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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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烈日当空,热气蒸腾,朱君翊前几日都没有觉得巴达维亚的冬天竟然这么热,整个种植园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蒸笼。

    十天前朱君翊提供的图纸方案被通过实施,曹山虎每天都会兴冲冲跑去榨糖厂,负责组织会众施工修葺,偶尔遇到无法解决或者不明白的地方就会回来向朱君翊请教。

    朱君翊的肋骨的骨折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平时的活动也不会再牵到伤口,曹山虎的木屋白天室内就像是蒸锅,仿佛待不上一个时辰人就要被蒸干。朱君翊索性搬了两块木板搭在门前,白天就坐在门前椰树的阴影里纳凉。

    曹山虎和其他华工居住的木屋都是木板支成墙,甘蔗叶加稻草铺屋顶,每间木屋都不大,也很简陋,彼此相距不远,也不会太近,一方面靠得太近会影响通风,另一方面薄木板拼接出来的木屋隔音很差,屋里打个喷嚏咳嗽两声屋外几米外都听的清清楚楚,虽然这里没什么女人,但是大家还是希望有一点私密空间。

    每日上工下工所有华工会众都会从朱君翊门前经过,朱君翊嘴甜又会来事,大家都很喜欢他,一些经历过榨糖厂械斗事件的会众都很佩服这五岁娃娃的胆识,对他更是好的不得了,更重要的是,大家从曹山虎处得知朱君翊懂得修建榨糖厂,并且提供了完整的修造图纸时,朱君翊就裹上了一层神秘感,觉得这孩子非同一般,偶尔有人怯生生来找他出主意他也来者不拒,而且往往都是些顶聪明的好点子,大家看他没什么架子,嘴又甜,一来二去,朱君翊就和前后左右的邻里都熟悉了。

    “朱家小哥,这是俺早上烤的番薯,俺给你留了两个,还是热乎的呢!给你放旁边了啊!”

    朱君翊漾起一脸甜笑:“谢谢老羊叔,您今早起色不错,看起来年轻了十岁都不止!以后没准我得喊您老羊哥啦!”逗得老羊叔和其他几个华工哈哈大笑,嘚嘚瑟瑟地上工去了。

    “大牛哥!这天气好热,我想吃几个椰子,能帮我打几个下来么?”

    “瞧你这说的,朱家小哥,你等着,俺这就打几个下来给你。”又黑又壮的李大牛憨厚地咧着嘴,手里拿着一副硕大的飞去来器。

    李大牛身体太壮太沉,力气又大,不如别人那般手脚灵便,以往看着别人在椰树上爬上爬下,摘椰子轻松的很,他却无论如何都爬上不去,不是摔个狗啃屎,就是干脆把树干压弯,于是被别人取笑起了个诨号“铁砣子”。朱君翊帮着他动手做了个硬木的飞去来器,又教会他使用方法,李大牛一下子神气起来,别人还在爬树的空档,他使劲一撇,飞去来器在空气中划出一个美丽的圆弧,整棵椰树上的椰子应声就掉了一地,其他人再不敢取笑他。

    朱君翊瞧着他整天背着那飞去来器,有心为他创造炫耀的机会,就在大伙上工的时候,故意提出这个要求。只见李大牛屁颠屁颠地跑去椰林边,瞄着选定好的椰树,轮开手臂,猛地用力,手一松,飞去来器飞出,划出一道圆弧,“噹噹”声响,准确撞击在椰树顶上,七八个老椰子全部掉到地上,惹得四周惊叹之声不绝,李大牛高兴地合不拢嘴,兴高采烈地收起飞去来器,将椰子全都捧到朱君翊的脚边,又被朱君翊大声捧了几句,这才开开心心地上工去了。

    朱君翊坐在门口偷偷直乐,这大热天里没什么比椰汁更让人解暑消渴、清热除烦的饮料了,这么多的椰肉,等曹山虎回来,又可以大吃几顿椰肉炒米。

    他取过一个椰子,用匕首在椰子顶部一插,宝刃轻易没入椰壳,匕首与椰壳之间溢出不少浅白色的椰浆,一股自然清馨的芬芳瞬间刺激到他的嗅觉,勾得他口水直流,抽出一根早就准备好的空心草梗顺着刀口插了进去,双手捧起椰子喜滋滋地痛饮起来。

    前些日子曹山虎回来说堂主最终把所有来犯的土人都放了,朱君翊就一直在担心土人的报复,可是说来也奇怪,自打放走了那些土人之后,土人们竟然全都老实了,再也没有人敢来来无事生非,一时黑衫会的声望迅速在华工中提升,越来越多的华工纷纷选择入会。后来才听说,似乎是芭提雅糖厂换了新东家。

    少了那群惹是生非的土人,甘达里亚糖厂的华工朴实、热情,黑衫会虽然无时无刻不在广收会众,倒也没有做任何让人讨厌的事,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木材、甘蔗叶,所以最近十天来,朱君翊不止一次地想过干脆在这里请人搭个小木屋,就在此地安家算了。

    不过想归想,朱君翊还是想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正寻思间,前边路上一辆驴车突然没陷在土坑中。

    这条路本就不是什么主路,寻常时间也少有外人,只是这辆车最近几日总会缓慢在此经过,偶尔还会停上一停,也就见怪不怪。前两日下过一场大雨,本就泥泞的土路上变得有些坑坑洼洼,驴车的右轮好像陷在泥坑中,任凭毛驴怎么拉,也无法将车拉出泥坑。有些华工会众好心上前帮忙,不管多少人前拉后推,那车轮就像是本来就长在那里一般,竟是纹丝不动。

    驴车上跳下一个满脸笑容的小老头,朝着各位抱拳推手一一施礼道:“多谢各位相帮!不敢继续劳烦众位义士,我等自待家人前来即可。”众华工见实在帮不上,也只好各自散去,从一旁走过,自去上工。

    朱君翊瞧得有些出奇,觉得有点违反物理法则,刚才出手帮忙的华工有十几号人,这么多人别说是一辆驴车,就算是一辆汽车,也没道理连一个车轮都抬不动,稀奇,实在稀奇,驴车内定然有些门道。不过,这跟朱君翊没有半文钱关系,那么多成年汉子都无可奈何,没道理让自己这个五岁小儿去凑热闹。

    朱君翊自去开椰子饮椰汁,驴车停在那里不动,小老头也站在车边不动,此时烈日当空,朱君翊没看着还好,眼不见心不烦,这一会儿瞧着瞧着,心里就越来越不是滋味,颇不忍心,于是站起来,大声喊道:“老人家,车陷在那里自己也跑不掉,这边有阴凉,如果不嫌弃,过来坐下歇歇脚,喝几口椰汁,可好?”

    小老头颠颠跑来,近前一瞧,只见面目慈祥和善,眯着眼和气地笑道:“多谢这位小哥,只是我家主人尚在车上,我们多来两个人挤挤,成么?”

    “这有什么不成?尽管叫过来就是,我请你们喝椰汁。”朱君翊拍着身边的几个大椰子,故作大气地道,反正没花钱,也不用心疼,腹中暗笑道。

    “如此,就多谢小哥啦!”

    小老头颠颠又跑回去,掀起车厢前侧的布帘,只见从车厢里跳下一个布衣大汉,吓了朱君翊一跳,这大热的天气,大汉依然穿得整整齐齐,黝黑的脸黑地如同煤炭,身上的肌肉块头纷纷贲起,将衣服撑得紧紧,浑身上下如同铁铸铜浇一般结实,这样的身材,放到后世都可以竞争一下健美世锦赛冠军了,难怪刚才那么多人都抬不动,只这一位,恐怕就已经上到两百多斤。

    大汉又从车厢中扶出一个年轻人,缓缓背在身后,几步就赶到木屋前,当那大汉站在朱君翊面前时,朱君翊直觉得撞上了一堵墙一般,连阳光都被挡得结结实实,自己仿佛成了站在大黄狗前的小鸡崽。

    小老头从车内取来一个锦垫放在两块木板之上,大汉这才将身后的年轻人轻轻放下,朱君翊看清年轻人的相貌之后,不觉一愣。这年轻人至少已经有三十岁,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长眉若柳,双目有神,两颊却深深地陷进去,有种病态的美感,嘴唇微动,急促地呼吸着,一身明黄色的短衫微微有些湿,薄薄的汗透过衬衣渗出来,恍如涂了一层水雾。

    朱君翊刚开始还有点看轻这个年轻人,觉得他这么大了还要别人背在背上,放在后世,可以算是身娇肉贵的废二代了,心中暗自把对方鄙视了几遍,然而当他被大汉放下来的时候,朱君翊呆住了半晌——他的短衫下空空如也,双腿竟然齐根而没。

    朱君翊立刻浮起一丝歉意,他赶紧挑了一个最大的椰子,一刀扎进去,又插了一根空心草梗,递给年轻人,笑道:“天热的时候喝点椰汁,清凉爽口,就是有再多的烦恼也都会一扫而光。”

    年轻人接过椰子,却并不喝,只是很亲切地看着他。

    朱君翊又给小老头和大汉各开了一个椰子,大汉礼貌地朝他一笑,便若无其事地走到旁边的阴凉中。小老头却拒绝了,道:“小老儿年纪大了,这肠胃也不如以前了,实在喝不得这些。多谢您啦!”

    朱君翊觉得这三个人谈吐不俗,三人身上的衣料虽然一般,但是衣服上那密实的针脚,还有那只锦垫,一主二仆的派头,想必这年轻人应该是富绅豪商才是,可是那样简陋的驴车实在是很简陋,倒像是哪个没落世家的落难公子哥。

    朱君翊没有打探对方私密的打算,但是四个人就这么干坐着实在别扭,于是和主仆三人聊起天来。三人之中,小老头最为善谈,那壮汉沉默寡言,年轻人一直微笑不语,只是他望向朱君翊的眼神让朱君翊十分不舒服,说不上什么感觉,就如同自己脸上镶嵌了黄金一般。不过朱君翊可怜年轻人身有残疾,也就不以为意,只跟小老头聊得欢快。

    小老头自称姓王,是主家的管家,壮汉名叫胡海,是名护卫,但是对主家的来历和姓名却绝口不提,朱君翊倒没什么意见,毕竟大家都是初识,你不说,我也不问,只是我的姓名你也别问。

    王管家问了几次姓名,朱君翊都推说大家都叫他“小兄弟”,王管家问不出来,也就不再问。

    王管家聊起他家少爷新买了附近的种植园,最近都会在这附近居住,以后想经常来坐坐,朱君翊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这里的人不多,大家又都厮混熟了,自己又不是什么百万富翁,难道还怕别人来打家劫舍?偶尔有人来串门聊天也省得寂寞无聊。朱君翊突然想起这一带似乎就只有一个芭提雅糖厂,便问:“不会是那个芭提雅吧?”

    “正是!”

    这可真是……朱君翊实在是哭笑不得,想起那横路进二一样呆萌蠢笨的土人匪类,又有点为这主仆三人担心,他当然不会明说,便道:“听说芭提雅糖厂里的那些工人都不安稳,经常会闹事,贵主仆三人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来这里找曹山虎曹大哥,他是个热心肠,对那里的情况也熟,身边又有很多兄弟可以帮忙。”

    王管家正要道谢,忽听那年轻人开口问道:“你……当真只有五岁么?”

    朱君翊抬头一瞧,只见年轻人正用很渴求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既希望自己的回答让他满意,又对自己有所怀疑。

    朱君翊笑了笑,这种情况近来常有,不少人都对他的年龄抱有怀疑,他也很清楚其中的原因,不过要是让他整日装出一副傻头傻脑的孩子样,他却百般不愿,那不符合他的性格。于是很坦白地道:“你怎么看出我只有五岁的?很多人觉得我不像,我也很想说自己是五十岁,可是他们更不信。”

    王管事和胡海都被他逗地偷笑,年轻人却似乎对朱君翊饶有兴趣,继续微笑着道:“莫说五岁,便真如五十岁,怕也说不出你这番话来。”

    被他看地久了,朱君翊慢慢适应了一些,不再感到突兀尴尬,反而觉得他有些亲切,索性开起了玩笑:“是啊!我娘亲也曾经这么对我说过,说我是个小人儿精,整日除了看书就是逗人开心!”

    年轻人听到“娘亲”二字,似乎浑身一震,不过朱君翊却没注意,继续笑道:“几位觉得我像几岁,不妨就当我是几岁,交朋友只问真心,哪有看年纪来交的?”

    王管事一拍掌,赞赏道:“说的好!小兄弟有境界!”胡海也微笑着点头,只那年轻人嘴唇微动,轻声问道:“你……令堂现在……可还安好?”

    “我娘亲命苦,自外祖父仙逝之后,一直含辛茹苦地养育我,可惜积劳成疾,一年前就去了!”朱君翊略带感伤的道。

    年轻人听罢,眼眶中隐有晶莹,神色黯淡,王管事瞧得明白,便趁势代替他问道:“那令尊现在……?”

    “也死了!”朱君翊毫不迟疑地答道。

    年轻人浑身一僵,王管事满脸尴尬,眼睛一转,感慨地道:“真是命苦,好一对患难鸳鸯!”

    朱君翊听得越发不舒服,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君哥儿的母亲,却继承了君哥儿对母亲的回忆和情感,当下皱眉纠正道:“我从小便没见过那个负心汉,也不知他在哪里,我娘亲的不幸都是因为他,我受的苦难也是因为他,我现在过的尚好,除了保留了娘亲赐予的姓名,再不想和那个人有半文钱关系。几位朋友若是还想坐下来聊天,就不要再提这个话题吧!”

    谁知年轻人仿佛若有所失,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受伤般沉声道:“负心汉……你娘也是这么说你爹的么?”

    “哎……我娘亲痴心地很,总说相信他必是遇上了困境,才对我们不管不顾……”或者是受到对方的情绪影响,朱君翊竟不自觉地答了出来。

    年轻人长叹一声,垂头竟滴下几滴眼泪,看得朱君翊有些莫名其妙。

    王管家赶紧解释道:“我家少爷数年前也是被人所害,被迫与亲人失散,所以最见不得这种惨事,每每听到此类情状,都不免为人为己感怀一番。”说罢抽出一块秀巾便要为主子擦拭,却被年轻人摆手制止了,年轻人抬起头来,满是真诚地对着朱君翊笑道:“小……我虽是个商人,却向来乐于助人,也颇有一些积蓄,你我今日有缘同在一个屋檐下避暑,就是缘分,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你有什么要求想对我提的?且随你提罢!”

    这位倒是个感情丰富的善心人,朱君翊看他真情流露,不免心中感叹了一声,突然想起自己的那一件心事,不由得笑道:“多谢你的好意,我并没什么想通过别人实现的愿望,不过,我有一桩生意倒想和你谈一谈!”

    年轻人讶然地看着朱君翊,竟发现在他眼中闪过一道幼童般的调皮,多了一种强大的自信……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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