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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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从此,艾红每天早晨放下饭碗,迎着软绵绵暗红的太阳疾步向前,站在村边快落光了叶子的歪脖子槐树底下,顶着凛冽的北风,朝羊肠小路蜿蜒曲折的尽头眺望一阵子,那是邮递员的必经之路。

    一阵狂风刮过,远处的树木发出海涛似的呼啸,越过那片看不清的树林,艾红遐想着在大学的课桌上怎样刻苦地学习新的知识,大学毕业后怎样出人投地的工作,似乎一生的辉煌早已在情理之中。

    李向梅也爬上土炕,透过窗户纸早已破了的木格棂子向羊肠小道上张望,双手不时焦躁地拍打着窗户,从窗户顶上纷纷扬扬地落下一层浮土,扑头盖脸地落滿全身。

    院子里被艾红打扫得干干净净,白尼龙绳上晾着艾红拆洗过的红花被、绿花褥。屋里达文海帮着艾红把毛主席著作,学习文具,日用杂品等仔细地捆扎好。李向梅则摔盆子、蹾碗、敲桌子、砸板凳,声没好声,气没好气,看着誰也不顺眼。

    有一天早晨,果然邮递员骑着自行车大喊:“通知,通知,大学录取通知书。”艾红跑在最前头,心里怦怦地跳着,兴奋得满面红光。李向梅紧紧地跟在她后面,脚步忙乱,东倒西歪。后头是达文海和几个要分享她幸福的同学。

    艾红像对待自已的生命一样,双手恭恭敬敬地从邮递员手里接过通知,她先“呼——”地一声吐出一口长气,竭力镇定住自已的情绪,然后把信封拿过来仔细观看,呀——那是铅字印的大连铁道学院啊!

    心里蓦然一阵狂喜,不但自己如愿以偿上大学,而且子承父业,干一辈子铁路。她又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掀开早己开启的信封,拿出通知,仔细欣赏着那些美丽无比端庄秀丽的铅字,才看了一眼,突然一惊,心里一阵疯狂地跳动,再看一眼,一股电流直击大脑,脑子一阵迷乱。

    李向梅抢过通知书看了一遍,跺着脚大骂:“真不是东西!当面是人,背后是鬼。”达文海拿过李向梅摔给他的通知书,看到是达文海的名字时,滿脸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了一遍,顿时脑子一片空白。晕了一会儿,丢下一句:“这个李主任,怎么搞的?我去找他……”就拿着通知书匆匆忙忙向村里跑去。

    晚上,达文海没有回来。

    第二天,达文海还没有露面。第三天,达文海也没有见着踪影。

    艾红默默地躺在床上,吃不下饭,喝不进水,止不住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李向梅这时候却显出了少有的豁达与温柔,轻声细语地劝艾红:“我们都让他骗了。他上大学就上大学呗,却两面三刀,搞了这么些小动作。还是知青小组长呢!丢下我们自己跑了,算是什么人呢!?事情已经这样了,着急也没用,咱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犯不上和这种人生气!”

    她的话艾红一点儿也听不进去,艾红的脑子浮现出,初中时自己这个中队长手忙脚乱地在前面展开工作,而达文海这个中队委员总是默默无闻地把自己的“漏洞”补上。永远忘不了,在红卫兵的一次“冲锋陷阵”中,对方的一阵乱棍打来,是达文海冲上去,替自已挨了一棍子,淌了足有半碗血。

    以后知青下乡,自已坚决要求和达文海在一个小组,达文海总是把自已当做小妹妹对待,温柔体贴,爱护帮助。多少次在挖沟中,自已一阵子猛干,在最后累成一摊泥,再也一锨土也挥不动的时候,是达文海不言不语地过来,把自已剩下的尾巴干完。

    而在评选先进中,达文海总是鼓动着同学把自已推上去。达文海啊,达文海,你是我最忠诚,最要好,最佩服的朋友,可是在这次决定我终生大事的通知书上为什么是你的名字呢?难道你就是这样欺骗我的吗……

    达文海原来是心目中的一棵大树,高大伟岸,巍然耸立,现在一阵风刮过,轰然倒塌,荡然无存了。世界也将天塌地陷,不复存在,一切变得浑浑噩噩,模糊不清起来。

    当艾红躺到第四天的时候,心中逐渐熄灭的火焰再一次腾腾燃起,她披发赤脚,向水井快速跑去。守着她的李向梅反映过来已经迟了,只能“呀——”地一声尖叫,和一帮同学呼呼啦啦地在后面紧紧追赶。

    艾红十分镇静地跑到井边,向井底一望,心里一阵凄凉,昔日娇美的面容再也不见,呆呆的双眼,瘦瘦的面颊,满脸颓丧,毫无生气,无数的魑魅魍魉青面獠牙的恶魔在旁边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不少人围了过来,艾红大吼一声:“誰再过来,我这就跳下去!”

    一圈人都不敢向前了,劝慰的话都是清醒的人说的。李向梅说:“可别想不开啊!上大学今年走不了,明年还有机会,明年走不了,还有后年。”李小本劝:“农村誰还能待一辈子,以后说不定还有招工。”张山帮腔:“也不能怨达文海,上大学总得有人走的。”声音嘈嘈杂杂,尖锐刺耳。

    艾红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毛主席语录,仰起头来无限虔诚地念叨:“毛主席啊,我对不起您老人家了。您说,凭我的表现,难道我不该上大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真理解不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啊,不能轰轰烈烈地活着,何必赖赖歪歪地偷生。爸爸、妈妈,你们好狠心啊,丢下女儿不管,女儿也跟着你们一块儿走吧!”

    艾红认真地把毛主席语录捧在胸口,两眼一闭,气聚丹田,心一横,一头朝井里扎去。等了半天,毫无动静,睁眼一看,原来自己被人拦腰抱住,正往后拖,回头一望,正是达文海。

    艾红一肚子恶气,喷泻而出:“好你个千刀万剐的,好你个人面兽心的畜牲,你就这样对待我吗!你就这样欺骗我吗……”艾红又撕又打,又踢又咬。

    达文海把她拖到远离井台的一块野地里,任她尽情地发泄。有几个社员过来拉架,李小本气哼哼地说:“拉什么,揍他活该!”张山扭着头哼哼着:“打个兔子揣到自已怀里……这种人!”

    留住和几个社员还是过来把他俩拉开。

    达文海推开众人,跑到艾红面前继续让她打。人们再次拉开,达文海又甩开众人,还是靠到艾红面前让她打。直到艾红累得再也没有一絲力气,呼呼地喘着粗气,瘫倒在了地上,达文海才说:

    “李主任就要下台,一个姓孙的又要当主任。李主任说,你和李向梅有一个上了大学,都会出大乱子,我是局外人,就让我去吧!孙主任说,他还没有上台,什么事都不知道。我找了公社又找县里,他们誰都说没有办法,通知书无法更改。我又该找誰呢……”

    艾红猛地爬起来,冷冷地说:“你说的这些鬼话誰又能相信呢!李主任就这样傻,这个不报,那个不报,为什么偏偏把你报上去?”

    达文海觉得胸膛顶得愤懑难受,可是又找不到适当的理由来为自己辩白。

    “你要是心里没鬼,通知书为什么又抱得那么紧?”

    达文海一阵子颤栗,把通知书从口袋里掏出来,伸到艾红面前让她看了看,然后一把把撕的粉碎,一扬手,纸片纷纷扬扬随风而去。

    艾红苦笑着:“你把通知书撕了,我就能上大学么。哈……哈……”狰狞张狂毫无遮拦的笑声扫过人们惊恐的面孔,向远处灰黄空旷的田野激烈冲撞飘飘而去。

    艾红跑到伙房里,抓起饼子拼命地往嘴里塞,把头埋到水缸里咕噜咕噜地灌水,肚子迅速地膨胀起来,饿是不饿了,可下头一下子结住了,怎么也解不下大手。留住强行对她疏通肠胃,呼噜一声,肚子泻空了,艾红也昏过去了。

    三天后,艾红醒了过来,又往伙房跑,伙房里没饭了急得她到处乱转,见到狗食就吃,见到刷锅水就往嘴里灌,她己经是个十足的痴呆了……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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