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许倩还在想，如果真是这样，他如果抱着“相亲”的目的而来，当然不会明说，说了反会让自己产生抵触情绪，而是凭借从自己老爸那里得来的“情报”，接近自己，讨好自己，又让自己对他产生亲切感和依赖感……但道理是这个道理，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那么最关键的是，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王珩见许倩发呆良久，还以为她被吓傻了，哪儿知道自己随便开了个玩笑，引得对方产生了一段关于“婚姻恋爱”问题的深入思考。
“喂，你没事吧？”一只手放在许倩眼前挥挥。
许倩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他，低头垂目道：“没事了。”谁又能没点儿小秘密呢？
不愧是许倩，惊慌只有一刹那，冷静回复速度爆表，王珩边想边道：“电子邮件里说了什么？”
“里面说，今晚凌晨，就会有直升机来樊城国际酒店顶层天台，接我们去京都总部。”
“我们？”
“当然，你会被安排在国安的安全屋内保护一段时间，直到确定你的安全为止。”
“没必要吧……”晕死，忘记自己现在是个国际土豪，国安当然会保护自己，直到排除危险为止。
但许倩这次态度异常强硬，说道：“既然这里已经不安全，你又接受了我的保护，当然要听从国安安排。”
王珩撇嘴，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安排，又道：“樊城国际酒店天台，会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嗯，如果敌人在那里埋伏，只需要掐断电源，阻止电梯运行，再封住快速通道，就是瓮中捉鳖的局面，到时候咱俩在天台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会不会想多了……”
“谨慎些总是好的，你能不能再叫一队特警来保护我们？”
许倩摇摇头道：“樊城特警已经派出一组人保护岳琴了，而且我们也并没有被攻击的迹象，公安那边肯定不会为了几个窃听器专门派特警来，那就太小题大做了。”
“那我们只好先去踩点了，走，咱先去泛成国际酒店住着。”
“也好。”许倩点头道，自己别墅说不准已经被监视了，现在找个人多的地方住，如果真有敌人，必然会投鼠忌器。
“行，那我先出去了，你也先换身衣服再出门，哈哈哈哈”王珩看着许倩身上那件宽松的衣服，暧昧大笑。
砰！许倩把他推出卧室，恶狠狠关上门。
王珩又回到客厅，看起了《我是歌手》，没办法，女人打扮换衣服的时候要是站在门口傻等，就纯属智商欠费。一个小时后，许倩从楼上走下来，身上穿了件修身粉色T恤，手里拿了个白色印花边提包，身下是淡黄色七分裤，运动气垫跑鞋，头发只简单地用红色皮筋扎了个马尾，没有再去戴眼镜，身上少了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透露出一股青春靓丽的气息，整个人都像年轻了好几岁，让王珩看直了眼。
王珩点点头，煞有其事赞道：“你的审美能力比黑客技术强多了！”
呸，又不是穿给你看的，要你管！许倩嘴角一勾，偷偷一笑，但话里仍然透着股傲娇：“哼，走吧。”
当许倩换下职业装，换上少女装，气质随之一变，走进酒店大堂，没人想得到她是学校的老师。这样反而不怎么引人注目，毕竟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开房，男的俊女的美，如果是女老师和男学生，必定招人眼球，但如果两个都是学生，那就比较常见了，根本不值一提。酒店也不会管这些破事，开在学校内的酒店，有一半是招待所性质，当没人招待的时候，就客串了情侣酒店。
只是在王珩刷学生卡要了顶层总统套房的时候，服务员小姐眼睛里闪烁出两颗金色的小星星，和女朋友开房也开的是总统套房，这年轻人该有多壕，他的女朋友的确很漂亮，但自己也不差啊，怎么没碰到过这种的神壕？
酒店一共55层，靠近海边，站在总统套间的落地窗边，可以看见白色的沙滩和翻涌的海浪，碧蓝的天空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交织出海天一色的美景。而套间的另一侧，可以遥望俯视整个樊城国际大学，将大学建筑尽收眼底，附近并没有什么高层建筑，唯一的比酒店高的建筑是位于一公里外的88层教学主楼。这里是个很好的观察位，同时又不可能遭遇狙击，安全性也有了保障。
什么？你说有人能从一公里外的教学主楼的80层楼高度狙击位于酒店55层的两人？开玩笑，那是反器材狙击才能打出的理论距离，是距离，不是精确度，子弹飞这么远起码得两秒钟，高空风这么大，稍微一吹子弹就偏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没有哪个笨蛋会这么干。
两人因为凌晨还要出门坐直升机，所以到了房间后各自来到主次卧，睡了个下午觉。王珩眯了一会儿就起床了，独自一人在酒店内四处闲逛起来。
许倩做了个梦，这个梦很长，时间跨度也很长。刚开始，梦里的“自己”同样来到樊城国际大学，当了两年老师，这两年如同走马观花般一晃而过，“自己”也顺利地挖出目标人物，这人是谁？类似于一个久远记忆中的符号，印象很模糊，总之“自己”是成功完成了这次任务……呵呵，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倩这么想着。忽然，她的脑子里一激，心中有了些许彷徨。自己在做梦？自己知道自己在做梦？为什么又没醒过来？！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我”又是谁……我要，醒过来……我要，睁开眼睛……不行，做不到。
这算是鬼压床了吗？这里难道根本不是梦，而是一段被强行塞进自己脑子里的莫名其妙的记忆？或是情景？这种感觉好虚幻……自己恐怕是想多了……
“梦境”还在继续，“自己”回到了国安，得到了嘉奖，获得了晋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过教师经历的关系，“自己”的空暇时间又成了新招募进国安的学生老师。又是老师，唉，自己竟然做梦都在当老师……都怪他，老是许老师许老师地叫自己，都把自己喊老了……哎呀好讨厌，不想他了……
这个新生班只有寥寥十来个人，他们学成后将成为国安特工，被委派进不同的国安分处，送入不同的国家，为国安完成一个又一个貌似艰难的不可能任务。
在新生中，有个十分眼熟的男孩子，长得很高大，但是皮肤有些黑，身材有些瘦，他的脸庞很英俊，像极了某个人，却又似是而非，少了股玩世不恭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淡然气度，多了点坚毅又不服输的小愣头青气质。
每当“自己”的眼神扫到这个男孩时，他总会底下眼帘，避开“自己”的目光，显得羞涩又腼腆。这个是……小受版的王珩？扫了眼花名册，没错，他也叫王珩。哈，在自己梦里，王珩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下了课，“自己”回到办公室，在电脑上调出所有学生的家庭背景，一个一个看下去，也看到了“王珩”，他的其它资料跟自己知道的差不多，毕竟是梦嘛。但也有不同，比如他的父亲王宏博……这什么职业？赤脚医生？游方郎中？乡村中医？说好的股神呢？
“王珩”竟然没读过高中，或说根本没怎么上过学，但他参加了高考，还考入了重点大学国防生？因家庭清白，头脑出众，又被特招入国安？很有爱很励志很感人的故事……
按照这种分镜节奏，“自己”会和“王珩”发生什么吗？隐隐有些期待呢……哎呀，糟糕，又歪楼了……
但是，接下来的剧情竟然不是“美女老师和帅哥男生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自己”是他的老师，他是“自己”的学生，大家，嗯，十几个同学和“自己”都是同龄人，偶尔会在节假日一起吃饭喝酒聊天。“王珩”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因为他总是将他自己一个人扔在角落里，看着“自己”和其他人打打闹闹其乐融融，显得有些落寞，有些忧郁，但每当“自己”想把他拉进来一起玩闹，他总是躲躲闪闪。于是“自己”和自己都知道了，他绝对在暗恋“自己”，这是属于女人的直觉。哼，小样，还是“小受版”的你更可爱嘛，现在的“王珩”就是个魂淡王八蛋……
“自己”特别又不经意地留意到他，每当大家聚会，轮到“自己”在点餐的时候，他总会偷偷地观察“自己”喜欢吃什么。
咦？这个食谱，真的是我自己的……作为一个梦不用这么追求细节吧……
“自己”在说话的时候，他也会不自觉地微微倾了倾身子，仔细听着“自己”在说什么。
小受版“王珩”化身偷听狂魔？
“自己”有一天生了病，请了个病假，坐在床上无聊望着窗外，外面狂风暴雨又电闪雷鸣，树被风刮倒了，街上的行人连路都走不动。然后“自己”发现了倔强站立在雨中的王珩，他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弯着腰淌着水，亦步亦趋地走向“自己”家，然后偷偷将药放在家门口，这个动作让“自己”和自己很感动。他站在门口好半天，想敲门，手举起来，又落下，举起来，又落下，最终还是悄悄地走了。
嘻嘻，“自己”成为了名叫“王珩”的青春期男孩的梦中情人？当时“自己”为什么不去主动不给他开门呢？毕竟人家顶着风冒着雨过来，也怪不容易的呀……“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难道真的是在等他主动敲响“自己”的门？然后呢？“自己”会去开门吗？如果是自己的话……
后来他走了，这个转折很生硬很突兀，但他必然是要走的，他既然签署了协议，就没有了选择的权利，最终去了国外。去了哪儿？不清楚。过得好吗？不清楚。有了另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吗？也不清楚。反正他已经与“自己”无关了……吗？也许“自己”生病的那天，真的应该推开门，请他进屋里坐坐？
为什么总会感到有些小遗憾呢？
这时候，梦境的速度陡然加快……停，停，快停下来，“自己”和“王珩”还余情未了呢，怎么就没下文了？
卧去！不是吧，怎么一晃又是两年？“自己”怎么还开始谈恋爱了？这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傻X是谁？结婚？结你个大头鬼啊！“自己”怎么可能和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家伙结婚？还生了个……喂喂，剧情一定不是这样的，导演你的剧本拿错了！
“自己”在两年后谈了次恋爱，很快结了婚，对方是个前途无量的政治明星，叫什么名字？这不重要，他的面目也很模糊，两个人都是老大不小了才结的婚，感情什么的，双方都以为婚后还可以慢慢培养，但最终形同陌路。后来“自己”有了个女儿，很可爱，很漂亮，“自己”以为这一生都会为这个女儿活下去，直到多年后的一天。
“自己”在国安中屡有立功，再加上家中的关系，很快就上任了国安行动计划处处长。那一天，一个紧急联络电话打进了国安，接线员把电话迅速转到了“自己”这里。一般这种情况，是外勤特工遭遇了十万火急的情况，需要后勤紧急更改行动计划，或者联系附近的外勤迅速放弃目标前往支援，但那一天……
“这里是计划处，请报告行动代号。”
过了很久，对面仍没说话，“自己”以为对方处于信号不良状态，于是又说了一遍。
“这里是计划处，请报告行动代号。”
这次，对方倒是没过一会就答复过来，声音却……十分装逼？
“哟，是许老师啊，早知道是你在这里接电话，我平时应该多打电话两个过来骚扰你的。”
“自己”听了这声音，觉得有些熟悉，语气又好陌生，但……现在是什么跟什么啊，说好的十万火急呢？
噗！这声“许老师”叫得……果然是那个混蛋吧，那个混蛋真的出现在自己梦里了！我去！可惜“自己”不是自己，不然绝对喷他一脸。
“请报告行动代号。”
“嗨，别啥代号代号了，我是你学生啊，王珩，你不记得我了吧？那啥，这里没啥事……”轰！轰！剧烈的连续爆炸声从电话另一端响起，让“自己”和自己心中同时一紧，然后是一刻不停的枪声，就算是只拿着电话，也能感受到那边激烈的状况。
“喂！喂！王珩，你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报告你的行动代号，我可以立刻联系增员，修改你的行动计划。”砰！电话里传来汽车相撞的声音。
“咳咳……那个，在陪俄罗斯小妞看电影呢，咳，人家战斗名族不论男女都爱看这个……”呯呯呯，枪声几乎响起在手机边。
你逗我呢吧！
“行动代号！”“自己”和自己同时咬牙切齿地对着电话吼道。
呯！这是大口径狙击步枪特有的闷响声。
“……啊！卧槽！小妞叫我认真看电影别打电话，掐了我一下，挂了啊，改天回去给您带点儿土特产。”
嘟嘟嘟，电话挂断。
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和自己很焦急，同时也很奇怪，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他的行动代号？他为什么不请求“自己”变更行动计划？
于是“自己”跑到局长办公室，紧急申请查看王珩的行动档案。
外勤特工的档案都是绝密，不会存有电子档，而是以纸质形式统一存放在档案室机要处保险箱的抽屉里，每一位特工都有一个专门的抽屉来存放档案，只有国安局局长才有资格或授权进行查看。
局长听到“自己”说王珩处于紧急情况，但却没有告诉“自己”行动代号，又拒绝了“自己”提出的支援要求，也是吃了一惊，立刻以红色加急电话询问八分局局长，一连问了数个为什么，然后挂断了电话，手指敲击着桌子，半晌后叹了口气，面向着“自己”。
他说话声音很慢很慢，好像在斟酌用词。
“你最近，和CIA，谈了个合作计划？”
“是的。”
扯远了吧……
“窃取摩萨德，支持恐怖组织的……证据？”
“是的，这个计划是经过了批准的。”
你倒是说“王珩”啊喂……
“我知道。”局长顿了顿后，续道：“计划里派出的是……应龙？”
“是的，这个任务危险性极高，而他做事稳健，技能出众，能胜任任何情况，能解决任何危及，处理任何极端情况，我想这么重要的任务，理所应当派他前去。”
“嗯，不错，按照计划，他是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局长盯着“自己”的眼睛，缓缓道：“现在我也不瞒你，这个应龙，就是你要找的王珩，王珩，就是应龙。”
“什么！？”
“自己”很吃惊。
“自己”原来竟然还不知道！？真是，蠢到家了啦……
“自己”现在在想什么呢，怎么愣住了？我去，这是，思维入侵？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知道梦里的“自己”在发什么呆啦……啊！！！
王珩？哦，没错，那是个青涩的，腼腆的，害羞的小男孩，是个曾今暗恋过自己，然后在某一天，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的外勤。自己对他有过印象，有过记忆，还有过感动，但在时间的冲刷下，这些都连带着名叫“青春”的回忆，被掩埋在了内心深处。
然而现在，自己却发现那个不知道消失在了何处的男孩，竟和自己一直“维系”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唤做“应龙”的行动代号，强势又倔强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时间胶囊”缓缓打开，里面装载着一幕幕拼图，每一幕都代表着一个线索，这个线索勾连着过去和未来，王珩与应龙，消失与显现，痛苦与快乐，失望与希望……
那时，自己刚刚从信息处调入计划处，做出了很多行动计划，但都在具体执行的时候遇到了这样那样的困难，最终均以行动惨淡失败而告终。“应龙”这个代号，成为了万绿丛中一点红，他是唯一一个能完美执行并且完美完成自己任务的人。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给予了自己信心，并成功吸引了自己的注意。自己又不断地计划出无数个不可思议任务，最终也只有他能成功地完成，虽然每次都是九死一生……
自己曾看过他的验伤报告，震惊于他在受到如此重伤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将任务完成。是什么在支撑着他？在自己每次做计划前，都要对行动参与者的身体状况进行评估，连医生都说从没见过伤势能恢复得如此之快的人，推测他在国外学习过将伤势高速恢复的法门，使内脏加速复苏，断肢得以重生，但前提是加速新陈代谢，也许不到50岁就会老得走不动路，但50岁前，他几乎等于超人。
超人？真的是这样吗？
暗恋着自己的男孩王珩……已经隐隐成为国安神话，第一特工的应龙……
两个人，两张模糊不清的面孔，不断重叠交错，打碎重组……最后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声音，自己也只能通过这个声音，来想象他现在的样子。
“哟，是许老师啊……嗨，别啥代号代号了……在陪俄罗斯小妞看电影呢…………啊！卧槽……”
这个声音牵引着自己，将过去数年间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不断地推演，打翻，再推演……无数原本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在此刻拼接起来。
他是因为知道是自己在拟定他的行动计划……所以才一次又一次拼命地完成任务……当自己以为发掘出了一个天才的时候，是他克服了重重困难，将自己并不完美的计划完美执行下去……是啊，自己早该想到，这世上，哪里会有“天才”等待自己来“发掘”呢……他在拼命，却是让自己可以获得更多，成功，尊重，喜悦，还有，幸福？但他却只能行走在阴影里……他或许是将自己当成了他的希望，光明，向往和追求，但这些又是他不可能得到的……于是自己就成了他的寄托，生的寄托，他能在险死还生的局面一次又一次活下来，是因为他要给自己更多，更多，直到自己走到了更高处，或许他的下一个任务，就会以失败告终……
梦境到了这里，许倩哭了出来……真是的，混蛋，你为什么要背着这么重的包袱？活得轻松些不好吗？“自己”有什么好，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梦境继续。
那个电话！对，他为什么要打那个电话？他现在怎么样了？
梦里的自己看着局长，已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怒吼道：“我要知道，我要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出了什么事了！我要他活着，我要他活着给我滚回来！”
局长的表情很阴沉，有些伤心，有些愧疚，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失控而生气，话音低沉地说道：“我们与他，失去了联络。”
“不对，不是这样的！你说他任务成功了，他是应龙，他不可能失败！为什么，出了什么问题！”
“CIA……反水了……”短短几个字，局长说完，背靠在椅背上，脑袋低垂，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如果应龙失踪，不仅代表任务失败，更代表着国安失去了最强的特工，失去了一个神话，局里所有参与此次任务的人，都要为此负责。
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整个人变得懵懵懂懂，浑浑噩噩。自己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天一夜，自己的丈夫没有来过问候，也没有打电话表示关心，甚至连短信都欠奉。突然感觉，自己失去了整个世界。
自己好像发了疯，把文件摔了满地，把电脑从窗户扔了出去，下属刚走进来，就被自己骂了出去。自己在一片狼藉的办公室里，又整整坐了一个星期，是局长亲自过来通知自己，自己才走出了那道门。因为应龙已经被找到，并送到了军区医院ICU重症监护室。
路上，局长像是松了一口气，安慰自己，他一定没事的，因为他是超人。
自己听到“超人”这两个字，就觉得心酸，很想告诉局长什么，但终究一个字也没说。
当自己穿上隔离服，消毒进入病房看见那个他后，才第一次把这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和腼腆青涩的王珩，所向披靡的应龙联系在一起。他躺在那里，一条腿打着绷带，粉碎性骨折，拖着这条腿每走一步，骨头碎片之间摩擦产生痛感都是对意志力的巨大考验，医生说，这可能是车祸造成的，时间拖了很久，能复原的概率不高。一整只手臂也打上了绷带，医生又说，他才进行了断肢重塑手术，这不是他第一次断肢重塑，能恢复成什么样子真不好下判断。
房间里摆满了各种仪器，与他身上插遍的管子相连，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疤，可以目见的新伤就有七八处，医生还说，找到他的时候，因为他超强的自愈能力，很多子弹都镶嵌在了他的肌肉和骨骼里，只有重新划开新生的肌肤，将子弹一颗一颗取出来。有一颗子弹还和新生的肠子长在了一起，医生自己都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的病人，或者说没想过这样的人居然能活下来。
自己又看向他的脸，这张脸已经不复曾今的青涩，变得沧桑，变得成熟，变得更加坚毅，脸颊旁有道新伤，是子弹擦过脸颊带出肉屑的痕迹，现在已经长出了新生的嫩肉。
此时，他好像知道了自己过来看他似的，用力地睁开了双眼，一对漆黑的瞳孔里好似藏了江河湖泊，山川大海，深邃而浩渺，与他对视的人会忍不住被吸引进去，也许会沉沦不出，也许会不可自拔……
自己看着那双眼睛，忍不住捂住嘴，低声哭了出来，对他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好似很惊慌，却又想要笑，嘴角努力勾了勾，扯动了下脸皮的新伤，声音轻轻地道：“许老师，对不起……给你打了个骚扰电话……让你担心了……”
“别，别说话了，我知道你很厉害了，好好睡觉，等伤养好了……我请你吃饭。”自己真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
他用力抬起那条没受伤的手臂，手掌轻轻拂过自己脸颊，擦掉了自己的泪水，他的手很大，很粗糙，也很温暖。
“没事，这伤都是小意思……你别看我现在躺着……其实过两天就能活蹦乱跳的……”
“嗯，嗯，我信你。”
“打了那个骚扰电话，我就后悔了……对不起，许老师……你的计划，从来都是完美的……这次，是我差点失手了……”
“不，不是的，是我一直都没有做好，很多应该提前准备的东西也忽略了……害你受了这么多伤……都是我的错……”
“呵呵……许老师，你想多了……这次，真的要怪CIA那个小婊砸……她居然，居然对我用美人计……哈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他咧开嘴笑了起来，样子很张狂，充满了不可一世的霸气，只是扯动了腹部的伤口，让笑容有些不自然。
自己用双手握住他粗糙的手掌，让他不要太激动，温柔地问道：“为什么好笑，她不漂亮吗？”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眼睛看向天花板，缓缓说道：“她很漂亮……金发碧眼，****……标准的合法萝莉……她叫蕾姆……呵呵，当时我们一起完成了任务……在庆祝，然后我差点儿就上当了，还好我机智……”
“哦？你机智在哪里呢？”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竟然能发出这么轻这么柔的声音。
“因为，我必须回来啊……”
听到这里，自己的眼眶又红了，泪水止不住地流。他见到了自己，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即使伤势这么重，也要用尽全力跟自己说着话，开着玩笑让自己对他放心，然后把所有失误都推到他自己身上。
他有着千言万语要对自己说，但最终只汇成了一句，“因为我必须回来啊”。因为，他害怕他不在了，自己就失去了信心，失去了工作的信心，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是他把自己高高推了上去，就一定不会让自己再重重摔下来。自己在他面前，反而变成了一个被珍视，被呵护的小女孩，这种感觉很温馨，让自己忍不住沉迷，但……
“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那是当然……因为只有我，才能将老师的计划完美执行嘛……”他朝自己眨眨眼，顽皮地说道。
这时候医生进来提醒，探病的时间到了，病人必须要休息。
自己也看得出来，他很疲惫，但仍要强撑着和自己说话，表现得越是轻松，也许就越是难受。这是自己第一次和他单独坐在一起聊天，自己和他都显得有些不舍，但……
也许，自己心中真的住着一头魔鬼，引诱着自己，就像期待他当年能鼓起勇气敲响自己的房门一样，现在也同样期待着，期待着突然有一天，他会不顾一切地冲向自己，拥抱自己，占有自己……
但那只是一个虚幻的愿景罢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行走在阴影中，从来没有联系自己，不是因为他不能，而是他知道，他属于黑暗，自己属于光明，两个人处在两个极端，即使阴差阳错地联系在了一起，终究是两条悖行的道路，他和自己是不可能的。而他把自己当做他的光明，就一定不会让属于他的黑暗来“玷污”自己。
呵，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傻瓜。
一个月后，他出院了，那种放在别人身上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养好的伤，他只用了一个月就恢复如初。然后他给自己打了个电话，笑着说他这一个月在医院里都待出虱子了，请求自己迅速安排他的工作。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张口结舌，不知所措？有一点，自己其实每天都让医院把他的恢复状况打报告提交上来，看到报告，从最初的震惊，到如今的麻木，似乎自己也强迫自己相信了，他是个超人。
然后，梦境再次提速，自己重复着不重复的工作，将每个计划的所有可能，所有退路，所有后着都尽量安排得滴水不漏，下属背着自己说自己是工作狂魔，丈夫背着自己出去沾花惹草，女儿一天天长大长高，自己见到她的时间反而不多了。
时光匆匆有如白驹过隙。
有一天，一封离婚通知书递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自己虽然早就料到了会有这种结局，仍然去找那个人理论，女儿的抚养权，自己是怎么也不会放弃的。
自己和那个人开始吵架，吵着吵着，就擦枪走火，冲突升级，自己打了他一巴掌，他也揍了自己一拳。自己被一拳打飞了出去，飞了好远好远，最后自己从楼上摔了下去，死了，死得很干净，没什么痛苦。
梦里的画面一转，在“自己”死后，许倩仍以幽灵状态，观察着事态的发展，观察着王珩和应龙的一举一动。
那个人最终被法院宣判，过失杀人，缓刑，虽然前途毁了，但因为种种原因，是的，种种原因，法律没有去制裁他。然后，许倩看见了王珩，他就站在法院外的树荫下，就像一头即将暴走的巨兽，脸色很可怕，阴森恐怖神厌鬼弃。看着那个男人从大门走出来，抱了抱他女儿，也是“自己”的女儿，他再次转过身悄悄走了，他不能让这个女孩儿失去母亲的同时，又失去了父亲。他还有着一丝丝理智。
但是这一丝理智，最终还是被自责，愤怒，悲伤，绝望等等互相交织着的，撕扯着的情绪摧垮了。许倩看着这样的他，心揪在了一起，很难过。
他接到一个任务，CIA和国安同时掌握了摩萨德支持恐怖组织的证据，国安只是要求摩萨德不再和恐怖组织联系，而CIA却要求摩萨德将情报共享，双方产生了冲突，王珩作为当事人，对此事持续跟进，介入双方争斗，劝阻并告诫双方理智行动。
任务本来是这样的，但王珩却做了个意想不到的决定。
在三方认为安全的中间国家，摩萨德现任领导，CIA特派谈判专员，王珩三人进行秘密会谈，会谈中，王珩借着阻止双方争吵的时机，将CIA专员打晕，摩萨德领导正松了口气，他却迅速掏出CIA专员的手枪，一颗子弹正中摩萨德领导眉心，了结了他的生命。
这是一颗撬动地球的子弹。
事后王珩悄悄溜走，对国安报告说任务失败，CIA击毙了摩萨德领导，就此在国安的视线中消失了。
他开始过自己的生活，在尼罗河边钓鱼，在公海游轮上豪赌，在巴西迪厅热舞，看英格兰看球，顺便在苏格兰场破了个案……辗转世界后，悄悄回到华夏，走过当年“自己”和他一同去过的所有地方，那所遇到“自己”的学校，那间“自己”上课时使用的教室，那些个曾今大家一起吃过饭的餐厅，有的已经拆除了，有的已经换了老板，有的还照常经营着，他走进去，点了“自己”最爱吃的七分熟西冷牛排。
他还去了“自己”曾今的家，敲响了那扇他当年没有敲响的门。开门的是个老太太，他说，他曾今的老师就住在这里，还把“自己”的照片给老太太看。老太太不认得“自己”，但却觉得他长得很亲切，谈吐也很优雅，语义真挚，语气诚恳，就请他进屋看看。他跨过那扇门，时光在这里交错而过。许倩想着，如果当年他就敲响那扇门，或许“自己”和他的命运会从此改变。
他走过客厅，走过厨房，走过阳台，最后来到“自己”当年的卧室，站在窗户边往外望去。他看到了什么呢？会看到那个风雨交加的日子里，一个少年，打着一把黑色的伞，弯着腰淌着水，亦步亦趋地向这里走来？
许倩不知道，她只看见他慢慢蹲下身，抱着自己的头，把脸埋进膝盖里，颤抖起来，抽泣起来，这个如同钢铁般的男人，竟然蹲在“自己”曾今的卧室，哭得像个孩子……他一个人孤独地面对整个世界，最后竟然换来了这个结局，这是他不曾想到的，这是他不愿面对的，所以他以最为讽刺的方式，用一颗子弹，毁灭了这个世界。
自己，怎么会做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梦呀……
许倩看见他租下一条小游轮，独自一人出了海，在海上漂了很久很久，最后漂到了哪里？她不清楚。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昏暗的灯光下，他终于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他说，看见太阳升了起来。
太阳？哪里有什么太阳？许倩循着他的目光像外望去，看见天边真的有好多颗太阳在冉冉升起……这是什么？这就是他那一颗子弹造成的结果吗？
哈哈哈哈，这混蛋，真是太有才了！
他脱下那身风衣，那件燕尾服，跳进了海中。他死了？不可能！他是超人，不可能被淹死……的确，他的代号是应龙，在水下，在海中，他变成了一条真正的龙，宣泄他最后的疯狂！
他竟然潜入了一艘核潜艇！
许倩第一次亲眼看见他出手，就被震撼住了。那是怎样的鬼魅般的身手，他的步伐似急似徐，在潜艇里任意游走，凡是被他看见或看见他的人，要么被一拳打穿了胸口，要么被一掌拍碎了脑袋，潜艇里狭窄的环境，两三把手枪对他根本造不成威胁。他就像个死神，一会儿从天而降，一会儿从地而出，在潜艇里屠戮着，收割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枪对他没用，但对他的敌人很有用，凡是落到他手上的枪，几乎每颗子弹都代表着一个生命的逝去。
这，也许就是他不敢接近“自己”的原因，他做的都是人类最肮脏最见不得光的事，他是个双手染满鲜血的屠夫，是个披着人皮的死亡使者，他的内心空洞而孤寂，黑暗而阴森，唯一的一处光亮，就是“自己”，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会表现得像个孺幕老师的学生，像个渴望友情的朋友，像个为爱情痴傻的狂士……如今，他最黑暗的一面，在自己面前展示得淋漓尽致。
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呢？可怜吗？可悲吗？可叹吗？
他叫王珩，和那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王珩”是什么关系？
唉，自己真是糊涂啊，这是个梦，自己只需要认识自己身边的那个王珩就行啦……
就在许倩这么想着的时候，看见他已经杀光了潜艇里所有人，并没有接受投降，而是送给每人一颗子弹。之后，他走进的操作间，打开了自毁程序。
剧烈的爆炸声在脑海中炸响，许倩惊呼着“不要！”，从床上弹了起来。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哪儿？
梦境太过真实，她都忘了自己还躺在酒店总统套房卧室里。使劲晃了晃脑袋，将梦境中的压抑和黑暗，心酸与痛苦，从脑海中挥去，她坐了起来，发现浑身都汗湿了。来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目红肿，一定是因为哭得太厉害，脸色有些白，一定是因为梦里发生的事，吓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冲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走出卧室四处看看。
咦？王珩呢？
这个混蛋，不会是扔下自己跑路了吧！
打个电话，“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靠！自己心心念念记挂着他，连做梦都梦到和他一样长相，一样声音，一样名字的一样的怪人，自己都哭了，他，他居然，跑了！！！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王珩见许倩发呆良久，还以为她被吓傻了，哪儿知道自己随便开了个玩笑，引得对方产生了一段关于“婚姻恋爱”问题的深入思考。
“喂，你没事吧？”一只手放在许倩眼前挥挥。
许倩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他，低头垂目道：“没事了。”谁又能没点儿小秘密呢？
不愧是许倩，惊慌只有一刹那，冷静回复速度爆表，王珩边想边道：“电子邮件里说了什么？”
“里面说，今晚凌晨，就会有直升机来樊城国际酒店顶层天台，接我们去京都总部。”
“我们？”
“当然，你会被安排在国安的安全屋内保护一段时间，直到确定你的安全为止。”
“没必要吧……”晕死，忘记自己现在是个国际土豪，国安当然会保护自己，直到排除危险为止。
但许倩这次态度异常强硬，说道：“既然这里已经不安全，你又接受了我的保护，当然要听从国安安排。”
王珩撇嘴，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安排，又道：“樊城国际酒店天台，会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嗯，如果敌人在那里埋伏，只需要掐断电源，阻止电梯运行，再封住快速通道，就是瓮中捉鳖的局面，到时候咱俩在天台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会不会想多了……”
“谨慎些总是好的，你能不能再叫一队特警来保护我们？”
许倩摇摇头道：“樊城特警已经派出一组人保护岳琴了，而且我们也并没有被攻击的迹象，公安那边肯定不会为了几个窃听器专门派特警来，那就太小题大做了。”
“那我们只好先去踩点了，走，咱先去泛成国际酒店住着。”
“也好。”许倩点头道，自己别墅说不准已经被监视了，现在找个人多的地方住，如果真有敌人，必然会投鼠忌器。
“行，那我先出去了，你也先换身衣服再出门，哈哈哈哈”王珩看着许倩身上那件宽松的衣服，暧昧大笑。
砰！许倩把他推出卧室，恶狠狠关上门。
王珩又回到客厅，看起了《我是歌手》，没办法，女人打扮换衣服的时候要是站在门口傻等，就纯属智商欠费。一个小时后，许倩从楼上走下来，身上穿了件修身粉色T恤，手里拿了个白色印花边提包，身下是淡黄色七分裤，运动气垫跑鞋，头发只简单地用红色皮筋扎了个马尾，没有再去戴眼镜，身上少了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透露出一股青春靓丽的气息，整个人都像年轻了好几岁，让王珩看直了眼。
王珩点点头，煞有其事赞道：“你的审美能力比黑客技术强多了！”
呸，又不是穿给你看的，要你管！许倩嘴角一勾，偷偷一笑，但话里仍然透着股傲娇：“哼，走吧。”
当许倩换下职业装，换上少女装，气质随之一变，走进酒店大堂，没人想得到她是学校的老师。这样反而不怎么引人注目，毕竟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开房，男的俊女的美，如果是女老师和男学生，必定招人眼球，但如果两个都是学生，那就比较常见了，根本不值一提。酒店也不会管这些破事，开在学校内的酒店，有一半是招待所性质，当没人招待的时候，就客串了情侣酒店。
只是在王珩刷学生卡要了顶层总统套房的时候，服务员小姐眼睛里闪烁出两颗金色的小星星，和女朋友开房也开的是总统套房，这年轻人该有多壕，他的女朋友的确很漂亮，但自己也不差啊，怎么没碰到过这种的神壕？
酒店一共55层，靠近海边，站在总统套间的落地窗边，可以看见白色的沙滩和翻涌的海浪，碧蓝的天空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交织出海天一色的美景。而套间的另一侧，可以遥望俯视整个樊城国际大学，将大学建筑尽收眼底，附近并没有什么高层建筑，唯一的比酒店高的建筑是位于一公里外的88层教学主楼。这里是个很好的观察位，同时又不可能遭遇狙击，安全性也有了保障。
什么？你说有人能从一公里外的教学主楼的80层楼高度狙击位于酒店55层的两人？开玩笑，那是反器材狙击才能打出的理论距离，是距离，不是精确度，子弹飞这么远起码得两秒钟，高空风这么大，稍微一吹子弹就偏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没有哪个笨蛋会这么干。
两人因为凌晨还要出门坐直升机，所以到了房间后各自来到主次卧，睡了个下午觉。王珩眯了一会儿就起床了，独自一人在酒店内四处闲逛起来。
许倩做了个梦，这个梦很长，时间跨度也很长。刚开始，梦里的“自己”同样来到樊城国际大学，当了两年老师，这两年如同走马观花般一晃而过，“自己”也顺利地挖出目标人物，这人是谁？类似于一个久远记忆中的符号，印象很模糊，总之“自己”是成功完成了这次任务……呵呵，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倩这么想着。忽然，她的脑子里一激，心中有了些许彷徨。自己在做梦？自己知道自己在做梦？为什么又没醒过来？！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我”又是谁……我要，醒过来……我要，睁开眼睛……不行，做不到。
这算是鬼压床了吗？这里难道根本不是梦，而是一段被强行塞进自己脑子里的莫名其妙的记忆？或是情景？这种感觉好虚幻……自己恐怕是想多了……
“梦境”还在继续，“自己”回到了国安，得到了嘉奖，获得了晋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过教师经历的关系，“自己”的空暇时间又成了新招募进国安的学生老师。又是老师，唉，自己竟然做梦都在当老师……都怪他，老是许老师许老师地叫自己，都把自己喊老了……哎呀好讨厌，不想他了……
这个新生班只有寥寥十来个人，他们学成后将成为国安特工，被委派进不同的国安分处，送入不同的国家，为国安完成一个又一个貌似艰难的不可能任务。
在新生中，有个十分眼熟的男孩子，长得很高大，但是皮肤有些黑，身材有些瘦，他的脸庞很英俊，像极了某个人，却又似是而非，少了股玩世不恭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淡然气度，多了点坚毅又不服输的小愣头青气质。
每当“自己”的眼神扫到这个男孩时，他总会底下眼帘，避开“自己”的目光，显得羞涩又腼腆。这个是……小受版的王珩？扫了眼花名册，没错，他也叫王珩。哈，在自己梦里，王珩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下了课，“自己”回到办公室，在电脑上调出所有学生的家庭背景，一个一个看下去，也看到了“王珩”，他的其它资料跟自己知道的差不多，毕竟是梦嘛。但也有不同，比如他的父亲王宏博……这什么职业？赤脚医生？游方郎中？乡村中医？说好的股神呢？
“王珩”竟然没读过高中，或说根本没怎么上过学，但他参加了高考，还考入了重点大学国防生？因家庭清白，头脑出众，又被特招入国安？很有爱很励志很感人的故事……
按照这种分镜节奏，“自己”会和“王珩”发生什么吗？隐隐有些期待呢……哎呀，糟糕，又歪楼了……
但是，接下来的剧情竟然不是“美女老师和帅哥男生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自己”是他的老师，他是“自己”的学生，大家，嗯，十几个同学和“自己”都是同龄人，偶尔会在节假日一起吃饭喝酒聊天。“王珩”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因为他总是将他自己一个人扔在角落里，看着“自己”和其他人打打闹闹其乐融融，显得有些落寞，有些忧郁，但每当“自己”想把他拉进来一起玩闹，他总是躲躲闪闪。于是“自己”和自己都知道了，他绝对在暗恋“自己”，这是属于女人的直觉。哼，小样，还是“小受版”的你更可爱嘛，现在的“王珩”就是个魂淡王八蛋……
“自己”特别又不经意地留意到他，每当大家聚会，轮到“自己”在点餐的时候，他总会偷偷地观察“自己”喜欢吃什么。
咦？这个食谱，真的是我自己的……作为一个梦不用这么追求细节吧……
“自己”在说话的时候，他也会不自觉地微微倾了倾身子，仔细听着“自己”在说什么。
小受版“王珩”化身偷听狂魔？
“自己”有一天生了病，请了个病假，坐在床上无聊望着窗外，外面狂风暴雨又电闪雷鸣，树被风刮倒了，街上的行人连路都走不动。然后“自己”发现了倔强站立在雨中的王珩，他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弯着腰淌着水，亦步亦趋地走向“自己”家，然后偷偷将药放在家门口，这个动作让“自己”和自己很感动。他站在门口好半天，想敲门，手举起来，又落下，举起来，又落下，最终还是悄悄地走了。
嘻嘻，“自己”成为了名叫“王珩”的青春期男孩的梦中情人？当时“自己”为什么不去主动不给他开门呢？毕竟人家顶着风冒着雨过来，也怪不容易的呀……“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难道真的是在等他主动敲响“自己”的门？然后呢？“自己”会去开门吗？如果是自己的话……
后来他走了，这个转折很生硬很突兀，但他必然是要走的，他既然签署了协议，就没有了选择的权利，最终去了国外。去了哪儿？不清楚。过得好吗？不清楚。有了另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吗？也不清楚。反正他已经与“自己”无关了……吗？也许“自己”生病的那天，真的应该推开门，请他进屋里坐坐？
为什么总会感到有些小遗憾呢？
这时候，梦境的速度陡然加快……停，停，快停下来，“自己”和“王珩”还余情未了呢，怎么就没下文了？
卧去！不是吧，怎么一晃又是两年？“自己”怎么还开始谈恋爱了？这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傻X是谁？结婚？结你个大头鬼啊！“自己”怎么可能和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家伙结婚？还生了个……喂喂，剧情一定不是这样的，导演你的剧本拿错了！
“自己”在两年后谈了次恋爱，很快结了婚，对方是个前途无量的政治明星，叫什么名字？这不重要，他的面目也很模糊，两个人都是老大不小了才结的婚，感情什么的，双方都以为婚后还可以慢慢培养，但最终形同陌路。后来“自己”有了个女儿，很可爱，很漂亮，“自己”以为这一生都会为这个女儿活下去，直到多年后的一天。
“自己”在国安中屡有立功，再加上家中的关系，很快就上任了国安行动计划处处长。那一天，一个紧急联络电话打进了国安，接线员把电话迅速转到了“自己”这里。一般这种情况，是外勤特工遭遇了十万火急的情况，需要后勤紧急更改行动计划，或者联系附近的外勤迅速放弃目标前往支援，但那一天……
“这里是计划处，请报告行动代号。”
过了很久，对面仍没说话，“自己”以为对方处于信号不良状态，于是又说了一遍。
“这里是计划处，请报告行动代号。”
这次，对方倒是没过一会就答复过来，声音却……十分装逼？
“哟，是许老师啊，早知道是你在这里接电话，我平时应该多打电话两个过来骚扰你的。”
“自己”听了这声音，觉得有些熟悉，语气又好陌生，但……现在是什么跟什么啊，说好的十万火急呢？
噗！这声“许老师”叫得……果然是那个混蛋吧，那个混蛋真的出现在自己梦里了！我去！可惜“自己”不是自己，不然绝对喷他一脸。
“请报告行动代号。”
“嗨，别啥代号代号了，我是你学生啊，王珩，你不记得我了吧？那啥，这里没啥事……”轰！轰！剧烈的连续爆炸声从电话另一端响起，让“自己”和自己心中同时一紧，然后是一刻不停的枪声，就算是只拿着电话，也能感受到那边激烈的状况。
“喂！喂！王珩，你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报告你的行动代号，我可以立刻联系增员，修改你的行动计划。”砰！电话里传来汽车相撞的声音。
“咳咳……那个，在陪俄罗斯小妞看电影呢，咳，人家战斗名族不论男女都爱看这个……”呯呯呯，枪声几乎响起在手机边。
你逗我呢吧！
“行动代号！”“自己”和自己同时咬牙切齿地对着电话吼道。
呯！这是大口径狙击步枪特有的闷响声。
“……啊！卧槽！小妞叫我认真看电影别打电话，掐了我一下，挂了啊，改天回去给您带点儿土特产。”
嘟嘟嘟，电话挂断。
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和自己很焦急，同时也很奇怪，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他的行动代号？他为什么不请求“自己”变更行动计划？
于是“自己”跑到局长办公室，紧急申请查看王珩的行动档案。
外勤特工的档案都是绝密，不会存有电子档，而是以纸质形式统一存放在档案室机要处保险箱的抽屉里，每一位特工都有一个专门的抽屉来存放档案，只有国安局局长才有资格或授权进行查看。
局长听到“自己”说王珩处于紧急情况，但却没有告诉“自己”行动代号，又拒绝了“自己”提出的支援要求，也是吃了一惊，立刻以红色加急电话询问八分局局长，一连问了数个为什么，然后挂断了电话，手指敲击着桌子，半晌后叹了口气，面向着“自己”。
他说话声音很慢很慢，好像在斟酌用词。
“你最近，和CIA，谈了个合作计划？”
“是的。”
扯远了吧……
“窃取摩萨德，支持恐怖组织的……证据？”
“是的，这个计划是经过了批准的。”
你倒是说“王珩”啊喂……
“我知道。”局长顿了顿后，续道：“计划里派出的是……应龙？”
“是的，这个任务危险性极高，而他做事稳健，技能出众，能胜任任何情况，能解决任何危及，处理任何极端情况，我想这么重要的任务，理所应当派他前去。”
“嗯，不错，按照计划，他是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局长盯着“自己”的眼睛，缓缓道：“现在我也不瞒你，这个应龙，就是你要找的王珩，王珩，就是应龙。”
“什么！？”
“自己”很吃惊。
“自己”原来竟然还不知道！？真是，蠢到家了啦……
“自己”现在在想什么呢，怎么愣住了？我去，这是，思维入侵？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知道梦里的“自己”在发什么呆啦……啊！！！
王珩？哦，没错，那是个青涩的，腼腆的，害羞的小男孩，是个曾今暗恋过自己，然后在某一天，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的外勤。自己对他有过印象，有过记忆，还有过感动，但在时间的冲刷下，这些都连带着名叫“青春”的回忆，被掩埋在了内心深处。
然而现在，自己却发现那个不知道消失在了何处的男孩，竟和自己一直“维系”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唤做“应龙”的行动代号，强势又倔强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时间胶囊”缓缓打开，里面装载着一幕幕拼图，每一幕都代表着一个线索，这个线索勾连着过去和未来，王珩与应龙，消失与显现，痛苦与快乐，失望与希望……
那时，自己刚刚从信息处调入计划处，做出了很多行动计划，但都在具体执行的时候遇到了这样那样的困难，最终均以行动惨淡失败而告终。“应龙”这个代号，成为了万绿丛中一点红，他是唯一一个能完美执行并且完美完成自己任务的人。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给予了自己信心，并成功吸引了自己的注意。自己又不断地计划出无数个不可思议任务，最终也只有他能成功地完成，虽然每次都是九死一生……
自己曾看过他的验伤报告，震惊于他在受到如此重伤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将任务完成。是什么在支撑着他？在自己每次做计划前，都要对行动参与者的身体状况进行评估，连医生都说从没见过伤势能恢复得如此之快的人，推测他在国外学习过将伤势高速恢复的法门，使内脏加速复苏，断肢得以重生，但前提是加速新陈代谢，也许不到50岁就会老得走不动路，但50岁前，他几乎等于超人。
超人？真的是这样吗？
暗恋着自己的男孩王珩……已经隐隐成为国安神话，第一特工的应龙……
两个人，两张模糊不清的面孔，不断重叠交错，打碎重组……最后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声音，自己也只能通过这个声音，来想象他现在的样子。
“哟，是许老师啊……嗨，别啥代号代号了……在陪俄罗斯小妞看电影呢…………啊！卧槽……”
这个声音牵引着自己，将过去数年间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不断地推演，打翻，再推演……无数原本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在此刻拼接起来。
他是因为知道是自己在拟定他的行动计划……所以才一次又一次拼命地完成任务……当自己以为发掘出了一个天才的时候，是他克服了重重困难，将自己并不完美的计划完美执行下去……是啊，自己早该想到，这世上，哪里会有“天才”等待自己来“发掘”呢……他在拼命，却是让自己可以获得更多，成功，尊重，喜悦，还有，幸福？但他却只能行走在阴影里……他或许是将自己当成了他的希望，光明，向往和追求，但这些又是他不可能得到的……于是自己就成了他的寄托，生的寄托，他能在险死还生的局面一次又一次活下来，是因为他要给自己更多，更多，直到自己走到了更高处，或许他的下一个任务，就会以失败告终……
梦境到了这里，许倩哭了出来……真是的，混蛋，你为什么要背着这么重的包袱？活得轻松些不好吗？“自己”有什么好，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梦境继续。
那个电话！对，他为什么要打那个电话？他现在怎么样了？
梦里的自己看着局长，已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怒吼道：“我要知道，我要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出了什么事了！我要他活着，我要他活着给我滚回来！”
局长的表情很阴沉，有些伤心，有些愧疚，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失控而生气，话音低沉地说道：“我们与他，失去了联络。”
“不对，不是这样的！你说他任务成功了，他是应龙，他不可能失败！为什么，出了什么问题！”
“CIA……反水了……”短短几个字，局长说完，背靠在椅背上，脑袋低垂，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如果应龙失踪，不仅代表任务失败，更代表着国安失去了最强的特工，失去了一个神话，局里所有参与此次任务的人，都要为此负责。
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整个人变得懵懵懂懂，浑浑噩噩。自己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天一夜，自己的丈夫没有来过问候，也没有打电话表示关心，甚至连短信都欠奉。突然感觉，自己失去了整个世界。
自己好像发了疯，把文件摔了满地，把电脑从窗户扔了出去，下属刚走进来，就被自己骂了出去。自己在一片狼藉的办公室里，又整整坐了一个星期，是局长亲自过来通知自己，自己才走出了那道门。因为应龙已经被找到，并送到了军区医院ICU重症监护室。
路上，局长像是松了一口气，安慰自己，他一定没事的，因为他是超人。
自己听到“超人”这两个字，就觉得心酸，很想告诉局长什么，但终究一个字也没说。
当自己穿上隔离服，消毒进入病房看见那个他后，才第一次把这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和腼腆青涩的王珩，所向披靡的应龙联系在一起。他躺在那里，一条腿打着绷带，粉碎性骨折，拖着这条腿每走一步，骨头碎片之间摩擦产生痛感都是对意志力的巨大考验，医生说，这可能是车祸造成的，时间拖了很久，能复原的概率不高。一整只手臂也打上了绷带，医生又说，他才进行了断肢重塑手术，这不是他第一次断肢重塑，能恢复成什么样子真不好下判断。
房间里摆满了各种仪器，与他身上插遍的管子相连，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疤，可以目见的新伤就有七八处，医生还说，找到他的时候，因为他超强的自愈能力，很多子弹都镶嵌在了他的肌肉和骨骼里，只有重新划开新生的肌肤，将子弹一颗一颗取出来。有一颗子弹还和新生的肠子长在了一起，医生自己都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的病人，或者说没想过这样的人居然能活下来。
自己又看向他的脸，这张脸已经不复曾今的青涩，变得沧桑，变得成熟，变得更加坚毅，脸颊旁有道新伤，是子弹擦过脸颊带出肉屑的痕迹，现在已经长出了新生的嫩肉。
此时，他好像知道了自己过来看他似的，用力地睁开了双眼，一对漆黑的瞳孔里好似藏了江河湖泊，山川大海，深邃而浩渺，与他对视的人会忍不住被吸引进去，也许会沉沦不出，也许会不可自拔……
自己看着那双眼睛，忍不住捂住嘴，低声哭了出来，对他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好似很惊慌，却又想要笑，嘴角努力勾了勾，扯动了下脸皮的新伤，声音轻轻地道：“许老师，对不起……给你打了个骚扰电话……让你担心了……”
“别，别说话了，我知道你很厉害了，好好睡觉，等伤养好了……我请你吃饭。”自己真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
他用力抬起那条没受伤的手臂，手掌轻轻拂过自己脸颊，擦掉了自己的泪水，他的手很大，很粗糙，也很温暖。
“没事，这伤都是小意思……你别看我现在躺着……其实过两天就能活蹦乱跳的……”
“嗯，嗯，我信你。”
“打了那个骚扰电话，我就后悔了……对不起，许老师……你的计划，从来都是完美的……这次，是我差点失手了……”
“不，不是的，是我一直都没有做好，很多应该提前准备的东西也忽略了……害你受了这么多伤……都是我的错……”
“呵呵……许老师，你想多了……这次，真的要怪CIA那个小婊砸……她居然，居然对我用美人计……哈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他咧开嘴笑了起来，样子很张狂，充满了不可一世的霸气，只是扯动了腹部的伤口，让笑容有些不自然。
自己用双手握住他粗糙的手掌，让他不要太激动，温柔地问道：“为什么好笑，她不漂亮吗？”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眼睛看向天花板，缓缓说道：“她很漂亮……金发碧眼，****……标准的合法萝莉……她叫蕾姆……呵呵，当时我们一起完成了任务……在庆祝，然后我差点儿就上当了，还好我机智……”
“哦？你机智在哪里呢？”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竟然能发出这么轻这么柔的声音。
“因为，我必须回来啊……”
听到这里，自己的眼眶又红了，泪水止不住地流。他见到了自己，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即使伤势这么重，也要用尽全力跟自己说着话，开着玩笑让自己对他放心，然后把所有失误都推到他自己身上。
他有着千言万语要对自己说，但最终只汇成了一句，“因为我必须回来啊”。因为，他害怕他不在了，自己就失去了信心，失去了工作的信心，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是他把自己高高推了上去，就一定不会让自己再重重摔下来。自己在他面前，反而变成了一个被珍视，被呵护的小女孩，这种感觉很温馨，让自己忍不住沉迷，但……
“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那是当然……因为只有我，才能将老师的计划完美执行嘛……”他朝自己眨眨眼，顽皮地说道。
这时候医生进来提醒，探病的时间到了，病人必须要休息。
自己也看得出来，他很疲惫，但仍要强撑着和自己说话，表现得越是轻松，也许就越是难受。这是自己第一次和他单独坐在一起聊天，自己和他都显得有些不舍，但……
也许，自己心中真的住着一头魔鬼，引诱着自己，就像期待他当年能鼓起勇气敲响自己的房门一样，现在也同样期待着，期待着突然有一天，他会不顾一切地冲向自己，拥抱自己，占有自己……
但那只是一个虚幻的愿景罢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行走在阴影中，从来没有联系自己，不是因为他不能，而是他知道，他属于黑暗，自己属于光明，两个人处在两个极端，即使阴差阳错地联系在了一起，终究是两条悖行的道路，他和自己是不可能的。而他把自己当做他的光明，就一定不会让属于他的黑暗来“玷污”自己。
呵，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傻瓜。
一个月后，他出院了，那种放在别人身上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养好的伤，他只用了一个月就恢复如初。然后他给自己打了个电话，笑着说他这一个月在医院里都待出虱子了，请求自己迅速安排他的工作。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张口结舌，不知所措？有一点，自己其实每天都让医院把他的恢复状况打报告提交上来，看到报告，从最初的震惊，到如今的麻木，似乎自己也强迫自己相信了，他是个超人。
然后，梦境再次提速，自己重复着不重复的工作，将每个计划的所有可能，所有退路，所有后着都尽量安排得滴水不漏，下属背着自己说自己是工作狂魔，丈夫背着自己出去沾花惹草，女儿一天天长大长高，自己见到她的时间反而不多了。
时光匆匆有如白驹过隙。
有一天，一封离婚通知书递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自己虽然早就料到了会有这种结局，仍然去找那个人理论，女儿的抚养权，自己是怎么也不会放弃的。
自己和那个人开始吵架，吵着吵着，就擦枪走火，冲突升级，自己打了他一巴掌，他也揍了自己一拳。自己被一拳打飞了出去，飞了好远好远，最后自己从楼上摔了下去，死了，死得很干净，没什么痛苦。
梦里的画面一转，在“自己”死后，许倩仍以幽灵状态，观察着事态的发展，观察着王珩和应龙的一举一动。
那个人最终被法院宣判，过失杀人，缓刑，虽然前途毁了，但因为种种原因，是的，种种原因，法律没有去制裁他。然后，许倩看见了王珩，他就站在法院外的树荫下，就像一头即将暴走的巨兽，脸色很可怕，阴森恐怖神厌鬼弃。看着那个男人从大门走出来，抱了抱他女儿，也是“自己”的女儿，他再次转过身悄悄走了，他不能让这个女孩儿失去母亲的同时，又失去了父亲。他还有着一丝丝理智。
但是这一丝理智，最终还是被自责，愤怒，悲伤，绝望等等互相交织着的，撕扯着的情绪摧垮了。许倩看着这样的他，心揪在了一起，很难过。
他接到一个任务，CIA和国安同时掌握了摩萨德支持恐怖组织的证据，国安只是要求摩萨德不再和恐怖组织联系，而CIA却要求摩萨德将情报共享，双方产生了冲突，王珩作为当事人，对此事持续跟进，介入双方争斗，劝阻并告诫双方理智行动。
任务本来是这样的，但王珩却做了个意想不到的决定。
在三方认为安全的中间国家，摩萨德现任领导，CIA特派谈判专员，王珩三人进行秘密会谈，会谈中，王珩借着阻止双方争吵的时机，将CIA专员打晕，摩萨德领导正松了口气，他却迅速掏出CIA专员的手枪，一颗子弹正中摩萨德领导眉心，了结了他的生命。
这是一颗撬动地球的子弹。
事后王珩悄悄溜走，对国安报告说任务失败，CIA击毙了摩萨德领导，就此在国安的视线中消失了。
他开始过自己的生活，在尼罗河边钓鱼，在公海游轮上豪赌，在巴西迪厅热舞，看英格兰看球，顺便在苏格兰场破了个案……辗转世界后，悄悄回到华夏，走过当年“自己”和他一同去过的所有地方，那所遇到“自己”的学校，那间“自己”上课时使用的教室，那些个曾今大家一起吃过饭的餐厅，有的已经拆除了，有的已经换了老板，有的还照常经营着，他走进去，点了“自己”最爱吃的七分熟西冷牛排。
他还去了“自己”曾今的家，敲响了那扇他当年没有敲响的门。开门的是个老太太，他说，他曾今的老师就住在这里，还把“自己”的照片给老太太看。老太太不认得“自己”，但却觉得他长得很亲切，谈吐也很优雅，语义真挚，语气诚恳，就请他进屋看看。他跨过那扇门，时光在这里交错而过。许倩想着，如果当年他就敲响那扇门，或许“自己”和他的命运会从此改变。
他走过客厅，走过厨房，走过阳台，最后来到“自己”当年的卧室，站在窗户边往外望去。他看到了什么呢？会看到那个风雨交加的日子里，一个少年，打着一把黑色的伞，弯着腰淌着水，亦步亦趋地向这里走来？
许倩不知道，她只看见他慢慢蹲下身，抱着自己的头，把脸埋进膝盖里，颤抖起来，抽泣起来，这个如同钢铁般的男人，竟然蹲在“自己”曾今的卧室，哭得像个孩子……他一个人孤独地面对整个世界，最后竟然换来了这个结局，这是他不曾想到的，这是他不愿面对的，所以他以最为讽刺的方式，用一颗子弹，毁灭了这个世界。
自己，怎么会做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梦呀……
许倩看见他租下一条小游轮，独自一人出了海，在海上漂了很久很久，最后漂到了哪里？她不清楚。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昏暗的灯光下，他终于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他说，看见太阳升了起来。
太阳？哪里有什么太阳？许倩循着他的目光像外望去，看见天边真的有好多颗太阳在冉冉升起……这是什么？这就是他那一颗子弹造成的结果吗？
哈哈哈哈，这混蛋，真是太有才了！
他脱下那身风衣，那件燕尾服，跳进了海中。他死了？不可能！他是超人，不可能被淹死……的确，他的代号是应龙，在水下，在海中，他变成了一条真正的龙，宣泄他最后的疯狂！
他竟然潜入了一艘核潜艇！
许倩第一次亲眼看见他出手，就被震撼住了。那是怎样的鬼魅般的身手，他的步伐似急似徐，在潜艇里任意游走，凡是被他看见或看见他的人，要么被一拳打穿了胸口，要么被一掌拍碎了脑袋，潜艇里狭窄的环境，两三把手枪对他根本造不成威胁。他就像个死神，一会儿从天而降，一会儿从地而出，在潜艇里屠戮着，收割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枪对他没用，但对他的敌人很有用，凡是落到他手上的枪，几乎每颗子弹都代表着一个生命的逝去。
这，也许就是他不敢接近“自己”的原因，他做的都是人类最肮脏最见不得光的事，他是个双手染满鲜血的屠夫，是个披着人皮的死亡使者，他的内心空洞而孤寂，黑暗而阴森，唯一的一处光亮，就是“自己”，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会表现得像个孺幕老师的学生，像个渴望友情的朋友，像个为爱情痴傻的狂士……如今，他最黑暗的一面，在自己面前展示得淋漓尽致。
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呢？可怜吗？可悲吗？可叹吗？
他叫王珩，和那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王珩”是什么关系？
唉，自己真是糊涂啊，这是个梦，自己只需要认识自己身边的那个王珩就行啦……
就在许倩这么想着的时候，看见他已经杀光了潜艇里所有人，并没有接受投降，而是送给每人一颗子弹。之后，他走进的操作间，打开了自毁程序。
剧烈的爆炸声在脑海中炸响，许倩惊呼着“不要！”，从床上弹了起来。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哪儿？
梦境太过真实，她都忘了自己还躺在酒店总统套房卧室里。使劲晃了晃脑袋，将梦境中的压抑和黑暗，心酸与痛苦，从脑海中挥去，她坐了起来，发现浑身都汗湿了。来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目红肿，一定是因为哭得太厉害，脸色有些白，一定是因为梦里发生的事，吓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冲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走出卧室四处看看。
咦？王珩呢？
这个混蛋，不会是扔下自己跑路了吧！
打个电话，“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靠！自己心心念念记挂着他，连做梦都梦到和他一样长相，一样声音，一样名字的一样的怪人，自己都哭了，他，他居然，跑了！！！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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