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中，中尉，现在我才是指挥官，这，这是命令！”尽管吐字艰难，秦炎的眼神却极为凌厉，他高高扬起了自己的头，俯视着中尉，试图表达出自己的决心。
“我不能认同……这个决定实在太重大了！”每一个阵亡士兵的抚恤事宜都是极其重大的，在现在这个时代，部队内部已经不可能做到守口如瓶，恐怕在网络上都会出现所谓“真相”的视频。
如果这种事情第二天被新闻媒体曝光，让死者家属知道他们其实是被上级下令射杀——命令是通知下去后是死的，每个士兵都可以成为证人，这根本没办法做出解释，肯定会诱发一边倾的社会舆论，稍稍有点理智的人都不能这么决断。
“中，中尉！我，我决不会抱有任何侥，侥幸的心理，这种想法是错，是错的。这是未未知的敌人，如果得不到治疗，感，感染的人会成倍增长，这些东西，我，我们绝不能让它们扩散出，出去。我觉得我的判，判断并没有错误。服，服从才是你的天职！”秦炎的耐心已经快要到底线了，他觉得肯定是看他口吃，才有下属敢跟他争执。
“立立刻按我说的去做！”
中尉还在摇摆不定，秦炎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认出那是常风的号码，立即接了起来，“人在哪！快，快滚过来。”他说话仍然不利索，但声音里已有了愠怒，把大概的形势跟常风描述了一下，常风居然还听懂了，然后秦炎努力开口抱怨现场的问题。
“这，这边的人不听我的命令。”
“……”
“那我我，有什么办法？”
“……”
“你，你快。”
秦炎阴沉着脸，把手机拿到了中尉的面前按下免提键，从对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中尉感觉自己脊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个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威严了。
“我是联合参谋部大校常风，接ZY军委最高指示，全权负责指挥此次行动，现要求在场人员无条件服从秦炎少校的命令，不惜一切将生化泄漏事件镇压到底。我将尽快联系中部战区的司令员，重武器和后续支援部队很快就会到位，请诸位在这之前维持住局势，配合军委的战略行动。”
“你们已经亲眼见到了那里面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就请别忘了自己的身后是整个国家和人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些怪物冲破我们的防线！记住了！”
国家与人民……没错！这才是合理所在啊，这才是能够让自己可以坚决执行这个命令的根本原因！怎么可以让这种怪物逃离军方的封锁圈？
一旦进入京津唐都市圈，后果不堪设想，为了阻止它们的逃离，再大的牺牲都值得。中尉再也不敢懈怠，行完军礼后立刻奔出了营帐，开始传达秦炎的指示。
“我说你讲个话，怎么半天就一句都说不到重点？”
听到手机里常风这样说道，秦炎翻了个白眼，直接把他给挂了。
秦炎不是不想多说，是没有时间。
……
下午18点47分，地下深处，最后的聚会。
这是一条笔直的走廊，走廊没有出现分岔，像一柄幽黑的长剑指向了前方更深处的黑暗。在这条走廊上，有一行六人正往前走着，男人在这队伍中居于最前，他的步子很缓，就像他在电视上经常呈现的形象那样，一举一动不无威严。
他身穿旧式的深色军便服，合身的服装将他宽敞的肩膀突显了出来，走廊里的阴影落在那两处宽宽的原岭上时，像黑色的棉云掠过了郁郁葱葱的草原。
在他的身后随行着两名年轻的少校，肩上扛着两杠一星，他们修长的双手上满是苍劲的骨节，显然都是百里挑一的练家子。队伍最后是三名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其中一人的怀里抱着个木制的文件板，沉默地缀在一行人的后方，望着男人的背影，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这行人所在的位置往前望去，走廊泛着金属光泽的四壁就像是门的四框，这道洞开的门扉里有黑色的光正透出来，那是眼前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
这样的画面，男人他很早就已经见过了。
在大学时期，凌晨时分他靠在宿舍过道的暖气片上，向另一栋楼的她发去一句晚安作为每日对话的结束，望见走廊的对面落在阴影中。声控灯呈现着依次明灭的状态，光线照在了泛白剥落的墙壁上，远处闪烁的绿色安全出口标志，如同指向了一方不为人知的世界。
又想起一日，年轻的他深夜驾车行驶在中国广袤疆域的那些乡间小路上，在群山与原野间奔驰，头顶是繁星，道路两旁是田野和矮树，黑暗正从前方走来，又像风一样四处席卷着，扯起了帷幕。那时她抱着年幼的孩子坐在副驾上，睡得安详，他瞥了瞥她的脸，伸出一只宽厚的手替她理了理耳旁的鬓发。这时候她忽然睁开眼来，借着仪表盘的微弱灯光，他看见她疲惫的面容乏乏地笑着，纤弱的身姿让他觉得心疼，却又深感幸福。
而在最后的黑暗里，他失去了这两个最为至亲至爱的人。
那张病床前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清香的满天星，味道已记不清楚，或许本来就极淡，只是阳光透过窗帘，在斑驳的光线中，他抓住她苍白的渐渐失却温度的手轻轻颤抖时，从始至终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后来每每坐在桌案前书写，总是想呼唤她再煮一壶茶，又无言地停下了笔，于是他将那副茶具细心收拾好封装了，就再也没有用过。
这些年来，只有时间在不断地向前奔流，人却像被抛弃一般，连带着自己产生和经历的一切被留在了原地，从未明悟，越是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很多事情就越发深刻，变成了难以追溯的遗憾。有的时候，男人总觉得自己跟“他们”是一类人，望见眼前浩瀚的阳光，头也不回地走向前方，但最后，这种光明却将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的残酷之下，只剩下无悲无喜的孤寂。或许还有的，只是一线疯狂。
在这深埋深底，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每一寸的晦涩光线都让男人更加清楚地看见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面，也让他变得愈发的平静——因为幻光是虚假的，但黑暗却是真实的，这种冰冷的触觉始终不会消失，因而显得亲切动人。
所以，自己来见“他们”了。
男人没有蓄须，戴着的那副简单的黑框眼镜让他看上去稍显年轻，又有点斯文。他身上军服的领口处有反复的洗磨痕迹，稍稍留下些印子，散发出了淡淡的皂角清香。在他的那一双眼睛里藏着的不是刀剑，只是一种平和的俊美，像山水。他的嘴唇有些薄，嘴角始终保持着上扬的弧度，挺拔的鼻梁则像是一道山脊，将冷峻的峭壁一分为二。
从面部的线条看得出来，这人在年轻时的相貌应是极为出众的，以至于到现在也依旧魅力不减。他就像是一株古老的原木，每一簇枝桠都开满了繁茂的深绿叶片，平易近人，分毫无侵，但在这片原始的森林里，他难以撼动。
空荡的走廊里只有皮鞋和靴子踩在地上的哒哒声，像有什么东西正从远方滚过来，不停磕碰着墙壁，男人一言不发静静地回想着，他的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其貌不扬的银戒，另有一枚图案神秘的龙纹翡翠扳指收敛了碧绿光芒，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大拇指上。
随着一行人脚步的推进，前方的灯依次亮起，将原本拉长的影子一下又推回了人们的脚底，这时男人的皮鞋轻轻一踏，很快收住了脚步，他回过身望向身后的两名年轻少校。
那两人见状都停下了脚步，把右手按在左肋侧，深深地对着男人鞠了一个躬，颇有几分世家中的传统礼节意味。男人笑了笑，将他们微微屈着的身体扶正，这个举动却让其中一人浑身一紧，像是被人拿匕首抵住了腰，生死一线。
从男人身上嗅到的淡淡皂角味更像是野兽身上激发出的危险气息，让他芒刺在背。
男人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上的尘土，旋即就撤回了手，微笑着说道：“尚潇啊，在外人面前不用这么拘谨，会让人见笑的。而且你们两人即便要用礼，也应当用部队里的礼仪回我才是，下次可别出丑，要记住了。”
“是！首长。”李尚潇一个立正，挺胸抬头，望着男人敬了一个礼。
因为恐惧，他的太阳穴上已经沁出了不少冷汗，这却让将一切都收在眼底的男人产生了一丝欣赏——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活力，有着出色的天赋却从不张扬，聪明识趣，进退有度，颇有大将风范，简直就好像是那个孩子一样。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这种情绪就像阳光下积雪那样消散了，取而代之的仍是柔和。李尚潇也一时间有些迷惘，他没有注意到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只是感觉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炽热而又温情，仿佛磐石一样坚固，是看着自己成长而露出了喜悦，不由令人被这种温暖所打动。
这个男人在这一刻，竟好像是自己的父亲。
“这恐怕会是我们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你们会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想，正如你们所一直期待的那样，这个世界要变了。”
“接下来的舞台，是属于你们的了。”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我不能认同……这个决定实在太重大了！”每一个阵亡士兵的抚恤事宜都是极其重大的，在现在这个时代，部队内部已经不可能做到守口如瓶，恐怕在网络上都会出现所谓“真相”的视频。
如果这种事情第二天被新闻媒体曝光，让死者家属知道他们其实是被上级下令射杀——命令是通知下去后是死的，每个士兵都可以成为证人，这根本没办法做出解释，肯定会诱发一边倾的社会舆论，稍稍有点理智的人都不能这么决断。
“中，中尉！我，我决不会抱有任何侥，侥幸的心理，这种想法是错，是错的。这是未未知的敌人，如果得不到治疗，感，感染的人会成倍增长，这些东西，我，我们绝不能让它们扩散出，出去。我觉得我的判，判断并没有错误。服，服从才是你的天职！”秦炎的耐心已经快要到底线了，他觉得肯定是看他口吃，才有下属敢跟他争执。
“立立刻按我说的去做！”
中尉还在摇摆不定，秦炎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认出那是常风的号码，立即接了起来，“人在哪！快，快滚过来。”他说话仍然不利索，但声音里已有了愠怒，把大概的形势跟常风描述了一下，常风居然还听懂了，然后秦炎努力开口抱怨现场的问题。
“这，这边的人不听我的命令。”
“……”
“那我我，有什么办法？”
“……”
“你，你快。”
秦炎阴沉着脸，把手机拿到了中尉的面前按下免提键，从对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中尉感觉自己脊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个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威严了。
“我是联合参谋部大校常风，接ZY军委最高指示，全权负责指挥此次行动，现要求在场人员无条件服从秦炎少校的命令，不惜一切将生化泄漏事件镇压到底。我将尽快联系中部战区的司令员，重武器和后续支援部队很快就会到位，请诸位在这之前维持住局势，配合军委的战略行动。”
“你们已经亲眼见到了那里面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就请别忘了自己的身后是整个国家和人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些怪物冲破我们的防线！记住了！”
国家与人民……没错！这才是合理所在啊，这才是能够让自己可以坚决执行这个命令的根本原因！怎么可以让这种怪物逃离军方的封锁圈？
一旦进入京津唐都市圈，后果不堪设想，为了阻止它们的逃离，再大的牺牲都值得。中尉再也不敢懈怠，行完军礼后立刻奔出了营帐，开始传达秦炎的指示。
“我说你讲个话，怎么半天就一句都说不到重点？”
听到手机里常风这样说道，秦炎翻了个白眼，直接把他给挂了。
秦炎不是不想多说，是没有时间。
……
下午18点47分，地下深处，最后的聚会。
这是一条笔直的走廊，走廊没有出现分岔，像一柄幽黑的长剑指向了前方更深处的黑暗。在这条走廊上，有一行六人正往前走着，男人在这队伍中居于最前，他的步子很缓，就像他在电视上经常呈现的形象那样，一举一动不无威严。
他身穿旧式的深色军便服，合身的服装将他宽敞的肩膀突显了出来，走廊里的阴影落在那两处宽宽的原岭上时，像黑色的棉云掠过了郁郁葱葱的草原。
在他的身后随行着两名年轻的少校，肩上扛着两杠一星，他们修长的双手上满是苍劲的骨节，显然都是百里挑一的练家子。队伍最后是三名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其中一人的怀里抱着个木制的文件板，沉默地缀在一行人的后方，望着男人的背影，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这行人所在的位置往前望去，走廊泛着金属光泽的四壁就像是门的四框，这道洞开的门扉里有黑色的光正透出来，那是眼前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
这样的画面，男人他很早就已经见过了。
在大学时期，凌晨时分他靠在宿舍过道的暖气片上，向另一栋楼的她发去一句晚安作为每日对话的结束，望见走廊的对面落在阴影中。声控灯呈现着依次明灭的状态，光线照在了泛白剥落的墙壁上，远处闪烁的绿色安全出口标志，如同指向了一方不为人知的世界。
又想起一日，年轻的他深夜驾车行驶在中国广袤疆域的那些乡间小路上，在群山与原野间奔驰，头顶是繁星，道路两旁是田野和矮树，黑暗正从前方走来，又像风一样四处席卷着，扯起了帷幕。那时她抱着年幼的孩子坐在副驾上，睡得安详，他瞥了瞥她的脸，伸出一只宽厚的手替她理了理耳旁的鬓发。这时候她忽然睁开眼来，借着仪表盘的微弱灯光，他看见她疲惫的面容乏乏地笑着，纤弱的身姿让他觉得心疼，却又深感幸福。
而在最后的黑暗里，他失去了这两个最为至亲至爱的人。
那张病床前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清香的满天星，味道已记不清楚，或许本来就极淡，只是阳光透过窗帘，在斑驳的光线中，他抓住她苍白的渐渐失却温度的手轻轻颤抖时，从始至终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后来每每坐在桌案前书写，总是想呼唤她再煮一壶茶，又无言地停下了笔，于是他将那副茶具细心收拾好封装了，就再也没有用过。
这些年来，只有时间在不断地向前奔流，人却像被抛弃一般，连带着自己产生和经历的一切被留在了原地，从未明悟，越是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很多事情就越发深刻，变成了难以追溯的遗憾。有的时候，男人总觉得自己跟“他们”是一类人，望见眼前浩瀚的阳光，头也不回地走向前方，但最后，这种光明却将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的残酷之下，只剩下无悲无喜的孤寂。或许还有的，只是一线疯狂。
在这深埋深底，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每一寸的晦涩光线都让男人更加清楚地看见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面，也让他变得愈发的平静——因为幻光是虚假的，但黑暗却是真实的，这种冰冷的触觉始终不会消失，因而显得亲切动人。
所以，自己来见“他们”了。
男人没有蓄须，戴着的那副简单的黑框眼镜让他看上去稍显年轻，又有点斯文。他身上军服的领口处有反复的洗磨痕迹，稍稍留下些印子，散发出了淡淡的皂角清香。在他的那一双眼睛里藏着的不是刀剑，只是一种平和的俊美，像山水。他的嘴唇有些薄，嘴角始终保持着上扬的弧度，挺拔的鼻梁则像是一道山脊，将冷峻的峭壁一分为二。
从面部的线条看得出来，这人在年轻时的相貌应是极为出众的，以至于到现在也依旧魅力不减。他就像是一株古老的原木，每一簇枝桠都开满了繁茂的深绿叶片，平易近人，分毫无侵，但在这片原始的森林里，他难以撼动。
空荡的走廊里只有皮鞋和靴子踩在地上的哒哒声，像有什么东西正从远方滚过来，不停磕碰着墙壁，男人一言不发静静地回想着，他的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其貌不扬的银戒，另有一枚图案神秘的龙纹翡翠扳指收敛了碧绿光芒，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大拇指上。
随着一行人脚步的推进，前方的灯依次亮起，将原本拉长的影子一下又推回了人们的脚底，这时男人的皮鞋轻轻一踏，很快收住了脚步，他回过身望向身后的两名年轻少校。
那两人见状都停下了脚步，把右手按在左肋侧，深深地对着男人鞠了一个躬，颇有几分世家中的传统礼节意味。男人笑了笑，将他们微微屈着的身体扶正，这个举动却让其中一人浑身一紧，像是被人拿匕首抵住了腰，生死一线。
从男人身上嗅到的淡淡皂角味更像是野兽身上激发出的危险气息，让他芒刺在背。
男人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上的尘土，旋即就撤回了手，微笑着说道：“尚潇啊，在外人面前不用这么拘谨，会让人见笑的。而且你们两人即便要用礼，也应当用部队里的礼仪回我才是，下次可别出丑，要记住了。”
“是！首长。”李尚潇一个立正，挺胸抬头，望着男人敬了一个礼。
因为恐惧，他的太阳穴上已经沁出了不少冷汗，这却让将一切都收在眼底的男人产生了一丝欣赏——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活力，有着出色的天赋却从不张扬，聪明识趣，进退有度，颇有大将风范，简直就好像是那个孩子一样。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这种情绪就像阳光下积雪那样消散了，取而代之的仍是柔和。李尚潇也一时间有些迷惘，他没有注意到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只是感觉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炽热而又温情，仿佛磐石一样坚固，是看着自己成长而露出了喜悦，不由令人被这种温暖所打动。
这个男人在这一刻，竟好像是自己的父亲。
“这恐怕会是我们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你们会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想，正如你们所一直期待的那样，这个世界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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