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句芒去了人间，遍寻韶春的踪迹，但她却似乎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再次见到她，是在战场上。
凡人反抗天神的不公，坚持不懈地与天神做着抗争。他们不求别的，只愿意天神能够做出保证，不再滥杀无辜的凡人。众生平等，没有谁天生就比谁高贵。
可天神觉得凡人提出来的要求着实无理，说什么天神不得随意下到人间，不得奴役人间的凡人。天上就那么点东西，不下来找点乐子，那不得把自己给闷死吗？
于是双方再一次没谈拢，又开始了连年的征战。这一次的战场是在西山，西山是芒所负责的。西山是天梯的所在之处，天梯直达天上，凡人可以通过天梯，直达云霄。若是让这些凡人闯上天界，控制了天界，那他们天神将再无容身之所，只能自取灭亡。
句芒也知道事态严重，赶紧带着手下的兵将赶过去，正好就碰上了要走上天梯的凡人军队。为首的是个戴着面具的女将军。句芒还未靠近她，便生出一种熟悉感。二人你来我往，打了几个回合之后，句芒手中的箭击碎了她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韶春？”
他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是韶春，却又不太像是韶春。
那独属于韶春的灰色瞳孔不复再见，取代它的，只不过是一双平凡至极的黑色瞳仁。
“你认错人了。”
女将军淡淡开口，举起手中的弓箭，就要朝句芒射过来。
句芒惊讶之下，仍晓得迅速躲避开来。
可是女将军下手却并不留情。
句芒虽然是神，但神的数量毕竟远远少于凡人，不过片刻，他们就落了下风。加之句芒一看到女将军的脸，便想到了韶春。心神恍惚之间，他被刺下了马。
“杀了他！杀了他！”
女将军拉起弯弓，利箭射出，句芒避无可避，那利箭直接刺中了他的胸口。
“将军好样的！将军好样的！”
“天神也不过就是如此啊！”
“将军，我们马上就能攻上天梯了。”
句芒一直知道，天神也会死，但没有想到，他的死法居然会是这样——死在一个凡人手里？真是说出来也丢人。
意识涣散之前，他的耳边一直充斥着凡人的欢呼声。攻上天界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能够让天神真正放弃插手人界的事情，才是最值得人庆贺的。
句芒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有些事，他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过，那是他深藏在心中的秘密，也因此，他最惧怕的神，是夜游神。夜游神掌管这世间所有生物的梦境，只要他想窥探你的梦境，就没有他办不到的。
句芒惧怕夜游神会通过他的梦境，知晓他极力想掩藏的秘密。
句芒的梦境里有什么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小孩子罢了。
那是句芒第一次去人间的时候，碰到的小孩。
小娃娃不过四五岁，正在溪边玩水。溪水边骤然出现一个陌生人，他也不害怕，反倒还嘻嘻哈哈的，指着句芒，笑话他头顶上的一堆草。
他被他的笑声给弄得很尴尬，瞪眼看他：“你个小娃娃，再笑的话，我就把你给吃了。”
小娃娃听不懂，仍旧继续在那里乐得哇哇叫。
他不像其他的凡人，看到天神，要么仇视，要么惧怕。他迈开两条萝卜腿，摇摇晃晃地走到句芒的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用软糯的声音，说：“哥哥，哥哥，你是天神吗？”
句芒立刻挺直了腰板，高傲地回答：“是啊，我就是天神。你们生命的兴衰，全靠我。我是春神，我叫句芒。”
小娃娃一看他那气势，高兴地拍手叫好。
“哇，那天神哥哥，你是不是很厉害很厉害？”
句芒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就如同其他的天神看待普通的凡人一样。
“天神哥哥，那我，那你可以救救我姆妈吗？我听阿爸说，姆妈生了很重很重的病，很快就要死了。”
句芒作为高贵的天神，怎么可能任凭一个凡人指挥？
他当然是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这个小孩。
小娃娃面露失望之色，扭头跑开了。
他在溪水边待了一会儿，觉得这里着实无趣，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刚刚那个小孩子。
闲着没事，逗小孩玩也是可以的。
他去了村子，找到了小孩住的地方。
村里的人只当他是外地来的异乡人，也没有对他投以过多的关注。
句芒找到了小娃娃，还看到了他病重的姆妈。
“凡人的生命就是这么不堪一击。”
他嘲讽了一句，并不打算出手相救。
世间万物盛与衰都自有它的规律，更何况，天神自己的事情都管不过来了，还管凡人的干嘛？吃饱了撑着的吗？
小娃娃又开始抹眼泪了，他跪下来，恳求道：“天神哥哥，我求求你，救救我姆妈吧。我姆妈人很好的，她会做好吃的烙饼，会做好看的小老虎，等我姆妈好了，我让她也做小老虎给你！”
他努力摇着他的胳膊，用着孩童最稚嫩天真的嗓音。
句芒依旧不为所动。
他又不是人，没有人的情感。小娃娃对他姆妈的感情，句芒不懂，甚至觉得这样的情感很是无用。凡人没有达到更高的境界，永远只在原地徘徊不前，大约就是被这样的东西所害吧。
被吵得有些烦了，句芒随手一甩，将那小孩子给甩了开来。
只不过，没想到他甩开的力度没有控制好，小娃娃猛地撞在了柱子上，他的脑后一片鲜血，不过片刻，就咽了气。病重的姆妈听到动静，从睡梦中惊醒，看到的便是眼前这幕。她惊得尖叫不已，才叫了两声，便喘不过气来，气绝身亡。
句芒不禁皱眉。他就说他不喜欢凡人。凡人如此聒噪，动不动就大吵大嚷，着实令人心烦。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回到了天上。
原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毕竟在那个时候，天神杀人，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可这件事，却成为了句芒这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
后来那些天神问起他杀人的感觉的时候，他会配合着他们回答，例如很刺激，很爽快之类的答案。但他心底究竟是如何想的呢？
也许，是愧疚吧。
因为愧疚，因为自责，才会被梦魇所缠身。因为惧怕自己这种不该有的念头被其他天神所发现，所以也惧怕夜游神。
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他想明白了。
他得承认，自己的确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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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见到她，是在战场上。
凡人反抗天神的不公，坚持不懈地与天神做着抗争。他们不求别的，只愿意天神能够做出保证，不再滥杀无辜的凡人。众生平等，没有谁天生就比谁高贵。
可天神觉得凡人提出来的要求着实无理，说什么天神不得随意下到人间，不得奴役人间的凡人。天上就那么点东西，不下来找点乐子，那不得把自己给闷死吗？
于是双方再一次没谈拢，又开始了连年的征战。这一次的战场是在西山，西山是芒所负责的。西山是天梯的所在之处，天梯直达天上，凡人可以通过天梯，直达云霄。若是让这些凡人闯上天界，控制了天界，那他们天神将再无容身之所，只能自取灭亡。
句芒也知道事态严重，赶紧带着手下的兵将赶过去，正好就碰上了要走上天梯的凡人军队。为首的是个戴着面具的女将军。句芒还未靠近她，便生出一种熟悉感。二人你来我往，打了几个回合之后，句芒手中的箭击碎了她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韶春？”
他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是韶春，却又不太像是韶春。
那独属于韶春的灰色瞳孔不复再见，取代它的，只不过是一双平凡至极的黑色瞳仁。
“你认错人了。”
女将军淡淡开口，举起手中的弓箭，就要朝句芒射过来。
句芒惊讶之下，仍晓得迅速躲避开来。
可是女将军下手却并不留情。
句芒虽然是神，但神的数量毕竟远远少于凡人，不过片刻，他们就落了下风。加之句芒一看到女将军的脸，便想到了韶春。心神恍惚之间，他被刺下了马。
“杀了他！杀了他！”
女将军拉起弯弓，利箭射出，句芒避无可避，那利箭直接刺中了他的胸口。
“将军好样的！将军好样的！”
“天神也不过就是如此啊！”
“将军，我们马上就能攻上天梯了。”
句芒一直知道，天神也会死，但没有想到，他的死法居然会是这样——死在一个凡人手里？真是说出来也丢人。
意识涣散之前，他的耳边一直充斥着凡人的欢呼声。攻上天界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能够让天神真正放弃插手人界的事情，才是最值得人庆贺的。
句芒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有些事，他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过，那是他深藏在心中的秘密，也因此，他最惧怕的神，是夜游神。夜游神掌管这世间所有生物的梦境，只要他想窥探你的梦境，就没有他办不到的。
句芒惧怕夜游神会通过他的梦境，知晓他极力想掩藏的秘密。
句芒的梦境里有什么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小孩子罢了。
那是句芒第一次去人间的时候，碰到的小孩。
小娃娃不过四五岁，正在溪边玩水。溪水边骤然出现一个陌生人，他也不害怕，反倒还嘻嘻哈哈的，指着句芒，笑话他头顶上的一堆草。
他被他的笑声给弄得很尴尬，瞪眼看他：“你个小娃娃，再笑的话，我就把你给吃了。”
小娃娃听不懂，仍旧继续在那里乐得哇哇叫。
他不像其他的凡人，看到天神，要么仇视，要么惧怕。他迈开两条萝卜腿，摇摇晃晃地走到句芒的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用软糯的声音，说：“哥哥，哥哥，你是天神吗？”
句芒立刻挺直了腰板，高傲地回答：“是啊，我就是天神。你们生命的兴衰，全靠我。我是春神，我叫句芒。”
小娃娃一看他那气势，高兴地拍手叫好。
“哇，那天神哥哥，你是不是很厉害很厉害？”
句芒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就如同其他的天神看待普通的凡人一样。
“天神哥哥，那我，那你可以救救我姆妈吗？我听阿爸说，姆妈生了很重很重的病，很快就要死了。”
句芒作为高贵的天神，怎么可能任凭一个凡人指挥？
他当然是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这个小孩。
小娃娃面露失望之色，扭头跑开了。
他在溪水边待了一会儿，觉得这里着实无趣，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刚刚那个小孩子。
闲着没事，逗小孩玩也是可以的。
他去了村子，找到了小孩住的地方。
村里的人只当他是外地来的异乡人，也没有对他投以过多的关注。
句芒找到了小娃娃，还看到了他病重的姆妈。
“凡人的生命就是这么不堪一击。”
他嘲讽了一句，并不打算出手相救。
世间万物盛与衰都自有它的规律，更何况，天神自己的事情都管不过来了，还管凡人的干嘛？吃饱了撑着的吗？
小娃娃又开始抹眼泪了，他跪下来，恳求道：“天神哥哥，我求求你，救救我姆妈吧。我姆妈人很好的，她会做好吃的烙饼，会做好看的小老虎，等我姆妈好了，我让她也做小老虎给你！”
他努力摇着他的胳膊，用着孩童最稚嫩天真的嗓音。
句芒依旧不为所动。
他又不是人，没有人的情感。小娃娃对他姆妈的感情，句芒不懂，甚至觉得这样的情感很是无用。凡人没有达到更高的境界，永远只在原地徘徊不前，大约就是被这样的东西所害吧。
被吵得有些烦了，句芒随手一甩，将那小孩子给甩了开来。
只不过，没想到他甩开的力度没有控制好，小娃娃猛地撞在了柱子上，他的脑后一片鲜血，不过片刻，就咽了气。病重的姆妈听到动静，从睡梦中惊醒，看到的便是眼前这幕。她惊得尖叫不已，才叫了两声，便喘不过气来，气绝身亡。
句芒不禁皱眉。他就说他不喜欢凡人。凡人如此聒噪，动不动就大吵大嚷，着实令人心烦。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回到了天上。
原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毕竟在那个时候，天神杀人，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可这件事，却成为了句芒这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
后来那些天神问起他杀人的感觉的时候，他会配合着他们回答，例如很刺激，很爽快之类的答案。但他心底究竟是如何想的呢？
也许，是愧疚吧。
因为愧疚，因为自责，才会被梦魇所缠身。因为惧怕自己这种不该有的念头被其他天神所发现，所以也惧怕夜游神。
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他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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