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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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深秋,凄风苦雨中,一行马队护卫着一辆车在泥泞的黄土驿道上艰难地前行。这雨下的人心烦,似雾似霾的雨帘里,被雨淋得黑沉沉的老成墙巍然兀立着,远山如同铁铸的兽脊时而被缓缓飘过的团云遮蔽,时而又透过云缝绽露它带着威压的峥嵘,沉默地望着这车队颠婆前行。

    这时马队拱卫中心的一辆马车中,帘子一扯,里面露了半张人脸,那人被突然打进来的雨水激的一哆嗦,不耐烦的喊了一句:“陆洋!人呢?那安庆巴掌远的地方怎么还没到!”

    “殿下,这雨下的太猛,路上难走,大概约摸着要到晚上才行。”

    回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四方白净脸,平平的两道一字眉像是用毛笔画出来的,只眉梢稍稍向上挑一点,透着冷峻和傲岸。腰下挎着一柄腰刀,跟着马儿的颠婆左右摆动着,滴着水。

    车里的人听到回话,嘴里嘟囔了一句,便不耐烦的一把拉上了帘子。

    满山枯老的荆树,三尖两边形似手掌的叶片湿答答的微微泛着光,时而在沙沙的雨中簌簌抖动,时而在凉透了的秋风中摇曳着湿漉漉的枝条。偶然从谷口袭来一股贼风,卷起驿道旁树上五彩斑斓的叶子,拍在人脸上一阵冰凉,更多的便无力地随着湿凉沉重的雨水朝护卫车队的军士身上打去。

    过了晚饭时分,天已经墨黑一片,那雨水更是下的闹腾,噼噼啪啪的打在泥道上,起着泡儿。只见不远处,依稀影影绰绰的,便听隆隆的马蹄声正往这边奔驰而来。那陆洋听了,腰杆一挺,双目精光骤亮,大喝一声:“护主!斥候何在!”

    不一会,一个骑士自远处奔踏前来,眼看着就要到冲眼前了,那斥候一勒缰绳,马儿速度立减还未停下之时那骑士便翻身下马:“指挥大人,安庆卫都指挥使前来迎接!”

    那陆洋听了心中松了口气,扭头看看后面护卫着的马车,笑了声:“嘿,鼻子倒是真灵,要他们前方带路,进了城再问安吧。”

    安庆,位于安徽西南,长江下游北岸,皖河入江之处,可谓三省交界,位置冲要。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下安庆得金陵。所以素有“万里长江此封喉,吴楚分疆第一州”的称号。如此机要之处,驻守将领历来都是悍将!

    天色已晚,眼看快要到地方了,又有人接应,一众军士心中一振,加紧赶路,终于进了安庆,再不用在这霉天里风吹雨淋了。陆洋见了到了地方,也便宽松了些,随意吩咐军士不要放肆即可。军士们得了军令便解开油衣,收拾行装,被人领着轮班休息进餐。陆洋看着手下疲惫的样子,想了想便悄声吩咐亲信交代下去可以适量饮酒,但是不可贪杯喧哗。

    他小心的把车里的人接出来,只见一个公子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朝堂中一站,左右扫了一眼,只见一张白净的脸,微微昂着,瞳仁黑亮,顾盼生威。下人们赶紧忙前忙后的伺候。陆洋不敢怠慢,朝下人使了个眼风,下人识趣的走了。

    公子刚准备往上座走去,便见那安庆卫都指挥师匆忙忙的赶了进来,他一看到陆洋微微示意,随后注视旁边那位公子稍一愣神,还不知道怎么开口,便听那公子皱着眉头咳嗽了几声说道:“怎么,不认识了?”

    那都指挥使朝亮堂处走了两步,细看,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拜礼:“末将见过梁王。这恶天气,阴风鬼冷的,殿下怎么亲自来了?“

    “皇上有旨意给你,你当我想来!”说完便呵着手朝上首坐了下去。

    梁王赶紧喊人把厅中炉火烧的旺些给殿下驱寒,自己赶紧端了热茶递了上来。他微微一转头看了一旁的陆洋一眼,微微示意了一下梁王。陆洋微微皱了个眉,两人眼神一个疑惑一个不耐烦,梁王一旁看着嗤的笑了起来。

    “我说二位,我是老虎不成?你们这眉毛抖的都要掉下来了,真当我瞎子?”

    二位被梁王说破了,都讪讪的笑了。石俊峰恭敬的站在厅中,准备听梁王传谕。

    “父皇派我来,一是查探袁定边老婆孩子的下落,你安庆这里有风声没有;二是问河南的流民安置的怎么样。”

    那安庆都指挥使叫石俊峰,是个五短身材年过四旬的中年人,一张国字脸,脸上如刀凿斧刻一般满是褶子,眼皮半耷拉着,看上去老气横秋的。

    他听明白梁王的转述便小心回道:“回梁王,袁定边的老婆孩子至今没有下落,末将自从得了密令,便配合十四衙门的人沿途把控,并且招呼了昔日的一些狐朋狗友,也在江湖上探访,听说在江浙一带似乎有些线索,已经派人去追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梁王的表情继续说道:“河南的流民,下官也上了折子,觉得不妨可以选一些充入军营,其他的末将一定妥善安置,绝不会出乱子。”

    那梁王是当今皇上的三皇子,叫陈肇麟,性格沉稳,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很有几分雍容气度,也很得朝堂重臣的心。

    只见他他捧着热茶,吹了吹慢慢抿了一口说道:“嗯,听说你年轻的时候是个江湖出身,父皇平定关西之时出了大力,一人夜探敌营六天六夜,刺杀叛将张元,了得啊!”说完微微笑着看着台下的石俊峰。

    石俊峰听到梁王说起自己的往事,不禁也是雄心一振,音调都微微高了起来:“谢梁王也记得末将那点子事,末将那时候也是年轻气盛,仗着点胆子而已。“

    梁王却没有接着说下去,看着外边的雨幕,稍一愣神,微微笑着说道:“同样是夜雨,有人就说是'不嫌天上云遮月,雨来正是双绝。’可有的人呢,便说‘点滴侵寒梦,萧骚著淡愁’。”他看着下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两人,嘴角一扬道:“心境不同,做的诗也不同,做的事情想必也是分左右的。”

    陆洋和石俊峰都在下首仔细听着梁王的一番侃侃而谈,陆洋虽是武将,可他毕竟是将门之后,文武双全,已经品出其中意味,而一边的石俊峰却还云里雾里的不明所以。

    陆洋得了空,便附和了一句:“古人借景抒怀,《岳阳楼记》也说过‘览物之情,得无异乎’。卑职其实从未想到过这些,方才殿下雨夜有感而发,倒是指点迷津。卑职琢磨着,对上为臣,对下为官,都是念一个‘忠’字,不能依着自己的心境才是。”

    石俊峰此时心中已经大略明白了些,偷偷瞥了眼陆洋心里想着:“这家伙升了上直侍卫军指挥,马屁功夫也练得是炉火纯青,丝毫不露声色。”

    他也趁着话头说道:“小的是个粗人,不懂得那些诗词,但是梁王所言小的认为,忠君守的便是本分,为主子分忧始终还是第一位的。”

    他本想说“为皇上分忧”但是想着梁王城府之深,不会凭白说这等话语,肯定还有后话,再说给自己也留一条后路总是好的。便心念一转,说了“为主子分忧”。

    妙不可言。

    梁王赞赏的瞥了一眼陆洋,继续说道:“是啊,先帝那辈有个王鼐,也算能臣,可是落的满门抄斩。你们可知为何?”

    两人都默默摇头,一是不知道前朝的事情,二来也不敢多言语。

    梁王眼中映着烛火,微微闪烁着缓缓说道:“那个王鼐无论德、能、权、谋都不在你二人之下,年轻时勇冠三军,领兵做了大将更是南征北讨鲜有败绩,先帝赐号'虎贲'。可是……“

    梁王话锋一转,一个“可是”,台下两人精神一抖,屏息拧神的听着。

    “可是他多了一个能耐,便是——胆!父皇还是皇子的时候,他仗着自己是内阁大臣,有恃无恐,自以为聪明,靠上了当时的大皇子,便是我的叔叔。最后大皇子图谋不轨被先帝赐死,那王鼐最终玩火自焚,落的惨淡下场。”

    两人听了梁王不高不低的声音,只觉身上汗毛乍起,透体冰凉。都知道皇上当年不是长子,登位之事颇有蹊跷,可天家的事情岂是他们这等臣子敢揣测的?如今梁王娓娓道来,两人心里惊的是一阵哆嗦。

    梁王微微笑着打断两人的思绪说道:“说这些,你们不要多心,也不要乱说,祸从口出。我只是告诉你们,要忠君,不能老是怀着揣测的心思去迎合,更不能听有的人摆弄是非。”

    陆洋、石俊峰大气都不敢透一口,都低沉着答应了一声。

    “哎呀,你们看我这张碎嘴,一开口便收不住了,上辈子莫不是说书的?”

    两人也附和着笑了几声,头坑的低低的,稍稍透了口气,还是不敢言语。

    “陆洋啊,如今你得了父皇的恩,心里不要存着怨念,本王也跟父皇提起过你父亲的事情,父皇也是有点懊悔的,这不,把你又提上来吗?你家虽然都遭贬,可是唯独你一直留着,还在兵部,你可知为何?”

    陆洋抖擞精神,连忙答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阖府上下都没有任何怨言,下官此番蒙圣恩得以提拔,更是心存感激。”

    梁王不顾陆洋得言语继续说道:“因为父皇当时是想要保住你陆家,防止陷得太深。父皇还是英明的,知道谁是冒头的也清楚谁是看不明白被下了套的,所以给你家留了后路。我也是听了父皇的话锋,稍微提了一嘴。”

    陆洋心里透亮,赶忙感恩道:“谢梁王美言,陆家阖府上下必定念着您的恩。”

    梁王摆摆手笑道:“哎呀,别念我的恩,我这个人有个底线,不让能臣雪藏。”

    说完伸出手遥指着一边听着的石俊峰说道:“就拿这石指挥来说,破晓用兵之道,我心里也是惋惜。如今窝在这安庆,的确屈才了些。说句孟浪的话,那兵部的那帮子老头子,也该让让路了,死占着位置,像你们这批能吏后辈何时能出头?”

    石俊峰肩头微微的不禁一抖,连忙说道:“谢梁王的赞,下官只有更加勉励尽忠。“

    梁王含着笑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语。随后说道:“好啦,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赶了好几天路了,身子也乏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梁王便起身往门口走去,陆洋冲石俊峰使了个眼色赶紧跟着。走到门口,梁王停下脚步随口问了一句:“你这安庆有多少兵士?”

    “册上登记是四万两千六百七十二人。”

    梁王不易觉察的嘴角扬了扬说道:“你别跟我扯马虎眼,就告诉我实际有多少。”

    石俊峰咬了咬牙老实说道:“四万出点头。”

    “你们带兵的吃空饷也是理解的,上下要应酬,光靠俸禄肯定不够,不像那地方官,又是淋尖踢斛,又是火耗,你这里的兵不同其他地方,边军有边军的进项,比如那北边,穷的了?你赶紧把兵源补足,我回头知会兵部,给你拨点银子过来。记住了,应酬也要有个数。”

    石俊峰此时心里透亮,他忙不迭的堆着笑容感谢。亲自把梁王送到安排好的住所,恭顺的奉承了几句这才回房,只觉身上打心底的发凉!

    有道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梁王骤然出现,陆洋石俊峰更是陡然心惊,果真正如北平王曾言那般“恐季氏之忧,便在萧墙之内”!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四击头》!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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