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晋和五年，西魏都城泺阳。冬日的阳光照开了晨雾，商肆刚刚开张，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
“哒哒哒……”突然响起仓促的马蹄声，一小队人马匆匆奔驰而过。百姓们连忙避让道旁两侧，路旁商肆的老板听见动静也陆续探出身来。
马蹄声急促地敲击着青石板，渐渐远去。
茶庄的方睦羽叹了口气，看到马上黑巾裹面的清瘦身影，摇了摇头，转身回到店里。
小二瞧见他脸上的愁色，忍不住问道：“老板，您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飞羽营的人出现在京城里，一定没有好事。”方老板说着，忧虑地望着皇城的方向。片刻后终于察觉到小二惊愕的目光，连忙摆了摆手，自嘲般地说：“罢了罢了，如今连年，咱们平头百姓，保住自己小命就好。不该操心，不能操心啊……”
飞羽营的队伍按人字形排开，像是一把蓄势待发的黑色弓弩，一路疾驰直至兴庆宫中。为首的是飞羽营副队长张驰，此番进京，送来了北境战事的密报。
张驰将队长洛离亲笔撰写的密函呈给高公公后就一直伏在地上，静静地候着。虽不知密函上写了什么，但是想到北境战场军队败退，主帅辞世的局面，想来密函上也不是什么让皇上心情愉悦的内容。他虽然不是久居泺阳的京官，却也深知这位新王性格乖戾，自己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大殿里时光静静流逝，张驰悄悄抬眼，见苏世城还在阅读那封密报，只觉得心里越来越慌。
“啪”地一声，苏世城重重合上了折子，在龙椅上阴恻恻地开口了：“洛离告诉孤，墨北五城已经被夺去了。”苏世城刚才快速地扫完奏章后简直不能相信上面所写，又重头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这一回，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启禀大王，此次大夏来势汹汹，攻我军不备，才抢占了先机；假以时日，我军必定能收复失地，还请大王宽心。”张驰小心地拿捏着自己的措辞，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苏世城的逆鳞。
“大夏不过一个粗鄙之人聚成的游牧之邦，当年得西魏相助才侥幸存活，如今也能夺孤五座城池，叫孤如何宽心？”苏世城说着，眼睛狠厉地一眯，猛地将奏折摔在地上，双手撑案，站起来厉声质问跪在地上的张驰。他说完后冷静些许，继续问道：“林莫离在干什么？林家不是世代将才，怎么到了他这一代，就这般无用？”
“回皇上，林将军在清河一役中不慎受伤，但仍在全力主持大局。”
苏世城怒气消减些许，嘴角却扯出一丝讥笑：“受伤……告诉林莫离，不管用任何手段，守住孤的城池，必定有重赏。”他说完，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耐烦地朝张驰挥了挥手。
“臣告退。”张驰离开后，大殿里恢复了起初的寂静。
皇帝闭目沉思了半晌，再睁眼时已经神色如常，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空荡荡的兴庆宫。
高与见他眼神里空洞得捕捉不到情绪，也不敢开口说话，一直静静地候在一旁，过了许久，终于如蒙大赦般听到他开口吩咐道：“高与，宣宇文致雍。”
“是。”高与连忙应答，躬身快步退出殿外。
高与跨出兴庆宫门槛时，心里瞬间松了口气。饶是他陪伴苏世城身边多年，见惯了风风雨雨，也知道今天必定不寻常，要小心捱过才是。他伸手招呼殿外的一位小太监，吩咐他速去宇文府宣宇文致雍进宫面见大王。
久未露面的冬阳悬在空中，满地染上了一层淡黄色，可是殿外一刻不停地刮着疏疏朗朗的冷风。高与许久没有受过这种苦了，但他思忖了一下，相比在殿内的低气压中熬时间，还是宁愿守在寒风中等候宇文致雍的到来。
终于，“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一匹健硕的黑马疾驰向兴庆宫。马上的高大男子虽至中年但仍有一股器宇轩昂的气概。他悬绳勒住了快马，入鬓的长眉微蹙，眼神深沉似大海。宇文致雍是长公主驸马，这些虽不能与将军府抗衡，但也被皇上封了宣平侯，在朝中颇有些威望。
“大人，”高与朝来人作了个揖，“皇上在殿内候着大人呐。”
宇文致雍见高与站在殿外，便知道要面对的事情必定棘手。他微微颔首，在抬脚进殿的一瞬间，敛去了所有多余的神色。
殿内支着暖炉，暖意盎然，宇文致雍裹挟着一阵冷冽的空气进来，将皇帝从莫测的神思中拉了回来。苏世城端坐在龙椅之上，凝视着宇文致雍步步向自己走来。
宇文致雍毕恭毕敬地向龙椅之上的苏世城行了大礼：“臣宇文致雍参见陛下。”
“北边的战事告急，你听说了吗？”
皇帝的语气平静得很，可这般平静下却似波涛诡谲，让宇文致雍感到不妙。他避重就轻地回答：“臣见陛下脸上像有愁色，猜到可能与北境战事相关。”
苏世城听了这话，语气稍和缓：“林莫离已死，我军已失五城。宇文卿，眼下你可有良策？”
“林莫离大将军的军事才能在我朝无人能出其右，此番林将军遇挫……恕臣愚钝，一时不能举荐合适人选，”宇文致雍说到这里便顿了顿，像是在认真思索，过了会儿才继续说道，“正所谓群策群力，陛下何不趁明日早朝之时让群臣商讨良策？”
“军情大事讲究的是先机，不说群臣商讨几日才能出一个结果，若是这当中混杂了一个细作，我西魏大军又如何能反败为胜呢？”
宇文致雍陪伴苏世城身边多年，自然懂得他话中的意思，看来苏世城自己已经有了打算。宇文致雍的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嘴上却依旧不动声色：“陛下圣明，臣着实愚钝。”
“也罢也罢，这件事难为你了。之前让你查江璐瑶的事情，可有什么眉目了？”
宇文致雍心中“咯噔”一跳，苏世城前一句还讲着眼下火烧眉毛的北境战事，怎么忽然就扯到了幽居深山的天宁阁主身上了？他不得其解，正要回答，突然听到苏世城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南越当年自恃水乡泽国，易守难攻，兵败在我西魏铁骑之下，如今经过祝为的治理，倒也恢复了不少元气”苏世城微微眯着眼，回忆那场战争中南越全线溃败的场景，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得意，“祝为孑然一身，不近女色，世人皆知……不说这个了，宇文卿，北境之危局，如今你可有良策？”话锋一转，又重新回到了眼下与大夏的战事上。苏世城的眼神重归锋利，紧紧地盯着宇文致雍低垂的脑袋。
事已至此，宇文致雍终于明白苏世城的用意。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抬眼对上苏世城的眼睛，鼓起勇气说道：“臣想出一计。南越七年前兵败于我国，是大王您宽宏大量才没有乘胜追击，将其灭国。倘若如今提及当日的恩情，祝为一定会主张出兵相助。只要南越国与我西魏军形成包抄之势，不愁不能击退大夏的散兵游勇。”
苏世城脸上终于有了满意的神色，称赞道：“此计定能出其不意。只是一切都要小心行事。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宇文致雍领了旨，走出大殿，才发现汗水已经**了衣襟。他回头望了一眼，夕阳的渲染下，兴庆宫那猩红的牌匾狰狞地望着自己，这块牌匾，到底还需要多少鲜血来供养？会不会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为它祭上鲜血？生逢乱世，深居何位，都难以逃离残忍嗜血的漩涡……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冲进了橙黄的落日余晖中。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哒哒哒……”突然响起仓促的马蹄声，一小队人马匆匆奔驰而过。百姓们连忙避让道旁两侧，路旁商肆的老板听见动静也陆续探出身来。
马蹄声急促地敲击着青石板，渐渐远去。
茶庄的方睦羽叹了口气，看到马上黑巾裹面的清瘦身影，摇了摇头，转身回到店里。
小二瞧见他脸上的愁色，忍不住问道：“老板，您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飞羽营的人出现在京城里，一定没有好事。”方老板说着，忧虑地望着皇城的方向。片刻后终于察觉到小二惊愕的目光，连忙摆了摆手，自嘲般地说：“罢了罢了，如今连年，咱们平头百姓，保住自己小命就好。不该操心，不能操心啊……”
飞羽营的队伍按人字形排开，像是一把蓄势待发的黑色弓弩，一路疾驰直至兴庆宫中。为首的是飞羽营副队长张驰，此番进京，送来了北境战事的密报。
张驰将队长洛离亲笔撰写的密函呈给高公公后就一直伏在地上，静静地候着。虽不知密函上写了什么，但是想到北境战场军队败退，主帅辞世的局面，想来密函上也不是什么让皇上心情愉悦的内容。他虽然不是久居泺阳的京官，却也深知这位新王性格乖戾，自己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大殿里时光静静流逝，张驰悄悄抬眼，见苏世城还在阅读那封密报，只觉得心里越来越慌。
“啪”地一声，苏世城重重合上了折子，在龙椅上阴恻恻地开口了：“洛离告诉孤，墨北五城已经被夺去了。”苏世城刚才快速地扫完奏章后简直不能相信上面所写，又重头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这一回，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启禀大王，此次大夏来势汹汹，攻我军不备，才抢占了先机；假以时日，我军必定能收复失地，还请大王宽心。”张驰小心地拿捏着自己的措辞，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苏世城的逆鳞。
“大夏不过一个粗鄙之人聚成的游牧之邦，当年得西魏相助才侥幸存活，如今也能夺孤五座城池，叫孤如何宽心？”苏世城说着，眼睛狠厉地一眯，猛地将奏折摔在地上，双手撑案，站起来厉声质问跪在地上的张驰。他说完后冷静些许，继续问道：“林莫离在干什么？林家不是世代将才，怎么到了他这一代，就这般无用？”
“回皇上，林将军在清河一役中不慎受伤，但仍在全力主持大局。”
苏世城怒气消减些许，嘴角却扯出一丝讥笑：“受伤……告诉林莫离，不管用任何手段，守住孤的城池，必定有重赏。”他说完，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耐烦地朝张驰挥了挥手。
“臣告退。”张驰离开后，大殿里恢复了起初的寂静。
皇帝闭目沉思了半晌，再睁眼时已经神色如常，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空荡荡的兴庆宫。
高与见他眼神里空洞得捕捉不到情绪，也不敢开口说话，一直静静地候在一旁，过了许久，终于如蒙大赦般听到他开口吩咐道：“高与，宣宇文致雍。”
“是。”高与连忙应答，躬身快步退出殿外。
高与跨出兴庆宫门槛时，心里瞬间松了口气。饶是他陪伴苏世城身边多年，见惯了风风雨雨，也知道今天必定不寻常，要小心捱过才是。他伸手招呼殿外的一位小太监，吩咐他速去宇文府宣宇文致雍进宫面见大王。
久未露面的冬阳悬在空中，满地染上了一层淡黄色，可是殿外一刻不停地刮着疏疏朗朗的冷风。高与许久没有受过这种苦了，但他思忖了一下，相比在殿内的低气压中熬时间，还是宁愿守在寒风中等候宇文致雍的到来。
终于，“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一匹健硕的黑马疾驰向兴庆宫。马上的高大男子虽至中年但仍有一股器宇轩昂的气概。他悬绳勒住了快马，入鬓的长眉微蹙，眼神深沉似大海。宇文致雍是长公主驸马，这些虽不能与将军府抗衡，但也被皇上封了宣平侯，在朝中颇有些威望。
“大人，”高与朝来人作了个揖，“皇上在殿内候着大人呐。”
宇文致雍见高与站在殿外，便知道要面对的事情必定棘手。他微微颔首，在抬脚进殿的一瞬间，敛去了所有多余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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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致雍毕恭毕敬地向龙椅之上的苏世城行了大礼：“臣宇文致雍参见陛下。”
“北边的战事告急，你听说了吗？”
皇帝的语气平静得很，可这般平静下却似波涛诡谲，让宇文致雍感到不妙。他避重就轻地回答：“臣见陛下脸上像有愁色，猜到可能与北境战事相关。”
苏世城听了这话，语气稍和缓：“林莫离已死，我军已失五城。宇文卿，眼下你可有良策？”
“林莫离大将军的军事才能在我朝无人能出其右，此番林将军遇挫……恕臣愚钝，一时不能举荐合适人选，”宇文致雍说到这里便顿了顿，像是在认真思索，过了会儿才继续说道，“正所谓群策群力，陛下何不趁明日早朝之时让群臣商讨良策？”
“军情大事讲究的是先机，不说群臣商讨几日才能出一个结果，若是这当中混杂了一个细作，我西魏大军又如何能反败为胜呢？”
宇文致雍陪伴苏世城身边多年，自然懂得他话中的意思，看来苏世城自己已经有了打算。宇文致雍的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嘴上却依旧不动声色：“陛下圣明，臣着实愚钝。”
“也罢也罢，这件事难为你了。之前让你查江璐瑶的事情，可有什么眉目了？”
宇文致雍心中“咯噔”一跳，苏世城前一句还讲着眼下火烧眉毛的北境战事，怎么忽然就扯到了幽居深山的天宁阁主身上了？他不得其解，正要回答，突然听到苏世城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南越当年自恃水乡泽国，易守难攻，兵败在我西魏铁骑之下，如今经过祝为的治理，倒也恢复了不少元气”苏世城微微眯着眼，回忆那场战争中南越全线溃败的场景，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得意，“祝为孑然一身，不近女色，世人皆知……不说这个了，宇文卿，北境之危局，如今你可有良策？”话锋一转，又重新回到了眼下与大夏的战事上。苏世城的眼神重归锋利，紧紧地盯着宇文致雍低垂的脑袋。
事已至此，宇文致雍终于明白苏世城的用意。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抬眼对上苏世城的眼睛，鼓起勇气说道：“臣想出一计。南越七年前兵败于我国，是大王您宽宏大量才没有乘胜追击，将其灭国。倘若如今提及当日的恩情，祝为一定会主张出兵相助。只要南越国与我西魏军形成包抄之势，不愁不能击退大夏的散兵游勇。”
苏世城脸上终于有了满意的神色，称赞道：“此计定能出其不意。只是一切都要小心行事。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宇文致雍领了旨，走出大殿，才发现汗水已经**了衣襟。他回头望了一眼，夕阳的渲染下，兴庆宫那猩红的牌匾狰狞地望着自己，这块牌匾，到底还需要多少鲜血来供养？会不会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为它祭上鲜血？生逢乱世，深居何位，都难以逃离残忍嗜血的漩涡……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冲进了橙黄的落日余晖中。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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