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张 故人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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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眼见李延庆面色骤变,马崇祚连忙拉着他,来到公廨角落的屋檐下。

    马崇祚跺着脚道:“看样子是上头有人保高锡,他犯下通敌这等重罪却只落下区区五十杖,简直不可理喻。”

    身为官场老油条,马崇祚一看到圣旨,就明白高锡有后台,而且还不小。

    若是李延庆执意揪着高锡不放,那高锡这桩案子其实就与滁州没啥关系了,往后就是两人后台的对抗。

    马崇祚拉着李延庆到角落来,就是想善意地提醒一下李延庆:这高锡靠山不小,还是谨慎为妙。

    对于马崇祚的善意,李延庆自是一听便知,心中怒意出现的刹那,就被强行按下。

    愤怒是没有意义的,李延庆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李延庆面色重归平静,拱手道:“此事我已知晓,多谢知州提醒。”

    “唉,这事确实有些处置不当,但我等也只能先遵照朝廷旨意。”马崇祚略带歉意地说道:“李推官,还得劳烦你配合天使将高锡放出牢来。”

    “这是自然。”李延庆嘴上应承得痛快,但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高锡在狱中的大放厥词,心里一阵不舒服。

    但没办法,谁叫高锡背后是范质。

    范质乃是当朝文官领袖,在朝中拥有非凡的影响力,李家没有必要,也不应该去开罪范质。

    李延庆不由想到:今日晚些时候,父亲的密信应该就会到滁州,信中内容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让自己放高锡一马,自家正是需要扩充文官势力的关键时刻,范质可开罪不起......

    前夜抓获高锡后,李延庆不忘抽空给父亲李重进写了封密信,今日正应该是回信抵达的日子。

    马崇祚闻言宽心不少,他最害怕李延庆年轻气盛,对高锡不依不挠,到时候神仙打架,他这个凡人恐怕就会遭殃了。

    “天使正在衙内,还请推官随我去见过天使。”马崇祚额头拧成一团的皱纹有所舒展,转身朝公廨走去。

    天使...虽说知道这时候的天使指的是天子的使臣,但骤然听到这个词语,还是挺容易让人出戏,李延庆跟在马崇祚后头:“说起来,这位天使是何人?”

    马崇祚佝偻着身躯,双手拢于背后,左摇右晃地缓步向前,一字一顿道:“这位天使来头可不小啊,乃是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的独子,安守忠。”

    李延庆与安家订婚之事并未对外声张,因此马崇祚并不知道,这位安守忠正是李延庆未来的大舅哥。

    安守忠不是在郭荣身边当殿直么?如果是他担任天使,那郭荣应该看过自己呈上的奏章,以郭荣那嫉恶如仇的性子,怎会轻饶高锡?李延庆心中怀揣着疑惑,跟随马崇祚进到公廨。

    公廨里,身着绿色官袍的安守忠端端正正地坐在椅上,手中端着一碗凉茶,小口小口斯文地啜着。

    安守忠昨日上午从寿州大营启程,日行三百里,飞驰滁州城,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疲倦。

    马崇祚步入屋内,对安守忠拱手行礼:“天使,这位便是我滁州推官李延庆。”

    安守忠放下茶碗,站起身,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三郎,一别经月,别来无恙。”

    李延庆迈步向前,来到马崇祚身旁,对安守忠还以笑颜:“安兄依旧风度翩翩,令人仰慕不已。”

    “咦,两位认识?”马崇祚看了安守忠一眼,又扭头看了李延庆一眼。

    李延庆微微一笑:“我与安兄相熟已久。”

    “既如此,那老夫就不妨碍你们叙旧了。”马崇祚也很知趣,与安守忠招呼一声,便让出了公廨,去旁边的耳房处理公务。

    李延庆与安守忠隔几对坐,安守忠当先开口:“三郎,这次你在滁州算是干成桩大事。”

    安守忠年轻气盛,自然想干一番事业,却因为家族原因,不得不在郭荣殿前效力,几乎不可能有立功的机会。

    李延庆端起凉茶喝了一口:“功亏一篑罢了,好不容易将郑翰与高锡一干人通通下狱,结果朝廷不光要放了高锡,还要让他继续担任滁州判官,这以后我每日都要与他在衙门里撞见,当真晦气。”

    安守忠劝慰道:“圣上见过你的奏章,本来想判高锡死刑,却被范相劝住了。”

    昨日早晨,李延庆的奏章就到了寿州大营,由于郭荣的特别命令,淮南七州的奏章不必经由政事堂审核,因此这份奏章得以直抵郭荣的案前。

    郭荣看过奏章,当即大怒,要将郑翰、高锡一干人等压到寿州大营斩首示众,以震慑淮南宵小,却被急忙赶来的范质劝住。

    一番争论过后,原本要被处死的高锡就成了戴罪立功之身,只需挨区区五十杖即可脱罪,除高锡之外的罪犯,则由安守忠押解到寿州大营公开行刑。

    由于安审琦出兵声援周朝,安守忠最近很得郭荣信赖,又正好在殿前司担任都头,麾下有一百精兵,足可承担押解之责。

    不过争论的具体内容并未传出,安守忠也不知道范质是如何劝住郭荣的。

    “我早就晓得这高锡是范质的党羽,却没想到范质竟会如此死保高锡。”李延庆至今都没想明白,为何范质会死保高锡。

    难道就因为高锡曾是十三岁中进士的神童,范质因此对他惺惺相惜,无论如何都要保他一命?

    李延庆不觉得范质会因为这般肤浅的理由就死保高锡,但他又想不到别的缘由。

    安守忠温言劝慰:“这事就此揭过吧,范质现在颇得圣眷,圣上对他是言听计从,我觉得还是避其锋锐为妙,兴许还能借此让他欠你们李家一个人情。”

    “也只能如此了。”李延庆不免有那么点气馁,但旋即就再度振奋起来,并将高锡之事抛诸脑后:高锡作为官员,既然生出贪念,那就已经是废了,往后即便有范质帮扶,估计也没多大前途,区区废人,没必要让他来扰乱自己的思绪。

    安守忠适时地转换话题:“三郎你此番立下大功,朝廷的赏赐可着实不小,令我羡慕不已。”

    李延庆对赏赐并无什么期待,淡然道:“无非是升官罢了,我猜是官升一阶。”

    安守忠点了点头:“正是官升一阶,你原来的本官是匠作监丞,如今已升为著作佐郎,不过差遣依旧是滁州推官,要等下次归阙,才能提升差遣。”

    “没什么用,还是从八品罢了。”李延庆对这所谓的赏赐嗤之以鼻。

    从八品又分为从八品上,以及从八品下。

    文官途径一共三十七阶,每升一阶都极为困难,非进士科出身者,三年六考皆优才能升一阶。

    也就是说,一名普通出身的官员,不光三年间一丁点错误都不能犯,还得连续三年政绩优秀出众,才能升一阶。

    不少文官其实一辈子都难升一阶,只有在去世的时候,才能被朝廷追赠一阶。

    李延庆依靠荫补加明法科入仕,一开始就是二十七阶的将作监丞,官居从八品下。

    升官一阶之后,到了二十六阶、从八品上的著作佐郎,其实已经抵达了许多文官一辈子的顶点。

    因为往上第二十五阶,便属于正八品的“朝官”范畴,绝大部分文官毕其一生,都没法越过第二十五阶的坎。

    朝官顾名思义,就是能上朝听政议事的官员,每日都需入宫常参,每逢大朝会还能一睹皇帝的尊颜。

    如今的周朝,文官数量超过四千,官阶在朝官以上者不过两百人出头,朝官的人数由朝廷严格把控,升上朝官的难度可想而知。

    见李延庆情绪不高,安守忠连忙说道:“三郎你今年才十八岁,已抵达不少官员一辈子的巅峰,前途可谓广阔无边,将来必能出将入相。”

    出将入相?安兄你未免太小瞧人了,待到局势风云变化,定要让你目瞪口呆...李延庆脸上泛起笑意:“多谢安兄,我心中宽慰不少。”

    “这就好。”安守忠突然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这是舍妹托我带给三郎的信件。”

    将信递给李延庆,安守忠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三郎,看不出来啊,你这般温文尔雅的模样,却能夺得我那妹子的欢心,她小性子甚多,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捉摸不透。”

    李延庆接过信件并未当即拆开,而是小心收入袖内,戏谑道:“书中自有颜如玉,我在国子监这一年可没白读。”

    谈及私事,屋内的氛围霎时轻快了起来,一扫方才的阴郁。

    安守忠顺带用手肘顶了顶李延庆的臂膀:“家父似乎有意今年年末亲赴开封,那时候你也应该卸了滁州推官的差遣,届时,咱们就能成为亲家了。”

    安审琦要入京了?这恐怕不是为了与自家成亲而来,安守忠这般轻描淡写,是真没理会其中深意,还是故作轻松?李延庆配合安守忠的语气,调笑道:“说实话,我觊觎你家妹子挺久了,我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亲了。”

    “好啊三郎,你装了这么久的假正经,终于本性毕露,我会叮嘱念儿,婚后定要好生看管你,若是放任你问柳寻花,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哦哟,你这么清楚,我看你很是精通此道,等回京,我就上你家告状去。”

    “三郎,你这就会错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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