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尤恩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密室里走出来的了，他呆然地推动书柜把密道关上，整个人还停留在震惊里。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对自己即将诞生的兄妹束手无策，一个半精灵的私生子，没有父亲，母亲是个疯掉的奴隶。难道明天要在父亲的葬礼上宣布自己刚刚发现了父亲还给自己留下了兄妹？本来精灵奴隶在人类和森林长久以来的战争中已经变成了禁忌，与奴隶生下私生子也是贵族中丑闻中的丑闻，尤恩自己的事都忙得焦头烂额……就算有空也不会养啊！
不不不，现在还是先考虑怎么顺利生下来比较好。但愿肚子里只有一个家伙，一个就够了，不能再多了……
尤恩是公爵明面上的独子，从小到大他没有任何的兄弟姐妹，这是非常异常的情况。但北国的大公爵尤修恩，也就是尤恩的父亲只娶过一位妻子，只生过一位孩子，大家私底下都传言说修恩公爵大概是那方面不行。
尤恩有时也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但看到镜子里的脸就放弃了。据老管家所言，尤恩之所以长得这么像公爵，是因为夫人本来就和公爵的脸型差不多，仔细看的话其实细节方面更像夫人一点。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公爵夫人，夫人在生下尤恩不久后就因为以太病无法抑制病故了，从那之后公爵也再没有娶妻。
尤恩觉得父亲把情人藏得是真的好，这么多年来愣是没冒出一个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他又爱多想，老觉得自己的兄弟在哪个地方躲着监视着他，准备一出来就恁死他。今天父亲突然自杀，他就一直在担心自己的兄弟是不是要跳出来搞事了……现在尤恩的担心变成了现实，不过十分幸运的是这是一种能被尤恩所完全控制的情况。
尤恩有时候是想要个弟弟，然后自己就可以撂担子闪人了过上美滋滋的堕落腐朽的贵族生活。至于姐姐和妹妹，他仔细观察过自己身边每一个年纪能当自己姐姐的女性，后来觉得女仆长芙铃虽然年纪有点大了但最有可能是父亲的私生女了。然后尤恩就觉得要是真要有个姐姐的话这日子没法过了，坚决反对姐姐这种生物的存在，顺便把芙铃的脑内设定改成了父亲情人/仇人的女儿。
至于妹妹，尤恩一般不敢怎么想。尤其是人类贵族都有亲上加亲这种糟糕的风俗，历史上有时候妹妹生来就是用来保持贵族血脉的纯洁的。有多少没先天条件的贵族领养一个女儿或者妹妹拿来养成，实在是太堕落了，太堕落了。
最后哥哥的话，尤恩觉得自己能平安无事长这么大了基本上是没可能有哥哥了。
但要是真有一个妹妹的话，一个可爱美丽的半精灵亲妹妹……尤恩难以压抑地觉得好像有点太棒了，有句话不是这么说来着——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妹妹……神啊，原谅我吧。我向您祈愿，一定要是一个妹妹啊。是弟弟的话就把他送到森林去，就这么决定了。
公爵留给尤恩的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但是尤恩却跃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和期待，他甚至怀疑最近是不是不顺心的事太多了，以至于自己情绪失常难以控制了。理智告诉他有个弟弟妹妹完全没有半点好处，只有无尽的麻烦和辛苦。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弟弟和妹妹都是争夺父母的爱、资源和继承权的可恨之人吧，自己会觉得当哥哥有那么一点高兴也是很正常的吧？
但是哥哥应该是一种责任，自己为什么会为这种东西感到高兴？是因为世界上有人与自己血脉相融吗？但是尤恩可不觉得继承这罪恶的血脉对任何人来说是一件好事。这样的话……自己果然无可救药了吗？一个活生生的精灵即将诞生，她将纯白无暇，她将在自己的养成下变得无与伦比，而且还是自己的亲妹妹！
尤恩已经认定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妹妹了，甚至出现了将生出来的男孩当妹妹养这种相当危险的想法，以及更危险的诸多想法……
停下来，尤恩告诉自己，一定要克制自己的欲望，绝不能变得像父亲那样丑陋。不过回想起来以前一直以为莉莉作为一个精灵吃的还真是多，自己还老拿这事开莉莉玩笑。敢情是父亲拿了一份给精灵奴隶了，现在觉得好对不住莉莉啊，莉莉不会因为这事节过食饿过肚子吧？尤恩又郁闷了起来，离开了父亲的葬身之地，他得去问问厨师平时给莉莉准备的食材还剩多少了。
刚好，等到尤恩交代完厨师，边塞军的军官和军医拿着报告到了。
“根据军医的检查结果，毫无疑问，公爵大人系自杀。尤修恩公爵于19日下午一时被发现死于自己的卧室。经检查主要的致命伤口共有：手腕三处，腹部一处，大腿根部一处。从伤口角度看，所有伤口的受创面都与持刀方向相符，排除有任何外力因素的强迫行为。伤口的深度均较浅，可能是公爵做出了多次尝试。最后死于失血过多和醉酒导致的心肺衰竭。另外据证人报道最早从3号起，公爵就表现出了一些异常行为，情绪时而抑郁时而异常激动，并出现了一些自虐自残的行为，拒绝接受治疗。综于上述理由，认定公爵大人死亡是有预备的自杀行为。”
“嗯，把这份报告修改下，简单点通俗点，以书面形式再给我一份。”
“好的公子。还有一个细节问题，有证人称女仆长芙铃在今天中午0时左右进入了事发现场卧室并与公爵单独相处了一刻到两刻左右时间。并且当事人离开卧室后情绪低落不愉快，心不在焉。但当事人芙铃完全否定了与公爵发生任何的事件和对话。虽然军医一致认定公爵大人的死系自杀，但是女仆长芙铃可能故意隐瞒了某些信息。”
“她不想说就算了吧，这段不用写进报告里了，谁没有一点秘密呢。”比如说在你之前的我其实还有一个妹妹呢。
“很抱歉公子，我们不会再继续调查您的女仆了，但是给汉斯将军的报告我是无权修改的……谢谢您的理解。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下您，您知道公爵大人平日的呼吸状况怎么样吗？”
“啊，你们发现了‘光肺’吧，这个给我的报道里也不用写进去了。还有什么事吗？”
军官一愣，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有点多余的信息告诉少年的，没想到少年却是一副“被你们发现了”的口气，更想不到的是，少年其实对被魔力长期侵蚀的父亲的繁殖能力更感兴趣，但因为觉得太恶心了所以没问出口。
“没事的话我就还有个事要你们帮忙，等下陪我去街道上维持下秩序，我给汉斯写个报告不算你们休假怎么样，都有空吗？”
军人们互相交换下了眼色，“当然，如果您愿意的话报告就由我们来写吧，您告诉我们事由就行，就算跟着您去过河去打兽人也没问题。”
“岚！你就是这样帮我办事的吗！”尤恩对着高出他半个身子的守卫怒吼，但是这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却躲闪着不敢拿自己的苦瓜脸对着少年……瞒不住的话是不是一开始就坦白就好了？
他也不想啊，可是公子让他私扣粮食的那天晚上，还在想着怎么藏呢，公爵就冷冷地对他说“岚啊，我很看好你才把尤恩托付给你，可是最近我怎么发现尤恩越来越叛逆纨绔了，是不是受你影响啊，你有没有纵容他乱搞啊？我对尤恩的教育已经失败了，我是希望你能替我好好管束他，今后你也别守在这了，直接去尤恩身边呆着给我看好他，金门的那批粮草我已经安排人帮你安顿好了，你给我滚蛋吧！”
这让他怎么办啊，岚绝望地想要不要坦白那天晚上其实连公子自己掏腰包掏来的粮草都被扣走了……
“少爷这事不能全怪岚，老爷这次非常的认真，他早就发现了您打算藏粮的意图，我的那份也没守住。非常抱歉，少爷，我们没能完成您的托付。”说着老管家对着少年深深地一鞠躬。
好吧，这下尤恩连气都生不起来了。边塞军的人们面面相觑，军官悄悄地问他：“怎么办公子？要不咱们拿军粮殿着先？”
“敢动军粮老子第一个要杀你！”尤恩脸色瞬变阴沉的杀气凝聚如实质。
军官被同伴拖走一人扇了他几个嘴巴——也包括他自己。尤恩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本来打算留到最后的物资竟然被逼到一开始就要拿出来了。
“走吧，杨森营长，带着人跟我去工厂。”
北国浓夕城里只有一处地方叫做工厂，那是修恩公爵在其子尤恩6岁时送给他的一座厂棚，尤恩从小就在里面鼓捣些乱七八糟的魔力实验。在三年前的大火里被彻底烧毁过一次，后来在原址上又重新修了起来。尤恩这几天躲着他的父亲就是躲到了这里。
因为彻底毁过一次，资金也一直紧张，这里显得空旷又冷清。甚至原本工厂的一半，都变成了流浪者的聚集地。
他们混浊无神的眼神逐渐变得渴望疯狂和挣扎，是啊，他们怎么能想得到呢？自己跟贵族家的余粮仅仅只有一墙之隔。这么一点距离，就隔开了天堂与地狱。
这些下贱者们，被本能驱使着像狗一样爬了出来，吐着灼热的欲望，发出着野兽一般的呜咽声。他们的欲望汇聚在一起却无法共鸣无法产生力量，不会用沟通的语言表达自己的需求，又因为恐惧而无法扑向粮车。他们活着，仅仅是因为还没有死去。
“还看着干嘛？跟上去啊！”尤恩对着这群行尸走肉大喊。后者多数愣了下，然后瘸瘸拐拐地跟在粮车之后，安安静静，穿越寒风和街道。
等到流浪者们能走的都走了，尤恩从工厂里翻出一套奇特的装置，乍看起来像是背持的花洒装置。尤恩穿上白色的防护服头套和口罩，打开安全装置将魔力原矿击碎，然后手持着另一端的把柄慢慢地鼓起风来。明亮的蓝色魔力尘埃就从喷口处入雾般流出。
“我再说一遍，还能爬的动的马上离开，走不了的还不想死的就闭上眼睛嘴巴。可能你们会觉得这玩意儿吸起来味道不错，但我可不想当个杀人犯。”尤恩一边对着流浪者的尸体们喷洒魔力雾，一边宣告着魔力雾的危害。
尤恩很早以前就想把这聚集着流浪者和秽垢的原工厂好好消一次毒了，一开始想直接投放魔力雾，但是又怕他们误吸，操作起来也危险，还不能彻底消毒。便携式的消毒装置做好后，尤恩又不敢进去消毒，平时他连面都不敢在这些流浪者露，就怕这些家伙饿坏了拿他怎么样，更别说里面可能有些人沦为流浪者就是他导致的。无论如何尤恩都不敢踏进这群人堆里，他可是北国最大的贵族家的独子！
尤恩也想过请别人帮忙，但是想想本来就是治标不治本的消毒，浓夕镇的流浪者又不是只有这一处，就这么一直拖着了，放任他们病死饿死。
尤恩避开地上的污浊，将魔力雾喷进骷髅的头里。
“小心了，一定不要把魔力吸进去哦。”不过死人当然例外了，蓝色的魔力雾一点点地渗透到骨头里去。原本被寒冷冻僵的蛆虫沾染到魔力后欢快地蠕动了起来，一会儿便不动了。嘿，效果拔群！
“是尤恩少爷吗？”死人堆里突然发出了声音。
这可把尤恩吓了一跳，背上的装置晃荡地哐当直响，一只脚不小心踩上了不可描述的东西上。
“谁啊！没死就出去啊，不要突然吓人啊！”尤恩摁下机关将魔力原矿再次碾碎，鼓着风魔力雾不要钱地往脚上喷。
“真的是尤恩少爷吗？很抱歉我并不是故意吓您的。我看不见了，也动不了了，只能等他们都走了才能向您搭话。我简直不敢相信真的是您，刚刚是您带他们去领吃的了吗？”一个枯瘦的影子倚靠在墙边，灰泥色的枯发遮住了他的面容，不说话的话看起来跟尸体毫无区别。
“是啊，你不去的吗，现在去还来得及，还能爬得动吗？”尤恩没有停住鼓风的手，但停下了脚步，这装置还是一次性装填用品，他设计的时候没有加入开关功能。
“不用您担心了，老头子我已经活得够长了，早就该回归魂之海了……”
“……你知道的吧，要是一个人连基本的行动都没法独立完成，那我是不可能给他粮食的。所以，你要是还有一点活着的欲望的话，就给我爬出去！”
明亮轻盈的魔力雾静静地贴着地面流淌。
“我知道的，您的粮食应该留给那些能活下来的人。您已经给我们够多了，我不会再向您奢求什么的。”老人平静地回答。
“那你至少少吸点魔力雾，这样你还能多活几天，没准还有人会不长眼地带点吃的回来给你呢。”尤恩迈开了步子，开始他剩下的工作。
“说实话您的魔力雾真的味道不错，我年轻时候曾经在魔矿场干过，那种从胸口里燃烧起来的感觉真的是太深刻。您这个让我呼吸都顺畅多了，刚刚我甚至连话都说不出。”
哼，那当然，可不要拿矿场那种极不稳定的魔力和我这个比。你当我这个不要钱拿点魔力矿就能做？贵族里一直就有吸食魔力的传统风俗，不过感觉良好就是错觉了，我这可是用来消毒的，短时间内吸入过多依然致命。尤恩想说点什么但又没什么好说的。
“尤恩少爷，老头子能请您帮我一个忙吗？我现在眼睛瞎了脚也烂了，这个冬天我是活不下去的。但是没能想到居然还能再见上您一面，老头子我已经满足了，这辈子什么遗憾都没有了……我想请您，就这样用魔力雾帮我死去吧。”
尤恩扭头看了他一眼，“有说话的力气的话就给我爬出去，或者换个地方给我去死，我可不想背上残忍杀害自己领民的骂名。”
“尤恩少爷，”老头挣扎着靠在墙上挪动，就这么一动就呼吸急促并咳嗽了起来。“我腿断了，眼睛瞎了之后，一直都想着再见您一面，就连做梦都是再见您一次。”
“你就这么恨我吗？”尤恩绕开了老乞丐，从其他的地方开始消毒。
“不，怎么会呢。”听得出老人话语里的笑意。“自从我眼睛瞎了之后，我就常常想起您……是的，您并不认识我，但是我很久以前就见过您了……流浪者是不会思考自己为什么活着的，但是我眼睛瞎了之后，死亡离我越来越近的时候，我渐渐开始回忆起这辈子的经历。其中最难忘的事都跟您有关。记得第一次见到您，我正在等待着一位大人的施舍。那位大人鄙视地笑了笑，把汤汁倒在了地上，在我舔着捡着地上的残剩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衣着精致的小孩正看着我。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眼神，厌恶的嘲笑的冷漠的怜悯的善良的，但是您的眼神最让我难忘。当时我并没有多看您，只想着趁热吃掉那些难得的食物而已。现在眼瞎了之后，您的那个眼神却在我脑子里越来越清晰，您的眼神充满着怜悯和悲伤，但是我想得起来，其中更多的蕴含着不解和愤怒。”
“我没什么印象了，城里的乞丐那么多，每年冬天里都会死掉一批，我可记不住他们。不过你这个样子能活到现在也是很厉害啊。”尤恩均匀的喷洒着魔力雾，有一点非常方便，魔力的渗透能力非常强，而人皮肤的抗魔性在死后就会消失，这让尤恩不用翻动腐烂的尸体就能完全消毒，不由得让尤恩赞美起魔力的奇妙。
“呵呵，但是这个冬天就是我的大限了……我没有记错，那个小孩绝对就是您……呵，除了公爵府，哪里还会有那么漂亮的女仆呢？被女仆带出来散步的贵族，也只有您了不是吗？”老头子气也不喘了，还开起了玩笑，不过芙铃的确是美人，这是北国人公认的。
“说到你们乞丐，我还真有一个印象特别深刻的。他去跟野狗抢东西吃，被狗咬了脸，退缩到一边看着野狗大口大口地把东西吃完，结果把施舍的人逗乐了，又赏了他一些。哈哈哈，他那时候的表情，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哼哼哼哼……”那个乞丐对于再次的施舍千恩万谢，没有抢赢狗，也连狗都不如。当时的那个施舍者，要比尤恩现在笑得猖狂得多了。
“我们这些流浪者，的确连狗都不如，这没什么……第一次见您我没看清，那时候我只想着吃到地上的残汤。第二次见到您才让我印象深刻。那是个难熬的冬天，那天晚上刮着风，真是冷啊，街上城头上看不见一个人。我们从城墙脚里爬了出去，想着与其冻死不如拼一把，趁着河结冻跑去兽人那边做个奴隶。”
尤恩忍住没插嘴，老是有人觉得去兽族当奴隶是件好事，但她们首先不要老的，其次她们连年抢奴隶数量养的奴隶早就够用了，更何况走私奴隶猖獗，她们根本不缺奴隶更绝不会挑乞丐来养的。
“夜很黑，我们也不敢发出响声，走散了很多人才走到河边，但是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渡过河去。我们在冰面上走了一会儿，就感觉到冰面在震动，一开始我们害怕极了，以为冰面要蹋了，却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比冰面蹋了更可怕的事情——兽人冬渡了。”
尤恩消毒的脚步一滞，老头子缓了缓，接着说：
“我拼了命了地往回跑，兽人们就从我们身边冲过去，离的近的都被他们直接砍翻，我是幸运的，没有挡在他们的路上。那时候我害怕极了，听着其他人的哀嚎，只想着躲回城里去，却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刚回城里不久，我就听到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谁都没有想到浓夕城会被兽人攻破。等意识到浓夕城已经被兽人攻破的时候，火光和哭喊到处都是。我害怕极了，很多人死了，好像自己就身处地狱一样，我只敢躲着，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不会有兽人经过。当时，我就躲在这附近。”
尤恩不言不语，就那么站着，魔力雾也不继续鼓动了。
“就在那时，我听见了一个小孩的哭声。我很害怕，但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一个衣着精致的金发贵族小孩哭泣着孤身一人穿过街道，那个小孩哭得非常伤心难过，非常的无助可怜，不时地环顾四周，满脸都是泪水，眼睛里全都是绝望和无助。我那时很想帮助他，但是我太害怕了，只看着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像是在渴望着前方的什么东西。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个小孩就是您，我知道再不出去就来不及了，我已经听到了兽人们的脚步声就在附近，可是我没有……我害怕，但也有一点扭曲的报复。因为您是贵族的孩子，我跟自己说，死掉了就好，这世界上就少一个贵族了，世界上就少一分罪恶了。我害怕着不敢出去，甚至还希望您去死……我非常的后悔，无数次做梦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哭泣着的男孩用绝望和无助的眼神看着我，我……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但是怎么逃都逃不掉，男孩的眼睛一直在我面前，那么绝望……那么无助，在火焰中慢慢被吞噬，我怎么跑也追不上……也没法伸出我没伸出的手。那之后……”
“那之后我活下来了，一点伤都没有，甚至一点皮都没蹭到。”尤恩透过面具，说道。
“是的，您活下来了。可是我那时候没有帮助您，如果那时候我能出来帮您的话，结果会不会改变一点？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就一直想见到您，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见您，并不是想要得到您的原谅，但这就是我临死之前的唯一愿望。”
“你没什么好要我原谅的，就跟你说的一样，我是贵族的孩子，死了世界上就少一个贵族，这对你们来说是件大好事。而且那个时候你也没有任何理由来救我，你完全不用对我抱有什么歉意，你的行为没有一点过错。到不如说，我还真该死在那场大火里，你救了我的话才是天大的错误。还有，别再说话了，你已经吸了够多的魔力雾了。都过了这么多冬天了，坚持一下没准这个冬天也能度过去呢？”
老人没有回答，像是死去了一样。
死掉了吗？尤恩被他的一番话说得心情复杂，有些伤感但又无可奈何。人的生命，他是没有办法挽回的。
“在死之前能见到您一面，我就没有任何的遗憾了，最后还有一句话想对您说，谢谢您……”老人气若悬丝地说，眼看就要没气了。
“我可没有任何值得你道谢的地方，我是贵族，绝不可能发善心救助你们。如果你要说给你们一个住处的话，我只能跟你说，这是我主动丢弃的。我的工厂被肮脏的乞丐流浪者弄脏了我自己不要了而已，也是你们太脏了所以我才一点回收的想法都没有，不要以为是我好心施舍你们一个住处，而是你们弄脏了我的地盘。”尤恩说完就后悔了，别人都要死了他还说这么过分的话……
“呵，不是这样的。”老人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回光返照一样说起话来，“您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虽然人们说你即古怪又冷漠，甚至于无情和残忍。但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在地上乞食的流浪汉露出那样的眼神呢？又怎么会在那场大火里露出那样的表情呢？哪个贵族又会把自己的地方让给我们这些下贱的人来住呢？谢谢您给我们一个居住避寒的地方，谢谢您允许我们在这世界上还有一片生存之地。”
“别说话了！我不用你谢我，我也没有任何可以让你谢的地方！”
“不，谢谢您，尤恩少爷，您在最后也没有抛弃我们。”
尤恩猛地转过身子，正对着老人，几乎咆哮道：“我从一开始就抛弃了你们啊！”
“不……您从来没有抛弃过我们，谢谢您……你是一个好孩子啊……”
泪水一下子就盈 满了少年的眼眶，这就是老人在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了。苦读书 www.kudushu.org
不不不，现在还是先考虑怎么顺利生下来比较好。但愿肚子里只有一个家伙，一个就够了，不能再多了……
尤恩是公爵明面上的独子，从小到大他没有任何的兄弟姐妹，这是非常异常的情况。但北国的大公爵尤修恩，也就是尤恩的父亲只娶过一位妻子，只生过一位孩子，大家私底下都传言说修恩公爵大概是那方面不行。
尤恩有时也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但看到镜子里的脸就放弃了。据老管家所言，尤恩之所以长得这么像公爵，是因为夫人本来就和公爵的脸型差不多，仔细看的话其实细节方面更像夫人一点。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公爵夫人，夫人在生下尤恩不久后就因为以太病无法抑制病故了，从那之后公爵也再没有娶妻。
尤恩觉得父亲把情人藏得是真的好，这么多年来愣是没冒出一个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他又爱多想，老觉得自己的兄弟在哪个地方躲着监视着他，准备一出来就恁死他。今天父亲突然自杀，他就一直在担心自己的兄弟是不是要跳出来搞事了……现在尤恩的担心变成了现实，不过十分幸运的是这是一种能被尤恩所完全控制的情况。
尤恩有时候是想要个弟弟，然后自己就可以撂担子闪人了过上美滋滋的堕落腐朽的贵族生活。至于姐姐和妹妹，他仔细观察过自己身边每一个年纪能当自己姐姐的女性，后来觉得女仆长芙铃虽然年纪有点大了但最有可能是父亲的私生女了。然后尤恩就觉得要是真要有个姐姐的话这日子没法过了，坚决反对姐姐这种生物的存在，顺便把芙铃的脑内设定改成了父亲情人/仇人的女儿。
至于妹妹，尤恩一般不敢怎么想。尤其是人类贵族都有亲上加亲这种糟糕的风俗，历史上有时候妹妹生来就是用来保持贵族血脉的纯洁的。有多少没先天条件的贵族领养一个女儿或者妹妹拿来养成，实在是太堕落了，太堕落了。
最后哥哥的话，尤恩觉得自己能平安无事长这么大了基本上是没可能有哥哥了。
但要是真有一个妹妹的话，一个可爱美丽的半精灵亲妹妹……尤恩难以压抑地觉得好像有点太棒了，有句话不是这么说来着——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妹妹……神啊，原谅我吧。我向您祈愿，一定要是一个妹妹啊。是弟弟的话就把他送到森林去，就这么决定了。
公爵留给尤恩的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但是尤恩却跃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和期待，他甚至怀疑最近是不是不顺心的事太多了，以至于自己情绪失常难以控制了。理智告诉他有个弟弟妹妹完全没有半点好处，只有无尽的麻烦和辛苦。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弟弟和妹妹都是争夺父母的爱、资源和继承权的可恨之人吧，自己会觉得当哥哥有那么一点高兴也是很正常的吧？
但是哥哥应该是一种责任，自己为什么会为这种东西感到高兴？是因为世界上有人与自己血脉相融吗？但是尤恩可不觉得继承这罪恶的血脉对任何人来说是一件好事。这样的话……自己果然无可救药了吗？一个活生生的精灵即将诞生，她将纯白无暇，她将在自己的养成下变得无与伦比，而且还是自己的亲妹妹！
尤恩已经认定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妹妹了，甚至出现了将生出来的男孩当妹妹养这种相当危险的想法，以及更危险的诸多想法……
停下来，尤恩告诉自己，一定要克制自己的欲望，绝不能变得像父亲那样丑陋。不过回想起来以前一直以为莉莉作为一个精灵吃的还真是多，自己还老拿这事开莉莉玩笑。敢情是父亲拿了一份给精灵奴隶了，现在觉得好对不住莉莉啊，莉莉不会因为这事节过食饿过肚子吧？尤恩又郁闷了起来，离开了父亲的葬身之地，他得去问问厨师平时给莉莉准备的食材还剩多少了。
刚好，等到尤恩交代完厨师，边塞军的军官和军医拿着报告到了。
“根据军医的检查结果，毫无疑问，公爵大人系自杀。尤修恩公爵于19日下午一时被发现死于自己的卧室。经检查主要的致命伤口共有：手腕三处，腹部一处，大腿根部一处。从伤口角度看，所有伤口的受创面都与持刀方向相符，排除有任何外力因素的强迫行为。伤口的深度均较浅，可能是公爵做出了多次尝试。最后死于失血过多和醉酒导致的心肺衰竭。另外据证人报道最早从3号起，公爵就表现出了一些异常行为，情绪时而抑郁时而异常激动，并出现了一些自虐自残的行为，拒绝接受治疗。综于上述理由，认定公爵大人死亡是有预备的自杀行为。”
“嗯，把这份报告修改下，简单点通俗点，以书面形式再给我一份。”
“好的公子。还有一个细节问题，有证人称女仆长芙铃在今天中午0时左右进入了事发现场卧室并与公爵单独相处了一刻到两刻左右时间。并且当事人离开卧室后情绪低落不愉快，心不在焉。但当事人芙铃完全否定了与公爵发生任何的事件和对话。虽然军医一致认定公爵大人的死系自杀，但是女仆长芙铃可能故意隐瞒了某些信息。”
“她不想说就算了吧，这段不用写进报告里了，谁没有一点秘密呢。”比如说在你之前的我其实还有一个妹妹呢。
“很抱歉公子，我们不会再继续调查您的女仆了，但是给汉斯将军的报告我是无权修改的……谢谢您的理解。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下您，您知道公爵大人平日的呼吸状况怎么样吗？”
“啊，你们发现了‘光肺’吧，这个给我的报道里也不用写进去了。还有什么事吗？”
军官一愣，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有点多余的信息告诉少年的，没想到少年却是一副“被你们发现了”的口气，更想不到的是，少年其实对被魔力长期侵蚀的父亲的繁殖能力更感兴趣，但因为觉得太恶心了所以没问出口。
“没事的话我就还有个事要你们帮忙，等下陪我去街道上维持下秩序，我给汉斯写个报告不算你们休假怎么样，都有空吗？”
军人们互相交换下了眼色，“当然，如果您愿意的话报告就由我们来写吧，您告诉我们事由就行，就算跟着您去过河去打兽人也没问题。”
“岚！你就是这样帮我办事的吗！”尤恩对着高出他半个身子的守卫怒吼，但是这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却躲闪着不敢拿自己的苦瓜脸对着少年……瞒不住的话是不是一开始就坦白就好了？
他也不想啊，可是公子让他私扣粮食的那天晚上，还在想着怎么藏呢，公爵就冷冷地对他说“岚啊，我很看好你才把尤恩托付给你，可是最近我怎么发现尤恩越来越叛逆纨绔了，是不是受你影响啊，你有没有纵容他乱搞啊？我对尤恩的教育已经失败了，我是希望你能替我好好管束他，今后你也别守在这了，直接去尤恩身边呆着给我看好他，金门的那批粮草我已经安排人帮你安顿好了，你给我滚蛋吧！”
这让他怎么办啊，岚绝望地想要不要坦白那天晚上其实连公子自己掏腰包掏来的粮草都被扣走了……
“少爷这事不能全怪岚，老爷这次非常的认真，他早就发现了您打算藏粮的意图，我的那份也没守住。非常抱歉，少爷，我们没能完成您的托付。”说着老管家对着少年深深地一鞠躬。
好吧，这下尤恩连气都生不起来了。边塞军的人们面面相觑，军官悄悄地问他：“怎么办公子？要不咱们拿军粮殿着先？”
“敢动军粮老子第一个要杀你！”尤恩脸色瞬变阴沉的杀气凝聚如实质。
军官被同伴拖走一人扇了他几个嘴巴——也包括他自己。尤恩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本来打算留到最后的物资竟然被逼到一开始就要拿出来了。
“走吧，杨森营长，带着人跟我去工厂。”
北国浓夕城里只有一处地方叫做工厂，那是修恩公爵在其子尤恩6岁时送给他的一座厂棚，尤恩从小就在里面鼓捣些乱七八糟的魔力实验。在三年前的大火里被彻底烧毁过一次，后来在原址上又重新修了起来。尤恩这几天躲着他的父亲就是躲到了这里。
因为彻底毁过一次，资金也一直紧张，这里显得空旷又冷清。甚至原本工厂的一半，都变成了流浪者的聚集地。
他们混浊无神的眼神逐渐变得渴望疯狂和挣扎，是啊，他们怎么能想得到呢？自己跟贵族家的余粮仅仅只有一墙之隔。这么一点距离，就隔开了天堂与地狱。
这些下贱者们，被本能驱使着像狗一样爬了出来，吐着灼热的欲望，发出着野兽一般的呜咽声。他们的欲望汇聚在一起却无法共鸣无法产生力量，不会用沟通的语言表达自己的需求，又因为恐惧而无法扑向粮车。他们活着，仅仅是因为还没有死去。
“还看着干嘛？跟上去啊！”尤恩对着这群行尸走肉大喊。后者多数愣了下，然后瘸瘸拐拐地跟在粮车之后，安安静静，穿越寒风和街道。
等到流浪者们能走的都走了，尤恩从工厂里翻出一套奇特的装置，乍看起来像是背持的花洒装置。尤恩穿上白色的防护服头套和口罩，打开安全装置将魔力原矿击碎，然后手持着另一端的把柄慢慢地鼓起风来。明亮的蓝色魔力尘埃就从喷口处入雾般流出。
“我再说一遍，还能爬的动的马上离开，走不了的还不想死的就闭上眼睛嘴巴。可能你们会觉得这玩意儿吸起来味道不错，但我可不想当个杀人犯。”尤恩一边对着流浪者的尸体们喷洒魔力雾，一边宣告着魔力雾的危害。
尤恩很早以前就想把这聚集着流浪者和秽垢的原工厂好好消一次毒了，一开始想直接投放魔力雾，但是又怕他们误吸，操作起来也危险，还不能彻底消毒。便携式的消毒装置做好后，尤恩又不敢进去消毒，平时他连面都不敢在这些流浪者露，就怕这些家伙饿坏了拿他怎么样，更别说里面可能有些人沦为流浪者就是他导致的。无论如何尤恩都不敢踏进这群人堆里，他可是北国最大的贵族家的独子！
尤恩也想过请别人帮忙，但是想想本来就是治标不治本的消毒，浓夕镇的流浪者又不是只有这一处，就这么一直拖着了，放任他们病死饿死。
尤恩避开地上的污浊，将魔力雾喷进骷髅的头里。
“小心了，一定不要把魔力吸进去哦。”不过死人当然例外了，蓝色的魔力雾一点点地渗透到骨头里去。原本被寒冷冻僵的蛆虫沾染到魔力后欢快地蠕动了起来，一会儿便不动了。嘿，效果拔群！
“是尤恩少爷吗？”死人堆里突然发出了声音。
这可把尤恩吓了一跳，背上的装置晃荡地哐当直响，一只脚不小心踩上了不可描述的东西上。
“谁啊！没死就出去啊，不要突然吓人啊！”尤恩摁下机关将魔力原矿再次碾碎，鼓着风魔力雾不要钱地往脚上喷。
“真的是尤恩少爷吗？很抱歉我并不是故意吓您的。我看不见了，也动不了了，只能等他们都走了才能向您搭话。我简直不敢相信真的是您，刚刚是您带他们去领吃的了吗？”一个枯瘦的影子倚靠在墙边，灰泥色的枯发遮住了他的面容，不说话的话看起来跟尸体毫无区别。
“是啊，你不去的吗，现在去还来得及，还能爬得动吗？”尤恩没有停住鼓风的手，但停下了脚步，这装置还是一次性装填用品，他设计的时候没有加入开关功能。
“不用您担心了，老头子我已经活得够长了，早就该回归魂之海了……”
“……你知道的吧，要是一个人连基本的行动都没法独立完成，那我是不可能给他粮食的。所以，你要是还有一点活着的欲望的话，就给我爬出去！”
明亮轻盈的魔力雾静静地贴着地面流淌。
“我知道的，您的粮食应该留给那些能活下来的人。您已经给我们够多了，我不会再向您奢求什么的。”老人平静地回答。
“那你至少少吸点魔力雾，这样你还能多活几天，没准还有人会不长眼地带点吃的回来给你呢。”尤恩迈开了步子，开始他剩下的工作。
“说实话您的魔力雾真的味道不错，我年轻时候曾经在魔矿场干过，那种从胸口里燃烧起来的感觉真的是太深刻。您这个让我呼吸都顺畅多了，刚刚我甚至连话都说不出。”
哼，那当然，可不要拿矿场那种极不稳定的魔力和我这个比。你当我这个不要钱拿点魔力矿就能做？贵族里一直就有吸食魔力的传统风俗，不过感觉良好就是错觉了，我这可是用来消毒的，短时间内吸入过多依然致命。尤恩想说点什么但又没什么好说的。
“尤恩少爷，老头子能请您帮我一个忙吗？我现在眼睛瞎了脚也烂了，这个冬天我是活不下去的。但是没能想到居然还能再见上您一面，老头子我已经满足了，这辈子什么遗憾都没有了……我想请您，就这样用魔力雾帮我死去吧。”
尤恩扭头看了他一眼，“有说话的力气的话就给我爬出去，或者换个地方给我去死，我可不想背上残忍杀害自己领民的骂名。”
“尤恩少爷，”老头挣扎着靠在墙上挪动，就这么一动就呼吸急促并咳嗽了起来。“我腿断了，眼睛瞎了之后，一直都想着再见您一面，就连做梦都是再见您一次。”
“你就这么恨我吗？”尤恩绕开了老乞丐，从其他的地方开始消毒。
“不，怎么会呢。”听得出老人话语里的笑意。“自从我眼睛瞎了之后，我就常常想起您……是的，您并不认识我，但是我很久以前就见过您了……流浪者是不会思考自己为什么活着的，但是我眼睛瞎了之后，死亡离我越来越近的时候，我渐渐开始回忆起这辈子的经历。其中最难忘的事都跟您有关。记得第一次见到您，我正在等待着一位大人的施舍。那位大人鄙视地笑了笑，把汤汁倒在了地上，在我舔着捡着地上的残剩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衣着精致的小孩正看着我。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眼神，厌恶的嘲笑的冷漠的怜悯的善良的，但是您的眼神最让我难忘。当时我并没有多看您，只想着趁热吃掉那些难得的食物而已。现在眼瞎了之后，您的那个眼神却在我脑子里越来越清晰，您的眼神充满着怜悯和悲伤，但是我想得起来，其中更多的蕴含着不解和愤怒。”
“我没什么印象了，城里的乞丐那么多，每年冬天里都会死掉一批，我可记不住他们。不过你这个样子能活到现在也是很厉害啊。”尤恩均匀的喷洒着魔力雾，有一点非常方便，魔力的渗透能力非常强，而人皮肤的抗魔性在死后就会消失，这让尤恩不用翻动腐烂的尸体就能完全消毒，不由得让尤恩赞美起魔力的奇妙。
“呵呵，但是这个冬天就是我的大限了……我没有记错，那个小孩绝对就是您……呵，除了公爵府，哪里还会有那么漂亮的女仆呢？被女仆带出来散步的贵族，也只有您了不是吗？”老头子气也不喘了，还开起了玩笑，不过芙铃的确是美人，这是北国人公认的。
“说到你们乞丐，我还真有一个印象特别深刻的。他去跟野狗抢东西吃，被狗咬了脸，退缩到一边看着野狗大口大口地把东西吃完，结果把施舍的人逗乐了，又赏了他一些。哈哈哈，他那时候的表情，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哼哼哼哼……”那个乞丐对于再次的施舍千恩万谢，没有抢赢狗，也连狗都不如。当时的那个施舍者，要比尤恩现在笑得猖狂得多了。
“我们这些流浪者，的确连狗都不如，这没什么……第一次见您我没看清，那时候我只想着吃到地上的残汤。第二次见到您才让我印象深刻。那是个难熬的冬天，那天晚上刮着风，真是冷啊，街上城头上看不见一个人。我们从城墙脚里爬了出去，想着与其冻死不如拼一把，趁着河结冻跑去兽人那边做个奴隶。”
尤恩忍住没插嘴，老是有人觉得去兽族当奴隶是件好事，但她们首先不要老的，其次她们连年抢奴隶数量养的奴隶早就够用了，更何况走私奴隶猖獗，她们根本不缺奴隶更绝不会挑乞丐来养的。
“夜很黑，我们也不敢发出响声，走散了很多人才走到河边，但是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渡过河去。我们在冰面上走了一会儿，就感觉到冰面在震动，一开始我们害怕极了，以为冰面要蹋了，却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比冰面蹋了更可怕的事情——兽人冬渡了。”
尤恩消毒的脚步一滞，老头子缓了缓，接着说：
“我拼了命了地往回跑，兽人们就从我们身边冲过去，离的近的都被他们直接砍翻，我是幸运的，没有挡在他们的路上。那时候我害怕极了，听着其他人的哀嚎，只想着躲回城里去，却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刚回城里不久，我就听到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谁都没有想到浓夕城会被兽人攻破。等意识到浓夕城已经被兽人攻破的时候，火光和哭喊到处都是。我害怕极了，很多人死了，好像自己就身处地狱一样，我只敢躲着，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不会有兽人经过。当时，我就躲在这附近。”
尤恩不言不语，就那么站着，魔力雾也不继续鼓动了。
“就在那时，我听见了一个小孩的哭声。我很害怕，但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一个衣着精致的金发贵族小孩哭泣着孤身一人穿过街道，那个小孩哭得非常伤心难过，非常的无助可怜，不时地环顾四周，满脸都是泪水，眼睛里全都是绝望和无助。我那时很想帮助他，但是我太害怕了，只看着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像是在渴望着前方的什么东西。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个小孩就是您，我知道再不出去就来不及了，我已经听到了兽人们的脚步声就在附近，可是我没有……我害怕，但也有一点扭曲的报复。因为您是贵族的孩子，我跟自己说，死掉了就好，这世界上就少一个贵族了，世界上就少一分罪恶了。我害怕着不敢出去，甚至还希望您去死……我非常的后悔，无数次做梦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哭泣着的男孩用绝望和无助的眼神看着我，我……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但是怎么逃都逃不掉，男孩的眼睛一直在我面前，那么绝望……那么无助，在火焰中慢慢被吞噬，我怎么跑也追不上……也没法伸出我没伸出的手。那之后……”
“那之后我活下来了，一点伤都没有，甚至一点皮都没蹭到。”尤恩透过面具，说道。
“是的，您活下来了。可是我那时候没有帮助您，如果那时候我能出来帮您的话，结果会不会改变一点？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就一直想见到您，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见您，并不是想要得到您的原谅，但这就是我临死之前的唯一愿望。”
“你没什么好要我原谅的，就跟你说的一样，我是贵族的孩子，死了世界上就少一个贵族，这对你们来说是件大好事。而且那个时候你也没有任何理由来救我，你完全不用对我抱有什么歉意，你的行为没有一点过错。到不如说，我还真该死在那场大火里，你救了我的话才是天大的错误。还有，别再说话了，你已经吸了够多的魔力雾了。都过了这么多冬天了，坚持一下没准这个冬天也能度过去呢？”
老人没有回答，像是死去了一样。
死掉了吗？尤恩被他的一番话说得心情复杂，有些伤感但又无可奈何。人的生命，他是没有办法挽回的。
“在死之前能见到您一面，我就没有任何的遗憾了，最后还有一句话想对您说，谢谢您……”老人气若悬丝地说，眼看就要没气了。
“我可没有任何值得你道谢的地方，我是贵族，绝不可能发善心救助你们。如果你要说给你们一个住处的话，我只能跟你说，这是我主动丢弃的。我的工厂被肮脏的乞丐流浪者弄脏了我自己不要了而已，也是你们太脏了所以我才一点回收的想法都没有，不要以为是我好心施舍你们一个住处，而是你们弄脏了我的地盘。”尤恩说完就后悔了，别人都要死了他还说这么过分的话……
“呵，不是这样的。”老人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回光返照一样说起话来，“您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虽然人们说你即古怪又冷漠，甚至于无情和残忍。但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在地上乞食的流浪汉露出那样的眼神呢？又怎么会在那场大火里露出那样的表情呢？哪个贵族又会把自己的地方让给我们这些下贱的人来住呢？谢谢您给我们一个居住避寒的地方，谢谢您允许我们在这世界上还有一片生存之地。”
“别说话了！我不用你谢我，我也没有任何可以让你谢的地方！”
“不，谢谢您，尤恩少爷，您在最后也没有抛弃我们。”
尤恩猛地转过身子，正对着老人，几乎咆哮道：“我从一开始就抛弃了你们啊！”
“不……您从来没有抛弃过我们，谢谢您……你是一个好孩子啊……”
泪水一下子就盈 满了少年的眼眶，这就是老人在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了。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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