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入京,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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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长乐殿内。

    皇帝神情渐渐缓和,望着李淳罡轻声说:“罪诏颁发,还未流传开,太安城内已是一片哗然,上下自危。可想而知,如若消息传到东线,会引起怎样地反弹。朕不愿、也不忍因李治器一人而大开杀戒,致使民不聊生。淳罡,朕先前与你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能站出来,替朕稳住那几位大将军。”

    李淳罡面色凄然,自嘲一笑,“呵。真不愧是李治之啊...面面俱到!可你就当真不把那来自东海的一剑放在心上?”

    “身处太安城内,即便是木子清,也无法让朕伤筋动骨,些许代价.付得起。独独李治器地旧属。不易处理。朕,不想杀太多人。”

    “出师有名,面面俱到....”李淳罡喃喃重复着,随即摇头沉声道:“哪怕你说的都是真的,是对的...但李淳罡也绝不会如你所愿,说到底,李治器,终究是我的大哥。我做不到你那般自欺欺人!”

    皇帝对其坚决口气置若罔闻,神色淡然抛出了另一句话:“三十名影密卫于东山上围捕扬一、言沁,皆死。朕不知是木子清到了,还是扬一自己的手段,但那二人终归是逃了出去。所以你先前说我灭你李家满门,不对。况且,朕....没杀宝儿。那个小家伙此刻正处未央宫睡得香甜。朕不但不杀他,过几日还会派人洗去他有关李家的一切记忆,收为义子给他个新身份,让他可以做一辈子的盛世安稳亲王,享尽人间富贵。”

    已心若死灰的李淳罡闻言,瞬间老泪纵横。宝儿还活着,扬一与言沁丫头也还活着...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扬一言沁那边,由你去说,只要他们愿意守口如瓶,换个新身份活着,日后报仇也好,沉寂也罢,朕统统不咎。否则哪怕有木子清保着,朕一样要派人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但一切的前提是,朕先前与你商议那事...”

    ...............

    久久的沉默。

    “好,我会替你去安抚大哥旧属,也会旁观作证,替你坐实大哥的....罪名。但是...”

    面貌苍老似垂暮老人的李淳罡突然重重跪倒在李治之的身前,双手扶膝以头抢地嘶声力竭,“李淳罡求你...”

    咚,咚,咚。老者头颅鲜血淋漓。

    “求你日后一定要善待宝儿!一定要护得扬一、言沁平安啊!”

    皇帝面露不忍,声音低沉道:“朕,允你!”

    李淳罡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数日波澜,在李治之的步步为营下,此刻终于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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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里亭中突闻恶讯的少年双臂环膝头颅深埋,两行清泪自腿内侧划下,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叮咚声响。尽管先前已有心里准备,但当事实骤然来到,哪怕是前世今生共活了近一甲子、自认看破红尘的他也被打得措手不及。

    木子清将手放在少年肩膀上,轻轻拍打着,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些什么。超凡世外百年心境早已古井不波的他此刻也有些莫名哀伤。

    李扬一感受到肩上传来的温热,抵触般地一把甩开,抬起头盯着这位儒雅谪仙颤声道:“木子清!!你可曾因欠家祖人情,承诺其要保他后人平安?”

    木子清望向少年微红的眼眶,低声苦涩道:“允过。”

    李扬一猛然直起身,指着木子清将前尘往事一桩桩一件件一一道来。

    “未入剑仙境界时,你可曾持剑入东海打潮?入江河斩蛟龙?”

    “曾。”

    “极北神国来犯,你可曾一剑拒敌三千里?”

    “曾。”

    “你可曾因心上人之死,一人一剑入匈奴,杀得其二十年不敢踏入中原一步?”

    “曾。”

    “你可曾一人独战西方十二圣骑士,安然而归?”

    “曾。”

    “剑仙一剑,能否使天地色变,地动山摇?”

    “能....”

    李扬一情绪突然失控,指着木子清撕心裂肺道:“既然强悍至此,那你...那你为什么,为什么独独不能救我李家啊?!”

    木子清默不作声没有立刻回答。半响过后才缓缓开口:“太安城那座大阵,最具李庆年心血,所以不但可以镇压天魔,还可以镇压谪仙人。在天机阁暗中介入下,天机被蒙蔽,使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等心血来潮有所感时,已经迟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怪不得你,怪不得任何人。只是,只是我不甘心罢了!不甘心就这样没了...什么都没了...”李扬一声音渐渐回复低沉,又坐回角落里喃喃自语,双目无神盯着亭柱发呆。

    木子清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一夜无话,直至天明。

    河边升起一片轻柔的雾霭,山峦被涂抹上一层柔和的乳白色,白皑皑的雾色把一切渲染得朦胧而迷幻。

    李扬一于亭中蹲坐一夜,木子清便在其身旁驻足一夜。

    “扬一,扬一...你在哪...”虚弱而又娇柔空灵的嗓音打破了沉寂。在亭内案桌上昏迷数个时辰林言沁此刻终于悠悠转醒,第一件事儿便是呼唤起少年,脸色相较昨夜的一片紫青也好了许多。

    一声呼唤将扬一从近乎入魔的状态中拉出,一个激灵便赶忙走近少女身前,半蹲在旁轻轻握住她的纤手,望着那张在他看来江山不换的青涩面庞嗓音温醇道:“在呢,你醒啦。”

    林言沁感受着手中的温暖,心中顿时大定,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皮,长睫毛忽闪忽闪,虚弱道:“渴,渴了...”

    木子清不知从何时弄来片折成倒三角状的芭蕉叶,里面装满露水,将其递给扬一。

    “谢谢。”

    少年转身接过,小心翼翼将露水送入林言沁的嘴中,还细细嘱咐着,别喝这么急小心呛到,眉眼间满是温柔。

    林言沁小口喝着,而每当少年将露水拿开,她总是半眯着眼笑的很开心。天色骤然光亮,她还不能完全睁开双眸。

    有他的地方,便是最好。

    不多的露水喝了足足半个时辰,适应了刺眼光亮的林言沁仿佛没看到木子清般,只是直勾勾盯着扬一的头发,拖着疲惫不堪的臂膀轻柔抚摸上去,心疼道:“你的头发怎么了。”

    一夜生华发,一夜近入魔。

    木子清看在眼里,无能为力。

    他的结,只有他自己能解。

    扬一望着她露出温暖笑容,伸手握住她贴在自己脸上,修长、雪白的玉手,柔声道:“不知呀,可能是因为担心你吧。”

    林言沁眼神躲闪,不敢吱声。

    李扬一心中暗笑,假装板起脸,轻轻扭着少女的脑袋让她正视自己,吓唬道:“下次你要再敢擅作主张挡在我前面,哼,我非把你扔到大山里让你孤苦一生。你知不知道那一刀差点要了你的命!”

    “我是担心你嘛....”少女有些委屈地小声嘀咕着。

    “还说?”少年瞪眼!

    林言沁俏皮地吐吐舌头,转移话题撒娇道:“好累好累,我要休息啦。你别啰嗦啦。”

    李扬一回身望向木子清,微微点头。气态儒雅的谪仙人大袖轻挥,少女立刻沉睡过去。

    “言沁还是有些虚弱,没有十天半月,很难缓过来。”

    少年摆摆手,“无妨,活着就好。”

    “是啊....活着就好....”木子清目光游离,短暂唏嘘后复而将目光放在李扬一身上,指着林言沁对其轻声道:“于你二人而言,有彼此在的地方,便是最好。昨夜你说,什么都没了,意志消沉近乎入魔,实际上言沁还在你身边。宝儿也还在,李淳罡也还在....我有一剑,悟了十年,昨夜知晓李家变故后本打算递去太安城。可见了你,发现还有更好的选择,我想把这一剑教给你。”

    李扬一哑然失笑,摸了摸鼻尖轻声道:“前提是我好好活下去,对么。”

    木子清点点头。无论再怎么书卷气,再怎么温言和语,提起剑的他终归是这一代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凌驾宗师榜之上,极北那位半神遇其也需尽低眉的天下第一!他要收李扬一为徒?天大机遇!

    少年却没有立刻接下话茬,哪怕他明知木子清这番话中隐藏的深意。缓步走向亭外,一边活动周身关节,一边伸展着腰腹,在温暖沁人的晨熙中,一阵阵爆响传来。

    “无论怎么说,亲若同胞的李治之、父亲二人,君臣之谊患难之情还是崩于一个“权”字上。促使他对父亲下手的,无非是“疑”。但不管证据如何充足,如何直指父亲,也不管父亲心中到底是作何打算,在还未盖棺定论的情况下,悍然下杀手,这对么?显然不对。有人说,成人的世界里没有对错,只有利益捆绑。虽然我曾经也这么认为,但后来发现这是个谬论。当然有错对,这世上的大部分事情都可以用错对来区分。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凡有以此诡辩者,皆是做错事心中愧疚所以才给自己找了这么个自欺欺人的借口,以求给自己的良心带来些许慰籍。这件事显然是李治之做错了。父亲他不该死。但...还是死了。而作为嫡长子的我...”

    李扬一在愈发炙人的阳光下指着自己的鼻子。顿了顿反问道:“难道要苟活下去?”

    “但你现在没能力报仇。”

    木子清皱着眉头。

    “明知不可为,便不为?这话旁人可以说,但你木子清不能说。你做过的那些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震惊四海?”

    “这个不去谈。此去经年,你虽不负李家不负治器。却负了你自己,负了言沁!你一死,教这痴情姑娘如何独活?”

    李扬一深深望了眼少女,随即毅然转头,坚决道:“世间安得两全法?岂能不负江山不负卿?识生养父母在前,见言沁在后,别无他法。而言沁,我希望您可以代我照顾好她,就当是还了家祖的情,从此你我两家之间种种因果,一笔勾销。”

    木子清眉头皱的更深,“决定了?你为李家嫡长子,言出成谶,我若应了你,从此之后可就真的再无半分情分,为了已去之人,值得?你父母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这么做。你若肯随我回东海,以你的天资,日后未尝不能亲手报仇。”

    “决定了。还请您日后照顾好言沁。”李扬一坚决摇头,拒绝了这位谪仙人的好意。

    “唉。”木子清揉着鼻尖叹息声,随即面色严肃道:“你意已决,人各有命,我不拦你。言沁的事,我也答应你。从此你我两家再无瓜葛。”

    “多谢。”

    言出法随,话音刚落,李扬一心底一阵恍惚,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接着,”甩甩脑袋将杂乱念头摒除脑海,一柄三寸来长的玉剑被抛向木子清,“物归原主。”

    玉剑划出一道优美弧线落在木子清手中,年轻谪仙人心中默念,好久不见。

    “曹阉人去南海访仙,不日动身。李刽重伤,一身本事十不足二三。霍战虎对你父亲心怀愧疚,境界一路下跌。太安城内此刻相较平常,很虚弱。”

    李扬一知道自己该走了,对木子清临别前透露的这些重要消息报以感激一笑后,随即转身直奔山下而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没敢去望案桌上的林言沁哪怕一眼。

    一眼沧田...再见会是何年?大概,会是下辈子吧。所以哪敢回望,不望,方可忘。

    此时此间,那个躺在案桌上,那个看着傻傻的、只会撒娇的青涩姑娘。突然睁开双眼,捂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亭内神像背后有字,两个人名。

    李扬一,林言沁,一个字迹工整,一个字迹清秀。二人名下还有一段小字:厮守终生,永不分离。落款,唐历307年。

    缘分从何起,从何断。

    木子清静静看着,轻声自语:“都是好孩子,都是傻孩子.....”

    那年凛冬,大雪漫长安。李治器拉来一个扎着双麻花辫的小姑娘,年岁不大,却仍能从透着稚气的小脸上看出是个难得的美人胚。李治器指着她对  李扬一说:“臭小子,诺,你未来媳妇,言沁。以后敢欺负她,腿给你敲断。”小姑娘羞红了脸蛋,不敢抬头。他则满脸好奇。

    那年,他们初识。

    她比他大,却如同兄妹般,总是缠着他问东问西,为他马首是瞻。因为他年岁不大却学识渊博,懂得极多。他也乐在其中,很享受久违地、被人尊崇的感觉,哪怕对方只是个小屁孩儿。

    那时二人还尚未发觉,情窦已初开。

    时间如白马过膝,一晃四年。正值盛夏,她缠着他,要去东山看虎。二人偷从避暑山庄溜出,却蹊跷地在半途中遇见山匪。身临绝境,他想以己命换她命,未曾想那群畜生贪图她的美色。那一刻,他心痛欲死,恨自己的自作主张,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知道自己喜欢她,相见数年而不厌,怎会不喜欢呢?只是不知会如此喜欢罢了。

    那个瞬间,深切的不甘让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慢下来了,他听到了万物的呼吸,湖泊,山,树,花草,虫蚁,猛兽,他甚至能读出那群畜生心里在想什么....

    山匪首领罪恶的魔爪伸向她,却没有如愿以偿的攀上那块坚挺地方,那只手,眼睁睁在他面前被斩成两截。而山匪们最后的意识也只余满身是血,却面无表情的少年。

    患难中见真情。从那一刻起,他就是她的天。

    两人终究还是去东山看了虎,并在十里亭中相约一生。可天意弄人,缘分让两人从此拥有,却又让两人在此失去。

    李扬一,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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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历310年,罪诏正式传遍天下,庙堂之上人人自危,民间江湖一片哗然,众说纷纭。

    唐历310年,李治器嫡长子李扬一,悄然赴京,但求一死!

    此去经年,再回首,沧海桑田,只余阴间人翘首望阳间。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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