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去无边的远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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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有座的乘客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昏昏欲睡也有的在装睡,无座的乘客则一脸茫然,精神萎顿,似将外面的夜色带在了脸上,没有谁对他们的谈话表现出多大兴趣,这倒是让梦独和这位萍水相遇的战士谈话的话题更宽泛了一些,但他们始终保持低语。这位战士忽然对梦独说出一桩秘密,他说他正为一件事儿犯难呢。

    梦独真没有看出这位战士竟然也遇上了犯难之事,且向他请教。

    “这次回家,我爸妈想让我跟一个姑娘结婚呢。可是,我还不想结婚,关键是,我不喜欢那个姑娘。可是,我没办法。可是……”这位战士说出了许多的“可是”,可见他的心情如何矛盾,“你说,我该怎么办?”

    梦独的心别地跳了一下,他真没想到,竟会有人向他求教这种事儿。看到对面满含认真的脸庞,他一点儿没有回避或担心自己的主意会给这位战士带去什么,而是果断地说道:“既然你不喜欢她,那就明确告诉她,不能让她对你存有任何念想。你要快刀斩乱麻,决不能藕断丝连。”

    “可是,她家的人要是到我家闹怎么办?还有,她要是闹到部队上怎么办?说真的,我还想留队呢,我想考士官,哪怕考不上,转志愿兵也成。”

    “那你就更不能往后拖了,越拖越难解开这个结。你要是考上了士官再跟她了断,不管你有多少苦衷,人们也会不分青红皂白说是你混出头了想抛弃她,人们的口水形成的舆论会一致指责你,而不会理解你的,你有口难辩。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她,那就尽早与她了断。大不了你复员回家,你没了牵挂,男子汉四海为家,怕什么?”

    梦独说着说着,他忽然意识到,最后的几句话,他其实更是说给自己听,在给自己鼓劲儿;他还忽然意识到,他对这位战士的鼓励会不会让他陷入别样的烦恼与纠扯。但话已出口,他不想收回。

    半晌过后,这位战士点了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再摇了摇头……

    显然,这位战士对梦独的建议举棋不定,梦独没有追问他的想法。但他看得出也听得出,这位战士回家后必是要听从父母的爱意,与他不爱的姑娘完婚了,因为,他受到父母的爱的操控太久太久,没有想过挣脱,也没有挣脱的意愿。

    也许是梦独果敢的口气吓着了这位战士,他嘴巴紧闭,不再言声儿。

    他们的谈话便中止了,两人沉默着。

    两站过后,这位战士站起身拿行李,说自己到站了,与梦独告别,梦独微笑了一下,朝他挥了挥手。

    深夜,连列车内外也似乎有了睡意,上车的乘客与下车的乘客都不太高声喧哗,列车广播也不再发出轻柔的音乐或广播员甜美的报站声,下车的乘客需要自己警醒着,以免不小心误站,好在,每到一站时,总有列车员对乘客小声提醒。梦独注意过他下车的大致时间,倘不误点,将在凌晨四点半左右到达。

    因在晁大娘家睡过美美的一觉,加之脑子里雍塞了太多的内容,梦独并无睡意。他心里很明白,他要下车的地方,那个他闻所未闻过的地方,不是他的终点站,他想被列车带得更远、更远些。他忽然生出一个大胆却不切实际的念头:坐过站,到更远一些的车站下车。他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这在以往,心里是绝不会有此念想的,他觉得脸上在微微发烧。一会儿过后,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想道:“不,不,还是不要那么做吧,那与偷盗有什么两样呢?哪怕真的到更远的车站下车,出站查验车票时,说不定会被工作人员查到,继而交给警察,会被当作盲流来处置的,闹不好前功尽弃。”

    多少人闷头大睡,多少人睡意朦胧,独有梦独却兴奋着,脑海里潮涌翻滚。

    夜行的列车驶过一站又一站,梦独用目光送走他面前过道上的一拨又一拨乘客,也迎来一拨又一拨新的乘客,夜行列车让乘客们的心事也变得凝滞和茫然,他想,他们在想些什么呢?他早已不担心会遇上熟人,他坚信不会遇到任何熟人,特别是那些想抓到他、想继续迫害他、想利用他作文章的熟人,如果遇上了,只能说明这个世界实在还是太小太小,太寸太寸。

    梦独看了看手表,四点二十一分。果然,有乘客在从行李架上拿行李,而一位女乘务员也在小声提醒大罗沟站到了,有需要下车的旅客作好下车准备。

    梦独没什么好准备的,他的行囊全随身带着呢。

    一会儿过后,列车“哐啷哐啷”停了下来。

    梦独几乎是最后一个步下列车,一些走得急的人已走到前边去了,他身前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他的脚步迟缓下来。

    这是个不大的车站,列车停留的时间较短。站在铁轨边上的梦独竟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对了,它像极了他当兵时的姚家屯车站,下车后不像一些大站那样上天桥下天桥的,而是立在开阔的铁轨线外。这种小站工作人员少,管理上多少就有些松懈。他记得姚官屯车站上常会有货运列车停在轨道上,他忽然想,这个站上会不会也有那样的货运列车停靠在某条轨道上呢?

    虽只是过了不长的时间,他却已能不用道德绑架自己,他决定试试看。

    铁轨线上橙黄色的灯光怎穿得透日益寒冷的夜色呢?可是梦独的眼睛却能,他已经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中间一行轨道上停放着一列货运列车。

    梦独没再多想,也来不及多想,他猛地转了身,沿着轨道向南疾疾地走。只是片刻功夫,他就如一头敏捷的狼一般站在了货运列车边上。他左右看了看,注意到列车的车头是向着南方的。他并不知道这列货车何时开走,更不知道它会不会掉头一路向北把他带得离家乡越来越近。但,他还是决定赌一把。赌输了,大不了步行重新向南;要是赌赢了呢?他兴奋地想,故意不去想哪怕赌赢也会面临的风险。

    梦独背好行囊,双手扒住车厢边缘,一个腾跃,身子便如轻盈的燕子一般进入了车厢中。他运气不错,这是一节空了一小半的车厢,车厢里不知堆放了何物,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雨布。他掀开雨布的一角看了看,看到车厢了装满物料的白色口袋,码扎得结结实实。他闻到一股稻香,还看到车厢底部散落的米粒,便断定口袋里装的是大米;于是,他进一步断定,这列货车不会停留太长时间。

    他一屁股坐了下来,背靠着堆放得低矮些的米袋。

    在火车上大半夜的兴奋,耗去了他太多的精气神儿。此时,半躺半坐在如避风港般的货运车厢里,身体和心灵都是那么的安全,不必对任何人设防,不由地,他闭上了眼睛,竟一下子就沉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他睡得好香,好甜,如一个做着最纯洁的梦幻的婴儿,居然连火车“咕嗵咕嗵”启动出发都没有感觉到。只是越来越接近黎明的夜的尾声的寒意让他若梦若醒过侧过几回身体,还在不知不觉中掀开雨布松开的一角盖在身上,但自始至终,他的一只手却紧紧抓牢行囊的背带。

    不知过了多久,梦独闭着的眼前早经从黑色变成橙红色,还似乎有一箭光亮在一闪一闪,他醒了,睁着略含萌意的眼睛,看着晴朗的天空,太阳在温暖地照耀着他。他用手背揉了揉额头,想了一下,便明白在短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哦,他又在旅途之中了,只是一时还不知向南还是向北,向东还是向西。

    他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又抬头看了看太阳,心中立即被兴奋胀满,啊,果然如他所愿,他在一路向南。

    列车按着行程和时间行驶,偶有停下来的时候。有一回,列车停下,梦独竟听到较远处的车厢里的人的说话声,还有人下车查看过其他的车厢,但他们没有看到缩身厢底的梦独。梦独猜测,这些人可能是货车押运人员,他想不明白,难道他们也跟他一样睡在堆放货物的车厢里?想不明白,他也便不去想了。

    好在,货运列车运行平稳,没有发生遭劫被盗的情况。

    在一整个白天里,梦独蜷伏在车厢里,哪怕列车偶停下来,他也不敢出来更不敢跳下去。饿了,他就啃晁大娘给他备好的白面馍馍,晁大娘的白面馍馍又大又香又软和,他咬在嘴里,甜滋滋地一点点地下咽;但是,他渴啊,渴,晁大娘给他装的两瓶山泉水,他早就喝光了,有时,他抬起身,看见对面疾驶的山坡上有水流自上而下滑落,他真想跃出车厢,扑到泉水上痛饮一番。他很后悔在涂州上车时忘记在候车大厅里将饮了一半的半空的水瓶续满自来水。 “人哪,不怕饿,就怕渴哩。要不说人是水做的呢?”他的耳际仿佛响起晁大娘的声音,看来,自己的经见还是太少了。既然后悔无益,他只能想法克服。

    当终于再度有了尿意的时候,梦独掏出一个空瓶子,跪下身子,将尿准确地射入塑料瓶中。然后,坐下来,打量着瓶子里的尿液,是白里透着淡淡的黄色的健康之色,他将嘴巴紧紧地贴在瓶口上,很小心地把瓶子微微倾斜,以免洒出一点一滴,他已将瓶子里的液体视若珍宝,它将延续他的生命呢。他喝下去一口,又喝下去一口。啊,原来尿液并不难喝,爽口的极淡的甘甜里含着淡淡的腥味儿,此刻简直成了人间至美之味。他舍不得一口气喝下去,但是担心时间长了变味变质,于是就一点点地抿入口中,待尿液完全充斥口腔过后再一点点地咽入腹中,一会儿过后,他刚才撒出的尿液,重新回到他的体内,发挥生命的功效。他有些庆幸自己不是一个爱出汗的人,否则,大约尿液就无法供他循环利用了。

    啊,好一个漫长的白天啊!那个白天深深地刻在了梦独的脑海里,多年以后,他还能清晰地记得山坡上的一泓泉水,天上的一朵白云,不明方向的一股来风,田野上走着的一头老黄牛及老黄牛上的一个半大小子……

    终于,夜幕在列车的风驰电掣中降落下来,黑色,竟然成了梦独的保护色,他既庆幸又悲哀。

    他又盹着过几次,每一次的时间都不长,但每一次的盹着,都像是给他增添了精力。

    列车再度停了下来,一会儿过后,梦独听到有人在高声大嗓地说话,似乎在说货物。他忽然有种预感:列车到达终点站了。他一时没动,谛听着外面的一切声响,想捕捉到更准确的信息。

    他再次想到:列车大约真的到达终点站了。

    他想,他必须在那几个工作人员离他较远时相机而动,飞身下车。他的脑子飞速旋转,哦,不用想了,所有的物品要么在贴身的衣兜里要么在行囊中。

    梦独背好行囊,半弓着身子,看见外面橙黄色的轨道灯被浓浓的夜色吞噬。他手扒车厢边缘,轻飘飘地下了火车,啊,似乎只是过了一瞬间,似乎是从梦中刚刚醒来,他感觉到他的双脚已经踏在了坚实的大地上。

    梦独跨过一道道钢轨,走向他以为的站台。

    可是,却还是有人发现了他,大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竟然是北方口音。

    梦独镇定心情,大声回话:“没干什么,路过!”他回身看了一眼,一个男子朝他急走,像是要追赶他似的。

    梦独加快了脚步,朝反方向疾行。既然是终点站,多半是个大站,他担心无法通过种种关卡,但反向而行一段距离,大约就会有出口,总会有四通八达的开阔地带。

    他必须尽快甩掉身后这个尾巴……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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