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伊人鼓了鼓脸，装作不在意：“这是黑沙漠的黑话，你听不懂。”
“黑话？”
伊人严肃且认真地回答：“是的。”
他确实听不懂，黑沙漠以前部落繁多，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语言。
其实她不过就是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肖瑾瑜，我爱你。
离长乐街隔了两条街再转个弯有个地方叫芝麻大戏台，他们听到的喧闹的锣鼓声正是从那里传来。肖瑾瑜带着伊人到的时候这里已是人山人海。
天空中还飘着雪，戏台子上但凡有人蹦跶几下，棚顶的积雪就簌簌地落下来。落到孩子们的脚上，觉着好玩，便踩几下，那一片白雪上就多了几个脚丫子印。
芝麻台上的唱戏的刚刚开始，底下一排坐着的，还有一排站着的，远处是嬉闹的孩子，伊人站在人群中垫起脚，扯了扯肖瑾瑜的袖子道：
“我老爹最喜欢看戏了，他一定不会错过的！”
“要找找吗？”肖瑾瑜个子高，站在人群中不会被挡住视线，四下望去除了黑压压的人头，他找不到伊肃的影子。
台上的板子敲了起来，芝麻大戏台是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簿仙苑承包的场地，既是本地场，来声援的人自然不少。人多了，也少不了其他一些小戏班子的，或是学习，或是找茬。
簿仙苑和东隅的桃花班不同，桃花班爱唱实时现况，信手拈来；簿仙苑爱唱才子佳人，爱恨情仇。
是以簿仙苑有个当家花旦艺名六月雪，人美身段美声音也美，算是曲艺界的一线红人。今个，六月雪就在台上，甩着长袖握着钿头，正和一个书生做生死诀别。
伊人看了一会儿，觉得唱来索然无味，那剧情，看了头就能猜到尾，那人设，就是渣男配痴女，那狗血，撒得跟仙女散花似的，还没有桃花班唱的带劲。
睡觉桃花班的词都是伊肃写的，一听就知道，格调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看了几眼，遂道：“肖瑾瑜，这个不好看，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仰头楚楚可怜，却看见肖瑾瑜的眼神一直在台上，看得津津有味。
伊人就不说话，头一次觉得肖瑾瑜的品位竟还不如自己。
原来男人也是喜欢看这种缠绵悱恻分了又和和了又分的剧情的，伊人如是想，那是肖瑾瑜的心里住着一个姑娘。
谁料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肖瑾瑜突然拽了拽伊人，不但自己看得起劲，还要伊人一起看：“伊儿，快点看上头！”
伊人看他嘴角上扬眉头舒展发自心底的幸福感，便抬头看去，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看见男主别了女主进京赶考去了，金榜题名之后娶了臣相的女人衣锦还乡。
“肖瑾瑜，你是脑子被萝卜敲坏了吧？”伊人撑着下巴说得并不那么开心。
肖瑾瑜听到她言语里的闷气，霎时低下头看，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是让你看戏，是让你看人，看台上那个小生。”
他眼里有什么奇异的光芒，一挑眉，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时候。
伊人这才仔细看那小生，恍然间觉得背影那么熟悉……
于是看观察他的脸，突然一拍掌，张大了嘴看向肖瑾瑜：“这这这……”他居然来了这里，不会是看上了簿仙苑的花旦六月雪了吧？
“走！”肖瑾瑜拉着她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我们去后台！”
“会不会被人丢出来？”伊人嘴上似乎很害怕，可心里却比谁都乐意，跑得跟小兔子似的，刚才那点疲惫劲顿时消散。
“谁要是敢把我们丢出来，”肖瑾瑜指着芝麻大戏台上那根不怎么牢固的木架子道：“我就去把它拆下来，给你当枪使！”
伊人回头揉着脸笑道：“就怕上头知道了，还不得已一个损坏公物的罪名给你留在京城了？”
肖瑾瑜耸了耸肩满不在乎：“没关系，我有钱。”
是谁下午还跟肖西凡哭穷，硬是用一根大萝卜招呼了人家？
肖瑾瑜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太好，又补充道：“没关系，我还有一张魅惑众生的脸……”
这个又看钱又看脸的世界，让正好经过的路人无比绝望……
戏台的后边是一个类似于小屋子的换装地，旁边有个小窗子，伊人蹦了几下看不见，忙不迭招呼来肖瑾瑜：“抱我上去，我看看。”
“看什么？”肖瑾瑜饶是这么说着，却真的抱住了她：“门不是开着么？”
“你傻呀。”伊人道：“万一里面有姑娘在换衣服呢？你一进去，人家不得在里边大喊：流氓啊！色狼啊！明天茶楼里说书先生说书的内容我都给想好了，名字就叫做《西怀逸王世子肖瑾瑜携妻闯戏台，簿仙苑众花旦次日登门齐讨情债！》。
明个的广告词应该是这样的：西怀逸王世子为何夜闯簿仙苑戏台？半夜戏台后红衣女子为何惊叫连连？男人偷情为何带着正房妻子？虚情还是假意？仇恨还是真爱？请和我一起走进西怀逸王世子府，采访昨日芝麻大戏台的窃香案！肖瑾瑜，你看怎么样？”
肖瑾瑜听得他家伊儿张口即来早已目瞪口呆：“有新意！有悬念！有笑点！”
可不是？伊人那是从小跟着伊肃混迹过各大戏院的，吟诗作对不行，说点这个，易如反掌！
伊人得意地笑了笑，从窗口张望了几下，然后拍了拍墙：“放我下来！”
肖瑾瑜乖乖地把她放了下来。
“刚才有个姑娘，正要出去，等她出去了咱就偷偷进去。”伊人掖在墙角，颇有兴致地等待着里头的姑娘出来，然后拉着肖瑾瑜立刻溜了进去。
房间里杂乱地放着戏服和化妆的道具，伊人随便拾了一件套到了身上，拿起刷子也不管颜色，愣是把自己抹得连亲爹娘都不认识。
抹完自己不尽兴，想着给肖瑾瑜也抹一点，这正要趁其不备，肖瑾瑜已经把脑袋伸了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是不是想给我化？”
被戳穿的伊人诚恳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咱这不叫化妆，叫乔装！”
肖瑾瑜一抬，大无畏闭眼：“来吧！”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刚才是视死如归的还不够彻底，他家伊儿画起妆来跟擀面条似的，要是把这换成面粉，就能去演白无常了……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芝麻台上的花旦已经下场了，六月雪在台下等了很久，直到方才演书生的人也下来，这才笑意盈盈地上去，款款道：“多谢陆公子了，要不是你救场，我都不知道今晚怎么唱戏了。”
“无妨无妨，能为雪姑娘效劳是陆某的荣幸。”隔着浓浓的装，屋外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伊人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他眼神里不经意闪过的猥琐。
陆寻风，实在辣手摧花也，什么歌坊名伶戏院花旦青楼头牌，但凡能沾得上的漂亮姑娘，从不轻易放过。
是以他自称：风流！
“今夜雪姑娘可有空？”陆寻风问道：“听说这附近有家铺子的云吞很好吃。”
潜台词便是：约吗？
六月雪扭捏了一下，回答的内容等同于：约！
可惜了，他昨夜刚拆了肖瑾瑜的台，今夜还没伊人给碰上了，岂能让他轻易得手？
伊人冲着肖瑾瑜艰难地点了点头，在他的允许下突然“啪”的一脚踹开了门，把门外含情脉脉的一对人吓了一跳，肖瑾瑜紧随其后，却还和伊人保持了一点距离。
这浓妆让陆寻风一时间没认出伊人和肖瑾瑜，六月雪正要质问是谁，伊人突然冲到陆寻风面前“啪啪”给了两巴掌，甩得他顿时头晕目眩，只想说，好熟悉的感觉……
六月雪顿时惊呆了，只看得伊人一叉腰衣服泼妇骂街的样子，突然嚎啕大哭：“陆寻风！你这个渣男！昨天还在人家那里甜言蜜语说整个簿仙苑就我最漂亮，还说我唱得比六月雪还好，今天你就约她，你你你！你这混蛋，欺骗感情的流芒，我不要活了，让我去死不要拦我！”
说罢一头撞向陆寻风，六月雪却已经呆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等等等！”陆寻风双手护着自己的胸口：“你谁啊？长得这副人模狗样的还你最美？”
伊人哭得更伤心了：“你这个负心汉，天杀的，我当初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话？你说说，那个伶歌坊的解语是你什么人？为什么昨天你身上有她的胭脂味？那个牡丹亭的迷迭香又是你的谁？为什么你衣服上有她的头发丝？
隔壁李寡妇跟你什么关系？为什么我看见她的肚兜在你那里？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你这个负心渣男，今天我要跟你拼了！”撩起拳头一脚把他踹在地上就开始狂揍，肖瑾瑜不拦，笑眯眯地看着伊人揍人。
六月雪踉跄了几步，哆哆嗦嗦道：“她……她说得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肖瑾瑜后退了一步离失魂落魄的六月雪远远的：“反正我跟他没关系！”
他要是跟陆寻风有关系，那还了得？
六月雪突然怒了，一把扯开正在揍人的伊人，脱下鞋子就往陆寻风脸上砸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骗子！竟敢骗我！”出手快很准，那都是练过的。
看着柔柔弱弱一推即到的六月雪，出手的霸道和狠劲让伊人啧啧称赞。这都是被渣男逼出来的劲道啊！
她迅速撤回肖瑾瑜身边揉了揉脸，看着就好疼。
肖瑾瑜忍着没笑，围观陆寻风被一个姑娘压着狂揍这种事，改明儿得跟他家伊儿那样编个说书的故事，名字就叫《负心渣男泡花旦，惨遭负手被毁容》。一定叫座！
六月雪便教训陆寻风突然回头怒骂：“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干嘛？还不上台！”
肖瑾瑜和伊人面面相觑，好像……出事了……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可是已经来不及逃了，刚刚从台上撤下一批人，见着六月雪在揍人，还有两个不知是龙套还是配角的小演员站在旁边围观，顿时上来驱赶：“上台上台上台！看什么看，雪姐也是你们能看的吗？”
于是，他们俩莫名其妙地被轰上了台……
“喂，你会唱戏吗？”伊人轻声问道。
肖瑾瑜摇了摇头，世子爷从小到大只听戏不唱戏，听得那也都是金戈铁马波澜壮阔的戏，这种情情爱爱你侬我侬的，几乎没听过。反问道：“你呢？”
“我老爹行，我不行。”伊人戳了戳手指有了一点压迫感，尤其当看到台下密密麻麻的观众时。
“不会死在芝麻台上吧？”世子爷摸了摸鼻子，这也太丢脸了吧？
伊人和肖瑾瑜架在一群人中间上台的时候，耳尖地听到地下的小孩子扯着父母的衣袍问道：“爹爹，阿娘，为什么那两个人的脸上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是来演小鬼的吗？”
伊人和肖瑾瑜顿时愣住，立刻低下脑袋。
前头的人在唱什么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接，他们也不知道。
弦在拨锣在敲，观众席上在鼓掌，伊人紧张得快要哭了，倒是肖瑾瑜还淡定，夹在人群中穿梭还不断地给使眼色，示意她不要担心。
等词唱到伊人这里的时候，琴弦声戛然而止，底下一片噤声，都看向伊人。
伊人迷茫着，班主正要冲上来问怎么回事，结果底下一片鼓掌声。
她顿时懵了……之后突然醒悟，这是有人来砸场子了？
早不砸晚不砸，就在轮到伊人的时候来砸场子了？简直天助我也！她差点激动地要跳起来了！
而后台上慢慢地上来一个人，不是她老爹伊肃还会是谁？
伊人顿时懂了，他爹一直在下头看戏了，看着状况不对一见着是自己的女儿和女婿，这不就上来救场了？
亲爹，这一定是亲爹，伊人就差没冲上去蹭两下。
伊肃是谁？那可是在曲江楼打败过桃花班的，在京城唱戏界声名大振，倘若被人知道那还是肖恒亲口定的输赢，大抵就是京城曲艺界的前辈高手了！
伊人鼓了鼓脸，装作不在意：“这是黑沙漠的黑话，你听不懂。”
“黑话？”
伊人严肃且认真地回答：“是的。”
他确实听不懂，黑沙漠以前部落繁多，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语言。
其实她不过就是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肖瑾瑜，我爱你。
离长乐街隔了两条街再转个弯有个地方叫芝麻大戏台，他们听到的喧闹的锣鼓声正是从那里传来。肖瑾瑜带着伊人到的时候这里已是人山人海。
天空中还飘着雪，戏台子上但凡有人蹦跶几下，棚顶的积雪就簌簌地落下来。落到孩子们的脚上，觉着好玩，便踩几下，那一片白雪上就多了几个脚丫子印。
芝麻台上的唱戏的刚刚开始，底下一排坐着的，还有一排站着的，远处是嬉闹的孩子，伊人站在人群中垫起脚，扯了扯肖瑾瑜的袖子道：
“我老爹最喜欢看戏了，他一定不会错过的！”
“要找找吗？”肖瑾瑜个子高，站在人群中不会被挡住视线，四下望去除了黑压压的人头，他找不到伊肃的影子。
台上的板子敲了起来，芝麻大戏台是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簿仙苑承包的场地，既是本地场，来声援的人自然不少。人多了，也少不了其他一些小戏班子的，或是学习，或是找茬。
簿仙苑和东隅的桃花班不同，桃花班爱唱实时现况，信手拈来；簿仙苑爱唱才子佳人，爱恨情仇。
是以簿仙苑有个当家花旦艺名六月雪，人美身段美声音也美，算是曲艺界的一线红人。今个，六月雪就在台上，甩着长袖握着钿头，正和一个书生做生死诀别。
伊人看了一会儿，觉得唱来索然无味，那剧情，看了头就能猜到尾，那人设，就是渣男配痴女，那狗血，撒得跟仙女散花似的，还没有桃花班唱的带劲。
睡觉桃花班的词都是伊肃写的，一听就知道，格调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看了几眼，遂道：“肖瑾瑜，这个不好看，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仰头楚楚可怜，却看见肖瑾瑜的眼神一直在台上，看得津津有味。
伊人就不说话，头一次觉得肖瑾瑜的品位竟还不如自己。
原来男人也是喜欢看这种缠绵悱恻分了又和和了又分的剧情的，伊人如是想，那是肖瑾瑜的心里住着一个姑娘。
谁料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肖瑾瑜突然拽了拽伊人，不但自己看得起劲，还要伊人一起看：“伊儿，快点看上头！”
伊人看他嘴角上扬眉头舒展发自心底的幸福感，便抬头看去，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看见男主别了女主进京赶考去了，金榜题名之后娶了臣相的女人衣锦还乡。
“肖瑾瑜，你是脑子被萝卜敲坏了吧？”伊人撑着下巴说得并不那么开心。
肖瑾瑜听到她言语里的闷气，霎时低下头看，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是让你看戏，是让你看人，看台上那个小生。”
他眼里有什么奇异的光芒，一挑眉，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时候。
伊人这才仔细看那小生，恍然间觉得背影那么熟悉……
于是看观察他的脸，突然一拍掌，张大了嘴看向肖瑾瑜：“这这这……”他居然来了这里，不会是看上了簿仙苑的花旦六月雪了吧？
“走！”肖瑾瑜拉着她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我们去后台！”
“会不会被人丢出来？”伊人嘴上似乎很害怕，可心里却比谁都乐意，跑得跟小兔子似的，刚才那点疲惫劲顿时消散。
“谁要是敢把我们丢出来，”肖瑾瑜指着芝麻大戏台上那根不怎么牢固的木架子道：“我就去把它拆下来，给你当枪使！”
伊人回头揉着脸笑道：“就怕上头知道了，还不得已一个损坏公物的罪名给你留在京城了？”
肖瑾瑜耸了耸肩满不在乎：“没关系，我有钱。”
是谁下午还跟肖西凡哭穷，硬是用一根大萝卜招呼了人家？
肖瑾瑜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太好，又补充道：“没关系，我还有一张魅惑众生的脸……”
这个又看钱又看脸的世界，让正好经过的路人无比绝望……
戏台的后边是一个类似于小屋子的换装地，旁边有个小窗子，伊人蹦了几下看不见，忙不迭招呼来肖瑾瑜：“抱我上去，我看看。”
“看什么？”肖瑾瑜饶是这么说着，却真的抱住了她：“门不是开着么？”
“你傻呀。”伊人道：“万一里面有姑娘在换衣服呢？你一进去，人家不得在里边大喊：流氓啊！色狼啊！明天茶楼里说书先生说书的内容我都给想好了，名字就叫做《西怀逸王世子肖瑾瑜携妻闯戏台，簿仙苑众花旦次日登门齐讨情债！》。
明个的广告词应该是这样的：西怀逸王世子为何夜闯簿仙苑戏台？半夜戏台后红衣女子为何惊叫连连？男人偷情为何带着正房妻子？虚情还是假意？仇恨还是真爱？请和我一起走进西怀逸王世子府，采访昨日芝麻大戏台的窃香案！肖瑾瑜，你看怎么样？”
肖瑾瑜听得他家伊儿张口即来早已目瞪口呆：“有新意！有悬念！有笑点！”
可不是？伊人那是从小跟着伊肃混迹过各大戏院的，吟诗作对不行，说点这个，易如反掌！
伊人得意地笑了笑，从窗口张望了几下，然后拍了拍墙：“放我下来！”
肖瑾瑜乖乖地把她放了下来。
“刚才有个姑娘，正要出去，等她出去了咱就偷偷进去。”伊人掖在墙角，颇有兴致地等待着里头的姑娘出来，然后拉着肖瑾瑜立刻溜了进去。
房间里杂乱地放着戏服和化妆的道具，伊人随便拾了一件套到了身上，拿起刷子也不管颜色，愣是把自己抹得连亲爹娘都不认识。
抹完自己不尽兴，想着给肖瑾瑜也抹一点，这正要趁其不备，肖瑾瑜已经把脑袋伸了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是不是想给我化？”
被戳穿的伊人诚恳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咱这不叫化妆，叫乔装！”
肖瑾瑜一抬，大无畏闭眼：“来吧！”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刚才是视死如归的还不够彻底，他家伊儿画起妆来跟擀面条似的，要是把这换成面粉，就能去演白无常了……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芝麻台上的花旦已经下场了，六月雪在台下等了很久，直到方才演书生的人也下来，这才笑意盈盈地上去，款款道：“多谢陆公子了，要不是你救场，我都不知道今晚怎么唱戏了。”
“无妨无妨，能为雪姑娘效劳是陆某的荣幸。”隔着浓浓的装，屋外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伊人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他眼神里不经意闪过的猥琐。
陆寻风，实在辣手摧花也，什么歌坊名伶戏院花旦青楼头牌，但凡能沾得上的漂亮姑娘，从不轻易放过。
是以他自称：风流！
“今夜雪姑娘可有空？”陆寻风问道：“听说这附近有家铺子的云吞很好吃。”
潜台词便是：约吗？
六月雪扭捏了一下，回答的内容等同于：约！
可惜了，他昨夜刚拆了肖瑾瑜的台，今夜还没伊人给碰上了，岂能让他轻易得手？
伊人冲着肖瑾瑜艰难地点了点头，在他的允许下突然“啪”的一脚踹开了门，把门外含情脉脉的一对人吓了一跳，肖瑾瑜紧随其后，却还和伊人保持了一点距离。
这浓妆让陆寻风一时间没认出伊人和肖瑾瑜，六月雪正要质问是谁，伊人突然冲到陆寻风面前“啪啪”给了两巴掌，甩得他顿时头晕目眩，只想说，好熟悉的感觉……
六月雪顿时惊呆了，只看得伊人一叉腰衣服泼妇骂街的样子，突然嚎啕大哭：“陆寻风！你这个渣男！昨天还在人家那里甜言蜜语说整个簿仙苑就我最漂亮，还说我唱得比六月雪还好，今天你就约她，你你你！你这混蛋，欺骗感情的流芒，我不要活了，让我去死不要拦我！”
说罢一头撞向陆寻风，六月雪却已经呆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等等等！”陆寻风双手护着自己的胸口：“你谁啊？长得这副人模狗样的还你最美？”
伊人哭得更伤心了：“你这个负心汉，天杀的，我当初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话？你说说，那个伶歌坊的解语是你什么人？为什么昨天你身上有她的胭脂味？那个牡丹亭的迷迭香又是你的谁？为什么你衣服上有她的头发丝？
隔壁李寡妇跟你什么关系？为什么我看见她的肚兜在你那里？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你这个负心渣男，今天我要跟你拼了！”撩起拳头一脚把他踹在地上就开始狂揍，肖瑾瑜不拦，笑眯眯地看着伊人揍人。
六月雪踉跄了几步，哆哆嗦嗦道：“她……她说得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肖瑾瑜后退了一步离失魂落魄的六月雪远远的：“反正我跟他没关系！”
他要是跟陆寻风有关系，那还了得？
六月雪突然怒了，一把扯开正在揍人的伊人，脱下鞋子就往陆寻风脸上砸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骗子！竟敢骗我！”出手快很准，那都是练过的。
看着柔柔弱弱一推即到的六月雪，出手的霸道和狠劲让伊人啧啧称赞。这都是被渣男逼出来的劲道啊！
她迅速撤回肖瑾瑜身边揉了揉脸，看着就好疼。
肖瑾瑜忍着没笑，围观陆寻风被一个姑娘压着狂揍这种事，改明儿得跟他家伊儿那样编个说书的故事，名字就叫《负心渣男泡花旦，惨遭负手被毁容》。一定叫座！
六月雪便教训陆寻风突然回头怒骂：“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干嘛？还不上台！”
肖瑾瑜和伊人面面相觑，好像……出事了……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可是已经来不及逃了，刚刚从台上撤下一批人，见着六月雪在揍人，还有两个不知是龙套还是配角的小演员站在旁边围观，顿时上来驱赶：“上台上台上台！看什么看，雪姐也是你们能看的吗？”
于是，他们俩莫名其妙地被轰上了台……
“喂，你会唱戏吗？”伊人轻声问道。
肖瑾瑜摇了摇头，世子爷从小到大只听戏不唱戏，听得那也都是金戈铁马波澜壮阔的戏，这种情情爱爱你侬我侬的，几乎没听过。反问道：“你呢？”
“我老爹行，我不行。”伊人戳了戳手指有了一点压迫感，尤其当看到台下密密麻麻的观众时。
“不会死在芝麻台上吧？”世子爷摸了摸鼻子，这也太丢脸了吧？
伊人和肖瑾瑜架在一群人中间上台的时候，耳尖地听到地下的小孩子扯着父母的衣袍问道：“爹爹，阿娘，为什么那两个人的脸上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是来演小鬼的吗？”
伊人和肖瑾瑜顿时愣住，立刻低下脑袋。
前头的人在唱什么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接，他们也不知道。
弦在拨锣在敲，观众席上在鼓掌，伊人紧张得快要哭了，倒是肖瑾瑜还淡定，夹在人群中穿梭还不断地给使眼色，示意她不要担心。
等词唱到伊人这里的时候，琴弦声戛然而止，底下一片噤声，都看向伊人。
伊人迷茫着，班主正要冲上来问怎么回事，结果底下一片鼓掌声。
她顿时懵了……之后突然醒悟，这是有人来砸场子了？
早不砸晚不砸，就在轮到伊人的时候来砸场子了？简直天助我也！她差点激动地要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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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顿时懂了，他爹一直在下头看戏了，看着状况不对一见着是自己的女儿和女婿，这不就上来救场了？
亲爹，这一定是亲爹，伊人就差没冲上去蹭两下。
伊肃是谁？那可是在曲江楼打败过桃花班的，在京城唱戏界声名大振，倘若被人知道那还是肖恒亲口定的输赢，大抵就是京城曲艺界的前辈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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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严肃且认真地回答：“是的。”
他确实听不懂，黑沙漠以前部落繁多，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语言。
其实她不过就是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肖瑾瑜，我爱你。
离长乐街隔了两条街再转个弯有个地方叫芝麻大戏台，他们听到的喧闹的锣鼓声正是从那里传来。肖瑾瑜带着伊人到的时候这里已是人山人海。
天空中还飘着雪，戏台子上但凡有人蹦跶几下，棚顶的积雪就簌簌地落下来。落到孩子们的脚上，觉着好玩，便踩几下，那一片白雪上就多了几个脚丫子印。
芝麻台上的唱戏的刚刚开始，底下一排坐着的，还有一排站着的，远处是嬉闹的孩子，伊人站在人群中垫起脚，扯了扯肖瑾瑜的袖子道：
“我老爹最喜欢看戏了，他一定不会错过的！”
“要找找吗？”肖瑾瑜个子高，站在人群中不会被挡住视线，四下望去除了黑压压的人头，他找不到伊肃的影子。
台上的板子敲了起来，芝麻大戏台是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簿仙苑承包的场地，既是本地场，来声援的人自然不少。人多了，也少不了其他一些小戏班子的，或是学习，或是找茬。
簿仙苑和东隅的桃花班不同，桃花班爱唱实时现况，信手拈来；簿仙苑爱唱才子佳人，爱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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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看了一会儿，觉得唱来索然无味，那剧情，看了头就能猜到尾，那人设，就是渣男配痴女，那狗血，撒得跟仙女散花似的，还没有桃花班唱的带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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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就不说话，头一次觉得肖瑾瑜的品位竟还不如自己。
原来男人也是喜欢看这种缠绵悱恻分了又和和了又分的剧情的，伊人如是想，那是肖瑾瑜的心里住着一个姑娘。
谁料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肖瑾瑜突然拽了拽伊人，不但自己看得起劲，还要伊人一起看：“伊儿，快点看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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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瑾瑜，你是脑子被萝卜敲坏了吧？”伊人撑着下巴说得并不那么开心。
肖瑾瑜听到她言语里的闷气，霎时低下头看，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是让你看戏，是让你看人，看台上那个小生。”
他眼里有什么奇异的光芒，一挑眉，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时候。
伊人这才仔细看那小生，恍然间觉得背影那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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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肖瑾瑜拉着她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我们去后台！”
“会不会被人丢出来？”伊人嘴上似乎很害怕，可心里却比谁都乐意，跑得跟小兔子似的，刚才那点疲惫劲顿时消散。
“谁要是敢把我们丢出来，”肖瑾瑜指着芝麻大戏台上那根不怎么牢固的木架子道：“我就去把它拆下来，给你当枪使！”
伊人回头揉着脸笑道：“就怕上头知道了，还不得已一个损坏公物的罪名给你留在京城了？”
肖瑾瑜耸了耸肩满不在乎：“没关系，我有钱。”
是谁下午还跟肖西凡哭穷，硬是用一根大萝卜招呼了人家？
肖瑾瑜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太好，又补充道：“没关系，我还有一张魅惑众生的脸……”
这个又看钱又看脸的世界，让正好经过的路人无比绝望……
戏台的后边是一个类似于小屋子的换装地，旁边有个小窗子，伊人蹦了几下看不见，忙不迭招呼来肖瑾瑜：“抱我上去，我看看。”
“看什么？”肖瑾瑜饶是这么说着，却真的抱住了她：“门不是开着么？”
“你傻呀。”伊人道：“万一里面有姑娘在换衣服呢？你一进去，人家不得在里边大喊：流氓啊！色狼啊！明天茶楼里说书先生说书的内容我都给想好了，名字就叫做《西怀逸王世子肖瑾瑜携妻闯戏台，簿仙苑众花旦次日登门齐讨情债！》。
明个的广告词应该是这样的：西怀逸王世子为何夜闯簿仙苑戏台？半夜戏台后红衣女子为何惊叫连连？男人偷情为何带着正房妻子？虚情还是假意？仇恨还是真爱？请和我一起走进西怀逸王世子府，采访昨日芝麻大戏台的窃香案！肖瑾瑜，你看怎么样？”
肖瑾瑜听得他家伊儿张口即来早已目瞪口呆：“有新意！有悬念！有笑点！”
可不是？伊人那是从小跟着伊肃混迹过各大戏院的，吟诗作对不行，说点这个，易如反掌！
伊人得意地笑了笑，从窗口张望了几下，然后拍了拍墙：“放我下来！”
肖瑾瑜乖乖地把她放了下来。
“刚才有个姑娘，正要出去，等她出去了咱就偷偷进去。”伊人掖在墙角，颇有兴致地等待着里头的姑娘出来，然后拉着肖瑾瑜立刻溜了进去。
房间里杂乱地放着戏服和化妆的道具，伊人随便拾了一件套到了身上，拿起刷子也不管颜色，愣是把自己抹得连亲爹娘都不认识。
抹完自己不尽兴，想着给肖瑾瑜也抹一点，这正要趁其不备，肖瑾瑜已经把脑袋伸了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是不是想给我化？”
被戳穿的伊人诚恳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咱这不叫化妆，叫乔装！”
肖瑾瑜一抬，大无畏闭眼：“来吧！”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刚才是视死如归的还不够彻底，他家伊儿画起妆来跟擀面条似的，要是把这换成面粉，就能去演白无常了……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芝麻台上的花旦已经下场了，六月雪在台下等了很久，直到方才演书生的人也下来，这才笑意盈盈地上去，款款道：“多谢陆公子了，要不是你救场，我都不知道今晚怎么唱戏了。”
“无妨无妨，能为雪姑娘效劳是陆某的荣幸。”隔着浓浓的装，屋外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伊人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他眼神里不经意闪过的猥琐。
陆寻风，实在辣手摧花也，什么歌坊名伶戏院花旦青楼头牌，但凡能沾得上的漂亮姑娘，从不轻易放过。
是以他自称：风流！
“今夜雪姑娘可有空？”陆寻风问道：“听说这附近有家铺子的云吞很好吃。”
潜台词便是：约吗？
六月雪扭捏了一下，回答的内容等同于：约！
可惜了，他昨夜刚拆了肖瑾瑜的台，今夜还没伊人给碰上了，岂能让他轻易得手？
伊人冲着肖瑾瑜艰难地点了点头，在他的允许下突然“啪”的一脚踹开了门，把门外含情脉脉的一对人吓了一跳，肖瑾瑜紧随其后，却还和伊人保持了一点距离。
这浓妆让陆寻风一时间没认出伊人和肖瑾瑜，六月雪正要质问是谁，伊人突然冲到陆寻风面前“啪啪”给了两巴掌，甩得他顿时头晕目眩，只想说，好熟悉的感觉……
六月雪顿时惊呆了，只看得伊人一叉腰衣服泼妇骂街的样子，突然嚎啕大哭：“陆寻风！你这个渣男！昨天还在人家那里甜言蜜语说整个簿仙苑就我最漂亮，还说我唱得比六月雪还好，今天你就约她，你你你！你这混蛋，欺骗感情的流芒，我不要活了，让我去死不要拦我！”
说罢一头撞向陆寻风，六月雪却已经呆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等等等！”陆寻风双手护着自己的胸口：“你谁啊？长得这副人模狗样的还你最美？”
伊人哭得更伤心了：“你这个负心汉，天杀的，我当初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话？你说说，那个伶歌坊的解语是你什么人？为什么昨天你身上有她的胭脂味？那个牡丹亭的迷迭香又是你的谁？为什么你衣服上有她的头发丝？
隔壁李寡妇跟你什么关系？为什么我看见她的肚兜在你那里？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你这个负心渣男，今天我要跟你拼了！”撩起拳头一脚把他踹在地上就开始狂揍，肖瑾瑜不拦，笑眯眯地看着伊人揍人。
六月雪踉跄了几步，哆哆嗦嗦道：“她……她说得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肖瑾瑜后退了一步离失魂落魄的六月雪远远的：“反正我跟他没关系！”
他要是跟陆寻风有关系，那还了得？
六月雪突然怒了，一把扯开正在揍人的伊人，脱下鞋子就往陆寻风脸上砸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骗子！竟敢骗我！”出手快很准，那都是练过的。
看着柔柔弱弱一推即到的六月雪，出手的霸道和狠劲让伊人啧啧称赞。这都是被渣男逼出来的劲道啊！
她迅速撤回肖瑾瑜身边揉了揉脸，看着就好疼。
肖瑾瑜忍着没笑，围观陆寻风被一个姑娘压着狂揍这种事，改明儿得跟他家伊儿那样编个说书的故事，名字就叫《负心渣男泡花旦，惨遭负手被毁容》。一定叫座！
六月雪便教训陆寻风突然回头怒骂：“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干嘛？还不上台！”
肖瑾瑜和伊人面面相觑，好像……出事了……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可是已经来不及逃了，刚刚从台上撤下一批人，见着六月雪在揍人，还有两个不知是龙套还是配角的小演员站在旁边围观，顿时上来驱赶：“上台上台上台！看什么看，雪姐也是你们能看的吗？”
于是，他们俩莫名其妙地被轰上了台……
“喂，你会唱戏吗？”伊人轻声问道。
肖瑾瑜摇了摇头，世子爷从小到大只听戏不唱戏，听得那也都是金戈铁马波澜壮阔的戏，这种情情爱爱你侬我侬的，几乎没听过。反问道：“你呢？”
“我老爹行，我不行。”伊人戳了戳手指有了一点压迫感，尤其当看到台下密密麻麻的观众时。
“不会死在芝麻台上吧？”世子爷摸了摸鼻子，这也太丢脸了吧？
伊人和肖瑾瑜架在一群人中间上台的时候，耳尖地听到地下的小孩子扯着父母的衣袍问道：“爹爹，阿娘，为什么那两个人的脸上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是来演小鬼的吗？”
伊人和肖瑾瑜顿时愣住，立刻低下脑袋。
前头的人在唱什么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接，他们也不知道。
弦在拨锣在敲，观众席上在鼓掌，伊人紧张得快要哭了，倒是肖瑾瑜还淡定，夹在人群中穿梭还不断地给使眼色，示意她不要担心。
等词唱到伊人这里的时候，琴弦声戛然而止，底下一片噤声，都看向伊人。
伊人迷茫着，班主正要冲上来问怎么回事，结果底下一片鼓掌声。
她顿时懵了……之后突然醒悟，这是有人来砸场子了？
早不砸晚不砸，就在轮到伊人的时候来砸场子了？简直天助我也！她差点激动地要跳起来了！
而后台上慢慢地上来一个人，不是她老爹伊肃还会是谁？
伊人顿时懂了，他爹一直在下头看戏了，看着状况不对一见着是自己的女儿和女婿，这不就上来救场了？
亲爹，这一定是亲爹，伊人就差没冲上去蹭两下。
伊肃是谁？那可是在曲江楼打败过桃花班的，在京城唱戏界声名大振，倘若被人知道那还是肖恒亲口定的输赢，大抵就是京城曲艺界的前辈高手了！
伊人鼓了鼓脸，装作不在意：“这是黑沙漠的黑话，你听不懂。”
“黑话？”
伊人严肃且认真地回答：“是的。”
他确实听不懂，黑沙漠以前部落繁多，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语言。
其实她不过就是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肖瑾瑜，我爱你。
离长乐街隔了两条街再转个弯有个地方叫芝麻大戏台，他们听到的喧闹的锣鼓声正是从那里传来。肖瑾瑜带着伊人到的时候这里已是人山人海。
天空中还飘着雪，戏台子上但凡有人蹦跶几下，棚顶的积雪就簌簌地落下来。落到孩子们的脚上，觉着好玩，便踩几下，那一片白雪上就多了几个脚丫子印。
芝麻台上的唱戏的刚刚开始，底下一排坐着的，还有一排站着的，远处是嬉闹的孩子，伊人站在人群中垫起脚，扯了扯肖瑾瑜的袖子道：
“我老爹最喜欢看戏了，他一定不会错过的！”
“要找找吗？”肖瑾瑜个子高，站在人群中不会被挡住视线，四下望去除了黑压压的人头，他找不到伊肃的影子。
台上的板子敲了起来，芝麻大戏台是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簿仙苑承包的场地，既是本地场，来声援的人自然不少。人多了，也少不了其他一些小戏班子的，或是学习，或是找茬。
簿仙苑和东隅的桃花班不同，桃花班爱唱实时现况，信手拈来；簿仙苑爱唱才子佳人，爱恨情仇。
是以簿仙苑有个当家花旦艺名六月雪，人美身段美声音也美，算是曲艺界的一线红人。今个，六月雪就在台上，甩着长袖握着钿头，正和一个书生做生死诀别。
伊人看了一会儿，觉得唱来索然无味，那剧情，看了头就能猜到尾，那人设，就是渣男配痴女，那狗血，撒得跟仙女散花似的，还没有桃花班唱的带劲。
睡觉桃花班的词都是伊肃写的，一听就知道，格调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看了几眼，遂道：“肖瑾瑜，这个不好看，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仰头楚楚可怜，却看见肖瑾瑜的眼神一直在台上，看得津津有味。
伊人就不说话，头一次觉得肖瑾瑜的品位竟还不如自己。
原来男人也是喜欢看这种缠绵悱恻分了又和和了又分的剧情的，伊人如是想，那是肖瑾瑜的心里住着一个姑娘。
谁料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肖瑾瑜突然拽了拽伊人，不但自己看得起劲，还要伊人一起看：“伊儿，快点看上头！”
伊人看他嘴角上扬眉头舒展发自心底的幸福感，便抬头看去，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看见男主别了女主进京赶考去了，金榜题名之后娶了臣相的女人衣锦还乡。
“肖瑾瑜，你是脑子被萝卜敲坏了吧？”伊人撑着下巴说得并不那么开心。
肖瑾瑜听到她言语里的闷气，霎时低下头看，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是让你看戏，是让你看人，看台上那个小生。”
他眼里有什么奇异的光芒，一挑眉，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时候。
伊人这才仔细看那小生，恍然间觉得背影那么熟悉……
于是看观察他的脸，突然一拍掌，张大了嘴看向肖瑾瑜：“这这这……”他居然来了这里，不会是看上了簿仙苑的花旦六月雪了吧？
“走！”肖瑾瑜拉着她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我们去后台！”
“会不会被人丢出来？”伊人嘴上似乎很害怕，可心里却比谁都乐意，跑得跟小兔子似的，刚才那点疲惫劲顿时消散。
“谁要是敢把我们丢出来，”肖瑾瑜指着芝麻大戏台上那根不怎么牢固的木架子道：“我就去把它拆下来，给你当枪使！”
伊人回头揉着脸笑道：“就怕上头知道了，还不得已一个损坏公物的罪名给你留在京城了？”
肖瑾瑜耸了耸肩满不在乎：“没关系，我有钱。”
是谁下午还跟肖西凡哭穷，硬是用一根大萝卜招呼了人家？
肖瑾瑜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太好，又补充道：“没关系，我还有一张魅惑众生的脸……”
这个又看钱又看脸的世界，让正好经过的路人无比绝望……
戏台的后边是一个类似于小屋子的换装地，旁边有个小窗子，伊人蹦了几下看不见，忙不迭招呼来肖瑾瑜：“抱我上去，我看看。”
“看什么？”肖瑾瑜饶是这么说着，却真的抱住了她：“门不是开着么？”
“你傻呀。”伊人道：“万一里面有姑娘在换衣服呢？你一进去，人家不得在里边大喊：流氓啊！色狼啊！明天茶楼里说书先生说书的内容我都给想好了，名字就叫做《西怀逸王世子肖瑾瑜携妻闯戏台，簿仙苑众花旦次日登门齐讨情债！》。
明个的广告词应该是这样的：西怀逸王世子为何夜闯簿仙苑戏台？半夜戏台后红衣女子为何惊叫连连？男人偷情为何带着正房妻子？虚情还是假意？仇恨还是真爱？请和我一起走进西怀逸王世子府，采访昨日芝麻大戏台的窃香案！肖瑾瑜，你看怎么样？”
肖瑾瑜听得他家伊儿张口即来早已目瞪口呆：“有新意！有悬念！有笑点！”
可不是？伊人那是从小跟着伊肃混迹过各大戏院的，吟诗作对不行，说点这个，易如反掌！
伊人得意地笑了笑，从窗口张望了几下，然后拍了拍墙：“放我下来！”
肖瑾瑜乖乖地把她放了下来。
“刚才有个姑娘，正要出去，等她出去了咱就偷偷进去。”伊人掖在墙角，颇有兴致地等待着里头的姑娘出来，然后拉着肖瑾瑜立刻溜了进去。
房间里杂乱地放着戏服和化妆的道具，伊人随便拾了一件套到了身上，拿起刷子也不管颜色，愣是把自己抹得连亲爹娘都不认识。
抹完自己不尽兴，想着给肖瑾瑜也抹一点，这正要趁其不备，肖瑾瑜已经把脑袋伸了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是不是想给我化？”
被戳穿的伊人诚恳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咱这不叫化妆，叫乔装！”
肖瑾瑜一抬，大无畏闭眼：“来吧！”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刚才是视死如归的还不够彻底，他家伊儿画起妆来跟擀面条似的，要是把这换成面粉，就能去演白无常了……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芝麻台上的花旦已经下场了，六月雪在台下等了很久，直到方才演书生的人也下来，这才笑意盈盈地上去，款款道：“多谢陆公子了，要不是你救场，我都不知道今晚怎么唱戏了。”
“无妨无妨，能为雪姑娘效劳是陆某的荣幸。”隔着浓浓的装，屋外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伊人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他眼神里不经意闪过的猥琐。
陆寻风，实在辣手摧花也，什么歌坊名伶戏院花旦青楼头牌，但凡能沾得上的漂亮姑娘，从不轻易放过。
是以他自称：风流！
“今夜雪姑娘可有空？”陆寻风问道：“听说这附近有家铺子的云吞很好吃。”
潜台词便是：约吗？
六月雪扭捏了一下，回答的内容等同于：约！
可惜了，他昨夜刚拆了肖瑾瑜的台，今夜还没伊人给碰上了，岂能让他轻易得手？
伊人冲着肖瑾瑜艰难地点了点头，在他的允许下突然“啪”的一脚踹开了门，把门外含情脉脉的一对人吓了一跳，肖瑾瑜紧随其后，却还和伊人保持了一点距离。
这浓妆让陆寻风一时间没认出伊人和肖瑾瑜，六月雪正要质问是谁，伊人突然冲到陆寻风面前“啪啪”给了两巴掌，甩得他顿时头晕目眩，只想说，好熟悉的感觉……
六月雪顿时惊呆了，只看得伊人一叉腰衣服泼妇骂街的样子，突然嚎啕大哭：“陆寻风！你这个渣男！昨天还在人家那里甜言蜜语说整个簿仙苑就我最漂亮，还说我唱得比六月雪还好，今天你就约她，你你你！你这混蛋，欺骗感情的流芒，我不要活了，让我去死不要拦我！”
说罢一头撞向陆寻风，六月雪却已经呆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等等等！”陆寻风双手护着自己的胸口：“你谁啊？长得这副人模狗样的还你最美？”
伊人哭得更伤心了：“你这个负心汉，天杀的，我当初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话？你说说，那个伶歌坊的解语是你什么人？为什么昨天你身上有她的胭脂味？那个牡丹亭的迷迭香又是你的谁？为什么你衣服上有她的头发丝？
隔壁李寡妇跟你什么关系？为什么我看见她的肚兜在你那里？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你这个负心渣男，今天我要跟你拼了！”撩起拳头一脚把他踹在地上就开始狂揍，肖瑾瑜不拦，笑眯眯地看着伊人揍人。
六月雪踉跄了几步，哆哆嗦嗦道：“她……她说得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肖瑾瑜后退了一步离失魂落魄的六月雪远远的：“反正我跟他没关系！”
他要是跟陆寻风有关系，那还了得？
六月雪突然怒了，一把扯开正在揍人的伊人，脱下鞋子就往陆寻风脸上砸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骗子！竟敢骗我！”出手快很准，那都是练过的。
看着柔柔弱弱一推即到的六月雪，出手的霸道和狠劲让伊人啧啧称赞。这都是被渣男逼出来的劲道啊！
她迅速撤回肖瑾瑜身边揉了揉脸，看着就好疼。
肖瑾瑜忍着没笑，围观陆寻风被一个姑娘压着狂揍这种事，改明儿得跟他家伊儿那样编个说书的故事，名字就叫《负心渣男泡花旦，惨遭负手被毁容》。一定叫座！
六月雪便教训陆寻风突然回头怒骂：“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干嘛？还不上台！”
肖瑾瑜和伊人面面相觑，好像……出事了……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可是已经来不及逃了，刚刚从台上撤下一批人，见着六月雪在揍人，还有两个不知是龙套还是配角的小演员站在旁边围观，顿时上来驱赶：“上台上台上台！看什么看，雪姐也是你们能看的吗？”
于是，他们俩莫名其妙地被轰上了台……
“喂，你会唱戏吗？”伊人轻声问道。
肖瑾瑜摇了摇头，世子爷从小到大只听戏不唱戏，听得那也都是金戈铁马波澜壮阔的戏，这种情情爱爱你侬我侬的，几乎没听过。反问道：“你呢？”
“我老爹行，我不行。”伊人戳了戳手指有了一点压迫感，尤其当看到台下密密麻麻的观众时。
“不会死在芝麻台上吧？”世子爷摸了摸鼻子，这也太丢脸了吧？
伊人和肖瑾瑜架在一群人中间上台的时候，耳尖地听到地下的小孩子扯着父母的衣袍问道：“爹爹，阿娘，为什么那两个人的脸上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是来演小鬼的吗？”
伊人和肖瑾瑜顿时愣住，立刻低下脑袋。
前头的人在唱什么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接，他们也不知道。
弦在拨锣在敲，观众席上在鼓掌，伊人紧张得快要哭了，倒是肖瑾瑜还淡定，夹在人群中穿梭还不断地给使眼色，示意她不要担心。
等词唱到伊人这里的时候，琴弦声戛然而止，底下一片噤声，都看向伊人。
伊人迷茫着，班主正要冲上来问怎么回事，结果底下一片鼓掌声。
她顿时懵了……之后突然醒悟，这是有人来砸场子了？
早不砸晚不砸，就在轮到伊人的时候来砸场子了？简直天助我也！她差点激动地要跳起来了！
而后台上慢慢地上来一个人，不是她老爹伊肃还会是谁？
伊人顿时懂了，他爹一直在下头看戏了，看着状况不对一见着是自己的女儿和女婿，这不就上来救场了？
亲爹，这一定是亲爹，伊人就差没冲上去蹭两下。
伊肃是谁？那可是在曲江楼打败过桃花班的，在京城唱戏界声名大振，倘若被人知道那还是肖恒亲口定的输赢，大抵就是京城曲艺界的前辈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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