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就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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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第四十七章就嵩山

    说到大跃进,人们就感觉到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拔一厢秧苗就有几十个人围着拔,栽一块小田就有几十人下到田里做鹭鸶,犁一块田就有四五个人四五条牛在这块田里打转转,薅一块小地的茴草就有几十人提着锄头来了。

    这时候有一个词语叫做大协作,那就是人无界限地无界限,大队的领导把几个小队的劳力集中起来,然后就通知一个小队说:“今天到你们队里协作协作,帮助你们队里栽田,你们就准备杀猪办饭吧!”小队长说:“今天不要来了,我们的田还没准备好,过几天再说吧。”大队领导就说:“来了就来了,夹板田也可以栽。”于是就一群人涌到了这个小队,果然没有办好田,大家就把秧苗拔起来,栽在田泥夹板上。

    花夜壶在家里对笙组说:“老爷耶,这个馊点子是谁出的啊,为么子要大跃进呢,一步一步稳稳的走不好吗?我们种田只能讲季节,栽秧的时候你不能肩一个箱桶去扮禾,它只能因时而作,播种的时候就不能跃进到收获。”

    笙组说:“你这个花夜壶,你的嘴巴要严啊,你不能乱说啊,是毛主席要大跃进的,我们国家太穷了,毛主席就是想早一点把我们国家搞富。”

    花夜壶说:“毛主席想得太好了,问题是这样搞下去,只会越搞越穷。”

    笙组说:“你算么子东西啊,你只听吆喝就得了,党叫你做么子就做么子。”

    花夜壶说:“老爷说的是。我讲一件事给你听吧。前天晚上,我牵一条牛去打夜班犁田,拖着一张犁在田里走,这张鬼犁笨重死了,我只好不插泥土,就让牛拖着空犁打团转,反正田里有四五条牛在犁田,谁插了泥谁没插泥夜里又看不见,就这样,我和牛在田里空转了一夜。”

    笙组说:“你这个懒家伙还好意思说呢,换了别人我就会把他绑了去游行。你不要到外面讲啊,别人学了你的坏样还怎么得了!”

    花夜壶笑呵呵地说:“谁叫你们搞鬼事啊,白天做一天累死人了,还要打夜班,人又不是机器,就是机器也有上油的时候。你以为只我一个人拖空犁呀,别人也有的,要不,一块不大的田怎么就犁了一个晚上啊?”

    笙组说:“没想到你们就是这样响应毛主席号召的,大跃进是为你们青年人好啊!毛主席说世界是你们青年人的,你们青年人进入了共产主义社会,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

    花夜壶说:“是啊,共产主义就是好啊,天天过年,夜夜结婚。”

    笙组说:“我在和你说严肃的话题,你逗么子讪方?”

    花夜壶说:“我也是在认真讲话,你想想,这样下去,共产主义一旦来临,我们青年人也就累死了。”

    笙组说:“不像话,不像话,你这个态度太不像话了。”

    花夜壶说:“我觉得你们就是在玩法,比如那个双轮双铧犁,笨重死了,一张犁四五百斤重,两条牛都拉不动它,你们却硬要推广这种农具,结果如何,还不是在田里耍猴把戏?”

    笙组说:“快莫说了,快莫说了,这个农具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提倡的,名字就叫做毛式双轮双铧犁,它再不好也是好的,你觉得它不好,是因为你不会使用它,是因为你没有技术,你能怪它不好吗?”

    花夜壶说:“我不管么子猫屎猪屎,不好就是不好,将来你会知道的。”

    笙组举着手就要打花夜壶,花夜壶说:“别打,别打,我是你屋里崽,你要是打了我,老祖宗不会饶恕你的,我还有话要说。”

    笙组说:“有话就讲,有屁就放。”

    花夜壶说:“你们党员和干部是不是有点特别,主要是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做事,那些肩刨锄的事儿好像都是你们做了,那些担牛栏粪的事儿好像都是我们做了。另一个方面就是吃饭,我们在食堂里吃的不是时鲜菜就是咸菜,你们好像餐餐有肉吃有鱼吃。”

    笙组说:“这你也不懂啊,你看,我们做党员的做干部的,要操很多心,有时候夜里要开会到半夜之后,睡在床上还在想事,我们要是天天都去做重事情,身体哪能承受得了?你们做群众的,要懂得爱护党员,爱护干部,没有这些党员和干部,谁把你们领到共产主义金光大道上?我们吃一点好的,也是为了共产主义事业,党员和干部太操心了,不让他们的身体补一补是不行的。”

    花夜壶说:“我只听说过党员和干部要带头,要走在群众的前头,没听说过工作要拈轻的,吃饭要吃好的。”

    笙组说:“其实你们有么子想不通的,最重的农活也不是你们做去了,而是那些地主富农做去了。你看,德储死了,他的三个儿子大了,最重的农活就卖给他们了,你们做的农活儿算么子重啊!”

    花夜壶说:“你这样说就不像话了,我是在拿我们和你们比,不是拿我们和地主富农比,我认为你们党员和干部就是特殊一些。”

    笙组说:“我们当然是特殊一些,斯大林就说过,我们共产党员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你有这样的认识我很理解。”

    花夜壶没想到自己讲不过老爷,老爷也是个文盲啊,无非是扫盲的时候开了眼睛,无非是跟着共产党混了十年,他就混得能说会道了,这共产党真是出人才啊!想到这里,花夜壶就换个话题,他说:“老爷你是个老党员了,支部书记也当了快十年了,我还要提个意见,你要不要听?”

    笙组说:“花夜壶同志,我们欢迎你提意见,只要说的对,我们就虚心接受。”

    花夜壶说:“你们总是喜欢下命令,棉花苗才刚刚长出地面,你们就叫人薅掉,要去种么子花生。我们的大四蔸才刚刚栽一田,你们就下命令拔掉,要划轮子栽格子。谷子黄了,我们肩着箱桶去收谷,你们就下命令叫我们去修复线。猪场才修好,你们就下命令把全大队的猪赶到一个猪场里,叫公社里来开现场会参观。你是种田出身的,梅杨爹也是种田出身的,为么子就不实际一点?”

    笙组说:“你说得好,就是要敢想敢说啊,毛主席就提倡敢想敢说啊!问题是你是一个青年,看事物却是这么老套和落后,我们为么子要这样做,那是党的要求,是党要你们这样做的,是党在领着你们走正道,领着你们走社会主义的金光大道,你们如果不听,党就只好命令了。”

    笙组这么一绕,又把自己的儿子花夜壶给绕进去了,花夜壶摸着自己的脑壳看着他老子,嘴角咧着,嘿嘿地笑着,一坨坨白色的吐沫溢出他的嘴角。

    大跃进的第二年,全中国还在大跃进,或者叫继续跃进。这两年,老天是奇离古怪的听话,风调雨顺,农民敞开缺口种田,晒干地块种地,无论是田里还是地里,庄稼都长得特别的好,放眼望去,满垅满畈都是丰收的景象。

    丰收的景象不等于真正的丰收了,大自然把景象画在田里地里,你这个做人的不去收,它就丰不了。第一年大跃进的时候,就有差不多一半的稻子和红茴烂在田地里没有收进屋。第二年大跃进的时候,人们虽说是没有到远地方去疯,国家的赋税却是加重了许多。

    枫树岭五个生产队合起来有十三万斤征粮和购粮,人均有四百斤的样子。秀沃听到这个下达的数字后嘟哝着说:“这怎么得了啊,还叫不叫人活啊?”

    梅杨说:“你发么子牢骚啊,国家任务你要积极的去完成才是。”

    秀沃说:“国家任务是要完成,问题是这国家任务就是一座枫树岭啊!”

    梅杨说:“你是不是说这国家任务就像大山一样压着你,这能怪谁呢?是你自己报上去的产量,你说一蔸茴一石,一穗稻二千粒,这么高的产量国家能不多要点吗,这正常啊!”

    秀沃说:“你这还成倒攀筝了,是我要报的高产量吗?我报低了,你们不依不饶,报一次不行就报第二次,报第二次不行就报第三次,第三次还是不行,你们说,我再报低了,你们就绑我去游行。照我说,你们就是绑着我报的。”

    梅杨说:“我们也没去撬你的嘴巴啊,你报多少又没人教你,还不是你自己心里的话,怎么到头来又怪我们?”

    秀沃说:“不怪你们怪谁啊,你们疯了,报纸上喇叭里天天吹么子稻谷亩产十几万斤,从盘古到比古谁见过这么高的产量,十几万斤稻子就是铺在田板子上得有多厚,莫说它还要长在穗子上!”

    梅杨说:“你没见过的事情多着呢,在共产党领导下,么子人间奇迹都是可以创造的。梅琛就说过,一坨死铁都可以在天上飞呢。”

    秀沃说:“我看你们就是一伙骗子,哄着我们把产量报高,然后就加重征购任务,搜干我们最后一粒粮食,道理还在你们一边。”

    梅杨说:“你不要说这种落后的话,你要是在外面说了,影响多不好,自己也会吃亏的,我们就会绑你去游行的。”

    秀沃说:“我不是你们吓大的啊,绑我去游行也是这样说。”

    梅杨说:“你是一个苦大仇深的贫农,你要站稳贫农的立场,要帮着党说话,心里想的事,口里说的话,手里做的事,都要从党的利益出发。我们党是依靠贫农的,毛主席说过,没有贫农,便没有革命,若否认他们,就是否认革命;若打击他们,就是打击革命。”

    秀沃说:“既然毛主席这样说过,那你还口口声声要绑我去游行?”

    梅杨就被这个一字不识的秀沃给问住了,他怔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心里就想,我怎么帮着秀沃来打压自己呢,启发说我能言善辩,我真的是能言善辩吗?

    秀沃看着愣在那里的梅杨,就说:“我们到底乍办?要是按照任务的数字都交上去了,明年一开春就要饿肚子了,食堂门一开,大家就会来吃了我和你的。”

    梅杨说:“过一时算一时吧,明年开春是多么遥远的事情啊,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到那时候国家会给我们返销粮食的。”

    秀沃说:“你这说的就是卖B的话,你把粮食交上去了,国家还会再卖给你,你没听说过吗,一字入宫门,九牛拉不回,何况这是粮食!”

    梅杨说:“秀沃你就别说了,照着做就是了,你敢抗拒国家任务吗,你是不是想吃枪子儿,是你的脑壳硬还是枪子儿硬?”

    秀沃说:“你也是我们队里的人,说这样的话就不怕闪了你的牙呀?”

    梅杨说:“你快莫讲了,只照着做就是了,我是为你好,你再要是顽固,我就真的叫民兵绑你去游行了。”

    秀沃就真的不讲话了,胳膊拗不过大腿,他斗不过梅杨,便带着社员乖乖地把四万多斤征购粮送到了秀水集镇上的国家仓库里。

    秀沃是这样的听话,枫树岭的农民都这样听话,下荷塘的农民也这样听话,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就是这个时代的最强音。

    公社的书记换人了,不再是范书记了,新来的书记叫做冯菊生,有一天开大队支部书记会,笙组生病了,梅杨就去代替了笙组。

    冯书记在会上说:“大家知道现在的形势吗?现在的形势就是要大力反对右倾机会主义。我们党在庐山召开了会议,坏分子彭德怀跳出来向毛主席提意见,说大跃进搞糟了,说人民公社搞早了,说我们党是小资产阶级狂热性,他是在代表资产阶级向我们党猖狂进攻,我们的毛主席英明地洞见了他的阴谋,就举起一只手把他打倒了。”

    “彭德怀的现象不是个人现象,右倾机会主义不止彭德怀一个人有,全国各地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特点就是不求进取,就是保守,就是反对新鲜事物,就是不敢冒进,就是不敢斗争。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要揪出各地形形色色的小彭德怀分子,打倒这些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冯书记然后就布置各个大队上报一名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来批判游行,十五个大队已经报上去了十四个大队,冯书记数来数去还差一个大队没报上来,那是谁还没报呢,他叫秘书拿来各大队的花名册,再一一对照,原来是南山大队还没报来。冯书记就喊:“南山大队来人了没有,谁是南山大队?”

    梅杨正在南柯做梦,冯书记布置的工作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坐在他边上的人便摇醒了他。梅杨歪斜的嘴角流出了一串哈喇子,他用衫袖一抹就抹去了。

    冯书记又喊:“南山大队来人了没有,谁是南山大队?”

    梅杨就举着手说:“我是南山大队,南山大队就是我。”

    冯书记睁着眼睛看着这个说“我是南山大队”的人,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其貌不扬,心里就想,要是在夜里遇见了这个人,还不得把魂魄吓落!

    冯书记说:“你们南山大队谁是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报上来!”

    梅杨摸着后脑壳说:“么子叫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啊?”

    冯书记就对秘书说:“来来来,你来解释一下,么子叫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公社秘书就说:“修正主义,或者右倾机会主义,是一种资产阶级思潮,它比教条主义有更大的危险性。修正主义者,右倾机会主义者,口头上也挂着马克思主义,他们也在那里攻击教条主义。但是他们所攻击的正是马克思主义的最根本的东西。他们反对或者歪曲唯物论和辩证法,反对或者企图削弱人民民主专政,反对或者企图削弱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在我国社会主义革命取得基本胜利以后,社会上还有一部分人梦想恢复资本主义制度,他们要从各个方面向工人阶级进行斗争,包括思想方面的斗争。而在这个斗争中,修正主义就是他们最好的助手。”

    冯书记说:“你不要咬文嚼字,这是一群农民干部。”

    秘书说:“这不是我咬文嚼字,这是毛主席说的。”

    冯书记说:“简单一点,简单再简单,三言两语说清楚就行!”

    秘书说:“简单地讲,右倾机会主义就是修正主义,就是资产阶级思潮,具有这种思想的人就是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冯书记说:“这不就得了。”然后对梅杨说:“你现在清楚了吗?”

    梅杨说:“我大概是清楚了。”

    冯书记说:“清楚了就好,那你就把你们南山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报上来吧!”

    梅杨两手一摊说:“没有呀,我们南山人还没谁听说过修正主义一词呀!”

    冯书记说:“好呀,你就是叫梅杨的吧,你是不是想自己做一个,你是不是想自己去游行,你们南山就搞得这么好吗,你们就没坏人了吗?没有就不知道要评一个呀,你说谁就是谁的道理也不懂?”

    梅杨说:“那好,就嵩山!”

    冯书记说:“嵩山是么子成分?”

    梅杨说:“他家是贫农,三代贫农,不识一字。”

    冯书记说:“贫农就好,彭德怀也是贫农。你看他们二人何其相像,彭德怀的小名叫得华,他就是想得到中华,嵩山比南山高大,他要得到南山还不满足,还想得到嵩山。”

    就这样,枫树岭的嵩山戴着高帽子游了三天行,全公社十五个大队都跑到了。为么子要游他的行,他不知道。不过也好,下荷塘的十五个村过去一直没机会看遍,这一次就瞧了一个够,饱了眼福。

    嵩山看见了梅杨就问:“为么子要游我的行啊?”

    梅杨说:“我也不知道哇,这你要去问公社里的冯书记。”

    嵩山说:“梅杨瞎子你懵人吧,大家都说是你报上去的。”

    梅杨说:“嵩山你误会了啊,是冯书记说你很像彭德怀就把你光荣一回了。”

    嵩山说:“还说不是你,你不报我的名,冯书记认得我个球呀?你说说看,我怎么得罪你了,我有么子罪过?”

    梅杨说:“你真要细说起来,你得罪我的地方还是挺多的。你喜欢唱山歌哪,我中午要睡午觉,你总是唱山歌破坏哪。那天挖地,我想喝你茶壶里的茶你也不肯哪。有一天你担着一担水路过我家门口,我家水缸里正好没水了,叫你把水倒进我的水缸里你又不肯哪。有一天在食堂里吃饭,我的大儿子不小心碰翻了你家的饭锅,你举着手要打他哪,你还要我举例子吗?”

    嵩山说:“好了,好了,你这个瞎子,将来不得好死的。”

    梅杨说:“你说给我听听,谁的死是好死,只要是死,都是不得好死。”

    嵩山一想,梅杨说得还真对,就补充了一句:“你们一家都不得好死。”

    梅杨说:“这还是等于没说,你们一家未必都是好死呀?”

    上面在起劲的批判彭德怀右倾机会主义,捎带挖出一串串小彭德怀分子,下面却暗潮涌动,焦点就体现在食堂里。

    吃食堂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先是吃大锅饭,任由你吃多少就是多少,接下来就是吃称饭,对每家人的饭量有了一个约束,这样还是不行,仓库里的粮食还是像融硝一样快,最后改成了吃钵子饭,对每个人的定量进行了限制,大人六厘米,小人三厘米。

    收进仓库里的粮食是有限量的,国家任务不断加重,食堂天天要米蒸饭,它能经得起几搬,你天天去搬运它,谷堆就会越来越小,饥饿的威胁就像一只老虎一样站在了你的面前。

    小孩子的三厘米饭实际上就是一两米的饭,他们上不了桌子,还在路上走就用手抓着吃了,吃完以后就定定地站在桌子边,瞪着眼睛看着大人吃饭,希望大人漏落一两粒饭在桌子上,他们好捡起来吃进嘴巴里。可是,每一个大人都是那么的吝啬,他们就是不肯漏落一粒饭。

    每到中午和傍晚,快要开饭了,大人们还没收工回来,小孩子们就围在食堂边唱着“肚里饿,心里挖,吃把黄连死掉它”。饥饿的感觉是那么的难受,就像百爪挠心,挠过了,然后就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等着大人回来开餐。

    秀秉家只生了一个女儿,名叫兰子,这个兰子还很不争气,就是一个药罐子一个病秧子,一天到晚老是咳嗽,三厘米的饭也吃不完。餐餐如此,积了二日,就剩了一小碗。

    这一天中午,终于开餐了,大人都去排队端饭了,孩子们守在桌子边等饭来。兰子母亲炒熟了兰子吃剩的那一小碗饭,端来放在桌子上,祺鹰伢子看着这一小碗饭直流口水,梅杨就逗他说:“祺鹰伢子耶,只要你愿意到秀秉伯伯家里去做崽,你就可以吃了这碗饭。”

    祺鹰说:“是真的吗?那我就吃了啊。”

    梅杨说:“当然是真的呀,你看,秀秉伯伯家里没有崽,你去了多享福啊!”

    祺鹰二话不说,跑到秀秉家的桌子上几口就扒完了那一小碗饭,看见自家的饭上桌了,就对秀秉老婆说:“你家饭还没来,我不做你家崽了。”

    祺鹰就跑回去了,他的话逗笑了一堂屋人。

    吃了饭以后,梅杨就和秀沃在一起商量食堂的事情,秀沃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这会饿死人的,饿死人我们就会坐牢的。”

    梅杨说:“你说么子笑话啊,第一,绝不会饿死人,党不会不管我们;第二,即使饿死人,也不会要我们去坐牢,这个食堂是党要办的,不是我们要办的。”

    秀沃说:“你讲鬼话吧,党又不会生产粮食,它怎么管我们?”

    梅杨说:“党是不会生产粮食,但是党会要粮食,它找我们要去了很多的粮食,就可以管我们呀!”

    秀沃说:“这不是讨贱吗,要去了又给我们,担来担去的,党才不会这么傻呢,你以为党是你我呀!”

    梅杨说:“你说乍办。我们如何自救?”

    秀沃说:“我们还得在米饭上加茴,你想想,一个大人一餐吃二两米饭,他如何去做事?这点饭才够填他的肚蒂!”

    梅杨说:“这不行,现在还不能动用红茴,我们还有最艰难的时候。而且支部也有一致的决议,现在不能够动红茴,要等到明年开春了才能动。”

    秀沃说:“不吃饱饭哪有力气做事啊?”

    梅杨说:“这我不管,你是队长,做事是你的事情。”

    秀沃说:“你这不是耍痞子腔吗,又要羊儿长得好,又要羊儿不吃草?”

    梅杨说:“我反正不管,你管做事,我管吃的。”

    秀沃说:“你这样管下去是会死人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

    梅杨说:“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求严格,要细水长流才是。”

    秀沃说:“细水长流也要看实际,这红茴放在茴窖里是会烂的,你不让吃,它烂掉了是多么的可惜。”

    梅杨说:“我不管,反正就是不能吃!”

    秀沃说:“这真是放到那里垫坐,不给人救饿!”

    梅杨说:“我给你出个主意吧,现在就要搞一平二调了,我们的供给制食堂制都要实行平均主义,县和公社对下面的劳力和财物都可以统一调配,我就借这个名把兰馨一家调到外队去,这样就可以减少我们队里的负担了。”

    秀沃说:“你这不但是是个馊主意,还是个歪主意,你就不怕兰馨诅咒你呀?”

    梅杨说:“我怕他做甚,我一个贫农,又是党员,还是副书记,他是么子?”

    秀沃说:“你也太歹毒了吧,你这样做会绝后的。”

    梅杨说:“我这样做全都是为你好啊,你想想,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减少食堂吃饭的嘴巴,他家有五口人,这五口人的粮食不是省下来了吗?二是他家住得和你家远了,你就会带家祺宝伢子,不然,你永远带不家的。”

    秀沃说:“那你要把他一家送到哪里去呀?”

    梅杨说:“我就把他一家调到茶盘庄去,这样还有一个好处,省得他一天到晚找我们要他家的房子。”

    秀沃说:“好好好,你这是功德无量啊,好好好,我挺你!”

    “就嵩山”这句话在枫树岭成了一句口头禅,它和梅琛的“一坨死铁也能在天上飞”,和希贵的“会做的帮人家做,会写的帮人家写”一起,成了枫树岭家喻户哓的经典语录。

    秀沃要是在食堂里吩咐出工,就说“今天散牛粪谁去呀?”,梅洛家的秀尔必说“就嵩山”,秀沃要是吩咐“今天谁去沙塘洼犁田呀”,舒云必说“就嵩山”,嵩山听了别人打讪方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就说:“嵩山只有一个,我一只手只能摸一个鱼呀!”

    嵩山是一壶温开水,性格不徐不趋,打一双赤脚走在地上,每一步总是试探着走,别人说他生怕踩死了蚂蚁,他说“我就是怕刺刺了我的脚板心”。有一天,他担了一担水经过梅杨家门口,就问梅杨要不要水,梅杨想了一会儿就说:“我家水缸里是没水了呀,你这么好心呀?”

    嵩山说:“哦,你家不要水呀,那我就挑回去了。”

    梅杨就想,那次“就嵩山”还是没把这根王古刺惩好,今后要是有机会,还得好好治治他不可,别让他不把自己当数了。

    嵩山是梅琛的侄儿子,梅琛就说:“嵩山呀,戴高帽子游行好玩吗?”

    嵩山说:“特好玩了,我一下子就感觉到那个宝塔不在宝塔河里了,而是到了我的脑壳上了,谁要是想爬宝塔就得从我身上开始。”

    梅琛说:“哦,哦,那是,那是!你真是遇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嵩山说:“对呀,就像秀发死了就是你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一样,秀发要是不死,你还是个屌单身,那个于娭毑是不会嫁给你的。”

    梅琛说:“你讲么子啊,于娭毑我早就喜欢她了,我要是不喜欢她,秀发也就不会死的,他怕自己死了老婆太难过了。”

    嵩山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你是说秀发的死你脱不了干系?”

    梅琛说:“是呀,要是政府来破案,问秀发是谁害死的,我就说‘就嵩山’,到时候你就别说我六亲不认了,我可是实话实说啊。”

    嵩山说:“你说呀,政府又不是瞎子,你说么子就是么子呀。政府会找有动机的人,谁有动机呀,那就得看谁想他的老婆谁就有动机。”

    梅琛说:“你还会绕呢,三下两下就把我给绕进去了。”

    嵩山说:“叔啊,这有么子难的?你不是常说吗,一坨死铁也能在天上飞!”

    梅亨这时候插话说:“你们两叔侄呀,就喜欢打嘴仗,有闲心打嘴仗就操一操队里的心,让我们吃饱饭,莫饿得眼发花脑发晕。”

    嵩山说:“三叔耶,这你就不知道了,队里的心不是你想操就能操的,那是党操的,你要是在一边操心了,党就空在那里了,他还不拿你去游行呀?”

    梅亨说:“啊,是这样呀,难怪你那次去游行的,原来是为队里操了心呀,公社里冯书记问梅杨你们队里谁为队里操心了,梅杨说‘就嵩山’呀,是不是这样的,我说的没错吧?”

    梅琛说:“三弟你不在乱说吗,大侄子去游行哪里是为队里操心的事情,那是他几次忤逆了梅杨才这样的。有一次他担水走过梅杨的家门口,梅杨家正好没水了,就叫他倒一石到水缸里,他像没听见一样。冯书记开会就问梅杨,‘梅杨你们那里谁没为干部服务呀’梅杨说‘就嵩山’,是不是这样的呀?”

    嵩山说:“你们二人太有味了,在家里团干野鸡神,能是这样的吗?我今天担水走过梅杨的家门,问他家要不要水,他说,你是贫农,我怎么好剥削你的劳力呢?所以,梅杨是不会做那种坏事的。我去游行,是因为公社里还少一个幽情分子,他们见我说话幽默,就让我去了。”

    梅琛说:“啊,是的,是的。这事我也听说了,冯书记问梅杨,‘你屋场里谁讲话好耍呀?’梅杨说‘就嵩山’,是不是这样的呀?”

    嵩山说:“对呀,对呀,你这次不是团干野鸡神了。”

    梅亨说:“啊,原来如比呀,么子是幽情分子啊?”

    梅琛说:“你这个亨老三,不是原来如比,是原来如此,幽情分子也不晓得是么子呀,就是嵩山呀!”

    他们叔侄仨在冰堂屋的这番对话通过之字巷口传进了梅杨的耳鼓,梅杨就在那边笑得泼馋喷水。他想,这不是一对活宝啊,这是三个活宝啊!鼎足而三,结构稳定,可以传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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