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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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看到皇帝如此,官员们也不敢忤逆,唯恐更刺激他,便有两个官员依言上前汇报查问的情况。

    鲁左相退到一旁,对太医院孙院使使个眼色,孙院使领会走过来。

    “陛下的状况怎么样?”鲁左相低声问。

    孙院使没有回答,而是问:“让人去请朱相爷了吗?”

    听到这话,鲁左相脸色更难看了,这无疑是说陛下不行了,已经很久不上朝堂的朱相爷也要请来,做最后的交代。

    “这,这可如何是好。”他喃喃说。

    孙院使低声说:“左相可不能慌乱,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朝堂需要人撑起来。”

    “还撑什么,哪里还有人.”鲁左相说。

    小皇子是假的,陛下无后,李氏王朝可怎么哎,不对。

    鲁左相双目一凝,转头看向床榻,除了站在床边的官员们,还有一个年轻人跪在榻前,并不打扰皇帝和朝官们说话,只关切地看着皇帝,不时给他擦擦嘴角,抚摸胸口。

    不对,皇室的确有了皇嗣,不是白瑛诞下皇子,而是上官月变成李余。

    怪不得玄阳子说没有到危急时刻。

    鲁左相放松了肩背,的确,危急的只是现在的皇帝,并不是李氏皇朝。

    皇朝后续有人,无须忧心。

    金玉公主停下踱步,看着又重新打探消息回来的内侍。

    “陛下那边鲁左相等人都在,陛下撑着身子在亲自审问白妃余孽。”

    “白妃与张择勾结,将生下的公主换成了皇子,那小皇子是假的,他的亲生父母也都来了,长得一模一样。”

    内侍带来更详细的消息,说到这里看了眼上官驸马。

    “楚王也一直陪在陛下身边,都说这次能及时制止白妃阴谋,是楚王的功劳。”

    想到李余先前让人告知他不要入宫,可见今日的事李余是早有准备的,上官驸马松口气:“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李余受伤不受伤又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皇帝,金玉公主冷哼一声,又呸了声:“什么白妃,白氏,贼妇。”

    内侍忙纠正自己:“是是,贼妇,贼妇的余党都抓了,禁卫正在宫中继续追查。”说到这里脸色惶惶,“公主,您可要给奴婢作证,奴婢不是白妃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被分到这边做宫人。”

    金玉公主喝道:“闭嘴。”

    殿内安静下来。

    金玉公主再次踱步,神情变幻一刻。

    “陛下的确是受了伤?”她问内侍。

    内侍点头:“奴婢看到有满是血迹的巾帕被拿出来。”

    金玉公主停下脚步。

    贼妇死了,小皇子是假的,陛下伤重,外人都是靠不住的,现在皇帝可依靠的只有自己。

    他们是亲姐弟,她也是李氏血脉。

    至于李余,世人皆知是她救了他,给了他活命的机会,她是他的长辈,不可忤逆。

    先前他能借皇帝之势来压她,现在可没得借了。

    金玉公主看向紧闭的宫门,眼神闪烁。

    那么,如今这个朝堂,到了她这个长公主为李氏天下尽心尽力的时候了。

    “开宫门。”她说,“我要去见陛下。”

    内侍们应声是,忙将抵着门的桌椅挪开。

    “公主。”上官驸马在后唤道。

    金玉公主回头,因为上官驸马没有再闹着冲出去,辖制他的内侍们都退开了去开门。

    “我有话跟你说。”上官驸马说。

    金玉公主皱眉:“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我现在有要事做。”说罢向前迈步。

    “公主!”上官驸马站起来喝道,“你不是答应过不再蓄养男宠吗?那前几日在你寝室内的侍从是怎么回事!”

    这陡然的大声让金玉公主吓了一跳,殿外开门的内侍们也惊讶地看过来。

    男宠?

    不过对公主来说,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驸马跟公主过了这么久了,还要为这个吵架啊。

    “上官学!你别跟我发疯!”金玉公主恼怒喝道,伸手指了指他,“我现在忙正事,不跟你计较!”

    说罢再次向外走。

    “不许走!”上官驸马喊道,冲过来,拦住金玉公主,“你今日一定要跟我说清楚,你明明答应了,为什么反悔?为什么又要养男人!”

    金玉公主气笑了:“上官学?你第一天知道我养男人?你跟我过了二十多年了。”

    上官驸马点点头:“对,我跟你过了二十多年了,我一直忍着你,今天,我不想忍了,我不允许你,再这样。”

    金玉公主冷笑:“你也配管我——”

    话没说完,上官驸马猛地将她拉入怀中。

    “我是你的丈夫,我当然管得了!”上官驸马喊道。

    金玉公主怒声:“滚开——啊——”

    她刚要骂,声音陡然被截断,不屑愤怒的神情凝滞,下一刻面容扭曲。

    她口中发出咯咯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前,一柄剑从背后穿透过来,血沿着剑身上的花纹闪耀流动,鲜红刺目。

    外边的内侍们见夫妻吵架,便收回视线装作不知道,继续开门,此时门终于打开了,陡然听到金玉公主的尖叫,再次看过来。

    上官驸马挡住了金玉公主,他们只看到是夫妻两人拉扯在一起,一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没有上前。

    “你,你,你敢——”金玉公主咳咳两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上官驸马。

    上官驸马看着她,低声说:“公主,你还记得这把剑吗?”不待金玉公主说话,他嘴角浮现一丝笑,“当时你逼我娶你,扔下这把剑让我选,听从你还是自尽.”

    那时候他年少畏怯,惶惶不知怎么办,听命不甘心,死又不敢,就这样不敢生不敢死,浑浑噩噩活了这么多年。

    “其实,我想到了,除了听从你和我自尽,还有一个选择。”

    上官驸马看着金玉公主。

    “那就是拿起那把剑,杀了你。”

    “虽然迟了这么久,我还是拿起这把剑了。”

    金玉公主看着他,神情从震惊到愤怒又到痛苦惊恐,她抓住上官驸马的胳膊,试图想要把自己挣脱出来,但上官驸马到底是个男儿,本身力气大,此时又拼尽全力,金玉公主宛如被箍住的鸟儿,挣扎无用

    “救,饶,饶命——”

    金玉公主看着上官驸马,眼神哀求,想要求饶,但已经说不出话来,血不断从口中涌出——

    她怎么就要死了?

    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死了?

    她的好日子刚要开始!

    她可是公主!

    金玉公主的眼瞪圆,渐渐涣散。

    与此同时,殿外的内侍们也终于察觉不对,有两个内侍奔来准备拉开驸马,结果一眼看到地上滴落的血,再抬头,看到金玉公主被上官驸马握着的剑从背后穿透——

    他们发出一声尖叫,跌倒在地上,旋即连滚带爬向外跑。

    “快来人啊,公主被杀了——”

    “驸马杀了公主——”

    瞬间这边所有的内侍争先恐后奔了出去,并没有人上前救护公主。

    上官驸马看着怀里已经失去生机的金玉公主,脸上露出笑容。

    但下一刻,宫外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如今皇帝遇险,万骑营兵马都调进来了,搜查戒严,这边的动静会立刻引来兵卫。

    上官驸马看向宫门口,不能被抓住,不能,让李余为难。

    他抱着金玉公主,双手握紧剑柄,再次用力。

    伴着噗一声响,滴血的剑尖从金玉公主身前猛地刺入他的心口。

    更浓烈的血花在地上绽放。

    皇帝躺在榻上,喝了驱毒的药吐了一通,整个人昏昏沉沉。

    殿外响起嘈杂,嘈杂又瞬间被制止。    “住口。”

    “现在不能告诉陛下,陛下不能受刺激。”

    皇帝睁开眼,他现在脑子嗡嗡,似乎与外界隔了一层纱,但又清晰无比,殿内哪怕多一个脚步他能听出来。

    “瞒着朕?”他颤抖声喊,神情扭曲,“谁要欺瞒朕,杀了!杀了!”

    鲁左相立刻喝斥让外边的人进来回话,外边的官员带着两个颤抖的内侍进来,两人跌跪在地上。

    “陛下,金玉公主被杀了。”

    “金玉公主在百花宫被驸马杀了——”

    虽然今天已经经历很震惊的事,但听到内侍的话,殿内的诸人再次震惊。

    怎么金玉公主也!

    上官驸马这个一向跟随在公主身边唯唯诺诺,竟然敢杀公主?

    为什么杀公主?

    还有,金玉公主什么时候进宫的?

    “金玉公主也是被白妃矫诏传进来的,但她没来这里,先去了百花宫。”一个官员翻看适才查问的证据,忽地说。

    原来如此。

    皇帝颤抖着发出一声嘶哑笑。

    “同党!”他喊道,“白氏同党——杀,杀了他——”

    上官驸马是白瑛同党?殿内的人都愣了愣。

    有人起身向外冲去,如同一支利箭。

    是楚王李余。

    下一刻一直无声无息的楚王妃也起身向外奔去,紧随着李余去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殿内的诸人才回过神。

    “楚王被公主救下养育长大的,真是噩耗。”有不少官员低声叹息。

    怎么会?

    他不是特意提醒不要驸马来。

    但.

    驸马关心他,听到提醒,一定猜到宫里有事,怎能不来?

    不过,驸马为什么会杀了金玉公主?

    不管为什么,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杀了就杀了,他要想办法保住驸马!

    伴着嘈杂纷乱的念头,李余很快看到百花宫,这边已经有兵卫围住,为首的兵卫本要阻止,被身边一个兵卫提醒“是楚王。”

    那兵卫首领迟疑一下,没有阻拦,让李余冲了进去,视线旋即又恍惚一下,宛如是李余投下的影子跟着闪过。

    “驸马——”李余迈进宫门大喊。

    站在殿前的兵卫们让开,露出躺在地上的两人,以及满地的血。

    李余脚一软,还好身边紧跟的白篱搀扶一下,他踉跄一步,跌跌撞撞冲过去。

    “楚王殿下,公主和驸马,同归于尽。”一个兵卫说。

    另一个兵卫说:“驸马还有气息,但没必要请太医来了.”

    兵卫们说什么,李余已经听不到了,他跌跪在血泊中,颤抖着手抚上上官驸马的脸。

    “驸马,驸马。”他唤道。

    上官驸马的脸在血泊中惨白,被剑和金玉公主串在一起的胸口微微起伏,听到唤声,认出是李余,缓缓睁开眼。

    “阿月。”他喃喃说,“别,担心,我,不痛。”

    驸马已经很久没有唤他的小名了,而且都这个时候,驸马最在意的是怕他担心,李余的眼泪瞬间涌出来。

    “我在这里。”白篱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可以随意说话。”

    李余看了眼站在身旁的白篱,注意到四周的兵卫神情呆呆,很显然入了幻境。

    他感激看她一眼,握住驸马的手,看到驸马的手还紧紧攥住剑柄,李余可以想象到当时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驸马,你这是为什么。”他说,“我知道你恨她,你别急,我当了皇帝,我会给你报仇,会除掉他,让你解脱,你再忍一忍,忍一忍.”

    上官驸马其实听不太清楚他说得什么,只听到忍一忍,摇了摇头。

    “不能忍,你好容易,恢复了身份,今日,终于要大功告成,不能让她,再为难你。”他喃喃说,“她什么都没有,但偏偏有这么天生的尊贵的身份,就能辖制别人,高高在上。”

    说到这里发出一声笑。

    “再高贵的身份又如何,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刀剑也能杀死。”

    “原来,杀死她们这么容易啊。”

    “我早该杀了她,也许.”

    也许杜三娘子就不用被算计,不用嫁给太子,嫁给他吗?

    上官驸马神情怅然,不会的。

    他如果杀了公主,他以及上官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他怎能连累杜三娘子。

    说到底,他和她终究是有缘无份。

    “上官学。”

    耳边有声音传来。

    上官驸马一愣,转头看去,见身后的大柳树后,有少女手里举着团扇,半遮脸,一双眼笑盈盈地看着他。

    虽然只露出一双眼,上官学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喃喃:“三娘子。”

    少女笑盈盈看着他:“上官学,你坐在这里发呆半日了,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嗯,好像是在想很可怕的事,但是什么呢,一时想不起来,上官学不由看脚下,自己坐在湖水边,春水清清,映照出他少年身姿

    “上官学,你还要发呆吗?不是说要陪我一起去放风筝吗?”

    少女嗔怪的声音传来。

    上官学收回视线看向她,想起来了,前几日隔着墙头,他与荡秋千的少女约好了,一起踏青放风筝。

    对于少年男女来说,这可是天大的事。

    上官学丢下那些想不太清楚的事,快步走向杜三娘子身边。

    “我来了。”他笑着说。

    杜三娘子放下团扇,璀璨一笑:“你刚才在想什么?看起来呆呆的。”

    上官学吐口气:“刚才我做了个噩梦,梦到我和你——”

    少女顿时红了脸,含羞转身:“你怎么能胡乱做梦呢,我和你什么事都没有。”

    上官学忙点头:“是,是,我和你什么事都没有,我们都好好的呢。”

    少女怀春,只听我们两字就心跳砰砰,红着脸跺脚:“不理你了。”先一步向前去。

    上官学哎哎两声,再回头看了眼湖边,先前那个噩梦里,他竟然和三娘子分开了,真是太可怕了。

    还好,是噩梦。

    他收回视线看向前方轻盈奔走的少女,脸上绽开笑容。

    “三娘,你等等我。”

    “我给你买了很大的蝴蝶风筝。”

    “我想到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将来,嗯将来,咱们有了孩儿.”

    他小跑着追上去,与少女低语,少女娇嗔不已,用团扇捶打他。

    少年少女嬉闹着,并肩而行消失在春光里。

    握紧剑柄的手终于松开了,似乎卸下了重担,跌落在地上。

    李余看着跌落的手,急急抓在手里,试图让他再次握紧自己,就如同当初把从火场中带出来那样,紧紧握着。

    但徒劳无用。

    那双手软绵无力,再也握不住世间的事物。

    李余仰头嘶吼一声,将头重重地伏在地上,血染红了他的头,脸,眼泪泉涌。

    “父亲。”他放声大喊,“父亲——”

    白篱轻叹一声,将怀里的孩子抱紧,俯身伸手轻轻抚上上官学睁着的双眼。

    大梦一场,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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