分毫不差的面容，视线缓缓地在这张脸上梭巡着，像是试图发现什么秘密，又像是极欲将这张面容与记忆剥离。
元徵有一双深邃如无波古井的眼眸。他看起来一直是个温煦有礼的人，嘴角时不时便带着几分笑意，让旁人不由变生出几分亲近。可那眼瞳里，笑意总是浅的，淡的像清晨的雾气，而雾气之后，是深沉的冷漠与孤孓。
而记忆中的那个人却不是。这两双眉目明明生的一模一样，却又完全不同——他若是笑，便是真的笑，满眼盈盈的欢愉。若是苦，便是淡淡的悲悯和哀愁，让人不禁想趴在他怀里与他痛哭。
每当沈昭有一丝一毫的恍惚，只要对上元徵那双眼便能瞬间清醒。
而唯有此刻，元徵闭上眼不知人世之时，最为像他。
世上真的会有两个生的如此相像之人吗？
没有人能回答沈昭此刻心中的迷思。
将风灯置于一旁，她撩裙侧坐在元徵头边，将他半扶起身，靠在自己肩头。肩伤初愈，这样一个成年男子的依靠，让肩骨一阵钝痛，可她却似毫无知觉般，只垂着眼看怀里的人。
烛火之下的那张脸，真真生的极好，让她又熟悉，又陌生。
一声轻叹刚从唇间逸出，她微眯着眼，喃喃着自言自语，“权且试试，就当是为了这张脸……”
她右手摸向发髻，稍一用力便抽出一支朴素无华的银簪，乌发瞬时垂落，披肩而下，如同一幕倾斜的墨泉。冰冷的簪子握在指间，她抬起左手，那姿势就像环抱着元徵。
右手一动，尖锐的锋利极轻地在左手腕处抚过，忽然停滞，接着指间微一使力，再一拉扯，玉白的腕子上瞬间便划破道口子，猩红的血液噗地冒出，趟过臂腕，滴落在元徵雪白的衣襟。
双唇微启，皓齿咬住银簪。她一把捏住元徵的两颊，迫他仰起头张开双唇，随即用不断渗血的左手腕子堵住了那苍白干涸的双唇。
冰冷而又柔软的唇紧紧的贴着她手腕上的皮肤，坚硬的牙齿抵住了她的伤口。那张脸与她近在咫尺，微弱的鼻息像风一样吹向她的眼睫。不知是因为唇，还是齿，还是这咫尺的暧昧距离，亦或是伤口的疼痛，让她浑身一颤。她神色难测地紧紧盯着元徵，看着那原本苍白的嘴唇因为她的血液而染出一片殷红，如同春日里最艳的一瓣樱，带着让她悸动。
心头一荡，她登时闭眼不敢再看，只在心中不断地对自己说，“他不是寂和！”
心潮渐平，再抬眼之时，眼中唯剩一丝自嘲，余下皆是冰冷。
腕上的口子极深，即便元徵不曾吸允半分，那血液也不断外涌，从他的唇角溢出，在惨白瘦削的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少许，她才将堵着他唇齿的腕子移开，同时揽着他身体的右手往那瘦削的下颚一顶。
头再仰一分，他终于喉结微动，让满嘴的血液尽数吞下。
垂在膝上的手腕犹在淌血。此时的元徵唇上是一片鲜艳的红，倒衬得那张脸不再如来时那般苍白可怕。倒是沈昭自己，脸色早已白了不止一分。
将元徵平放安置好，又抬袖为他拭去唇角犹存的血迹。
细细的做完这些，她方才顾得上自己，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在手腕上缠绕打结，渐渐止了血。
裙上，被褥上均是血迹，如花般晕开。
她扶榻起身时，将长袖微扯，盖住腕子，脚步虚浮地缓缓向外走。
门一拉开，风雨一下扑面。她直到这时，才知屋外大雨倾盆。
立在檐下的药叟和柏先生蓦地转头，只见沈昭扶着门，声音微哑，“若能挺过今晚，便无甚大碍。”
药叟早已等的心焦，此时全忘了致谢便急不可耐地便冲进石室。
柏先生的目光却落在她裙上的点点暗红。
那是血迹，柏先生再熟悉不过。他惊疑望向沈昭，又见她脸色青白，似是没什么力气般靠在门上，道，“沈姑娘可还好？”
沈昭尚来不及答，石室内便传来药叟的呼喊声，“阿楚！”
见柏先生神色一动，沈昭便知药叟口中的阿楚即是柏先生。她唇角微扬，带着几分安抚，“只是有些劳累。柏先生不必顾我，进去看看公子吧。”
柏先生却周到地唤了近处一名仆婢，令她扶沈昭下去歇息，直至沈昭离开，方抬脚急步进了石室。
从石室到小楼，明明不长的距离，沈昭却仿佛如同走了半日般，每一脚都像踩在棉花上一般，虚软地让人难耐。进了屋，她屏退那仆婢，合上房门的瞬间腿脚顿时失力，靠着门软软地滑坐在地。虚浮的神志恍恍惚惚，混混沌沌，她闭着眼，一动不动。
元徵醒来时，已是次日。天色未明，室内唯一盏将熄未熄的烛灯，颤巍巍晃出一片光晕。
屋外风雨已歇，此时万籁俱静。他躺在榻上，睁着眼怔怔望着床顶的雕花许久，方移开目光，偏头看向一旁。
榻旁放着张交椅，交椅上，心神俱疲的柏先生支着头闭眼小憩，丝毫未曾觉察到元徵的醒来。
茫然的心在看到挚友之后，渐渐定下。真好，活着真好。
他想起八岁那年那个神秘的风袍客，想起他站在频危的自己跟前，居高临下的姿态和温暖的手。
“二十年后，我不会再出现，能不能活着，都看你自己的。所以，想做的所求的，都拼尽全力实现吧。”他能将那人说的话一字一句记得清楚，连语气都熟悉的仿佛不过刚刚发生。
白马过隙，这二十年已过去了整整十五年。这十五年里，如风袍客所言，每三月病发一次，每次的痛苦都如同无数蝼蚁噬咬着浑身的经脉血肉，剧烈难熬得让他每一次觉得自己几乎要挺不过去。
可是，他偏偏每次都有惊无险，化险为夷。
他完全不知这次病发的凶险甚于往常，他以为昨夜也同往常一样。
室外忽然传来一声鸦啼，嘶哑的声音在这即将破晓的寂静中显得突兀又令人心惊。柏先生本就是小憩，此时惊醒，惶惶然坐直身子。
微一侧目，便撞进榻上那双洞若幽火的眼眸。柏先生眼一酸，又惊又喜，大步急走上前，“阿徵！你醒了！”
“怎么是你守着？”元徵张口，声音虚弱嘶哑。也正是这一张嘴，忽然便感觉到口腔之中有一股血腥气，蓦地便皱了眉。
以往每一次病发，药叟都会给他服用同一种汤药。那种极度苦涩而又辣喉的滋味，他再熟悉不过——从来不是这种略带着一丝铁腥气的味道。
见他突然蹙眉，柏先生登时便慌了慌，“哪里不舒服？等着，我去唤十九叔！”
元徵却抿唇摇头，半晌，稍稍适应这血腥味之后，才道，“我无妨……只是不知为何满嘴腥味。十九叔换药了？”
柏先生这才安下心来，笑道，“是沈姑娘救了你。”
元徵一愣。沈昭？
他疑惑看向柏先生，柏先生道，“昨日症况凶险异常，往常给你服用的汤药半分效果也无。十九叔急坏了，我便赌了一把，去请那位沈姑娘相助。”
元徵先是想到五色石，却又瞬间否定。派去兰河镇的人下山才不过数日，掐算着日子，此时断不可能回到城中。
而若不是五色石，沈昭又是怎么救的自己？这满嘴的血腥气，是自己呕出的血，还是……
他望着床顶雕花，怔怔思索，耳旁，柏先生又道，“当初你说她天赋秉异，有自愈之奇，我便怀疑她或许并非天赋所致，而是身怀什么奇术。你别怪我草率，实在是当时情况危急，束手无策，担心你……担心你熬不过昨夜。”
元徵动了动，支着榻子想坐起身。柏先生原本还劝，见他坚持，便扶他坐起，挪了迎枕给他靠着。
直到坐起身来，他才赫然发现，衣襟上，胸前，被褥上，竟都是点点斑斑的血痕。一片片的暗红缀在雪白的寝衣和雨过天青色的被褥上，煞是妖娆。他怔怔然盯着这片斑驳红影，艰难开口，“她如何救的我？你和十九叔可在旁看到？”
柏先生摇头，带着几分遗憾道，“沈姑娘让我们在外等候，进来不过一炷香功夫便离开了。”
元徵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觉。初时再一次脱离死亡的畅快和轻松早已消弭得干干净净，此时心中仿佛江海翻涌。那浪潮里，有疑惑，有惊讶，有羡慕，还有正在不断膨胀的狂喜。
他是艳羡沈昭的，羡慕她不药而愈的奇异本事。对于自己这种永远半只脚踩进棺材的人来说，那种能力在遇见沈昭之前，简直想也不敢想。
他轻易地相信了沈昭所谓天赋的说法。在他看来，风袍客可以一抚额就给他二十年的生命，这世上怕是也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了。这也是为什么药叟和柏先生直至昨日也对沈昭的解释半信半疑，唯独他确信无二的原因。他不曾告诉过二人风袍客的事，每一次病发后化险为夷，他都愿意让药叟觉得是汤药发挥了效力，是刺**道的银针调动了浑身的精气。对于这个从他呱呱坠地开始便陪伴在身边，为他劳心劳力，至今未娶的老人，他永远怀着一腔难言的濡慕之情。
然而此时，柏先生却告诉她，沈昭或许不是天赋秉异，而是身怀奇术。这奇术，不仅让她自己不药而愈，也能助他渡过难关。
若是如此，那风袍客许给他的20年，是不是可以变成25年？30年？50年？
心中仿佛有一面大鼓，咚咚咚地撞着，喜悦不断放大，几乎将他淹没。
这是一个从不知健康为何物的人，对活着的一种本能的渴望和欣喜。他紧紧的攥着褥子，那双眼晶亮地像饥饿了许久终于捕住猎物的狼，带着柏先生从未见过的渴望的光芒。
“阿楚……带她来见我！”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沈昭擎了风灯，站在塌前，静静地望着榻上的人。窗外明明风雨簌簌，她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
榻上的人安静得如同大梦长睡。刀削般的长眉微不可见的拧着，像是被痛苦长时间地凝固。烛火在他的睫羽上氤氲开去，投下小片乌青的阴影。斧裁似的鼻梁挺着几分清高，明明没有笑，唇角却天生微扬。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明目张胆又肆无忌惮的看过这张和记忆几乎分毫不差的面容，视线缓缓地在这张脸上梭巡着，像是试图发现什么秘密，又像是极欲将这张面容与记忆剥离。
元徵有一双深邃如无波古井的眼眸。他看起来一直是个温煦有礼的人，嘴角时不时便带着几分笑意，让旁人不由变生出几分亲近。可那眼瞳里，笑意总是浅的，淡的像清晨的雾气，而雾气之后，是深沉的冷漠与孤孓。
而记忆中的那个人却不是。这两双眉目明明生的一模一样，却又完全不同——他若是笑，便是真的笑，满眼盈盈的欢愉。若是苦，便是淡淡的悲悯和哀愁，让人不禁想趴在他怀里与他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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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真的会有两个生的如此相像之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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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风灯置于一旁，她撩裙侧坐在元徵头边，将他半扶起身，靠在自己肩头。肩伤初愈，这样一个成年男子的依靠，让肩骨一阵钝痛，可她却似毫无知觉般，只垂着眼看怀里的人。
烛火之下的那张脸，真真生的极好，让她又熟悉，又陌生。
一声轻叹刚从唇间逸出，她微眯着眼，喃喃着自言自语，“权且试试，就当是为了这张脸……”
她右手摸向发髻，稍一用力便抽出一支朴素无华的银簪，乌发瞬时垂落，披肩而下，如同一幕倾斜的墨泉。冰冷的簪子握在指间，她抬起左手，那姿势就像环抱着元徵。
右手一动，尖锐的锋利极轻地在左手腕处抚过，忽然停滞，接着指间微一使力，再一拉扯，玉白的腕子上瞬间便划破道口子，猩红的血液噗地冒出，趟过臂腕，滴落在元徵雪白的衣襟。
双唇微启，皓齿咬住银簪。她一把捏住元徵的两颊，迫他仰起头张开双唇，随即用不断渗血的左手腕子堵住了那苍白干涸的双唇。
冰冷而又柔软的唇紧紧的贴着她手腕上的皮肤，坚硬的牙齿抵住了她的伤口。那张脸与她近在咫尺，微弱的鼻息像风一样吹向她的眼睫。不知是因为唇，还是齿，还是这咫尺的暧昧距离，亦或是伤口的疼痛，让她浑身一颤。她神色难测地紧紧盯着元徵，看着那原本苍白的嘴唇因为她的血液而染出一片殷红，如同春日里最艳的一瓣樱，带着让她悸动。
心头一荡，她登时闭眼不敢再看，只在心中不断地对自己说，“他不是寂和！”
心潮渐平，再抬眼之时，眼中唯剩一丝自嘲，余下皆是冰冷。
腕上的口子极深，即便元徵不曾吸允半分，那血液也不断外涌，从他的唇角溢出，在惨白瘦削的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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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的做完这些，她方才顾得上自己，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在手腕上缠绕打结，渐渐止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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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血迹，柏先生再熟悉不过。他惊疑望向沈昭，又见她脸色青白，似是没什么力气般靠在门上，道，“沈姑娘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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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柏先生神色一动，沈昭便知药叟口中的阿楚即是柏先生。她唇角微扬，带着几分安抚，“只是有些劳累。柏先生不必顾我，进去看看公子吧。”
柏先生却周到地唤了近处一名仆婢，令她扶沈昭下去歇息，直至沈昭离开，方抬脚急步进了石室。
从石室到小楼，明明不长的距离，沈昭却仿佛如同走了半日般，每一脚都像踩在棉花上一般，虚软地让人难耐。进了屋，她屏退那仆婢，合上房门的瞬间腿脚顿时失力，靠着门软软地滑坐在地。虚浮的神志恍恍惚惚，混混沌沌，她闭着眼，一动不动。
元徵醒来时，已是次日。天色未明，室内唯一盏将熄未熄的烛灯，颤巍巍晃出一片光晕。
屋外风雨已歇，此时万籁俱静。他躺在榻上，睁着眼怔怔望着床顶的雕花许久，方移开目光，偏头看向一旁。
榻旁放着张交椅，交椅上，心神俱疲的柏先生支着头闭眼小憩，丝毫未曾觉察到元徵的醒来。
茫然的心在看到挚友之后，渐渐定下。真好，活着真好。
他想起八岁那年那个神秘的风袍客，想起他站在频危的自己跟前，居高临下的姿态和温暖的手。
“二十年后，我不会再出现，能不能活着，都看你自己的。所以，想做的所求的，都拼尽全力实现吧。”他能将那人说的话一字一句记得清楚，连语气都熟悉的仿佛不过刚刚发生。
白马过隙，这二十年已过去了整整十五年。这十五年里，如风袍客所言，每三月病发一次，每次的痛苦都如同无数蝼蚁噬咬着浑身的经脉血肉，剧烈难熬得让他每一次觉得自己几乎要挺不过去。
可是，他偏偏每次都有惊无险，化险为夷。
他完全不知这次病发的凶险甚于往常，他以为昨夜也同往常一样。
室外忽然传来一声鸦啼，嘶哑的声音在这即将破晓的寂静中显得突兀又令人心惊。柏先生本就是小憩，此时惊醒，惶惶然坐直身子。
微一侧目，便撞进榻上那双洞若幽火的眼眸。柏先生眼一酸，又惊又喜，大步急走上前，“阿徵！你醒了！”
“怎么是你守着？”元徵张口，声音虚弱嘶哑。也正是这一张嘴，忽然便感觉到口腔之中有一股血腥气，蓦地便皱了眉。
以往每一次病发，药叟都会给他服用同一种汤药。那种极度苦涩而又辣喉的滋味，他再熟悉不过——从来不是这种略带着一丝铁腥气的味道。
见他突然蹙眉，柏先生登时便慌了慌，“哪里不舒服？等着，我去唤十九叔！”
元徵却抿唇摇头，半晌，稍稍适应这血腥味之后，才道，“我无妨……只是不知为何满嘴腥味。十九叔换药了？”
柏先生这才安下心来，笑道，“是沈姑娘救了你。”
元徵一愣。沈昭？
他疑惑看向柏先生，柏先生道，“昨日症况凶险异常，往常给你服用的汤药半分效果也无。十九叔急坏了，我便赌了一把，去请那位沈姑娘相助。”
元徵先是想到五色石，却又瞬间否定。派去兰河镇的人下山才不过数日，掐算着日子，此时断不可能回到城中。
而若不是五色石，沈昭又是怎么救的自己？这满嘴的血腥气，是自己呕出的血，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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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徵动了动，支着榻子想坐起身。柏先生原本还劝，见他坚持，便扶他坐起，挪了迎枕给他靠着。
直到坐起身来，他才赫然发现，衣襟上，胸前，被褥上，竟都是点点斑斑的血痕。一片片的暗红缀在雪白的寝衣和雨过天青色的被褥上，煞是妖娆。他怔怔然盯着这片斑驳红影，艰难开口，“她如何救的我？你和十九叔可在旁看到？”
柏先生摇头，带着几分遗憾道，“沈姑娘让我们在外等候，进来不过一炷香功夫便离开了。”
元徵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觉。初时再一次脱离死亡的畅快和轻松早已消弭得干干净净，此时心中仿佛江海翻涌。那浪潮里，有疑惑，有惊讶，有羡慕，还有正在不断膨胀的狂喜。
他是艳羡沈昭的，羡慕她不药而愈的奇异本事。对于自己这种永远半只脚踩进棺材的人来说，那种能力在遇见沈昭之前，简直想也不敢想。
他轻易地相信了沈昭所谓天赋的说法。在他看来，风袍客可以一抚额就给他二十年的生命，这世上怕是也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了。这也是为什么药叟和柏先生直至昨日也对沈昭的解释半信半疑，唯独他确信无二的原因。他不曾告诉过二人风袍客的事，每一次病发后化险为夷，他都愿意让药叟觉得是汤药发挥了效力，是刺**道的银针调动了浑身的精气。对于这个从他呱呱坠地开始便陪伴在身边，为他劳心劳力，至今未娶的老人，他永远怀着一腔难言的濡慕之情。
然而此时，柏先生却告诉她，沈昭或许不是天赋秉异，而是身怀奇术。这奇术，不仅让她自己不药而愈，也能助他渡过难关。
若是如此，那风袍客许给他的20年，是不是可以变成25年？30年？50年？
心中仿佛有一面大鼓，咚咚咚地撞着，喜悦不断放大，几乎将他淹没。
这是一个从不知健康为何物的人，对活着的一种本能的渴望和欣喜。他紧紧的攥着褥子，那双眼晶亮地像饥饿了许久终于捕住猎物的狼，带着柏先生从未见过的渴望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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