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初秋，关东浦镇，贫人巷。
柴门，破瓦，漏风窗。
妇人蹲在墙角数蚂蚁，痴痴的笑着，竟是个憨子。
穿着兽皮的少年整理好弓箭的背带，走到妇人身边，伸手帮妇人拭去嘴角的口水。
妇人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打量着少年消瘦黝黑的脸庞，瞪大眼睛，像孩童一般：“楚决明，我们去采裟椤花吧。”
少年手掌轻抚妇人的脸庞，道：“娘，石家四少爷半个月后行小冠礼，我要去为他打一匹狼，好求石老爷免了咱们这个月的利息。”
妇人止住了痴傻的笑：“决明不在，娘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少年叹息一声，笑着问妇人：“那平常我不在的时候，娘在做些什么？”
妇人歪着头，想了半天，突然又痴痴的笑了：“等决明回来！”
少年一怔，笑容有些僵硬，道：“娘，等我练出内劲，成为武者，就带你离开这里，再也不让你穿男人的衣服，不让你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贫人巷的老少爷们都知道从东头数第三家住着一个憨子和一个疯子。
憨子是个女人，姓曲，没名字，喜欢在头上戴一顶娑椤花编的花环，时间长了大家都唤她曲花娘。曲花娘很漂亮，比石府的小姐夫人们还水灵。
疯子是憨子的儿子，叫做楚决明，十三岁，长得很秀气，做人却一点也不秀气。贫人巷西头的刘虎，年轻的时候因为杀人坐过牢，三十岁赶上新皇登基天下大赦才被放了出来，没事就拎着把大柴刀喝酒闹事，被浦镇的一帮地痞流氓奉为大哥，两年前曾经对曲花娘调戏过几句，十一岁的楚决明听见后半夜翻进刘虎家，要不是刘虎的朋友那晚正好来找刘虎，说不定从此就见了阎王，最后还是被楚决明咬破了喉咙。
刘虎报了官，官差问楚决明年纪轻轻怎么如此凶狠，楚决明说：“我们穷，所以我们没有慈悲的权利。我们只有比所有人都凶狠才不会被欺负。”
最后，县老爷看楚决明年纪太小教育几句就给放了。
三十五岁的刘虎和十一岁的楚决明称兄道弟。
楚决明说他穷，但其实他很能赚钱。楚决明是浦镇年纪最小也是活的最久的猎人。
浦镇旁的浦山上有座明智寺，很有名。每天都有香客在山上放生动物甚至是灵兽。只要能活着回来，浦镇的猎人们都能获得不菲的收入。
每次狩猎结束，都能听见刘老汉嚷嚷着给闺女添漂亮衣裳，李光棍张罗着要讨一个媳妇，小王盘算着给意中人也就是刘老汉的闺女买胭脂水粉然后被刘老汉一巴掌括在头上，楚决明想着把爹留下来的旧衣服扔掉给自己娘俩买两身像样的衣服。
但楚决明知道他只能想想。他要还石府的钱，很多。
楚决明今天的运气很差。
明智寺的高僧和寻仇的魔头斗法，惊了浦山的野兽。楚决明寻遍浦山，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猎物，随手打了几只兔子，够娘俩吃上几天。咒骂几句，看着天色渐晚，楚决明开始往回走。
远远的还没进家门，就听见摔东西和男人的咒骂声，中间还夹杂着女人的哭泣。
楚决明加快脚步，推开柴门，就看见曲花娘站在角落里低着头啜泣，这些年一直跟楚决明称兄道弟的刘虎拦在曲花娘身前，低头哈腰的向一名配香戴玉的华服少年小心劝阻着，两个青衣小厮正摔着瓶瓶罐罐。
华服少年长得很阴柔，细眼长眉，腰间悬着镶金短剑，正是石家的四少爷石浑江。
石浑江看见楚决明，像是发现什么新玩具，瞥了一眼楚决明手中的兔子，张口声音好似乌鸦一般：“瞧瞧，这不是咱们楚少侠回来了吗，今天有多少妖魔巨擎在楚少侠手中伏诛啊？”
楚决明面无表情，先是让曲花娘回到里屋，然后对石浑江说道：“不劳四少爷记挂，四少爷马上就要行小冠礼，到时候石老爷还要考教四少爷武艺，四少爷这几天应该多用功才是。”
石浑江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在意，走到楚决明身边把手搭在楚决明肩上：“楚少侠啊，我们石府虽说家大业大，但全府上下上百张嘴等着吃饭呐，你们家欠的银子什么时候能还上来啊？”
“等到了日子，我自然会找石老爷把这个月的钱还上。”
“我说兄弟啊，当年闹饥荒的时候，你那酒鬼爹把自己卖给石府当马夫，贷走三十斤米，结果饥荒还没过去你爹就被马车撞死了，这些年你为了还债过得不容易，哥哥我都看在眼里，我心里替你娘俩难受啊。”
石浑江往里屋看了一眼，吞了口唾沫，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贪婪。
“石府的规矩，哥哥我满十四岁行过小冠礼之后就能娶妻纳妾了。我就跟你明说了吧，你娘虽然老了点，但是没办法，谁叫我心善，等你娘做了我的小妾，咱们还各论个的，我还叫你兄弟，你改口叫我爹。”
楚决明身后一直对石浑江细声慢语相劝的刘虎闻言面色一变，就要摸背着的大柴刀，被楚决明一把拉住。
楚决明面色不变，道：“听说石家大夫人有个最疼爱的丫鬟昨天失踪了，巧的是前两天那丫鬟还和我说了不少四少爷的事。四少爷想和谁交朋友，想用什么手段交朋友跟我们这些泥腿子没什么关系，就是不知道大夫人听了这件事之后会怎么想。”
石浑江收起笑容，眯着眼寒声道：“小子，好狗知道什么时候该叫，什么时候该闭嘴。”
楚决明冲着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四少爷慢走，寒舍简陋，四少爷没事就别来了。”
石浑江冷哼一声，招呼仆人离开了贫人巷。
楚决明把家里收拾一番后，留刘虎吃了顿晚饭。楚决明本意是将今天打的兔子给宰了，曲花娘执意不肯，说要三只兔子留下陪她做游戏，楚决明想想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曲涯香一个人确实无聊索性就由她去了。
楚决明打了六两烧酒，买了两斤花生，从自己衣服上切了块巴掌大的鹿皮跟邻居换了几个鸡蛋，拿去让曲花娘做了一盘裟椤花炒蛋。饭后，楚决明送走刘虎，又给曲涯香洗了把脸，把她扶进里屋上床休息后，才从墙角抱了铺盖铺在刚刚和刘虎吃饭的桌子上。
楚决明盘膝而坐，五心向天，呼吸由浅入深，意沉百窍周天。
楚决明的父亲是中洲人，年轻的时候参加过中洲农民起义，起义失败后，楚决明的父亲为了躲避中洲朝廷追杀，携妻带子逃到关东，却正好赶上关东闹饥荒，把自己贱卖给石府换了些米粮解决一家子温饱，没几天就被一辆豪门大族的马车撞了，方圆百里的大夫全部已经饿死，楚决明父亲最后伤势太重一命呜呼，死前给三岁的楚决明留下一本《北冥真经》。
楚决明这些年一直勤学苦练，可惜别说练出武功成为一方侠客，就连基本的产生内劲成为武者都做不到。楚决明也曾怀疑过是不是这本武学本身就有问题，但武学典籍何等珍贵，只有世家大族的门人弟子才有可能修炼，像楚决明这样的普通人上哪去再找一本武学和《北冥真经》对照印证，只能埋头苦修。
一股气息在体内流转了四十九个周天后，任凭楚决明费劲心力却还是消失无踪，楚决明无奈的摇了摇头，倒头想了一会白天的事情，沉沉睡去。
半晌，一道模糊窈窕的女子身影出现在楚决明身旁，身影似真似幻，看不真切，只是眉目依稀间带着几分恨意。那身影在楚决明身边徘徊良久，最后在楚决明头前止住，似乎是下定决心，一掌向楚决明打去。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柴门，破瓦，漏风窗。
妇人蹲在墙角数蚂蚁，痴痴的笑着，竟是个憨子。
穿着兽皮的少年整理好弓箭的背带，走到妇人身边，伸手帮妇人拭去嘴角的口水。
妇人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打量着少年消瘦黝黑的脸庞，瞪大眼睛，像孩童一般：“楚决明，我们去采裟椤花吧。”
少年手掌轻抚妇人的脸庞，道：“娘，石家四少爷半个月后行小冠礼，我要去为他打一匹狼，好求石老爷免了咱们这个月的利息。”
妇人止住了痴傻的笑：“决明不在，娘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少年叹息一声，笑着问妇人：“那平常我不在的时候，娘在做些什么？”
妇人歪着头，想了半天，突然又痴痴的笑了：“等决明回来！”
少年一怔，笑容有些僵硬，道：“娘，等我练出内劲，成为武者，就带你离开这里，再也不让你穿男人的衣服，不让你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贫人巷的老少爷们都知道从东头数第三家住着一个憨子和一个疯子。
憨子是个女人，姓曲，没名字，喜欢在头上戴一顶娑椤花编的花环，时间长了大家都唤她曲花娘。曲花娘很漂亮，比石府的小姐夫人们还水灵。
疯子是憨子的儿子，叫做楚决明，十三岁，长得很秀气，做人却一点也不秀气。贫人巷西头的刘虎，年轻的时候因为杀人坐过牢，三十岁赶上新皇登基天下大赦才被放了出来，没事就拎着把大柴刀喝酒闹事，被浦镇的一帮地痞流氓奉为大哥，两年前曾经对曲花娘调戏过几句，十一岁的楚决明听见后半夜翻进刘虎家，要不是刘虎的朋友那晚正好来找刘虎，说不定从此就见了阎王，最后还是被楚决明咬破了喉咙。
刘虎报了官，官差问楚决明年纪轻轻怎么如此凶狠，楚决明说：“我们穷，所以我们没有慈悲的权利。我们只有比所有人都凶狠才不会被欺负。”
最后，县老爷看楚决明年纪太小教育几句就给放了。
三十五岁的刘虎和十一岁的楚决明称兄道弟。
楚决明说他穷，但其实他很能赚钱。楚决明是浦镇年纪最小也是活的最久的猎人。
浦镇旁的浦山上有座明智寺，很有名。每天都有香客在山上放生动物甚至是灵兽。只要能活着回来，浦镇的猎人们都能获得不菲的收入。
每次狩猎结束，都能听见刘老汉嚷嚷着给闺女添漂亮衣裳，李光棍张罗着要讨一个媳妇，小王盘算着给意中人也就是刘老汉的闺女买胭脂水粉然后被刘老汉一巴掌括在头上，楚决明想着把爹留下来的旧衣服扔掉给自己娘俩买两身像样的衣服。
但楚决明知道他只能想想。他要还石府的钱，很多。
楚决明今天的运气很差。
明智寺的高僧和寻仇的魔头斗法，惊了浦山的野兽。楚决明寻遍浦山，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猎物，随手打了几只兔子，够娘俩吃上几天。咒骂几句，看着天色渐晚，楚决明开始往回走。
远远的还没进家门，就听见摔东西和男人的咒骂声，中间还夹杂着女人的哭泣。
楚决明加快脚步，推开柴门，就看见曲花娘站在角落里低着头啜泣，这些年一直跟楚决明称兄道弟的刘虎拦在曲花娘身前，低头哈腰的向一名配香戴玉的华服少年小心劝阻着，两个青衣小厮正摔着瓶瓶罐罐。
华服少年长得很阴柔，细眼长眉，腰间悬着镶金短剑，正是石家的四少爷石浑江。
石浑江看见楚决明，像是发现什么新玩具，瞥了一眼楚决明手中的兔子，张口声音好似乌鸦一般：“瞧瞧，这不是咱们楚少侠回来了吗，今天有多少妖魔巨擎在楚少侠手中伏诛啊？”
楚决明面无表情，先是让曲花娘回到里屋，然后对石浑江说道：“不劳四少爷记挂，四少爷马上就要行小冠礼，到时候石老爷还要考教四少爷武艺，四少爷这几天应该多用功才是。”
石浑江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在意，走到楚决明身边把手搭在楚决明肩上：“楚少侠啊，我们石府虽说家大业大，但全府上下上百张嘴等着吃饭呐，你们家欠的银子什么时候能还上来啊？”
“等到了日子，我自然会找石老爷把这个月的钱还上。”
“我说兄弟啊，当年闹饥荒的时候，你那酒鬼爹把自己卖给石府当马夫，贷走三十斤米，结果饥荒还没过去你爹就被马车撞死了，这些年你为了还债过得不容易，哥哥我都看在眼里，我心里替你娘俩难受啊。”
石浑江往里屋看了一眼，吞了口唾沫，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贪婪。
“石府的规矩，哥哥我满十四岁行过小冠礼之后就能娶妻纳妾了。我就跟你明说了吧，你娘虽然老了点，但是没办法，谁叫我心善，等你娘做了我的小妾，咱们还各论个的，我还叫你兄弟，你改口叫我爹。”
楚决明身后一直对石浑江细声慢语相劝的刘虎闻言面色一变，就要摸背着的大柴刀，被楚决明一把拉住。
楚决明面色不变，道：“听说石家大夫人有个最疼爱的丫鬟昨天失踪了，巧的是前两天那丫鬟还和我说了不少四少爷的事。四少爷想和谁交朋友，想用什么手段交朋友跟我们这些泥腿子没什么关系，就是不知道大夫人听了这件事之后会怎么想。”
石浑江收起笑容，眯着眼寒声道：“小子，好狗知道什么时候该叫，什么时候该闭嘴。”
楚决明冲着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四少爷慢走，寒舍简陋，四少爷没事就别来了。”
石浑江冷哼一声，招呼仆人离开了贫人巷。
楚决明把家里收拾一番后，留刘虎吃了顿晚饭。楚决明本意是将今天打的兔子给宰了，曲花娘执意不肯，说要三只兔子留下陪她做游戏，楚决明想想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曲涯香一个人确实无聊索性就由她去了。
楚决明打了六两烧酒，买了两斤花生，从自己衣服上切了块巴掌大的鹿皮跟邻居换了几个鸡蛋，拿去让曲花娘做了一盘裟椤花炒蛋。饭后，楚决明送走刘虎，又给曲涯香洗了把脸，把她扶进里屋上床休息后，才从墙角抱了铺盖铺在刚刚和刘虎吃饭的桌子上。
楚决明盘膝而坐，五心向天，呼吸由浅入深，意沉百窍周天。
楚决明的父亲是中洲人，年轻的时候参加过中洲农民起义，起义失败后，楚决明的父亲为了躲避中洲朝廷追杀，携妻带子逃到关东，却正好赶上关东闹饥荒，把自己贱卖给石府换了些米粮解决一家子温饱，没几天就被一辆豪门大族的马车撞了，方圆百里的大夫全部已经饿死，楚决明父亲最后伤势太重一命呜呼，死前给三岁的楚决明留下一本《北冥真经》。
楚决明这些年一直勤学苦练，可惜别说练出武功成为一方侠客，就连基本的产生内劲成为武者都做不到。楚决明也曾怀疑过是不是这本武学本身就有问题，但武学典籍何等珍贵，只有世家大族的门人弟子才有可能修炼，像楚决明这样的普通人上哪去再找一本武学和《北冥真经》对照印证，只能埋头苦修。
一股气息在体内流转了四十九个周天后，任凭楚决明费劲心力却还是消失无踪，楚决明无奈的摇了摇头，倒头想了一会白天的事情，沉沉睡去。
半晌，一道模糊窈窕的女子身影出现在楚决明身旁，身影似真似幻，看不真切，只是眉目依稀间带着几分恨意。那身影在楚决明身边徘徊良久，最后在楚决明头前止住，似乎是下定决心，一掌向楚决明打去。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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