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两个屋场的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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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第五十八章两个屋场的对立

    快要过年的时候,福兴小队安排兰馨去山上间伐松枝,期望到年关能家家户户分两担松枝做柴烧,没有猪肉分给大家过年,有松枝分也是不错的。

    兰馨已经在山上间伐几天了,门前的二斗坵已经堆放了不少的松枝柴。这天,他磨快刀来到了罗山,准备在这山上间伐几担松枝。罗山在金嘴岭山脉榨坊之南,它的南头是南山,北头是榨坊后山。这只山在水向西流这一边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山地,从它的左下角通往右上角有一条小路将这只山分割为两半,按照习惯,小路之南属于孙家庄,小路之北属于枫树岭。

    兰馨在小路之北的山上做了两个时辰的事情,就间伐了一担松枝,他捆好松枝,插上禾担,用肩膀试了试,大概是两百来斤重,他挑起来就准备回队里去交差。正当他开步要走的时候,孙家庄管山员窿鼻子来了,他一手拉着兰馨肩上的担子,一边哇啦哇啦地说着什么,兰馨站住听了一会儿,终于听明白了,窿鼻子说这山是孙家庄的,他不但不能挑走,还要接受罚款处理。

    兰馨说:“这山怎么成孙家庄的啦,我自小就知道这山是枫树岭的,你看看小路之南的山上,有没有间伐的痕迹,如果有,那我就有嫌疑。”

    窿鼻子又哇啦哇啦说了一会儿,大意是“我不管么子路南路北,只要是罗山,那就是孙家庄的山,你在这里间伐松枝就是犯了禁条。”

    兰馨不再和他说话了,他觉得和这个人说不清场了,便担了松枝就走。那个管山员窿鼻子拖住了柴担,可是他的力气大不过兰馨,任凭他怎么使劲,就是不能拖住。兰馨摆脱了管山员的纠缠,担着两百多斤重的松枝回去了。

    兰馨回到队里以后,把今天的情况一说,很多人就激动起来。笙组说:“罗山怎么成孙家庄山了,哪年哪月有这个说法的?”

    果储说:“是啊,我们都是四十几岁的人了,闻所未闻啊!”

    花夜壶说:“孙家庄人在挑事啊,我看只有打一架才解决问题。两个屋场的山界纠纷,只有拳头才解决问题,说理是不行的。”

    果储说:“兰长子你间伐松枝是不是越界了啊?”

    兰馨说:“没有啊,你们可以去山上看看,间伐松枝是要留下痕迹的。”

    一直在边上的秀曼没做声,这时候他说:“这件事不会很简单的,那个窿鼻子我知道,他回去了就会造舆论,说我们屋场里的人在他们山上间伐了松枝。”

    秀曼说的一点也没错,窿鼻子回到孙家庄后,就添油加醋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孙运楠说:“这还了得,我们要把山界挖到榨坊的后山去,那里以前就是我们孙家庄的山界。”

    孙威震说:“你听谁说的啊,你说的是不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啊?”

    孙运楠说:“老一辈的人都是这么说的,我们孙家庄是这里的老住户,枫树岭人才来了三百多年,他们一直蚕食我们的土地。”

    孙威震说:“不可信啊,没有凭证,只有传说,这传说会害死人的。”

    一个叫孙圭龙的造反派头子说:“传说也可以做证据的,我们不去管它真实与否,扩大地界是我们的需要,只要有这个需要,就要花百分之百的努力。”

    兰馨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那天间伐松枝的行为竟然成了引发两个屋场械斗的导火索,真要是死人伤人了,他就成了罪魁祸首。

    正月初一的那天,枫树岭几百人又来到了正堂屋团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堆满了正堂屋和横堂屋,互相说过拜年之后,大家就不说别的事了,集中到一个话题,就是罗山的权属,就是要准备孙家庄人械斗一场。

    梅吉拿一把团鱼叉在手,他把团鱼叉插在地上说:“我今年都六十岁了,一生都过得窝窝囊囊的,就期望有一次这样的械斗,我要杀他几个人。”

    梅猫说:“是啊,老子二十岁的时候就和日本人打,今年五十岁了,还有力气打一架,我要看看,是孙家庄人的骨头硬还是我的砍刀硬。”

    舒云说:“这个孙家庄还岂有此理了,那只山明明是在时安公手里就买过来了,怎么还是孙家庄的了,他们要是不讲理,我们就用拳头教训他们。”

    几个老人这么一说,年轻人好咬架的虫子就在他们的皮肤里爬,痒得他们难受极了,寒冬腊月的时令就把袖子卷了起来,把拳头勒得咕咕的叫。

    花夜壶说:“没说的,打啊,过完了年就去打一架啊,让我去戳死他几个。”

    秀哉说:“我也是一个党员,这已经遇到了两个屋场打架的事情,我不能袖手旁观,现在我就把这党员指标卖了,有谁要吗?”

    他说话的时候红着一双眼睛,喷涎喷水的,离他近的人纷纷后退,不想吃他的口水,秀哉举着手已经问了好几遍了,没人回答他。

    梅杨就说:“秀哉你真是一个不够格的党员啊,哪有卖党员指标的事情,你要退党就退党,我们党又不是不允许。”

    秀哉说:“我是坚决不退党的,我们党是一个伟大的党,光荣的党,正确的党,我不退出这个党。卖掉这个党员指标却是可能的,我不在了,别人还在,这无损于我们伟大党的一根汗毛。”

    秀哉的一番话把一堂屋的人都逗笑了,梅杨说:“么子道理啊,混乱极了。”

    秀哉说:“你不再是书记了,你管不着。”

    秀曼说:“这样吧,我们还是言归正传,不扯闲篇,还是来说说我们屋场和孙家庄的山界纠纷,我先说几个意见,大家看对不对。”

    秀舜说:“大家别讲话啊,秀曼组长要发表意见了,大家认真听。”

    喧闹的场面终于静了下来,大家屏声静气等候着秀曼的发言,只听得秀曼说:“我的第一个意见是要坚决维护我们屋场里神圣的地权,而且是不惜一切代价。枫树岭的每一块田,每一块地,每一块山,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祖宗流血流汗挣下来的,有的是用钱买下来的,有的是用拳头打下来的,有的是用诉状夺过来的,我们不能丢弃,也没有权利丢弃,它们是极端神圣的,我们只能去维护它的神圣地位,谁要是背弃了这一点,谁就不是枫树岭的子孙,我们就要把他赶出枫树岭,不要他姓刘。”

    “我的第二个意见是做好这件事情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我们必须要有一个组织来担纲,大家的意见要统一,大家的行动要统一,没一个组织是不能做到言行一致的。有了一个组织,大家就要听组织的话,不能自行其是,如果是蒸的要蒸,煮的要煮,那就办不成任何事情。”

    “我的第三个意见是要有准备,一只山摆在那里,我们搬不走它,孙家庄的人也搬不走它。但是,它必须有归属,我们要争的就是这个归属权。照我看来,无论是说理还是谈判还是打官司,都不能解决它的权属问题,因为谁也不肯放让。要解决它的权属问题就是靠打,毛主席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个大道理也适合我们这个地权问题。这就是说,打一架可以解决地权问题。但是这个打架就不是小孩子叉手,就不是两个人摔蚌壳,它要刺刀见红,要死人伤人,我们要尽量避免自己死人伤人,要尽量做到让对方多死人伤人,这样,他们才会服气,才会承认我们拥有那里的地权,一句话,就是拳头解决问题。这个打架是有套路的,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操拳练棍,我们要去刘介章找武师来教打。”

    秀曼讲完了,在一瞬间,堂屋内变得鸦雀无声,静极了。秀舜打破沉寂说:“讲得好啊,讲得太好了,秀曼组长太有水平了,大家同不同意他的意见啊,你要是不同意你就说说你的意见,你要是同意,大家就鼓掌通过。”

    秀舜这样一说,堂屋内立即就爆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而且持续了好久好久。待到掌声停下来以后,梅杨就说:“秀曼组长就是讲得好啊,比我还会讲。我现在就表一个态,凡是屋场里的党员,在这个特殊期间,都要以屋场里的利益为重,谁也不许拿党员的牌子来搪塞屋场里的事情。组织这件事情是要有个组织,我看这个组织就叫族委会,我们就选举秀曼为族长,再选秀舜花夜壶几个人作委员来维护秀曼。至于操拳练棍,我看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都要参加,特别是青年人更要积极。请武师就让立文秀佳几个人去办理,他们对刘介章很熟悉。”

    这样的鼓动就把青年人的情绪撩拨起来了,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操拳练棍的事情,有几个青年人甚至就叉手比试起来,仿佛已经上了战场一样。

    这时候的农村,有两套班子在运行,一套是原来的党支部,一套是造反派的文革小组。谁也没说撤掉了梅杨的职务,谁也不能否认他还是一个书记。

    过了几天,梅杨就和笙组到了孙家庄,他看见了孙圭龙说:“你们准备的如何了,枫树岭屋场是要和你们打一架的,你们应不应战呀?”

    孙圭龙说:“是真的吗,枫树岭是打不过我们的,不信,你就瞧瞧。”

    梅杨说:“你说说道理看,你要是说了个子丑寅卯我就信你的。”

    孙圭龙说:“你们枫树岭书香门第啊,大多数人文质彬彬的。我们孙家庄人就不同了,我们是野蛮人,还是孙武的后代,很有战法的。”

    梅杨说:“这你就错了,书香门第的人不等于不善于打架,你看抗日的时候,我们枫树岭有多少人杀了日本人啊,你们屋场里就只有孙云卿一人。现在,枫树岭的年轻人都在操拳练棍,你们要是不行动,那就等着挨打吧!”

    回来的时候,笙组在路上对梅杨说:“我看你就是个内奸,你怎么可以把自己屋场里的事情告诉孙家庄的人?”

    梅杨说:“是吗,我是个内奸吗?我看不像啊!”

    笙组说:“你就是个内奸,是个十足的内奸,要是日军还在,你就是个汉奸。”

    梅杨说:“你以为这个架打得起来吗,我们和孙家庄将来还是一个大队,我还要在这个大队做工作,我只能两边抹平。我到孙家庄就把枫树岭的事情告诉孙家庄人,我到枫树岭就把孙家庄事情告诉枫树岭人,这样一来,两边的人就会都相信我,将来我再做书记就不怕谁不服管了。”

    笙组说:“尽是一些阴谋诡计,怪不得造反派要打倒你的。”

    梅杨说:“这叫策略,你懂策略吗?毛主席说,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万万不可粗心大意。”

    笙组说:“现在正是文革时期,你还在搞族委会一套,你就不怕别人抓你的辫子?宗族械斗能是一件好事么,你还去鼓励一番?”

    梅杨说:“你要看大势啊,枫树岭已经是一口沸水锅了,你阻挡得了吗?是秀曼在当这个族长,即使将来有人找麻烦也不会找我的。”

    刘介章来了五个武师,枫树岭有三四十个年轻人在日夜跟着学打,操拳的操拳,练棍的练棍,天天晚上要练到半夜,他们练的套路主要是五马破曹。

    武师说:“练武的要义就是要主动出击,会打架的先动手,你不去出击还练武做么子,打架就没有武德,讲武德就不要去打架。”

    武师的这个观点在枫树岭年轻人心目中如醍醐灌顶,他们的目的很明确,我们练武就是为了打架,而且是为了打胜架。

    梅杨继续在两个屋场穿梭,互通情况,两个屋场都把他当好人看待,都觉得他贴心,也都愿意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他。

    梅吉和梅猫两个人一天到晚在石头上磨自己的刀叉,梅吉乐呵呵地说:“我们真是遇上了好时代啊,想不到老了老了还有机会上战场去打一架,我要是不叉死他几个人我就不叫梅吉,也就枉我娘老子白生了我一场。”

    梅猫说:“你这么勇敢,当年就应该参加我们便衣队的,你看我的砍刀,当年就砍倒过几个日本兵,多少年不用了,生锈了。”

    梅吉说:“你用力磨呀,把晚上的力气放到磨刀上来就能磨快刀了。”

    梅猫说:“你一个老黄花郎还知道一点事啊。”

    梅吉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呀,你以为你有老婆孩子就是好事呀,你以为我一个老黄花郎就不好呀?比喻这一次打架,我要是被人杀死在战场,也就没人欠起我了,多么的洒脱!”

    忙活了一个多月,到了二月间的下旬,天气晴好了,枫树岭的族委会就决定来一次行动,要抢回罗山的山权。他们开了一个会议,议决了几条章程:一、后天全族统一行动,枫树岭男女老少都要参加活动,谁拒绝参加就把谁赶出去。二、不但要抢回罗山小路之北的山权,还要抢回罗山之南的山权。三、十六岁以上的七十岁以下的男人都要上山,妇女也要山上。妇女和大男孩在山上砍树,要将罗山所有的树木砍尽,全部运回枫树岭屋场前坪。男人带好锄头和武器在罗山之南盘壕沟,一部分人盘壕沟,一部分人持械警戒,如果孙家庄人上阵了就开打,如果孙家庄人没上阵就做完事情回家。四、如果谁在这次械斗中被打死了,全族公葬,他家的孩子也由队里抚养到十八岁。如果谁去坐牢了,他的家人也由大家来抚养。

    梅杨又溜到了孙家庄,他看见了孙运楠就说:“你们要注意啊,枫树岭人就要杀过来了,他们的口号就是杀尽你们孙家庄摇篮里的婴儿。”

    孙运楠又把梅杨的话在孙家庄传了一遍,他传得更邪乎了,吓得住在新屋里靠近枫树岭的人都搬进了老屋。那天晚上,还有许多人彻夜不眠,守着摇篮里的婴儿,生怕神兵天降来戳死那些孩子。

    南山大队两个屋场的宗族械斗早就惊动了县和公社两级的干部们,他们每隔几天就有人来做工作,找了这个又不见那个了,成效就很差。

    开战的那一天终于来了,人们早早地吃了早饭就拿着武器刀具来到了正堂屋集会,枫树岭万人空巷,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来到了这里。正堂屋横堂屋里到处是人,梭镖磨得尖尖的,砍刀磨得雪白雪白,打棍上都系着红绸子,团鱼叉张着两只长脚,各式各样的武器都亮出了自己的枪刺。

    花夜壶拿一条打棍在手,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嘴巴里喷涎喷水地说着什么,一脸的兴奋劲,好像今天不是去打架,而是去相亲一样。

    梅吉把团鱼叉拿在手里把玩着,就像玩镗一样在两只手杆上滚着,他旁边的人唯恐躲闪不及,纷纷避让,谁也不知道他今天想要叉死几个人。

    秀舜在几个堂屋跳上跳下,和这个说说话,和那个打打耳语,然后又手舞足蹈地比划一顿,别人弄明白了他就走开了。

    秀曼拿着一个土喇叭开始作动员报告,他说了今天出征的意义,说了今天出征要做的事情,说了今天可能遇到的情况,然后就带着大家万众一心的宣誓。

    就在大家宣誓完毕的时候,正堂屋闯进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秀曼的二哥秀尤,这个人很久很久没来过枫树岭了,以至于人们都不敢相认了。秀尤是提了一把枪来的,威风凛凛的,一只亮眼放着凶光。

    秀尤来到天井边,举着枪朝着天井上空开了一枪,清脆的枪声划破喧闹的堂屋上空,一下子就把大家镇住了,说话的停止了说话,打手势的停止了打手势,大家都把眼光朝着枪响的地方瞟来,便看见了秀尤和他提在手里的枪。

    秀尤说:“今天谁也不许出去,我是公社里的政法委员,大家要听我的。”

    花夜壶说:“别听他的,我们不认识他,他是谁啊?”

    秀尤说:“我叫秀尤,就是这个屋场里的人,我是党派来的。谁也不许去参加宗族械斗,谁要是去了,我就把谁抓起来,判他的徒刑。”

    花夜壶把手里的打棍一挥说:“走啊,莫听瞎子的卵叫!”

    说完之后,花夜壶就带着人马冲了出去,人们就像潮水一样涌出了正堂屋的大门,穿过了晒池,又涌出了洞门。秀尤手脚也快,他也在前头钻出去了,快步来到了大地坪,又提着枪把队伍挡住了。

    花夜壶说:“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手里拿的就是吹火筒,你敢朝我们开枪吗?你要是朝我们开枪了,我们就立马把你打成烂泥。”

    大队人马被阻拦在大地坪里,秀尤把人们组织成几个队列,准备训话。训话前,他高声地叫道:“这里面有四类分子吗,四类分子都给我滚出来。”

    这时候的枫树岭,地主分子都死绝了,只有三个富农分子还在世,启发八十岁了,重病在床,惠民的浮肿病已经把他磨得躺在床上很少下地了,只有一个翡璋是健康的,他就拿了一把锄头站在人群中。

    翡璋的嘴巴里正在吧嗒着一支硕大的喇叭筒叶子烟,听得秀尤这么一叫,就笑咪咪地站出了队列。翡璋站在队伍的前头,用微笑的眼光看着大家,他没想到过自己还可以这么光耀,似乎是一个正要给大家作报告的干部。

    秀尤只有这么一招,把翡璋叫出来后就没下文了,面对群情激奋的队伍,他不知道要说么子才好,而且,最让他不堪的是,没一个枫树岭人理睬他,好像他原本就不是这里的人一样,他不光是大家的敌人,还是一个陌生的敌人。

    花夜壶说:“我们先在这里停留一会儿,听一听参谋长奉贤大叔的意见,奉贤大叔是一个老军人,在朝鲜打了五次大仗,很有经验。”

    奉贤原本就是一个木讷的人,花夜壶这么一夸他,他竟然变得不木讷了,只见他站到了队列的前面,和翡璋站在一起,对大家说:“今天我们到罗山列阵,要列一个犁头阵,所有警戒的人都要把武器拿在手里,不得松懈。另外,今天是北风,我们的队伍又处在高处,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大家都要拿一包石灰在手,我们队里仓库里有石灰,敌人来了,我们先用石灰砸他的眼睛,等他看不见了,我们就用武器戳他的心脏,捅死他。”

    秀尤说:“奉贤你还是不是党员啊,有这么讲话的吗?”

    奉贤说:“我是一个党员,我更是一个枫树岭人,不像你样,做一个叛徒。”

    秀尤说:“大家听我的,今天绝不能上山,打死人就不得了,要判徒刑的,要抵命的,这还是共产党的天下,你们不要王法了!”

    花夜壶又把手一挥说:“走啊,冲啊,不要听瞎子的卵叫啊!”

    花夜壶率先冲出去了,人们就跟着他跑了,人流涌上了塘堤,爬上了樟树岭,他们往南走在金嘴岭山脉的山脊路上,形成了一股铁流。

    就在这一天,刘孙两大姓的械斗还牵动了周边屋场的神经。范家庄也是南山大队的一个村庄,他们的住地靠近枫树岭,他们的土地靠近孙家庄,权衡再三之后,这个屋场的人把天平倾斜给了孙家庄人。范家庄的几个头面人物穿梭在自己屋场和孙家庄之间,把枫树岭的动态及时报告给孙家庄的人。

    范家庄的人是不敢去帮孙家庄人打枫树岭人的,他们真要是帮忙了,枫树岭分分钟钟就可以灭掉这个小屋场,所以,枫树岭人根本就不考虑这个隐患。

    刘介章人在这一天也是欢天喜地,这是一个尚武的屋场,人人操拳练棍,个个嘴里喊打,有人说,打架就是刘介章人的茶饭。他们在这天就派出二十几个武师过来了,这些武师没有进村,他们就躲在樟树岭的树丛里,只等前面一打响,就立即出发参战,要过一过手瘾。

    孙家庄人这一天是在惶惑中度过的,他们压根儿就没准备上山去打一架,他们知道如果是打一架,那肯定是个输家。这宗族械斗在农村不是一个屋场对一个屋场这么简单的事,它是一群同姓屋场对一群同姓屋场的事,孙姓在这里是一个孤姓,刘姓却遍地都是家门,所以,孙家庄人很识趣,根本就不上山去争么子权利了,天塌地陷都不管了。

    那天一早,孙运楠就找到孙威震说:“怎么样啊,枫树岭人今天就要上山了,我们去不去迎战啊?”

    孙威震说:“迎个鬼啊,迎你个头啊,去找死啊!”

    孙运楠说:“就是太丑了,太丢面子了,我们将来在下荷塘还怎么抬头啊?”

    孙威震说:“是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你救了面子就要丢命的,你知道吗,刘介章的人都来了,那都是个个了得的武师!”

    孙运楠说:“那我们怎么办啊,就坐在家里等死?”

    孙威震说:“你也别这么悲观,枫树岭人也不会杀到家里来的,他又不傻。我们还是要做好防备的,大家都到竹园里去,准备竹竿,削尖竹竿插一插紫毛灰,然后在村子周围警戒,妇女和孩子们去运砖头到南山上,表示我们一种态度。”

    孙运楠找到孙圭龙把孙威震的意见一说,大家就开始行动了,有的去组织人众,有的去准备刀具,有的去藏家里的婴儿和其他的宝贝。

    枫树岭几百人浩浩汤汤来到了罗山,按照分工,一部分人持械警戒,他们摆开了犁头阵,把棍棒刀叉拿在手里,威风凛凛地看着南方,注视着孙家庄人的动向。一部分人在罗山的最南边挖掘壕沟,这条壕沟就表示刘孙二姓的界址,还表示这罗山已经全部归属枫树岭了,你们孙家庄人已经没一丝一毫的份额了。妇女和大男孩子就在山上砍伐树木,他们的任务就是把罗山的树木全部砍倒地,再运回枫树岭去。

    奉贤在警戒线上来回穿梭,一会儿纠正这个人的站姿,一会儿纠正那个人拿武器的手姿,他说:“这是用冷兵器作战啊,讲究的就是挺身而出,就是勇敢,就是拿枪刺的姿势正确,要是用枪战就不必要这样了,那要藏头藏尾,不使敌人看见你,否则你就挨枪子儿了。”

    梅吉和梅猫就是两个老顽童,他们拿着尖尖的团鱼叉在警戒阵地上比试着,你一叉刺来,我一叉刺去,各人说着体会。梅猫说:“梅吉你毒是毒,却是没经验。我的心没你的毒,却是很有经验,我打了几年日本兵,杀出了经验。”

    梅吉说:“我怀疑你是在吹牛,未必你的功劳比梅雨的还大,梅雨被枪毙了,你还活着,这怎么解释啊?”

    梅猫说:“我们不说梅雨的事情,只说如何杀敌有效。”

    秀尤提着枪在阵地上走来走去,他用那只亮眼睛看着南方,那里只有妇女和大孩子们在来来去去抬着箩筐倒砖头瓦砾,没有壮劳力上阵,心里一阵窃喜,他的判断是孙家庄人不会上阵的。

    秀尤是党员,他不能信神,在内心里,他却是一遍又一遍地祷告:孙家庄人啊,你们就行行好吧,躲在家里不要出来吧!你们就示弱吧,这又不丑。你们真要是上阵了,今天就会杀得血流成河的!

    梅杨也背着手在阵地上走来走去,他嘴巴里念经一样说:“不会来的,不会来的,孙家庄人又不傻。我昨天就对他们说了,只要他们不上阵,这架就打不起来,不死人不好吗,不打架不好吗,和平相处不好吗?”

    花夜壶揶揄梅杨说:“梅杨大叔你是姓孙还是姓刘啊,要不,我们屋场里不要你算了,把你送给他们孙家庄算了,或者把你送到闫家庄去算了。”

    秀野说:“不行啊,他是我家叔叔,是一个活宝,送走了他,我们就没宝了。”

    梅杨说:“你们个化生子里,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真打起架来,说不定谁死谁活呢,你们就能判断自己可以杀死别人?”

    花夜壶说:“要不我们试试,看我能不能一棍打死你。”

    梅杨说:“你家笙组老爷怎么就养了你这个报应啊,没大没小的。我比你老爷还大一辈,他都要敬我的。”

    只有半天的工夫,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罗山上的树木被砍伐一空,原来茂密的山林现在空荡荡了,就像一个人没穿短裤子一样。树干和树枝都被运回枫树岭了,山上没有残留一根树枝,是彻底的扫荡。壕沟也挖掘出来了,从最西边的田墈上一直挖到了金嘴岭的山脊上,堆土在南,壕沟在北,它们形成一个整体,表示这就是刘孙二姓新的界址。

    孙家庄的大人一直没有露头,他们没有人应战,枫树岭人也就失去了打架的兴趣,他们凯旋而归,妇女和大孩子们走在最前头,随后就是挖掘壕沟的人,最后才是那些担任警戒的人。一路人马得胜回朝,在路上,他们有说有笑,讲着今天的心得体会,说来说去还是有遗憾,那就是没打一架。

    兰馨说:“这样最好啊,真要是打成了,那还了得,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啊!”

    翡璋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打最好。共产党打铁不怕冷,又最喜欢秋后算账,到时候,追究罪责,还是我们这些额头上刻字的人来承担,说不定我们就要掉脑壳。你看今天这个秀尤好凶,打架的事关我么事,他就偏偏揪住我不放。”

    兰馨说:“这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可想而知的。他的小弟就是头子,他总不能揪住他小弟吧!花夜壶是笙组的儿子,他总不能揪住花夜壶吧!”

    祺贞说:“兰馨叔,照你这么说,那就活该额头上刻字的人倒霉咯?”

    兰馨说:“也可以这么说,而且现实也就是这样的。”

    热闹的生活一下子就沉寂下来了,枫树岭人的生活里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大的话题,过去,他们说的话做的事都围绕着打架,打架的事一结束,生活又空荡荡了,柴湾里没柴的还是没柴,米缸里无米的还是无米,水缸里缺水的还是缺水,打单身的睡在床上,两边一摸还是空位子两个,谁也没改变么子。

    梅吉住在横堂屋里,他的手里还握着钢叉,只听见他说:“冇得一卵味,原以为可以叉死他几个人的,谁知道那个孙家庄人都是属兔子的。”

    没有人接他的话,梅吉又自言自语地说:“我真是失悔啊,那天就应该冲过去杀几个妇女的,我打单身,也叫孙家庄人打打单身。”

    还是没人接他的话,梅吉又说:“那天我就应该叉死那个秀尤瞎子的,看见他我的心里就想吐涎水,还人模狗样地提着枪窜来窜去。”

    楠恒说:“梅吉你别乱说啊,秀尤可是我的侄子啊,他再不对,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莫把话讲绝了。”

    梅吉说:“我怎么讲是我的事,关你么子事啊,秀尤还只是你的侄子,不是你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我要讲就讲,你管的着吗?”

    楠恒说:“我是管不着,这要是放在过去,我就一拳打死你这个老不死的。”

    梅吉提了钢叉就赶过去说:“你再说句试试,你再说一句我就叉死你。”

    秀钉这时候从屋里奔出来拦住了梅吉,他说:“老叔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得了,我四叔说得不好我来赔罪。”

    梅吉就坡下驴,提了钢叉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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