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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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夜三更离了星罗山庄,找见二狗,毕竟二狗正是好事的年纪,出言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三更也未理他,心中只是想着自己这个多年不见远去扶瀛的远房表姐重返大周做出这等事所为何来。

    往前数些日子,正是自己和姐姐刚刚从历下城出来的时候,偶遇外甥女将军正,因得怪自己当年将他们一家赶出大周去往倭胬怀恨在心,见面就发生了冲突,之后就再无交集。

    今时今地,又遇到表姐凝脂玉,仅是自己对她的了解,凭她那偏执性子,结合山庄管家亓远说的话,怕是这次也不会善了。

    现在唯一的一步妙棋,恐怕就是自己因缘际会下碰到了这事,并且还未让其知晓。

    想明白其中关键,夜三更领着二狗马不停蹄的赶往城内府衙所在。仍是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夜三更让二狗在外面找个地方躲起来,自己则潜进府衙。

    各地府衙千篇一律,前面办公,后面便是居所。前几日在星罗山庄,此地守军将领折冲都尉秦胜与太守程守义曾去拜会,夜三更业已认得他们,仅仅找过两间房,便找到那名正五品武官秦胜。

    今日也是正巧赶上那折冲都尉当值,刚刚结束巡视正准备休息,就见屋外进来一人。

    这秦胜也是个火爆脾气,纳闷手下谁这么不懂规矩,这个点来找自己也不知道敲门,正要张口骂一句,可定睛一瞧来人,赶忙止住话头,恭声道:“三公子怎么来了?前日里听齐城主说您与二小姐已经离开,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和程太守也好去送送您。”对于这种官场上的客套夜三更自然了解,虽说不善于此可仍是客气道:“事出突然走得匆忙,不想再劳烦都尉和太守。”

    “是不是必兰婆的事?”秦胜倒是小道消息来的快。夜三更不想在其他时尚过多耽搁,也不答他,问道:“知道亓莫言庄上发生了什么事吗?”对于面前这位夜家三公子直呼自家城主名号,这位折冲都尉自然听在耳中,对这两家的事也是有所耳闻的他即便有甚想法也不敢随便说道,只是谨慎道:“是城主做了什么对不起夜二小姐的事吗?这个属下的确不知。”夜三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抽出把椅子坐下,道:“我是问你知道星罗山庄发生了什么事,你不知道吗?”秦胜一脸茫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是说城主这几日要研习棋谱,闭门谢客吗?”夜三更眉头微蹙,又问道:“这几日山北寨子里有人进城吗?”

    “有啊。”秦胜回答的利索,

    “昨日晌午正是我当值,那伙人持着城主印信进的城,带了些山鸡野兔之类的玩意儿。带头的是老李,都是熟人。”

    “什么时候出的城?”

    “出城?”秦胜一个愣怔,

    “怎么出城?昨天午后城主突然下令封城,任何人不得进出,他们怎么出城?”

    “封城?”夜三更皱眉,认真咀嚼着这两个字,

    “为何封城?”秦胜也是茫然摇头,道:“城主并未交待啊,只是说的先封城两日,两日后解封即可,手信还在程太守那里。”

    “去拿来给我。”秦胜答应一声出门去找太守。太守程守义是个白胡子老头儿,满脸的书生气,给人第一眼不像是当官的,更像是私塾里迂腐死板的老学究。

    想来此时已然就寝,披着外衣拿着一封火漆开封的信件急冲冲走进来,进门弯腰就是一揖,

    “下官凤凰山城太守程守义见过三公子。”行的是官场上的礼数,倒是讲究。

    虽说夜三更没个一官半职奈何身份在这摆着,太守既然这么做了,夜三更自然坦然受之。

    不等着这个老太守收身,夜三更便探手直接取过他手中信件,展信细看。

    信纸是江南产的斑竹纸,用岭南特有的斑点竹烧制以后取灰,加以稻草、棉絮、蚕丝做成纸浆,漂絮晾晒,做工极其复杂,价格也是昂贵的很,即便是大户人家能买到也只是用作收藏,哪怕是皇室用起来也甚是节省。

    唯独被夜遐迩称作败家子的亓莫言,才会用起来毫无节制,千金购置的斑竹纸近乎等同于厕纸一般毫不珍惜。

    亓莫言浪费斑竹纸这件牛嚼牡丹似的事迹,近乎成了大周朝里勤俭节约的反面典型。

    信上确实如刚刚秦胜所言,短短几行字,

    “偶得残谱半卷,闭门谢客。另,封城两日夜。”字是亓莫言的字,印章也是亓莫言的印章。

    夜三更甩甩手中信纸,问道:“信上说闭门谢客研究残谱,这个可以理解,只是为何封城,就不问所以说封就封?”

    “回三公子的话。”老太守程守义言行举止也是必恭必敬,

    “事出突然下官自然会去问个清楚,只是庄里的管家亓远带话出来说封城就是封城,城里粮草一应俱全,只是两日又无影响,不必追问原因。”夜三更双目一紧,信纸在指尖转着圈圈,房内一时陷入沉寂。

    程守义心中着慌,又道:“毕竟他是城主,圣上专门为他设立这么个职位三公子又不是不知道,这明面上他职位就是比我们高着一级,他说的话我们不能不听啊。好在这里不是什么交通要道军事枢纽,封个一两日也就封个一两日,我们又能说什么?”语气里尽是无奈。

    夜三更自然了解亓莫言这个职位的由来,听这太守一席话,感觉面前这两人一文一武在这凤凰山城里陪着亓莫言,简直就跟看孩子一样。

    只是内里是非曲直又不是自己所能操纵的,便又问道:“之后你们就照章办事把城封了?”封城命令的颁布者是亓莫言,传达者是太守程守义,执行者自然是凤凰山城惟一的守备将领,折冲都尉秦胜,此时这个虎背熊腰的正五品武将发觉话题转移到了自己头上,变得有些不知所措,眼下他的确不知道封城这事对是不对,又捉摸不透面前这个虽无官职可也能压死他的三公子心中所想,只能呆愣原地禁声不语。

    “连带着还把城墙上的守卫都撤了去?”夜三更咄咄逼人的一句话,别说是秦胜,就是程守义都一时愣怔,眼神里尽是不可思议。

    “守…守卫没撤啊。”秦胜说话都开始哆嗦,他负责的就是城中守备,若真是没了守卫,这失职一说,可是要杀头的。

    咽口唾液,秦胜又惶恐道:“本地建制以来就是十人一火,东南西北各置两火,分前后夜轮班制,一个时辰前我刚刚巡视,怎么可能没人。”夜三更眉头再度皱起,今夜所有事都透着诡异,看来凝脂玉是早有准备。

    “我夜里从北山下来,未走城门,大约是亥初翻墙进的城里,当时城墙上可是空无一人。”

    “啊?!”两人面面相觑。

    “亓莫言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挟持在了庄子里,庄中上下所有人全被锁在了伙房。”

    “嗯?!”两人又是一惊。

    “今夜发生的事,恐怕是对方蓄谋已久。封城这事,十有八九是亓莫言被那伙人胁迫下的命令。”

    “呀!”两人差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据我目前所能了解的情况,挟持亓莫言的是我一位旧识,是何原因还未可知,照我猜测,不会是为财,具体还要看看他们这伙人接下来的行动,不过个人感觉,这事绝对不会善了。秦都尉,你手上能调动多少兵马?”秦胜忙道:“咱们这按军制不设骑兵,只有步兵正规二百,预备卒一百。”夜三更哑然。

    大周军制,折冲都尉为正五品武将,下设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别将、长史、兵曹各一人,三百人为一团,设校尉、旅帅各六人,五十人为一队,设正副队长各一人,十人一火,设火长一名,郡级领兵一千,州级领兵两千,道级领兵四千,因地划分兵种。

    夜三更不得不对这个因棋艺混成城主的亓莫言刮目,因为他被破格封为城主,连带着凤凰山城也破格成为

    “地处要道方可称郡”的郡级城镇,因此不得不增添一名四品文官、一名五品武官,可又因为城镇大小以及周围村落,契合军制又不得不让秦胜一个至少领兵一千的折冲都尉,现如今只有三百人手,而且还有一百预备卒。

    夜三更不得不感叹当今圣人可真够下血本。秦胜自然也能感觉到夜三更此时的错愕,可走到这一步,夜家也占些原因,眼下也只能用干笑缓解尴尬。

    “离这最近的城镇有多远?”夜三更又问道。秦胜道,

    “西边金州,往返最快也需三日。”夜三更沉吟片刻,又道:“麻烦秦都尉召集人手,先派人去金州借兵,再将本城人马分出三小队,一队交由程太守坐镇府衙,整理此处各种大小文书,归置整齐后妥当存放,切莫落入贼手。你领一队于城中加紧巡逻,并挨家挨户通知,今日不管发生任何事情紧接居家,没有官府通知不得擅自外出。另一队则去看守西、南两处城门,暂且不必着急打开城门,周遭一有动静立马向我汇报,切记不可与那伙人发生冲突。剩下人手让他们来府衙集合,听我安排,能不能明白?”夜三更事无巨细得安排也是头头是道,秦胜听着连连点头,待得听完,秦胜这个从军二十年的老兵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

    其实当个头领统领人马不难,难的是对手下人马的合理安排及调配,做饭的厨子再如何做的好吃也喂不饱马,拉磨的驴子再怎么有力气也打不了仗,这就是知人善用的道理。

    尤其是突发事件中以不变应万变、第一时间的统筹调度,无一不是大将之才方才有的风范,正所谓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不外乎是。秦胜此时对夜三更刮目相看,一时呆立原地,夜三更哪会知晓他新中所思所想,催问道:“不明白?”秦胜回神,忙道:“明白,明白,我这就安排。”秦胜披甲着盔去了,夜三更拉过一把椅子推到程守义跟前,示意他坐下,程守义此时已如热锅上的蚂蚁,又怎能坐得下?

    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如此小城怎么还能招惹到这么一群贼人,怕是这个月要上报的公事文书不好写啊。

    夜三更觉得好笑,安慰道:“怕什么啊,我刚才去过一趟星罗山庄,亓莫言活得好好的,这群贼人但凡有点脑子,也不可能加害亓莫言,亓莫言现在是他们手中的筹码,可不能有何闪失。”程守义擦着额头冷汗,战战兢兢,语带哭腔,道:“我倒不是怕齐城主有何闪失,我是怕这事万一闹大了,圣上一怒之下贬了我的官,我可如何是好啊。我今年六十有一,马上就可以告老还乡,上有九十岁老母在家寡居孤苦伶仃,下有两个小儿俱都而立,却都未考取功名,这……这……”程守义到底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不知是被眼前事吓的,还是被身后事吓的。

    夜三更忽然发现,这些个混迹官场一辈子的老人,其实告老还乡后完全可以做个戏子,这说哭就哭的本事,可要比台上那些咿咿呀呀正儿八经的戏子专业的多。

    最是厌恶这种读书人,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说起大道理头头是道,口诛笔伐样样精通,立志要用一张嘴骂尽天下无良人,评尽天下不平事,用一支笔安定天下兴邦救国。

    可真要是遇到正事,一个个便开始伤春悲秋怨声载道的无病呻吟,把家国大义说的那是一个激昂,只叹是生不逢时,压根就未有过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念头,哪怕就是些绵薄之力,对他们来说也不如张张嘴省些气力。

    夜三更自然不愿与这哭哭啼啼的白胡子老头儿多呆一会儿,顶是瞧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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