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游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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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正如秦梦和顾长安所见,赵抟是一只猫妖。既然是妖怪,那自然是可以活很长很长时间的。他对外说自己活了有千年,虽然也有吹嘘的成分,但到底离那一千,也差不了几百年。

    赵抟这个名字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姓赵是因为他出生那一年,当时还是赵家的天下,他觉着吧,用“赵”这个姓,更能体现出自己的尊贵之处。当然,很快的,这个姓很快就被别的给取代了。不过这不妨碍赵抟自认为高傲的身份。

    他原先是家猫,生长于庭院深处,跟在一名秀才的身后。秀才吟诗作赋,一身迂腐的酸臭味。字倒是认得一箩筐,家里的米却是没几粒。无奈之下,秀才开始写话本,极尽全力将自己的白日梦写下来。嘿,还真别说,他做的美梦,正巧是全天下大部分男人都心心念念的东西——黄金屋、美娇娘,功名利禄,现实中得不到的东西,书里头都有。自然,这里头,也少不了痴男怨女,恩爱缠绵。赵抟待在秀才身边待久了,到后来自己都能编出来一本书了。这里头啊,都是套路。

    但是,这人世间的情与爱,是不是真的如秀才笔下写的那般,缠绵悱恻,哀婉动人呢?赵抟起了疑惑,这疑惑的最大原因来自于,写出这样故事的秀才,其实不过是个迂腐穷酸的臭秀才,别说女人了,他那屋子里头,连只母猫都没有出现过。

    但可别说,世人都喜欢看这样的小说,连那高墙之中的闺阁少女,也总会偷偷托人带几本回去悄悄的看,然后再为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掬一把同情的泪。

    秀才靠写书赚来了口粮,赵抟自然也跟着沾光,每日的伙食里多了条小鱼干。他那会儿还是很单纯的,秀才对他这么好,他自然不能就这样舍他而去。于是在秀才孤家寡人的几十年时间里,赵抟一直陪着他。有人问秀才,你身边这只猫还是最开始那只吗?怎么活了这么久,该不是成精了吧?秀才笑了笑,说:“什么成精不成精的,这是猫大仙呢,要不是有他,我早就死了。”

    赵抟十分满意秀才有这样的认知,被吹捧得飘飘然起来。

    他一不吃人二不抓小孩,顶多有事没事揍一顿隔壁巷子里的大黄狗出出气,秀才用“大仙”来称呼自己,不过分不过分。

    可一直到秀才临死之前,赵抟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看自己的。

    秀才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看着一直蹲坐在自己床前的黑猫,说:“这么些年,谢谢你一直陪着了。我早知道你是妖,但看你在人间孤零零一个,如我一般,太过凄凉了些,便没有戳破。这一路,我俩相互扶持,如今我走了,也祝你早日寻到一个好去处。”

    那秀才说着,便咽了气。

    幸好他咽气得早,若是再晚一步,赵抟一定会挠花了他的脸。

    什么孤零零一个,什么如他一般凄凉?他赵抟,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人?

    他一点都不孤独,一点都不凄凉,一点都不需要人的同情!

    妖是什么?自在独行人间,潇洒惬意,这便是他!

    赵抟气得再不理那秀才,也不理那秀才的尸身在床上会不会无人知晓而发臭。只不过后来又过了些年,他听人说起闲谈轶事来,有人在那讲一只忠义猫的故事,说那只猫是猫仙,因为秀才的一饭之恩,心甘情愿陪在他身边多年,直到秀才死后才离开。赵抟听了,嗤之以鼻。在那说故事的人口中,那猫仿佛是在倒贴着秀才一样。赵抟那个叫气呀!明明,是那死秀才倒贴着自己。

    若不是因为他,他早就死了,哪里还能活到六十?

    可秀才死了之后,黑猫原本就无聊的生活,仿佛更无聊了。

    他想起秀才说的那番话,他说他孤独?

    不不不,他自在惬意,怎么会孤独呢?

    赵抟很想否定秀才给自己下的判断,但随着他在人间游荡的时间越来越久,他说的话似乎越来越多。

    赵抟很孤独。

    这世间这么多人,他作为一只猫,跟人无法沟通,又瞧不上别的猫猫狗狗。他之所以愿意在秀才的身边待了那么多年,除了当年那一碗饭,还是因为秀才跟他臭味相投。他脑中浮现出秀才写的那些个才子佳人的故事,他想,若是自己也做一回人,说不定,也能觅得自己的佳人。既然他看不上猫,便和人做朋友吧。

    从此,世上少了一只黑猫,多了一个人,名字就叫赵抟。

    赵抟遇上金雁回的时候,是在一个雨天。金小姐的黑猫跑了,正巧跑进他的院子里。她前来寻猫,寻了半天寻不到,找到他家门口。两人便就此对上了眼。

    后来,赵抟找到机会,将那只黑猫还给了金家小姐,一来二去,两个人之间情愫暗生。赵抟看惯了风流话本,耳濡目染,加上猫本来性子就野,自然不可能忠贞于一人。他时常流连于风月场所,后被金雁回发现,寻死觅活了几回,才收敛了性子。

    但赵抟到底是看得比金雁回清楚。金雁回是当朝宰相的女儿,他披着一副人的皮囊,除了有一副好相貌外,一无所有。金雁回自小生长在内院,对外头的人心险恶一概不知,她很单纯,一开始甚至还有将赵抟介绍给她父亲的打算。

    赵抟在心里骂她蠢,嘴上的话却说的很委婉。

    他告诉她,这样做极为不妥当。如果她真这么做了,她的父亲非但不会帮他走上仕途,反而还会让他蹲牢房,说不定哪天就死在牢里了。金雁回一开始还不相信,后来他让她试着试探一下自己的父亲,看看她父亲的反应,她这才信了。

    但赵抟也有私心。

    他告诉了她外头世道艰辛,告诉了她外头人心险恶,却没有告诉她男女大防,也没有告诉她不可以私相授受,更没有告诉她聘为妻奔则妾。

    后来东窗事发,有人说他薄情寡义,有人说他只为着自己考虑。他给自己辩驳,说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这些,说他不知道爱一个人,原来不止需要爱。

    但那些辩驳的话,越到后来越苍白。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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