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红尘冷漠 第二十章 白日失魂 问青鸟 天外路程



苦读书推荐各位书友阅读:画殇之一路风尘第一部 红尘冷漠 第二十章 白日失魂 问青鸟 天外路程
(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据说我真正清醒时,是三天以后了。我一直在高烧不退,在医院里躺着……我失忆了。身边人只认出了陈明,我的嗓子坏了,不能说话,对别的人没了印象。也不认识父母,不是恨他们,那时是真的丧失了记忆,只认识陈姐一个人。那是一种没有理由的相信,其实并不知道她是谁,只是想见到她。大夫们说我全身浮肿了,得慢慢地养。

    五天后,我被接回了家,依然不认识父母。过了一个多月,我身体完全好了,但过去的记忆几乎都没了,除了陈明谁也不认识了。我几乎不知道应该上学,更忘了给猪羊割草。只是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一坐就是一天。如果没人叫我吃饭,我就那么坐着,甚至连大小便都不知道。只能坐着或躺着,因为一站起来就跌跟斗。我的小脑大约受了伤,不能掌握身体的平衡。每天都像在云彩里生活,晕晕乎乎的,嗓子失声了。我忘了应该去陈明那里学画,忘了还曾经牵挂着一个人,一个大我十四岁的女人,和她的一切都忘了。我晚上不睡觉,整夜睁大了眼睛看着黑暗的房顶,就那么整夜整夜的,大睁了两眼呆望着。

    陈姐来看过我两次,带些吃的,我觉得和她很亲近,虽然不认识她是谁。很想跟她说什么,但嗓子坏了,发出声音时很疼,就大睁了两眼看她,她每次都是哭着跑了。大约一只眼母亲,实在忍受不了我不给猪羊割草以及白吃白喝,有天黄昏又打了我一顿,她大骂:“我不能养个白吃饭的残废,家里都俩残废了,我宁可打死你!”

    我忽然倒下了,睡着了。第二天中午醒来,记起了全部的事情,能发出声音了,虽然说话很疼。我疯狂地冲出去,一只眼母亲大概怕我再咬掉她的手指,没敢拦,瘸子父亲也没管。我走路还是跌跟斗,总是掌握不好平衡,只能扶墙或树木。走在路上就像在船上的感觉,不扶东西就跌倒。

    卫生院的大夫们见了我就远远地走开了。我去了二姐的宿舍,那门还是锁着。往里望,里边一切都没了,空空的,都有蜘蛛网了。后窗的玻璃也被人打破了,黑黑的一个大洞。我用变得恐怖地声音问大夫们:“我二姐呢?我二姐呢?”没人理我。

    一个年龄大的戴口罩的男人不耐烦地说:“快回家去吧!小孩子跑什么呀!”我在医院里转悠着,晃悠着。听到几个人小声议论:“这‘癔病’得扎针,迷信的事不能搞!”另一个老大夫说:“这病在过去就得请大仙!”

    我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忽然想起陈姐来,就连跌再爬地跑到公社陈姐的文化站去,屋里没人。看见李玉兰和苏爱红从屋里出来刷碗,就问:“陈姐呢?”那两个人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厌烦地说:“回家了!”就匆匆地回她们自己的屋子关了门,我当时跌的一身土,就在那里靠了墙站着。

    好一会儿,陈姐推着车子回来了,见了我很惊讶:“小冉,你自己认得路啦?”

    我直直地不停问:“我二姐呢?”陈姐脸色马上苍白了,她放好了自行车,拉我进了她的屋子,找了笤帚给我扫身上的土。

    我直直地不停地问:“我二姐呢?”陈姐拉了我搂在怀里,我挣脱开继续问:“我二姐呢?”

    陈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你二姐不是告诉你了吗?她出远门了,过段时间就回来!”

    我听不清她的声音,凭着一种意识慢慢地回来,还是得扶墙走,还是掌握不了平衡。总觉得有个地方吸引着我,就拿了两截木棍支撑着,不顾村里人的奇怪眼神,不顾小孩子们的嘲笑谩骂,就那么直直地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隐隐觉得有个人,有个地方在召唤我,就拄了两根棍子,跌了一路跟斗往北走。很久很久,我满身泥土地进了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那里的空气,那种熟悉的亲切的气味又充满了胸膛。这气味那么亲切,那么神秘,那么让我迷恋。这大片公墓分三部分,南头是公墓,中间转弯那里是没出阁的大姑娘和外乡人,最北段是知青们常聚会偷吃老百姓的狗和鸡鸭的地方。过去是埋小孩儿的乱葬岗子,现在偶尔枪毙一些得了几号病的骡马。经过孔家的两座坟,那坟上满满是青草了。来到孤女坟边,那里有一座新坟,伴着两座原来的孤女坟和两棵高大的杜梨树。

    这两座孤女坟,是村上一个神秘的传说。大约这两个孤女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但都是没有出嫁就死了。村子里的老人们每每谈到“孤女坟”时,总有一种神秘的或有些猥亵的神情。传说这两座坟的其中一座,是大家主的女儿,自小订了婚的,但是丈夫长得不好,这小姐就看不上他,又不能说不愿意,就总推托婚期,后来忧郁而死。这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据说这小姐看上了另一个小伙子,当然是不现实的,后来自杀了等等。似乎还有别的版本。似乎大了肚子,不敢生,打胎没打好,就死了。

    坟的土堆很大,那棵古老的杜梨树也很大,很茂盛,却没有墓碑,也没人祭扫,连姓氏都不可考了,好像是当年这个村子的两个原始创建的家族中的,几百年的事了。现在我们村子已经没有那两个姓氏的人了,他们全都搬到北京了,在那里有这两个姓氏的胡同,据说很有名的。当然这都是村子里老人们说的,据说五十年代还有这两姓的后人来祭扫,当然他们只祭扫公墓,孤女坟从来是没人祭扫的。

    另一座孤女坟的故事,似乎更可考一些。好像死了还不到一百年,也是那两姓中的一位小姐。据说她是年龄大了,二十多了还没结婚,丈夫比她小七八岁,看红楼梦看多了,得了相思病死了。我弄不懂她丈夫比她小七八岁,怎么就不能结婚。我不知道红楼梦是什么东西。我家祖宅里据说有很多书,前几年大多偷偷烧了,父亲从那里捡出了一本都是小人儿的书,偷偷地藏在我家的柜底下。有一次我看到了那上面的画儿,我对所有相关造型的东西都喜欢。那上边的小人儿并不好看,一看就象假的,全无生意。父亲因此还打了我一顿,说我不学好。我不知道他们说得“好”是什么东西。现在恍惚记得那本书叫《清容与堂刻绣像石头记》。后来那本薄薄的黄色的小书,也被父亲当了我的面塞进灶坑里了。

    这孤女坟上的两棵杜梨树也是我们村的神秘的东西,老人们谈到这两棵树时,神情也总是那么神秘。据他们说,我老家的规矩,凡是有孤女坟的地方就有杜梨树,我始终关心为什么,可从没听到解释。平时就常在这两棵树下流连徘徊,希望能找到答案,但是没有。听一个老人说,别的村子总是把孤女埋在大路旁边,只有我们村是葬在祖坟边上的,说这话时老头一脸的自豪。这两棵树之间的树瘤子更有很多的传说,人们说这些事情时总是偷偷的,一脸暧昧的表情,就像他们说谁家大姑娘没出阁就怀了孩子时的那种表情。

    两棵杜梨树很大了,或者说很老了。树干扭曲着,树皮裂开着,树枝有的断了,又生出了新枝,两棵树的树冠连在了一起,一大一小,我们就有人叫它们母女树,也有叫它们姐妹树的。很多人把那个巨大的圆形的树瘤子叫“树肚子”,说方圆百里只有这一个“树肚子”。杜梨每年的农历三四月开花,花朵很小,没有香味,花落了就长出一嘟噜一嘟噜的小梨来,也就黄豆大小,一嘟噜同时长七八个。不成熟时,黑黑的,不能吃,又咸又涩,但是不太苦,即便熟了,也不好吃,涩涩的。成熟的杜梨也就比黄豆大一点,孩子们出于恶作剧,每到秋天会来折几枝,拿去烧烤了吃,基本是吃一个就全扔了,太难吃了。

    有人说但凡孤女死了,坟上必要生杜梨,仿佛杜梨是孤女的精魂所化,那就更神秘可怕了,我还是相信是有人栽下的。杜梨很难活的,只能从树根部挖出一棵树苗来移栽,它的种子是没有生命力的,根本不发芽。

    两座旧坟当中的新坟还没有几棵青草,泥土都是新的。我几乎马上就感觉到那是二姐的坟墓,冥冥中好像二姐就在里面看着我。扑在坟上,泥土的气息是那么好闻,那么亲切,我就那么搂住那座坟静静地趴着,心里想着二姐和我的生活片段,就那么想着,就睡着了。在梦里我又见到了二姐,给她洗衣服,给她弄鱼虾,她那么幸福地吃着。不!不是的,她来到了杜梨树下,在抚摸我的头发,在嘱咐我什么,只是听不到。她还向从前一样地搂住我睡了,二姐还是那么好看,只是身上发着淡淡的白色的光……

    醒来时四周漆黑,翻身看天上,从杜梨树的枝叶间看天空,没有星斗和月亮,黑黑的像一个没有尽头的世界。四周那么安静,弥散着野草树木的清香,我觉得二姐就在我的身旁,我轻轻地叫,好像听到了一声长长地叹息,轻轻地,幽幽地,缓缓地,然后猫头鹰就叫了……我又睡了。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如果您中途有事离开,请按CTRL+D键保存当前页面至收藏夹,以便以后接着观看!

上一页 | 画殇之一路风尘 | 下一页 | 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如果您喜欢,请点击这里把《画殇之一路风尘》加入书架,方便以后阅读画殇之一路风尘最新章节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画殇之一路风尘》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 点击这里 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