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凶宅



苦读书推荐各位书友阅读:当代聊斋之一莲幽梦正文 凶宅
(苦读书 www.kudushu.org)    一

    六月,玉米穗释放出火一样的热情,素英踏入广袤无垠的玉米地,身子顿时淹没在黄绿色的叶浪里。对,这是她儿时的王家村,一点都没变。她在毛茸茸的叶浪里穿梭,贪婪的吸入绿幽幽的清香。突然,脚下出现一个血盆大口,素英还来不及缩脚,就掉入深不见底的黑洞……她大叫一声,醒了。

    凌晨4点,素英失了倦意,起床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她一遍遍回想这两周发生的事情:奇怪的风水先生、公司人事危机、接二连三的噩梦。素英烦躁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她拨通弟弟爱军的电话。

    “姐,啥事?这么早!”电话那头,爱军嘟啷着。

    “爱军,你马上过来,我有要紧事情跟你商量!”素英急迫的说道。

    挂了电话,素英陷入沉思。上周五,素英在“绿岛大酒店”内检查待移交的设备。考察了一个多月,她终于横下心,把这个酒店租了下来,这么繁华的地段,合理甚至偏低的租金,素英一口气就签了十年的租约,付下定金。接近中午12点时,一个身着白色唐装的墨镜男子走入大厅,径直走向她,递上名片:“贵人,你有大难了!”

    砰砰砰,寂静里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素英吓了浑身一抖,从回忆里脱身。爱军来了,眼睛肿肿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姐,啥要紧事啊?深更半夜打电话!我这经理呀,可是要随叫随到哦!”素英忙端上一杯刚泡好的咖啡,“你先休息下,我真有要事和你商量。”爱军喝了几口咖啡,素英就迫不及待的把上周五的怪事讲给他听。

    原来,那墨镜男子自称是个风水大师,师从香港黄大仙的门人,一口广东普通话。他说素英面相苦,眼窝深陷,泪堂气色黑蒙,印堂有乱纹,所以三十多岁了仍无夫无子,命里克母,今年有血光之灾。素英一边说,一边极力克制情感,她前半生的痛处都被风水大师戳中。

    “姐,你不会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脑子糊涂了吧,大半夜把我拎起来就为一个江湖骗子,你还真信啊!如果你接受了高等教育,就不会……”爱军吐吐舌头,自知失言。当年,姐姐高考500多分,本可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可是,村里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左邻右坊都说给大儿子盖房娶媳妇才是要紧事,花钱供闺女上了学,毕业后嫁人一定留城里不回老家,还是养儿防老好。姐姐争取过,哭过闹过,终于在一个雨天的夜里撕了录取通知书,第二天就决定南下打工,而爱军自己的大学学费都是姐姐打工挣的。

    素英的脸色暗了一下,很快正色说道:“我知道,就是因为姐没文化,才请教你这位大学生。”素英对命理之说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遇上算命的,她都要多听几句。真正驱使她半夜打电话给爱军的,是风水大师关于“绿岛大酒店”的一番“凶宅”言论,当时,风水大师从皮包里捧出罗盘,四面八方兜了一圈,静默半晌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素英有些不安,问大师是否勘探出问题。

    “他原话是,流年大凶星在我的办公间,病符星在大厅,业务部处于是非位……总体意思就是说,这家酒店风水不好,是个凶宅,损财伤身折寿克老人,近期一定会出现怪事!”素英想到接二连三的噩梦,一时百爪挠心。

    “姐,你是不是不想租了?你可是交了好大一笔定金的呀!”爱军莫名其妙,向来理性、沉稳的女强人素英咋一下变成个乡里村妇了?

    “这一周,我四处打听,买下这酒店的老板也是我们河南人,上个月,他的妹妹和妹夫都出车祸死了!”素英终于说出这个在她心底压了好几天的消息。

    二

    “爸!……什么?妈病得这么重?……那要赶快送医院,我马上让爱军回去!”下午,素英正在和分店经销商喝茶谈业务,父亲从老家打来电话,挂断后,素英心急如焚,拨打爱军的手机,却一直占线,她辞别经销商,驾车往总店飞奔。

    19年前,素英来到深圳打工,从餐厅服务员干起,一直做到大堂经理。看到市面上手机店也一家家多起来,素英决心借钱做手机的代理业务,靠着她一股干起活来不要命的蛮劲和天生善察言观色的本事,她的业务越做越好,店面每年翻新扩大,不仅挤掉了邻近的手机店,还开起分店。挣到第一桶金后,素英把家里的欠款和爱军两年的大学助贷都还清了,又在市中心按揭了两套商品房。房价很快看涨,凭着敏锐的商业嗅觉,素英开始寻思做房地产开发,她联合几个商界朋友,从银行贷得款项,在深圳郊区买了一块商业用地,没两年,郊区升级成高新开发区,素英也成为深圳打工妹里的新富。

    10分钟后,素英到了这家已经有15年历史的手机总店,下车飞跑入店。

    “你们的王经理呢?”

    营业员见总经理王素英亲自来了,紧张的一路小跑,领着素英上到二楼。素英推开经理办公室,爱军正在电话里谈情说爱,见姐姐怒气冲冲的闯进来,连忙挂了电话。“你还有心情煲电话粥,咱妈病得很严重,你赶快回去,如果妈真的很严重,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也回去!”,素英吼道,眼泪喷涌而出。风水大师说的没错,她“克母”,母亲也说,自从生了她,身体就没好过,现在突然间又卧床不起了。

    离开总店,素英心中惶惶不定,她想回家蒙上被子大哭一场,却晕头转向的忘记左拐,直接开到了“绿岛大酒店”门口,那几个大字的招牌像几只绿莹莹的眼睛,正躲在暗处伺机进攻,而自己,就是它们的猎物。素英走入酒店大厅,几个装修工人正在做改造翻新的工程,她往大厅沙发一坐,感觉每根骨头都在酸痛,这段时间,股东调整,房产公司的管理层出现大的变动,手机店也面临着业务升级,自己又在寻找新的盈利点,太累了!凌晨,她和爱军聊了一个多小时,租不租“绿岛大酒店”,素英心里仍没个准。

    “师傅,你们清理垃圾时,有没有看到总台抽屉的书?”一个中年男子牵着两个5、6岁的孩子,从门口走进来,走到装修工跟前,问道,被告知没有时,女孩翘起小嘴,眼圈立刻红了。中年男子看到了素英,走过来,问了素英同样的问题,素英不忍心答“不知道”,伸手拉住女孩,“你在找什么书呢?”“爸爸给我买的生日礼物,我还没看完!”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爸爸,我要爸爸!”旁边的男孩一直没吭声,这时也开始抽泣:“妈妈,妈妈!”

    原来,这位男子正是买下“绿岛大酒店”产权的周土生,素英的河南老乡,也是两个孩子的舅舅,他之前一直在外地,委托中介签下定金合同。提到孩子,他声音颤抖的说,孩子的父母度假去了,素英早已从旁人处打听到噩耗,就岔开话题。她问土生下一步打算做什么业务,土生说,正在筹办一所学校。这时,素英手机响了,是爱军的号码。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挂了电话,素英眼前阵阵发黑。接完电话,她让自己冷静了十秒,掏出定金合同,递给土生:“对不起,我不想租了,因为……,因为凶宅的事,中介没有提前告知,所以,我不能算违约!”土生愣住了,不懂素英在说什么。

    刚才,爱军在电话里说,大哥建军告诉他,王家村的老宅闹鬼,母亲被吓得生了病。

    三

    晚上10点,爱军发来消息:“已到建军家,母亲无大恙,已开始进食”,素英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她掏出名片,拨通电话:“孙大师吗?我是王素英。”

    电话那头,看风水的孙大师连珠炮似的给素英说了一大堆如何镇邪、调换风水的方法,他手头有两尊开光法器,还有通灵玉、符咒,优惠价,一套20万,语速加快时,孙大师的广东口音淡了,蹦出几个带有北方口音的字词,素英听得很仔细。“好,我考虑一下。”素英挂掉电话,又陷入沉思。夜,悄无人息,只有风的嗖嗖声。

    第二天一早,素英还是决定回老家一趟,她订了下午的航班。从机场到县城,再到小关镇,路上颠簸了3个小时。到了镇上的超市,素英打电话给爱军,让爱军来接她,说自己看看母亲就走,晚上住到中学同学家。一小会功夫,爱军坐了个电动三轮车来了。

    “姐,你咋搞个突然袭击呢,一会儿妈见了你,别高兴过头又昏过去了!”

    “你说啥混账话呢,快带我过去!”素英斥责道。

    一路上,素英问了母亲病情,爱军说,就是惊吓过度,和老宅闹鬼的事有关。

    “大概一周多前吧,妈说半夜听到小孩的哭声,从院子里传来的,打开灯,走出去,哭声就没了,连续几晚都是。有一晚,爸也听到了,黑灯瞎火的拎了根棍子就出去,妈跟在后面,还看到院子里隐隐有绿光闪烁。第二天,妈就病倒了。你知道的,咱妈本来就疑神疑鬼,胆小,血压高,身体还弱!”

    素英听得手臂寒毛直竖,儿时在村间也常听到一些神神鬼鬼的奇谈怪论,妈总说,邪不压正,只要心善,鬼不会找上门的。这回,可真不知是哪条瞎眼鬼找上门了。

    “是爸妈主动住到他那里去的?”素英问爱军,这里的“他”指的是大哥建军,素英一想到他就生气,不愿提他的名字。

    “不是,是大哥主动跑到村里老宅接爸妈来镇上住的,他梦到妈生病了,说是心灵感应,就回村瞧妈。”

    “哦?”素英像听到一则冷笑话,冷笑一声。现在要去的是大哥建军的家,二层小楼。当年,建军找了个县城女朋友,说不在镇上盖房就不结婚,父亲为了给建军盖房,硬是把素英的大学学费垫了进去,还四处举债。结婚后,建军不改好吃懒做的恶习,几年下来,两口子吃穿用度都是父母给,农闲时,父亲还去县城做搬运工挣钱。有一年,素英寄给爱军的大学学费被建军“借”走了,说是有急用,后来才知道,他交上一帮赌友,没日没夜的来牌,输多赢少,把老本都赔了进去,后来,索性直接找到素英“借钱”,素英声称,只要他一天不戒赌,她一天不认这个大哥。为建军的事,素英和母亲打电话谈了多次,母亲总袒护着大儿子,说男人成熟的晚,等媳妇生了小孩就好了。话说深了,母亲就翻脸:你别把没上成大学的事赖在建军身上,上了大学还不照样打工!你不给建军钱,我们老两口也不会要你的钱!

    “唉,自己儿子都八岁了,还是没半点长进!”素英摇摇头,她说的是建军。

    “不过,这一年,他倒很少回老宅问爸妈要钱,我也奇怪,不知道他在做啥生意,好像一下子就有钱了!”

    下了三轮车,又走了一段黑乎乎的巷道,进到一处房舍,父母睡在一楼一间狭小的房间里,原是堆放杂物的,腾出来一小块地,摆了一架单人小床,母亲睡床上,父亲只能侧身睡在两张椅子搭成的“简易床”上。

    “妈!”素英叫了一声,眼泪顺着腮帮往下流。

    母亲从被窝里伸出手,枯瘦干瘪的手,母亲老了。

    “素英,回来了?刚才我还在说你爸呢,你工作那么忙,给你打什么电话?我就是老毛病犯了,不要紧的!”母亲很憔悴,脸色蜡黄。

    素英坐到母亲床头,握住母亲的手,床摇摇晃晃。

    “爸呢?”

    “你爸到巷口接你们去了?肯定错过了,这老头子,眼神不好,脾气还犟!”

    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母亲赶紧背过脸去,素英回头朝房门望去,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姐,你回来了!”素英“嗯”了一下,望望爱军,爱军装作没听到,头也没抬的玩手机。睡衣女子上楼去了,爱军说,这是建军哥的女朋友,嫂子不同意离婚,带着孩子搬回娘家住了。素英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母亲扭过头来,眼睛噙着泪水:“闺女,妈当年错了,妈对不起你。你大哥不争气啊!”

    四

    第二天9点多,素英给爱军打来电话,说今天打算去县城给爸妈买东西,让爱军一起去:“他昨晚回来了吗?你跟他也说一下,我们要下午才能回去!”素英在电话里专门问到建军。

    爱军刚出巷口,素英嗖的一下窜出来,“哎哟,姐,你吓死我了!”素英黑着个眼圈,也不回答,拉着爱军往车站走:“坐车去王家村!”爱军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素英唱的是哪一出?

    下车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广袤无垠的玉米地,和素英梦见的一样,她痴痴的看着那迎风摇摆的玉米穗,儿时劳作的景象一幕幕出现。步行了一里多路,远远的瞧见老宅了,屋檐上垂下几条细长的影子,藤蔓荒草之类的,这老宅,是爷爷年轻时娶媳妇家里给修的,至今六七十年历史了。素英的父亲在这里出生,在这里老去,素英在这里出生,从这里出走。老宅似有生命,颓败的砖墙呜呜咽咽的跟素英诉苦。

    “姐,来这儿干什么?”爱军放开胆子问道,一路上,素英一直铁青着脸,爱军几次找她说话,都被她粗暴的驳回,爱军知道,姐姐一遇到困难就习惯自己苦思冥想,谁也不可以去影响她。

    老宅的大门紧锁,素英推了一下,两声不情愿的吱嘎声。

    “我知道,从后门可以翻墙进去!”素英瞪了他一眼。爱军上小学时,母亲在厨房忙活,他就常从后门翻墙出去,找邻居小孩玩够了,再翻墙回来,规规矩矩的坐到房里写作业。为这事,素英被当替罪羊骂了不少十次。

    两人翻墙进到老宅,再熟悉不过的霉香味,自己睡过的小床,父亲用砖块木板为他们兄妹搭建的书桌。素英坐到自己床上,爱军找个板凳坐下。素英说:“坐一会儿,等看好戏!”

    过了半小时,院子里有响动,大门吱嘎一声开了。

    “谁啊?”爱军有些慌张,自言自语道。

    “除了鬼,还有谁?”素英松了口气,神色却更凝重了。

    “姐,你别吓我啊,要是把我吓傻了,我女朋友肯定不嫁我了!”

    “别说话!严肃点!”

    堂屋里响起手机铃声,“喂!孙大仙儿啊!……又盯上大鱼了,小子有你的……对,20万,一分不少,我妹有的是钱……你再吓吓她去……她应该这两天就回深圳了……我这边随后把货给你寄过去,说好五五分,不变哈……怎么吓她?还能难倒你孙大仙儿?记住,稳准狠!她的弱点我可都告诉你了……谁叫她挣了钱不分我一份……啥?你孙大仙儿啥时候也相信因果报应了?我给你说!我连家里的老太婆都敢吓!……这不简单!弄个破手机定上闹钟,抛在后院砖墙里,搞个夜半鬼哭……是啊,你建军哥可不是吃素长大的!……还不是为了老宅嘛!我打听到,老宅这一带要被政府征用了,到时候会有一笔拆迁赔偿,我还能让老头老太婆把这钱揣腰包啊……我家那黄脸婆也等着分这钱呢,没钱不离婚……”

    爱军气得浑身发抖,几次想站起来,被素英摁在板凳上。

    “姐,你早猜到了?”

    “我下午看看爸妈就回深圳,你晚几天回去,等妈身体好一点,把爸妈都接到深圳来。绿岛酒店,我还是要租,只是又有了一个新想法。酒店的周总要办一个外来工子弟学校,我想投资,农民的孩子,缺什么不能缺教育,回来后,你去做周总的助理,好好跟别人学学……”

    堂屋里,建军一边接电话,一边清点一堆“镇邪”、“转运”的“风水宝物”,素英和爱军,从后门翻墙离开,素英最后看了一眼老宅,嗫嚅道:“别了”。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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