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独自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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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伴随着离职一并到来的还有颍秀的电话。那天的凌晨三点三十分,我刚熬过最热时刻,正酣然入睡,颍秀的电话将我吵醒。他全然不顾凌晨并不是一个适合打电话的时间,他在电话里面声音洪亮,像是在演讲。

    “禹其。”他说:“我这会儿正在准备东西,中午十二点来机场接我。”

    我觉得一切都太突然,问他是不是要回来。

    “是的。”他说:“我要离开这个烂地方。”

    再没有多余的话。

    机场出口的人几乎都背着个大包或拉个行李箱,颍秀只背着一个斜挎包,加上他干瘦的身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给他招手示意。他抱怨走哪儿都是这么热,然后让我赶紧带他去我住的地方,他只想好好睡一觉。他从下午两点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躺在我的床上一动不动,晚上我只能将凉席拉出去睡在外面。

    将近一天一夜的睡眠让他精神好了很多,我们互相说了对方将近一年多以来各自的情况。他对自己最近一年的情况,包括为什么要离开那座城市,都闭口不提。对于他为什么也选择回这座城市的原因,他的回答是,他出去太久了,想在离家近的城市工作。他几乎处理掉了他在那座城市的所有东西,电脑、移动硬盘、资料书、银行卡、攒了一鞋盒的零钱,连我送给他的那台电钢琴也以九百元的低价处理掉了。他背的那个斜挎包里面只装着一件T恤、一条短裤、一双袜子,一块儿手机充电器。

    他买了回来的机票之后身上仅剩七十一块钱,我对他施以援手,借钱给他,就像我当初投奔他时一样。他很快表现出来了自己的特长和爱好,对这座城市充满好奇,最开始让我带着他出去玩,最后变成他带我出去玩,他很快便熟悉了这座城市几乎所有的地方。我虽然在这座城市上了四年学,加上工作的一年多,竟不及他仅待了一个月的时间。他什么都没变,性格一如既往,记忆力依然好的出奇,广告牌上的陌生号码过目不忘。他自知目下经济拮据,因此不再四处讨女孩子欢心,但依然找到了这座城市寻花问柳者常去的隐秘地方。

    我们都没有工作,我当老师攒的钱也即将被我们挥霍殆尽。这也让我再次回到以前对生活的态度,当绘画老师时产生的必须要有一番作为的梦想烟消云散。我问颍秀我们这算不是堕落不化,自我毁灭。

    “等找到新工作了,你就会发现。”他说:“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我们都开始找工作,颍秀工作经历丰富,又当过领导,面试邀请一份接一份。而我因为想彻底抛弃和绘画有关的工作,投出的简历总是石沉大海,没有接到一份面试邀请。他应聘到一家传统食品店做资讯工作,负责所有和电子、系统有关的工作。而我因为难以找到工作,最终向现实妥协,重新回到艺术培训班教孩子们画画。

    我一直相信颍秀在内心藏着更为远大的目标,在这个传统糕点店的工作也仅仅是因为生活所迫。他初回这座城市,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他曾经应聘过两个更好的职位,薪资足以让他在这座城市过上小康生活。但两个面试都因为一个问题而失败。他总是拒绝回答面试官提出的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上一份工作离职的原因。这个问题他刚从海边回来的时候,我也问过他,但他一直闭口不提,让人怀疑他缄默的心是否被施了魔法,在那座城市是否见到了让他终生都不敢回忆的——或者不会忘记的神秘。我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为何离开那座城市,只是知道他离开时学会了吸烟。

    但他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传统糕点店的工作他做起来得心应手,用老板的话说就是他好像天生就是为这个工作。但时间一久,他以前工作时容易犯的问题也随之而来,表扬与奖赏,奖励与惩罚经常几乎是相伴而来。但他毫不介意。他一次在我的教室看我给孩子们上课,课间休息的时候他说我又变回以前的样子了,而我一直劝他正确对待生活和工作,应该好好努力,把日子过得更好,他那样的工作态度一辈子都没啥进步。

    “你又回去了。”他说:“虽然你在教画画,但是你看起来又像个学者了。”

    “生活不该是你那样子。”我说:“或许你应该不再寻找露水情缘,而是娶个媳妇管管你。”

    绘画培训班二进宫的工作我一直做到来年开春,再次萌生离职年头。那个春天,我不知是第几次暗下决心,一定要找一个可以让我安心做一生的工作。但事与愿违,梦想总是漂浮在空中,摇摇晃晃,每次都飘得很远,仿佛不是我实现不了我下的决心,而是我决心所指的目标总是要离我而去。

    再一次的生活所迫,让我进了倒伏山文化研究中心,那也是唯一一个和绘画艺术类毫无关系的公司在收到我的简历后向我发出面试邀请。我并没有报多大希望,只是想走走过场。抱着一定的侥幸心理,希望薪资和福利都可以让我安心一直做下去。但所谓的研究中心没有任何吸引我的地方,唯一的一点就是我第一次做和绘画无关的正式工作——捕鱼和穿螃蟹不应该算在其中。好奇也是让我留在那儿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接到冯老板自杀的前一天,我和颍秀去了黑舞厅。第二天两个警察告诉我冯老板自杀的消息,几天之后我践行辞职的诺言,从倒伏山文化研究中心离职。

    那个酷似海琳琳的舞女让我重回往昔,一天晚上在黑舞厅门口等她的时候,我心里计算着从我最后一次见到海琳琳到现在,究竟有多少时光从我身旁悄悄溜走。最开始我总是想到她,到最后偶尔想到她,再后来又经常想到她,断断续续,反反复复,记忆的影子像是钟摆。而在同一座城市,见到酷似她的女人,让逝去的记忆更加不堪,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那段时间,我继续每天去学习德语,带着对冯老板当初的承诺,我开始在德语老师的帮助下朗读和背诵《浮士德》的德语原文,难度很大,磕磕绊绊,让我几乎放弃。德语老师一直鼓励我坚持下去,为了给我信心,她自己花时间背诵了《序言》一章,并当面给我展示她的确背的准确无误。德语老师三十五岁,在德国待过五年。我让学校调整了我的课程,白天晚上都可以学习。晚上经常去那个黑舞厅的门口等那个酷似海琳琳的舞女。有时候会见到她,有时候失望而归,有一天,看到她从跟前经过,拐进黑舞厅的黑暗里面。我坐在街对面枫树下的长椅上,在夏日温热的晚风中看着黑舞厅门口的卖票人,心里想着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来看她?

    在大海边的那座城市,我自认为在逐步的填平海琳琳在我生命中留下的死亡之坑,好多次,我看到胜利就在触手可及的彼岸。好些时候,我甚至可以大半天的时间想不起她,虽然想起的时候依然带有对无法消除记忆的不甘,但我相信事情一直在朝着最好的方面发展。那个酷似海琳琳的舞女,加上这座城市特有的味道,揉杂在一起的力量让我以往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很多次,从舞厅门口回去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梦到的都是海琳琳,而不是那个舞女,梦境永远都一模一样,像是同一部电影不停地循环播放。我梦到在毕业展上帮她取画,当我把画从墙上拿下来,转身递给她的时候,她却不见了,整个画展场地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举着画站在桌子上,像一艘在大海上飘零的孤零零的帆船。

    我知道饮鸩止渴绝非上策,我需要克制自己想见那个舞女的欲望,但对于往事的不甘总会将这种克制冲击的支离破碎,毫无抵抗能力,我被自己驱使着一遍遍的去黑舞厅的门口。到那时,我才真正的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想去看她的原因。以前在心中即将填平的那支沟壑只是假象,埋藏在里面的最深层的真相一直蠢蠢欲动,等待着冲出的一刻。我一直在寻求遗忘,但那个舞女让我忘记遗忘,知道原来回忆竟是如此的具有吸引力,我一直去看她的原因很简单——只为了让记忆更加的真实。

    在一个暴雨过后的夜晚,空气潮湿,行人匆匆,黄色的条状盲道上浸满水渍,汽车驶过溅起星光点点。我在舞厅门口看到那个舞女走进去舞厅,我跟着她,在门口花十元钱买了一张票,第一次一个人进入黑舞厅——为了让记忆更加的真实。

    我没理跟着我推销了一路酒水的工作人员,坐在了非消费区,寻找着她的踪影。她一如往常,仿佛永远都是从同一个模具里面走出来的铸件,她每次来黑舞厅都穿同样的衣服。很多舞女为了生意穿着暴露,但她总是一条紧身牛仔裤和一件白色的紧身T恤。别的舞女在舞厅的最后一件事都是换衣服,而她在舞厅里面穿着和在外面同样的衣服。那晚,她的生意不错,只有个别几曲没有被人带进舞池。离开舞厅的时候,我跟着她走到公交站,跟她登上一辆末班公交车,车上连上我俩只有七个人。公交车途径九站,拐了四个弯,等了五个红绿灯。我跟她在一个名字古怪的车站下车,下车时车上只剩下司机一个人,街道冷清,雨后的街面已经晾干。我双手插在裤兜里,跟在她的后面,她两次朝后看过来,我装作若无其事,不让她产生怀疑——她的确没有怀疑。我跟她走进了一个城中村,城中村别有洞天,喧闹异常,和外面的大街形成鲜明对比。她拐了三个弯,我走了三百五十七步,看到她用电子锁打开一个红色的铁门,在红色铁门自动慢慢关上时,我看到她在声控灯的光亮中走上楼去。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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