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已经记不起具体时间了，印象里那天也是元夜。
那年元夜他随父亲巡访晋东，说起来，能遇到且欢也是偶然。那一阵子他总是失眠，一直睡不着。那天尽管是元夜，但因为没在京城更没在家，于是父亲整顿完毕就睡下了。而他却翻来覆去不能成眠，索性起床，不成眠便不成眠。
他站在王驿的花苑里，注视着一朵花，发呆。
对，发呆。他经常这样，什么也不想，就是发呆。
可这次，云将白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这花虽耐看，却只有你一个人欣赏，也是可惜。”语气里带着点调笑的意味。
这话来的极其突然却不突兀，没有惊吓的结果却又给人意外。虽然他并没有真正欣赏这花，可他还是忍不住转身，看到一个身着黄裙的女子，在喧闹的夜色里静静的笑。
他竟又发了呆。
至于后来，他再也记不起怎么回事。他忘了自己是否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又说了些什么；又或者两人只是匆匆的一眼，她就走了。甚至当时他盯着发呆的那朵花他都忘了是什么。再后来貌似还和她见过几次，但云将白确实是记不清了。或许是真的见过，又或许只是在梦里见过，朦朦胧胧的。但有一次印象是比较深的，是在湮域。
湮域是修罗域第一宗门，供奉有大阿阿修罗神，独立于世俗外，传承了不知道多少年。关于湮域的传说很多，流传最广的一个是，在九千前，一个被湮域逐出门墙的不成器弟子，以自己强大的战力一统修罗族，建立起庞大的臧渊帝国，也就是所谓的大修罗帝国。三千年前，修罗帝国分裂成南修罗与北修罗，此后南修罗帝国也称南牧野帝国。而北修罗在两千年后再次分裂，出现了峈谷和景山帝国，又经过几百年的战乱后，大韩以非帝王血统建国。相对于另外两个国家来讲，大韩年轻、力薄、非礼。
因此大韩皇常常前往湮域祭拜大阿阿修罗神，以此正名分，也是寻求庇护。
而云将白和且欢的某次偶遇也是因此。
云将白随父尊陪同先帝前往湮域祭祀大阿阿修罗神。
湮域的山门在极北的大角宗山脉西段，也是在大韩境内。这里黑色的群山连绵起伏，如同远古巨兽不停攒动的脊骨。山腰以上被风雪冰川覆压，半黑半白，黑白分明，倒是风味别致。
当时先皇、父尊和一干大臣正在行祭礼，云将白偷偷跑开，披着宽敞的白色貂皮袍子，哈着气，在某处回廊，一边搓手跺脚，一边看着外面的雪。极北的雪可不比日中带。日中的雪温润，零零星星，像欲拒还迎的大家闺秀。极北的雪可就是弹铜锣鼓铁琵琶的关北大汉了，彪悍、猛烈，大有一去不回的气魄。就在云将白低头喝气的片刻，眼角瞥见了回廊转角后面靠在栏杆上的黄裙的且欢。
“你怎么在这？”他有些惊讶。
“这可是我的山门，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她嘴角含着狡黠的笑意反问。
起初云将白以为且欢只是晋东王驿的一个侍女，或者其他什么，是一个庶民。因为当时整个王驿都是云家的，除了自己的家人，就是驿站的下人。这时他才明白，原来且欢是湮域弟子。那么，既然是湮域的人，无论出现在哪都不足为奇了。
无论哪一次，且欢的出现都让他又惊又喜，无所适从，又让他觉得离她的距离好远，远的都无法触及。
无论是侍婢还是湮域。
后来云将白还在韩京城遇到过她一次。
那天朱雀大街上的青石板被小雨淋出了岩脊，青苔吸足水分，挤满了石缝。甚至是一些青石板由于年月太久而被横生的苔藓劈开。云将白很喜欢这种天光清透的天气，每一座石质建筑都棱角分明，凝结着刚毅厚重的美感。
可有人不喜欢，负责清理街道的值门官对这种天气厌烦。
明觉说，那个姓魏的值门官又在骂街了。
可云将白一抬头，望见一个人坐在老旧巷道前的石几旁向他望过来。
他们笑眼相对。
他对明觉说：“看，觉爷，她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黄裙女子。”
之后云将白原本想逗弄他一番，他说，这可是我家地界……他模仿当初且欢在湮域告诉他这可是她的山门时的口气说。
可且欢回答他：“我当然知道啦。”
云将白又是一顿手足无措。
无论什么时候、在哪、说什么，云将白好像没有一次不是被且欢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云将白每次还是很高兴。
云将白还问她：“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来这儿……来杀了韩皇啊！”且欢做出一个很夸张又很理所当然的表情。
云将白只是把它当做一个笑话来听了，他说：“呵，你这顽劣的丫头……”
云将白忽然发现，且欢留给他的所有记忆，竟然都只是只言片语，只是一帧一帧零碎的画面，一部图集，里面收藏着她各种顽劣的笑。
而如今，且欢就在庆元殿里，衣红装，舞霓裳。
她不会真的来刺杀韩皇吧……云将白终于目光向北，望向那个年未及冠、还没自己大的韩皇。他才刚刚从先皇的守孝闭关中出来，继位不到两年。此刻正被臣子们称颂得满面红光，好像以为明日即可一统江山了。
他又看向坐在明长庸身侧的明觉，明觉心有灵犀的看着他会心一笑，又斜了斜眼，显然他也发现了混迹女官中的且欢。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十里宫灯映雪，这个元夜，热闹得让他不安。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云将白转身，是父尊的近侍，盛解。
“少爷，主人交代奴护送少爷出南城前往兰池郡，没有他的命令不许回来，这是主人让奴交给少爷的扳指。”苦读书 www.kudushu.org
那年元夜他随父亲巡访晋东，说起来，能遇到且欢也是偶然。那一阵子他总是失眠，一直睡不着。那天尽管是元夜，但因为没在京城更没在家，于是父亲整顿完毕就睡下了。而他却翻来覆去不能成眠，索性起床，不成眠便不成眠。
他站在王驿的花苑里，注视着一朵花，发呆。
对，发呆。他经常这样，什么也不想，就是发呆。
可这次，云将白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这花虽耐看，却只有你一个人欣赏，也是可惜。”语气里带着点调笑的意味。
这话来的极其突然却不突兀，没有惊吓的结果却又给人意外。虽然他并没有真正欣赏这花，可他还是忍不住转身，看到一个身着黄裙的女子，在喧闹的夜色里静静的笑。
他竟又发了呆。
至于后来，他再也记不起怎么回事。他忘了自己是否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又说了些什么；又或者两人只是匆匆的一眼，她就走了。甚至当时他盯着发呆的那朵花他都忘了是什么。再后来貌似还和她见过几次，但云将白确实是记不清了。或许是真的见过，又或许只是在梦里见过，朦朦胧胧的。但有一次印象是比较深的，是在湮域。
湮域是修罗域第一宗门，供奉有大阿阿修罗神，独立于世俗外，传承了不知道多少年。关于湮域的传说很多，流传最广的一个是，在九千前，一个被湮域逐出门墙的不成器弟子，以自己强大的战力一统修罗族，建立起庞大的臧渊帝国，也就是所谓的大修罗帝国。三千年前，修罗帝国分裂成南修罗与北修罗，此后南修罗帝国也称南牧野帝国。而北修罗在两千年后再次分裂，出现了峈谷和景山帝国，又经过几百年的战乱后，大韩以非帝王血统建国。相对于另外两个国家来讲，大韩年轻、力薄、非礼。
因此大韩皇常常前往湮域祭拜大阿阿修罗神，以此正名分，也是寻求庇护。
而云将白和且欢的某次偶遇也是因此。
云将白随父尊陪同先帝前往湮域祭祀大阿阿修罗神。
湮域的山门在极北的大角宗山脉西段，也是在大韩境内。这里黑色的群山连绵起伏，如同远古巨兽不停攒动的脊骨。山腰以上被风雪冰川覆压，半黑半白，黑白分明，倒是风味别致。
当时先皇、父尊和一干大臣正在行祭礼，云将白偷偷跑开，披着宽敞的白色貂皮袍子，哈着气，在某处回廊，一边搓手跺脚，一边看着外面的雪。极北的雪可不比日中带。日中的雪温润，零零星星，像欲拒还迎的大家闺秀。极北的雪可就是弹铜锣鼓铁琵琶的关北大汉了，彪悍、猛烈，大有一去不回的气魄。就在云将白低头喝气的片刻，眼角瞥见了回廊转角后面靠在栏杆上的黄裙的且欢。
“你怎么在这？”他有些惊讶。
“这可是我的山门，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她嘴角含着狡黠的笑意反问。
起初云将白以为且欢只是晋东王驿的一个侍女，或者其他什么，是一个庶民。因为当时整个王驿都是云家的，除了自己的家人，就是驿站的下人。这时他才明白，原来且欢是湮域弟子。那么，既然是湮域的人，无论出现在哪都不足为奇了。
无论哪一次，且欢的出现都让他又惊又喜，无所适从，又让他觉得离她的距离好远，远的都无法触及。
无论是侍婢还是湮域。
后来云将白还在韩京城遇到过她一次。
那天朱雀大街上的青石板被小雨淋出了岩脊，青苔吸足水分，挤满了石缝。甚至是一些青石板由于年月太久而被横生的苔藓劈开。云将白很喜欢这种天光清透的天气，每一座石质建筑都棱角分明，凝结着刚毅厚重的美感。
可有人不喜欢，负责清理街道的值门官对这种天气厌烦。
明觉说，那个姓魏的值门官又在骂街了。
可云将白一抬头，望见一个人坐在老旧巷道前的石几旁向他望过来。
他们笑眼相对。
他对明觉说：“看，觉爷，她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黄裙女子。”
之后云将白原本想逗弄他一番，他说，这可是我家地界……他模仿当初且欢在湮域告诉他这可是她的山门时的口气说。
可且欢回答他：“我当然知道啦。”
云将白又是一顿手足无措。
无论什么时候、在哪、说什么，云将白好像没有一次不是被且欢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云将白每次还是很高兴。
云将白还问她：“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来这儿……来杀了韩皇啊！”且欢做出一个很夸张又很理所当然的表情。
云将白只是把它当做一个笑话来听了，他说：“呵，你这顽劣的丫头……”
云将白忽然发现，且欢留给他的所有记忆，竟然都只是只言片语，只是一帧一帧零碎的画面，一部图集，里面收藏着她各种顽劣的笑。
而如今，且欢就在庆元殿里，衣红装，舞霓裳。
她不会真的来刺杀韩皇吧……云将白终于目光向北，望向那个年未及冠、还没自己大的韩皇。他才刚刚从先皇的守孝闭关中出来，继位不到两年。此刻正被臣子们称颂得满面红光，好像以为明日即可一统江山了。
他又看向坐在明长庸身侧的明觉，明觉心有灵犀的看着他会心一笑，又斜了斜眼，显然他也发现了混迹女官中的且欢。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十里宫灯映雪，这个元夜，热闹得让他不安。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云将白转身，是父尊的近侍，盛解。
“少爷，主人交代奴护送少爷出南城前往兰池郡，没有他的命令不许回来，这是主人让奴交给少爷的扳指。”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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