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青城剑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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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东彬似乎早已想好,朝坐在正中的余庆峰一抱拳:“徐东彬恭请余副盟主出阵。”

    坐在天一盟前排正中的人缓缓站起身来,皂衣长衫,花发长须,形貌清矍,脸色肃然,手里提着一柄乌鞘长剑,正是青城派掌门人,天一盟副盟主,人称“如意神剑”的余庆峰!

    只见余庆峰缓缓上前,走到台下,也不施轻功,沿着石阶慢慢朝上而行。

    “余掌门,你我皆居川境,虽说此前未曾蒙面,唐某却是久闻余掌门大名。青城派素为中原武林名门正派,未料到余掌门居然也会为虎作伥,甘当天一盟的傀儡,实令唐某失望得紧,于青城派也是面上无光啊。”这边的唐延雄朗声道。

    哪知那余庆峰好像根本就没听到唐延雄说话一般,还是不紧不慢地拾阶而行,再慢慢走到祭天台中。

    “方丈大师,掌门道长,这位余庆峰余掌门,晚辈曾在乐山和成都与其两次相战,五毒教三师兄柴旺便是死在成都永昌侯府中,这一阵,就让给晚辈如何?”朱文琅略一思索,转身朝普云和青峰一拱手。

    朱文琅见识过余庆峰的“洞天剑法”中的“盘古开天”“移山填海”和“混沌初现”三招,知道其威力奇大,想必后两招“天人合一”和“日月同辉”更会惊世骇俗,只是自己在山中从师父那学到“冰火掌”,应付起来当更有把握,故此主动请战。

    而青城派“洞天剑法”中的后两招“天人合一”和“日月同辉”早已失传,此事本是青城派不传不秘,除青城派掌门之外可谓无人知晓,朱文琅自然不会知道这等秘密。

    普云方丈和青峰道长互看一眼,点点头:“阿弥陀佛,朱少侠多加小心。”

    “朱文琅见过余掌门,料不到我们又见面了。”朱文琅飞身台上,冲着余庆峰一抱拳躬身道。

    “朱少侠,上次成都一别,未料到少侠因祸得福,武功更有精进。实令老夫心安不少。”余庆峰淡淡道。

    “多谢余掌门手下留情。”

    “不然,上次老夫确实没有丝毫留情之处,少侠能逃出去,也十分出老夫意料之外。不过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少侠能拜在张教主门下,实是福缘深厚。”余庆峰淡淡道。

    方才张无忌在台上与鲜于淳述说光明顶上的原委时,说话声音很小,众人皆听不清,但张无忌刚刚开始站出来报名,余庆峰内力深厚,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余庆峰年纪也不小,自然知道当年张无忌当上明教教主,身为武林第一人的陈年旧事。

    余庆峰一番话大出朱文琅意料之外,本来心中对他十分鄙夷,但此时又觉得余庆峰出话至诚,实是不像是在装模作样,一时说不出话来。

    “唐堡主,你我同居川境,唐堡主之名,余某素来景仰,但一直未缘得见,实是憾事。”余庆峰又远远朝唐延雄一拱手。

    “不敢不敢,余掌门本来就是一派掌门,身份尊崇,如今又当就了天一盟的副盟主,更是威名赫赫了,唐某自惭形秽,哪里还敢高攀?”唐延雄淡淡道,连抱拳回礼都省了,聋子都能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

    余庆峰却是恍若未觉,续道:“方丈大师,青峰掌门,余某和两位都曾有过数面之缘,相谈甚欢,未料到今日在此重见,也是机缘凑巧,于余某而言实属无奈,颇不愿今日站在两位大师眼前。”

    青峰和普云皆是空门中人,自然不像唐延雄那般出言毫不客气。青峰只是揖手还礼,并未说话。普云大师合什还礼:“阿弥陀佛,余掌门……”刚称呼一句,却一时踌躇,不知从何说起。

    “方丈大师不必多言,今日余某站在此处,也是命之所然,只不过余某有几句话想和两位大师说说。”余庆峰淡淡道。

    “余掌门请说。”青峰答道。

    “其一,多年以来,我青城派渐趋式微,余某忝掌青城派门户,德薄力单,加之性子使然,不善与武林同道交往,不但未能一振声威,将本派门户发扬光大,甚至也无力阻本派声威渐弱之势,十分惭愧,有负本门前辈的重托,每思之常自汗颜。余某当年和大长老约定入盟,并不知晓大长老的志向竟是如此远大,余某也只是想借助天一盟之力,令我青城派能重振声威而已,绝非有意和众位武林同道为难。”余庆峰淡然道。

    朱文琅站在余庆峰对面,听着余庆峰此言,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异样,却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其二。”余庆峰续道:“当年余某和大长老二长老商定,余庆峰仅以个人名义入盟。大长老,二长老,余某所言不错吧?”余庆峰回过头来问徐东彬。

    赵福贵微微点点:“不错。”

    徐东彬则面无表情,沉吟不语。

    “故而,我余庆峰所为,与青城派一门并无干系,若是各位武林同道有何见责,尽冲着我余庆峰一人来,却与我派弟子无干。故而此时,我余庆峰站在此处,也仅是我余庆峰一人而已,各位同道切不可将余某和青城派混为一谈,余某入盟之事,本派弟子并不知晓。还望各位同道看在以往余某和各位共为同道的份上,看在青城派素来洁身自好的份上,勿与我青城弟子为难。”说罢一抱拳朝普云青峰这边深深一辑。

    “阿弥陀佛。”普云合什道:“既是余掌门已知……”

    “大师且慢。”余庆峰抬手阻住普云,续道:“余某平日行事,自来求个问心无愧,既是已入了天一盟,既是已站在这祭天台上,便须得对得起心中所想。故而该做的事余某还是得做的,还望各位同道见谅。”说罢又是一抱拳。

    “余掌门,唐某对阁下所为,实是大失所望。”唐延雄朗声冷冷道。

    “不敢,唐堡主,有机会的话,对堡主,余某也会有所交代。”余庆峰淡然一声,回过头来又是一抱拳:“朱少侠。”

    “不敢,余前辈请说。”朱文琅心中颇为复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忙回礼道。

    “今日余某站在朱少侠面前,你我以往曾有过一战,余某侥幸占了些上风。不过少侠本是练武的奇材,加之又福缘深厚,得张教主收为门下,想必武功大进,今日余某实是不敢想能再胜得少侠。只不过余某想来,既是你我以往曾单独战过,今日是否可以改个办法来比试比试?”说罢淡然一笑。

    朱文琅一时没明白余庆峰到底想说什么,只得道:“晚辈不太明白余前辈所说,还望前辈明言。”

    “余某是说,既上次你我已单打独斗过,这次何不改改?来个两两对决,余某想请天一盟的四长老,‘绝刀’冯恨元冯兄上台,少侠也可请一位武林同道一起上来,四人捉对而战,却又可互相照应,来个四人大战,双方各尽所能,各展其材,也可不负了胸中所学。”

    余庆峰此言一出,众皆一惊。

    未料到余庆峰前面一通话,竟提出这么个办法来,这种比武方式倒也新颖,自来一流高手大多是单打独斗,一同上场的不是练有阵法便是同门,从没听说过不属同门的,从未配合过的人一起上场的,整个就是一场混战。更加之以他余庆峰和冯恨元的身份武功,朱文琅这边也绝对是一流高手,就算再上来一个武功也绝不会弱,如此四个一流高手混战一起,任谁出手俱是极深的内力,一个不防便会伤筋动骨的,还须得在一起混战,这么一想起来都极是吓人,整个就成了逼人拼命了。

    也不知道这余庆峰是疯了还是怎样,居然会提出这种提议。

    还未等朱文琅答话,余庆峰已是回声叫了出来:“冯长老,冯兄,是否可请上台来。”

    冯恨元朝徐东彬望了一眼:“大哥。”

    徐东彬也不知道余庆峰在弄什么鬼,但不管怎么说,余庆峰乃一流高手,“如意剑”的声名江湖显赫,冯恨元一柄银刀,威猛霸道,比之朱文琅或略有不如,但和对方任何一派掌门比起来恐怕也不会逊色多少,和余庆峰一同上台,刀剑相合,以二人的临战经验,虽从未配合过,但也绝对不会差到哪去。

    反观朱文琅年纪轻轻,就算对方再来一个高手,二人配合也绝对比不上余冯二人,反而增大的赢面。

    方才徐东彬虽觉余庆峰说话行事有些不对,一时想不明白到底是何用意,但他提出此等提议,细想起来实是有百益而无一害之举,就算是徐东彬自己恐怕也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来,实是死死抓住了朱文琅年轻临场经验不足的弱点。

    想到此处,连徐东彬都不禁有些佩服余庆峰了,真不愧为一派掌门。

    念及此处,徐东彬眼神一扫,朝冯恨元点了点头。

    冯恨元一见,脚下微一使劲,胖胖的身躯已是窜上了祭天台。

    冯恨元武功走的是刚猛的路数,轻功并不甚强,但行动却是灵活之极,上了祭天台,稳稳站在台上,一步一顿地朝余庆峰和朱文琅走去。

    群雄这边见此,也是窃窃私语。

    唐延雄略一思忖,飞身上台:“我来!”

    群雄这边,普云青峰二人乃出家人,能不出手便尽量不出手,再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此时却绝对不是手下留情之时。那冯恨元的武功,听上官灵说起过,乃是刚猛一路,自然须得以柔克刚。唐门武功刚柔并济,又擅长暗器,说不定能收奇效,而唐延雄所擅长的唐门暗器,又可远攻,正好能与朱文琅配合起来远近皆顾,自是比之别人更为妥当。

    唐延雄久走江湖,经验阅历何等丰富,自荐上台,纵是台下各派掌门,也是觉得十分妥当,纷纷点头。

    “唐兄。”余庆峰一抱拳。

    “不敢当余大盟主大礼。”唐延雄此时对余庆峰实是十分鄙夷,昂着头,背着手,连礼也懒得回了。

    余庆峰也不以为忤地淡然一笑,回头道:“冯兄,你我今日有幸同台并肩,余某深感荣幸。”

    “不敢,余兄言重了。”冯恨元平日间虽和余庆峰交往不多,但却知余庆峰的剑法实是驰名江湖,英雄惺惺相惜,忙回礼道。

    “余前辈,大家既已上台,是否已可开始?”朱文琅朗声道。

    “冯兄,还请冯兄对阵唐堡主,由余某来和朱少侠过招。”余庆峰手按剑柄,左手一让。

    “便依余兄所言。”冯恨元跨前一步,朝着唐延雄一抱拳拱手:“唐堡主……”

    冯恨元话音未落,突地白光一闪,只听得一声惨叫,众人愕然间,一柄长剑已是直直插在冯恨元的后心,深入足有大半,三四分的剑尖从冯恨元前胸突出出来,犹自带着鲜红的鲜血。而剑柄居然握在“如意剑”余庆峰手中!

    台下一片惊呼。对面的朱文琅和唐延雄也是一阵愕然。

    “恨元!”徐东彬和赵福贵也是惊叫一声,徐东彬噌地一声从椅中站了起来,赵福贵早已一闪身,飞身上来,一掌劈向余庆峰。

    余庆峰闪身避开,赵福贵也不及追赶,一把抱住冯恨元欲倒未倒的身子。

    朱文琅和唐延雄也是一时醒不过神来,方才余庆峰仍在口口声声要一起来个四人对决,哪知转眼之间,居然会出剑偷袭冯恨元?

    “余庆峰!为何……”倒在赵福贵怀中的冯恨元利剑穿身,浑身是血,却并未毙命,眼睛睁得大大的,皱着眉头,闪着痛楚的眼光,盯着站在一丈余外的余庆峰,嘶声问道,声音已显微弱。

    “对不住了,冯兄。”余庆峰淡淡道。

    “余庆峰!你个王八蛋!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赵福贵也是红了眼,抱着冯恨元胖胖的身躯,回过头来死盯着余庆峰,嘶吼着,话中充满了激愤。

    “二长老,且听我一言。”余庆峰淡然地将手中长剑一扔,朝赵福贵一拱手。

    “二长老,当年二长老邀余某入盟,未曾向余某明言天一盟之志,余某感于二长老之志,也羡于二长老的武功,虽颇有疑惑,却也应允入盟。但数年来,余某看天一盟所为,无一件是正大光明之举,再听今日大长老所说,实是要为陈友谅复仇,欲与朝廷,与朱元璋为敌。听闻此言,余某实是后悔莫及,只是大错已铸,覆水难收,余某悔之已晚。今日余某已决心脱离天一盟——余某也知已不能见容于武林同道,只不过欲于所错之事有所补偿罢了,故而行此偷袭之举,伤了冯兄。余某和冯兄并无仇怨,只是冯兄乃天一盟中有数的高手,有他在,中原武林同道又须得多死几人,余某不求见谅,但求心安,为同道尽份心力罢了。至于冯兄,余某背后刺他,实是卑鄙手段,再者也是有意偷袭,算是十分对不住,于冯兄之死,余某别无他法,唯以一死抵命而已。冯兄,余某便陪你一命,随你来了!”一段话堪堪说完,余庆峰已是右手一抬,暗凝掌力,对自己头顶天门一拍。

    余庆峰身为一派掌门,一柄如意剑饮誉江湖,内力一流,这一拍乃是求死,自是不遗余力,一掌而下,顿时气绝,头骨寸碎,鲜血冉冉而出,仰面便倒!

    这一下又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谁也想不到,在杀了冯恨元之后,余庆峰居然会自尽陪命,台下又是一片惊呼。

    站在旁边的朱文琅也是大惊,一伸手扶住了余庆峰,急叫道:“余前辈?!前辈?前辈?”

    朱文琅终于明白了方才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了,那是因为他听着余庆峰先前对普云等人所言,真个似乎是遗言一般,只不过当时余庆峰神色镇静,说话如常,未有丝毫异色,而后来更是邀冯恨元上台四人对决,更是令朱文琅不再朝这上边去想。现今想来,早在余庆峰上台之时,心中已存死志,引“绝刀”冯恨元上来只是为了当众杀他罢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普云合什低诵道。

    “余兄……好汉……子……”忽又听得冯恨元微抬右手,指着倒在朱文琅怀中的余庆峰,嘴中微微嘟了一声,终于头一歪靠在赵福贵怀中,也是闭目而逝。

    “恨元!恨元!”赵福贵叫道,不住地摇晃,但任他如何呼唤,冯恨元也是一动不动,再没醒来。

    转眼之间,两个一流高手命断祭天台。余庆峰虽为天一盟的副盟主,但却一心脱离天一盟,当众杀了天一盟四长老“绝刀”冯恨元,在群雄心中早已谅其所为,将其视为同道中人,以他之死唏嘘不已。

    徐东彬心中却是十分沉重。

    余庆峰本是天一盟副盟主,乃是己方高手,能和对方任何一个门派的掌门高手一决高下不落下风,他死了,自然是天一盟的巨大损失。

    只是余庆峰和天一盟本来就一直貌合神离,徐东彬对他之死倒也并不在意,天一盟高手甚多,少了余庆峰一个也是倒也无干大局,真正令他心痛的还是冯恨元之死。

    冯恨元原本是主公陈友谅的贴身护卫头领,军中的旧人,和徐东彬交情已是数十年,亲如兄弟一般,却不料今日竟然被余庆峰暗算,死在自己眼前,心中之痛无以复加。

    看到冯恨元倒在余庆峰剑下之时,徐东彬心中对余庆峰可谓恨之入骨,恨不能将余庆峰辗为齑粉,甚尔想着日后将青城派也全数杀光灭尽。

    但紧接着余庆峰居然也坦然自尽,徐东彬心中顿时觉得空空荡荡,无所凭依,脑中一片空白,只觉胸中一股闷塞之气无所而出,禁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时脸都胀得通红。

    不管怎么说,余庆峰和冯恨元一死,这一局已是无从打起。赵福贵和朱文琅各自抱着冯恨元和余庆峰的尸体下得台去。

    朱文琅将余庆峰尸体放下,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阿弥陀佛,愿余掌门早登极乐。”普云闭目合什,低声诵经。

    “余兄,你这又是何苦?”青峰道长也是喃喃道。

    唐延雄却是躬身抱拳:“余兄,余兄真乃堂堂丈夫,唐某失言得罪,惭愧无地。余兄请放心去,唐某有生之年必当多多照应青城弟子,以偿唐某负疚之心,以全余兄磊落之情。”

    且不说群雄围着余庆峰这处。在天一盟这边,望着赵福贵抱了冯恨元下台,放倒在自己面前,徐东彬脑中一片混乱,半晌方才安静下来,定了定神,咳嗽几声:“少主公。”

    朱文琅犹自惊于余庆峰之举,围在余庆峰尸体之旁,并未注意听到徐东彬之语,直待徐东彬又叫了两声,站在一旁的“浪里飞鱼”白玉苇捅了捅,朱文琅才醒过神来,忙回声答应:“徐先生,敢问有何指教。”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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